带病的健康:谷崎润一郎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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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病的健康:谷崎润一郎的“阴翳”

2023-12-16 23:1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阴翳”这个词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显现出来。它一旦跳脱出来,“阴翳”所暗含的“病症”也助其醒目一臂之力。在客观上,病症既因其“异常”而引人注目,也因其令人畏惧的特性而具有让人一探究竟的魅惑。反思我们的日常,携带着一些些病症的健康身体其实也是我们的常态,我们的健康一直包含着或多或少的病症,或者,也可以更直接地说:病症正衬托了我们的健康,就像谷崎在《阴翳礼赞》里写到的那样:“在光线微弱的室内,金色肯定能起到反射的作用。”“我感到,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样黄金般沉痛的美!”

阴翳礼赞(2019·紫色版)

这是书名词组所带来的停留。对于另一些读者,这本书在出版方的定位归类——“美学”“东方美学”,也让他们望而生畏,因为他们会以为这是一本“理论”著作,“美学+理论”往往会让人感到文辞艰深、逻辑冷硬,所谈之物和最终的效果也往往“空泛玄奥”。尤其是书名已经基本直言了所谈的对象,一本讨论“微暗”的“理论著作”将是多么乏味!

理论著作和其他体裁在读感上无所谓优劣好坏,但是这里有必要辨明一种“文笔类型的截然不同”。对于以追求快感的“恶魔主义”出道,以旷达、散淡甚至放浪为荣,并且一生注重“享乐”、强调官能美的谷崎润一郎来说,艰涩的逻辑推绎、严密的体系构造,实在不可能是他的文笔旨趣,在这里,对一个“闲逸主义者”来说,明确他与另一些类型的“不同”,比争出个孰优孰劣要重要得多。

谷崎润一郎是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移居关西之后才开始大量写作随笔的。移居关西是谷崎创作“从崇洋的放浪转向传统的温润”的转折点。这一年他37岁,这个年龄似乎还没到“焦虑的中年的中后期”,但或许由于他“恶魔主义”出道之早和出道之“盛”,“恶魔主义”的题材和思想内容在这时逐渐到了一个枯竭的尽头,年轻时的逆反放浪在这时渐趋平静甚至呼唤反思。更为重要的是,日本自“明治维新”开始已经延续五十多年并且仍在愈演愈烈的“全盘西化”与“现代化改革”不断地引起谷崎在日常生活中的不适和反思。

在这双重背景之下,在移居关西的最初几年,关西浓厚的古都传统文化和风土民情深深打动、吸引了他,也给予他似乎等待已久的启发,他开始走向自己年轻时代“恶魔主义”的反面——当然这“反面”只是一部分可以被宣告出来的观念和角度,在“唯美”这一本质上,过去和现在乃至未来都是谷崎牢牢抓住的核心——现在,他越来越多地把目光转向了日本传统,越来越认为“调和之美”“温润之美”才是永恒之美。

这期间,他除了以小说《痴人之爱》(1925)《各有所好》(日文名《食蓼之虫》,1928)逐步表现出传统恬静之美对他原先信奉的崇洋颓放之美的冲撞和浸润,更不断生出书写随笔的冲动:“此书并不是把我漫无边际的想法集在一起的东西,最近三四年间,我对文学,艺术,爱情等等人生百态的看法渐渐地与以前不同了,……好像独居在自我的世界中,把不断变化的心境赋予了各种各样的随笔题目,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发表,才有了现在这样数量如此之多的随笔集。”(《序》)显然,随笔比小说能够更好地梳理和表达他正在裂变的观念和思考。

阴翳礼赞(外文版)

然而《阴翳礼赞》并不在第一批随笔的写作之列。它写于这批随笔第一本结集《倚松庵随笔》(1932,创元社)之后的1933年12月-1934年1月,距这批随笔的第一篇《饶舌录》(1927)已经六七年。不仅如此,它的出版情况更耐人寻味。它第一次收入单行本时,《阴翳礼赞》虽然作为首篇排印,但这本随笔集并没有以“阴翳礼赞”为书名,而是1935年(昭和十年)5月中央公论社出版的《摄阳随笔》。次年,《阴翳礼赞》再次被编入一本没有以“阴翳礼赞”为名的《鹑鹬陇杂纂》(日本评论社),并且没有排在首位。直至1939年,第一本名为“阴翳礼赞”的单行本才问世,这本《阴翳礼赞》差不多已经是自他移居关西以来十几年随笔的一个总结和精选。

《阴翳礼赞》最初的写作过程和出版情况,可以让我们看出“阴翳美学”并非从一开始就运筹帷幄、构思严密并且志在必得,“阴翳美学”不是作为“一整套”“严密体系”的理念首当其冲、提纲挈领地在这批随笔的初期就提出来、以便统摄这一整批随笔,而是一个缓慢松闲、自然流淌的过程。在早先的那些年份里,《阴翳礼赞》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才被作为一个“核心”篇目见出天日。

此后,以“阴翳礼赞”为名的随笔集多次出版,而篇目也在上述几本随笔集中的篇目里作着各种挑选、组合,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阴翳礼赞”只是谷崎润一郎这批“关西随笔”的一个代名词。但换来换去,有几篇始终入选,时间的递嬗和不断的变换就像一把筛网不停筛选,直至1975年中央公论社《阴翳礼赞》出版,从此各界对以“阴翳礼赞”为名的随笔集的篇目终于固定下来:《阴翳礼赞》《懒惰之说》《恋爱及色情》《厌客》《旅行杂话》《厕所种种》这六篇。这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最新出版的陈德文中译本(紫色版)。

在《阴翳礼赞》第一次收录的集子《摄阳随笔》出版仅一个月后(1935年6月),身居北平的周作人就拿到、读完了这本书、并已写了一篇推介随笔,可见在那样一个以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缓慢”“落后”的时代,这些作家们掌握资讯、阅读友人作品的速度远远不比我们现在慢。在这篇更侧重于推介永井荷风《冬天的蝇》的同题随笔里,周作人这样赞赏《阴翳礼赞》:“《摄阳随笔》里的《阴翳礼赞》与《怀东京》都是百十页的长篇,却值得一气读完,随处遇见会心的话,在《倚松庵随笔》里有《大阪与大阪人》等一二篇也是如此。”周作人语调特有的平淡,也算是把一个即将影响深远的“美学”思想稀释在它刚刚诞生时无知无觉的平常日光之中。

阴翳礼赞(外文版)

有人疑惑“阴翳美学”的价值以及它为何对一些人的影响那么大。这是因为他们忽视了谷崎润一郎在提出这一理念的过程中所折射出的“逆向思维”,以及这个民族各领域的有识之士都能认识、尊重乃至敬仰这一“逆向”的价值,因为,我们必须想到:可能即便到现在,也没有哪个国家会以本国的“暗”“丑”“黑”“脏”“懒”“病”等等这些“负面的”内容——转而作为本国美的重新启示和振作。

实际上在中国,近三十年来不断有人关注日本、研究日本,他们提供了很多知识和观点。就像马未都在一次节目中所说:“很多中国人都特别‘恨’日本,但去过日本之后观点发生了转变!”确实,中国人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地了解日本这个国家,以及它和中国几千年来的关系特别是近代史上这两个民族的关系,我们不了解日本,自然也就对这个国家充满误解。例如,许多中国人不能理解日本“这个现代化国家”却又如何这么好地继承了传统?三十年来,中国很多日本研究者着力向国人拨开对日本曾经的“全盘西化”的误解,告诫国人日本其实从来没有“全盘西化”,而是自始至终都在贯彻“和魂洋才”的方针。这就是他们之所以能够让素净的樱花闪出瑰丽的霓虹的原因所在。而整个“阴翳美学”的思路,如果对“洋才”的肯定不足的话,那么对“和魂”则是不厌其烦地提醒日本国民要极力地珍视和护存。

作为一个今天的中国读者,阅读《阴翳礼赞》的心情是复杂的,困惑的。这种复杂和困惑在面对现如今绝大多数“日本美”时都会出现,不独独面对“阴翳美学”,但“阴翳美学”使这种心情更直接地面对了源头。

谷崎润一郎

首先,面对日本,我们时常会感叹一个国度、一个民族,可以如此之美、可以如此讲究美,并且从衣食住行歌舞花茶到宗教哲学各式品类均美得协调、美得耐人寻味——这样的感慨我相信不只是我们中国人独有,它同样也可能来自于西方的国民。其次,很快地就来到只属于我们中国人独有的感慨:这个诞生在我们邻邦的美和我们是多么的亲近,有种血缘上的亲近,或者不如直接地说:这些现在如此之美的物象和精神源头,都来自于我们。

这种亲近、亲切、亲密提醒我们的过去和现在,激起我们的自省和自责。重提中国之于日本的“师徒”关系早已没有任何的荣耀感,甚至更多的只有羞耻。因为一个异族,他们比现在的我们还要了解、热爱我们之前最好的那部分精神和文化,他们在列举中国典故时顺手拈来俯拾皆是,甚至从不需要加上“中国*代”,就仿佛在说他们自己国家的典故。在《阴翳礼赞》的阅读过程中,在谷崎润一郎闲适散淡、温润和雅的语调中,在几乎每一页都会出现的中国物事、典故的浸润之下,我们也随时会感到“阴翳”与我们的亲近,会感到在本义上是指“阴暗”“微暗”,但扩散到整个日常生活的精神指向上,它其实是在强调东方人“微微往里收敛”的“中庸”之美。

他们从我们这里拿走了一颗种子,多年之后,却种出了无比瑰丽的森林和花海。而多年之后的我们,却连种子都丢了。

这个曾经以为自己是“师父”的中国,眼看着身边的这个“徒弟”,把自己曾经“教给”他的各项功夫,都学得超过了师父……这样的境况不要说“师徒”,就是放在一般的师兄弟身上,你让为兄如何感受。

阴翳礼赞(外文版)

但是,这份复杂心情的最复杂之处,恰恰是如今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认可这份复杂,更不再有太多兴趣表达这份“复杂”、讨论这份“复杂”。如今这“观念自由”的时代,更多的人甚至不感到“美”对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生存发展的重要,即便同为认为“美”重要的人,更有“我们也有美啊!”“并不认为别人更美、更好”“就算他们不错,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相同的路?”“我们不需要再去找什么方向,我们现在就很好”等等等等的争论消耗。于是因《阴翳礼赞》而起的最值得讨论的地方,归于一片沉寂。这片长久的、并且看不到尽头的沉寂让人极其困惑。试想在别的方面,比如乒乓球,当日本队员胜过我们的时候,我们的那种激奋是不容置疑的。这一困惑也许正来自于“美”的争论的困难和技术、数据评判的容易,来自于人们认为“美”本是玄虚之物。

不过这正是《阴翳礼赞》的可贵之处。在《阴翳礼赞》中,谷崎润一郎虽然在谈“美”、“东方美学”这件事,但全文没有任何玄虚之处,所有的思考都来源于现实生活。也就是说,谷崎关心的是生活。他所谈的所有的与“美”“美学”有关的问题,都来自于现实生活。这既是一个极朴素的做法,也是一种东方人的做法,同样也是一个小说家、而不是理论家的做法。虽然如前文所说,各种体裁之间自然没有优劣,但《阴翳礼赞》的这种“‘务实地’而不是玄虚地对待美”的做法本身也在强调一种“充分享受生活”的态度。只有在这个基础上,“阴翳美学”才不是某一个“生活准则”的教条,而是时刻创造生活、改变生活、反思生活的思维启发。就像他故世之后他的助手提供的信息一样:虽然他提出了“阴翳美学”,但他本人设计、居住的住宅并没有一味的阴暗,“他喜欢在明亮的屋里写作。谁喜欢长时间待在黑黢黢的屋里呢?”

2020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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