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嵇康会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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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嵇康会被杀?

2023-04-07 04:4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陈书良教授所著的《六朝人物》中对嵇康被杀的原因进行如下解读:

人生是“烟涛微茫信难求”的。有时候,一桩看似与你无关的事情,却是决定你人生吉凶的转折点。嵇康与山涛绝交,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鲁迅说,司马昭“因这篇文章,便就是得将嵇康杀了”。其实也落入皮相。嵇康是天下名士,司马氏不会因一篇文章而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嵇康。他们宁愿等待,捕捉一个能杜绝天下人之口的理由。嵇康是死于一桩与他完全无关的事情,这就是发生在景元二年(261)的吕巽奸淫弟媳一案。

吕巽、吕安兄弟是镇北将军吕昭的儿子,嵇康最开始是与吕巽交好,后来又通过吕巽结识了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吕安,两人一见,意气相投,便成莫逆之交。然而,嵇康万万没有想到,吕氏兄弟的家事闹剧,竟让自己卷入官司,并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他视为好友的吕巽,竟成为自己入狱被害的重要推手。

吕安的妻子徐氏长得美艳动人,吕巽垂涎已久。有一次,趁弟弟吕安离家外出,吕巽竟设法将弟媳徐氏灌醉,将其诱奸。吕安回来,听说此事,十分震怒,想将吕巽告官,并休掉妻子。吕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好友嵇康,并征求他的意见。嵇康听后气愤异常,但为吕氏兄弟的日后考虑,作为好友,嵇康从中斡旋调停。于是,吕巽对嵇康许诺只要不见官,以后不再发生此事,永不加害吕安,吕安虽然气愤,还是表示听从嵇康劝导,亦不再追究。应该说,至此一场家庭纠纷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此时的吕巽已经是司马昭的宠信,而且,吕巽做贼心虚,为了彻底根除后患,便出尔反尔,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吕巽状告吕安“不孝”正投合了司马氏的政策,找到了治罪依据,是力度极大的诬告。加之吕安原本就是有“异见”的名士,当局有心坑害而无人庇护,于是吕安立刻被逮捕,并被判流放到边远地区。应该说,吕氏兄弟的家庭纠纷发生了恶性的变化,已经让人嗅出一点你死我活的血腥的气味,但是,还是与嵇康没有一点关联。

问题在于此人是嵇康!一代名士,澡雪精神,他是那样的信念坚定,那样的笃于情义,那样的疾恶如仇!得知好友蒙冤流放,嵇康既震惊又懊恼,想到自己出于好心的调停,竟然被卑鄙的吕巽所利用,致使吕安错失先机,坐等受辱受罪,他的胸膛燃烧着怒火,奋笔写下了《与吕长悌绝交书》,痛斥吕巽背信弃义、阴险狠毒的无耻行径。

(唐)李怀琳《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这是《嵇中散集》中的第二封绝交书。写给山涛佯为绝交,实则明志的绝交书截然不同,此书是一封彻彻底底的绝交书。疾恶如仇的嵇康想通过这封书信将自己与丑恶的吕巽彻底地切割开来。他万万想不到,从这封信开始,在那些阴谋家、告密者的眼中,嵇康将自己牢牢地与吕安案联系在一块了。这真是意外的“收获”!他们躲藏在阴暗的角落,为之窃喜。

何止如此,面对好友的牢狱之灾,热血男儿嵇康才写完绝交书,就打点行装,奔赴洛阳,他要去为吕安辩护,申述冤情。哪怕前面是万丈深壑,哪怕前面是熊熊烈火,他也要扑上前去。

这就是嵇康!

然而事与愿违,深壑和烈火凶狠地吞噬了嵇康和吕安,普普通通的家庭纠纷终于酿成一桩昭昭两千年的血的冤狱。事件是由吕安的告别信引发的。

吕安想到妻子遭受污辱,自己莫名判刑,在流放途中,他愤懑难排,给好友嵇康写了一封告别信。信中主要回顾了两人的友情和意气相投的交往,信末则是长歌当哭。可能是愤恨之火焚烧了受伤的理智,吕安以文学的笔法,夸张地表达了自己对吕巽诬陷好人、有司颠倒黑白的愤怒与厌恶。在司马氏密探间谍遍布全国各地的时代,这封信很快落到了司马昭的手里,并给予了另类的要命的解读。在荒谬的“逻辑推理”下,整个案件陡转直下,以“不孝”罪被流放的吕安很快被押送回京,重新以谋反罪待判。

来到洛阳,毅然决然地为好友冤案作证的嵇康也被司马昭趁机收送廷尉,准备将两人一同治罪。

审讯中,嵇康和吕安自然不肯屈招,对“谋反”的指控断然否认。吕安还有封书信,纸写笔载,解读不同而已。嵇康则完全是局外之人,如何治罪呢?然而,在司马氏集团眼里,此人早已在册。嵇康是曹魏旧臣,是一个持异见的名士,总是和当局作对。司马昭当然想利用这一吕安事件,惩治嵇康,以儆效尤。

然而如何定罪?罪惩何等?仍然是未定之数。

嵇康以其才情卓识,引万民景仰,早已是士林偶像。现在见自己的偶像无辜遭受缧绁,民怨沸腾,三千多名太学生即在嵇康的弟子赵至发动之下,联名上书请求赦免,请以为师。与之同时,一些豪俊之士则义形于色,赶至廷尉衙门,自愿陪嵇康一同入狱。

事情正在悄悄地起变化。这时候一个人走了出来,干预此事,用他的手加力,将一代名士推上了断头台。这个人就是钟会。

钟会与嵇康一生中只有两次交集,而且面对面的交集还只有一次。

第一次是钟会投书。《世说新语·文学》云:“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事情发生在正始后期,嵇康挥塵尘河洛,才名倾动朝野,其时钟会还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刚刚脱稿《四本论》,颇为自得,怀揣书稿去见嵇康,临门却隔墙掷书而归。

对于这本隔墙掷落的著作,嵇康是否读过,读后看法如何,没有历史记载,我们不得而知。对于钟会来说,这次拜访是不愉快的,由于意识到自己的忌惮以及弱势,甚至本能地产生了敌意。当然,对于钟会的敌意,嵇康是一无所知的。

嵇中散钟会对答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嵇康与钟会的第二次交集颇富戏剧色彩,时当甘露三年(258)诸葛诞叛乱被司马昭镇压不久。嵇康已辞去中散大夫,身为曹魏姻亲的嵇康虽不热衷仕进,但眼见司马氏一次次用鲜血铺就篡权之路,又一次次用礼法来欺瞒天下,他那疾恶如仇的儒者之刚,只能宣泄在锻铁扬槌之中。而钟会却彻底投靠了司马氏。典午之变后,钟会获赐爵关内侯,此后又在司马氏剪除异己的征伐中屡出奇谋,人称张良再世。由于在平定诸葛诞叛乱中立功最大,迁任司隶校尉,甚得司马昭宠信,但凡朝廷大小事,官吏任免,钟会多有插手。然而,时代崇尚玄学清谈,钟会既要当朝臣大将,也要成为清谈名士,所以他不耻到牢狱,想与身陷缧绁的名士领袖夏侯玄套近乎,实现多年来与夏侯玄结交的夙愿。所以他在志得意满之际,也突然造访嵇康。

这次的钟会当然不是当年在嵇康家围墙外徘徊良久而不敢叩门,最后掷书而去的小青年了。他在十余骑衣着鲜丽的随从侍拥下,马蹄嘚嘚来到了嵇康的锻铁工坊。这是一次居高临下的造访,准确地说是驾临。

当钟会一行趾高气扬地在大柳树下拴好马,踱到工坊时,衣衫破旧的向秀正蹲在地上拉风箱,嵇康旁若无人、挥汗如雨地叮叮当当扬槌打铁,好像没有看到有贵客来临一样。

钟会本以为嵇康会诚惶诚恐、热情接待的,如此冷遇,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他勉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没趣地转身离去。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嵇康瞟了一眼,突然发话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又蕴含机锋。嵇康指出,其一,你来是衔命而来,去则有所复命。其二,自己不惮公开“何”,你去向主子禀报好了,我不怕!八百年后明朝的李贽读懂了嵇康的机锋:“方其扬槌不顾之时,目中无钟久矣,其爱恶喜怒,为何如者?”(《初潭集》)

钟会是何等聪明之人,对此难堪尴尬的场面,他抛下一句冷冰冰的回答,扭头跨身上马,愤愤而去:“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的回答也藏有机锋。其一,我坐实了“何”的内容。其二,我将向上面有所复命,你等着吧!

这就是嵇、钟一生中仅仅交谈的两句话。

这次嵇康陷狱,钟会时任司隶校尉兼镇西大将军,权力极大,而且,钟会还是司马昭的心腹大臣。早年投书的不快以及嵇康锻铁时对他的藐视,他一直耿耿于怀。嵇康算是被小人记挂了。两年前,他窥伺到司马昭对嵇康有罗致招揽之意后,曾阴险地向司马昭进言:“嵇康,卧龙也,不可起。公无忧天下,顾以康为虑耳。”也就是说,嵇康是诸葛亮式的人物,不能起用,应该早日除掉,以绝后患。正元元年(254),毌丘俭在淮南起事,嵇康准备响应,后因听从山涛的劝阻而作罢。钟会侦听动态,也进谗司马昭。不过因为没有充分的证据,无法将嵇康治罪。

对于钟会来说,这一次可谓机会难得。于是,他在廷议中进言:“现今政治开明,国家大治,偏僻的边境没有诡诈刁民,街口巷尾也没有不满的议论。而嵇康上不臣服天子,下也不事王侯,轻时傲世,不愿为时所用,且又伤风败俗。过去姜太公诛杀不愿出仕的华士,孔子诛杀行为怪癖、言论狂谬的少正卯,都是因为他们负才惑众。臣以为,现在诛杀嵇康正是清洁王道。”

钟会的痛下杀手,固然出于私心,出于睚眦必报的阴恶的本性,却也主要是迎合了司马昭的心思,他所罗织的“不为所用”“轻时傲世”“负才惑众”的理由无疑正是司马昭之所虑。而且,前两项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司马昭听后深有感触。也就在这时候,太学生联名上书,豪俊之士自愿陪狱,洛京震撼,群情汹汹,更证明钟会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对于危及统治之事,专制者是毫不手软的。于是,司马昭杀心陡起,不再犹豫,当即与钟会密谋,以嵇康“言论放荡,害时乱教”为由,判其死刑。同时,以“不孝”和“谋反”之罪,将吕安处死。

当嵇康获知自己将要被处死时,他极大地震惊了!嵇康毕竟是一代名士,在极度震惊、极度悲伤之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世界如此荒唐,如此残忍,死了不也是一种解脱吗?就像《庄子·在乐》所说的那样:“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就无事实之事,徒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之乐不能过也。”

景元三年,洛京的冬天是阴冷的,行刑的那天却放晴了,阳光灿烂,天空湛蓝,远处甚至还望得见龙门群山峰顶闪耀的积雪。嵇康和吕安的处斩地点是建春门外的马市,时间则是午时三刻。

通往行刑处的官道两旁早已挤满了人,有普通的洛阳市民、贩夫走卒,更有大批大批义形于色的太学生。嵇喜和山涛、阮籍、向秀、刘伶、阮咸、王戎等一班朋友泪眼盈盈地默然肃立,赵至泪流满面,和太学生们站在一起。大家都赶来向嵇康告别,为嵇康送行。

嵇康和吕安衣着整洁,穿着士子通常穿的蓝布棉衫,从监狱到马市的路上,他们安然而行,不时相视,微微一笑,视典刑官、刽子手、众衙役如无物,真是响当当的名士风骨!他们好像不是被押赴刑场,而是相约赴竹林纵饮,或是趁晴日去柳树下锻坊锻铁,或是去溪涧边调试新琴。

到马市行刑处,二人席地而坐,典刑官询问其有何要求或交代。嵇康眯缝着眼睛,瞄了瞄竖立在行刑台前竹竿下的日影,他知道距离行刑还有片刻。于是,嵇康招呼哥哥嵇喜上前,索取了自己的瑶琴,嵇喜以布衾垫底,铺设于刑台之上。

这举动本身就是前无古人后乏来者的风流之举,人们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眼巴巴地看着。

这一切嵇康好像全然无视,他接过琴后,嘴角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熟练地调试了一下音色,神色自若地弹起了自己生命中最看重的乐曲。

“《广陵散》?《广陵散》!”人们都从心底喊了出来。

激越的音符在嵇康手指间迸发着,跳跃着,飘浮着,扩散着,有时轻快,有时铿锵,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琴曲昂扬激荡,表现了聂政从怨恨、隐忍到愤慨、爆发的感情发展过程,展示了聂政反暴政的不屈精神。死神在这里也望而止步。嵇康的脸上无限祥和,心中一片光明,他已远离龌龊,远离残忍,眼前有的只是竹林摇曳,松风清肃,花底莺声,溪间鱼影,他用指尖的跳跃揉动,营造出人鬼俱寂的春天。

曲终音息,竹竿日影也显示行刑时刻已到,嵇康双手轻抚着琴身,长叹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

语毕,嵇康从容就刑。面对死亡,嵇康用生命和灵魂演绎出了一种从容,一种风骨,将瞬间变成了永恒。世上似乎唯有嵇康,才有这样的千古风流。

是年景元三年,嵇康四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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