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书和枕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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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书和枕边书

2024-06-22 12:2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天下的书很多。但从阅读角度来看,可以分两类:一类是案头书,一类是枕边书。

    案头书就是那些为满足求知欲,为完成工作,为应付考试,为评职称等等而不得不读且须置于案头方能读的书。如各种教材,如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如萨特的《存在与虚无》。这种书的最大特点是“硬”,读者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读之。结果把读者与书搞成了硬碰硬的对头,很苦。这种读书是任务,很少有欣赏的机会。因为它们很“硬”,所以它们也就把读者和生活隔开,使读书也变成工作,变成劳作,变成负担,变得没有趣味。

    枕边书就是那些可以放在枕头边来读的书。因为拥被而就枕的时候,是体会自己的生活的时候,是享受肌肤之亲的时候,是感受人生乐趣的时候,所以枕边书的特点是“软”。如《红楼梦》、如《浮生六记》、如《菜根谭》、如李清照的词。捧着这种书,就有一种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枕边书使你觉得读书不是读书,而是享受,是和亲人对语,是和自己的心灵说话。读枕边书如听枕边话,亲切而沁人肺腑。平时人们都说枕边风使人耳软,世界上所有的美人计都是造枕边风以取成功的。可见枕边风是很厉害的。读枕边书如听枕边话,如吹枕边风,如上美人计的当,那是神仙都享受不到的快乐。美人计虽然是计谋,但我恐怕终生都会对这种“当”孜孜以求,并且多多益善,永不厌倦。只是自己太普通,没有给上这种当的。普通人很难有人给他美人计的当上,所以应该多读枕边书,以作补偿。

怎样区别一本书是案头书还是枕边书呢?有这样一些方法,譬如读一本书时,你是否有欲望把脚翘到桌子上?你把脚翘到桌子上读这本书有多长时间?有翘脚的欲望,并翘的时间很长者,就可荣列枕边书的行列。或者你在被窝里捧一本书,如果看三行你就厌倦,就已经不知所云,或者干脆你就沉入梦乡,这种书就不是枕边书。如果它在被窝里吸引了你,使你不再为今天或明天的事费神去想,而是沉溺于书中的语言中,几乎忘记你身在何处,使你不由自主的笑,为之捧腹,为之畅怀,为之击节叹赏或扼腕叹息,甚至……而且过了很久,你在茶余饭后与关系密切之友在一起,还会谈起这本书,谈起它所讲述的一切。这种书就是枕边书。

枕边书从不造成人与生活的隔阂,它把本该是你的生活归还给你,使你在枕边拥有一切人该有的。枕边书使你觉得生活就在枕头边上,就是你自己。枕边书给人的唯一的启示就是,在人生的路上,一边走,一边欣赏。就像意大利一个著名风景地所树的一个牌子上所告诫于游客的:走呀,欣赏啊。

对于我,枕边书比案头书要高出许多个档次。虽然枕边书往往是无“用”的,却增添生之快乐。得一本枕边书是很难的,就像上美人计的当一样难。一年半载能得两本枕边书,在我就是一种福气,一种幸运,一种生活的恩赐。我常常会觉得,案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但是还是觉得无书可读,就像有了老婆或老公但仍没有爱情一样,老是觉得亏空的很。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觉得得枕边书难,难于上青天。无奈之下,便想把过去列为案头但很喜欢的书,码在床头,睡觉的时候,随手取阅,看看哪本书能经得起那肌肤之亲的检验。这有点像现在的女孩子检验男友的方式:上床试试。一段时间之后,有了惊异的发现,那些看两行就把我送进梦乡的,几乎全是西方的学术书,没有一本西方的学术书籍能够列在枕边书的行列。而那些在枕头边和我能够撕磨很长时间的,全是中国的古代典籍,经、史、子、集全都可荣列枕边书的行列,虽然其中一些并不能列为枕边书的上品。这些典籍,过去是放在案头恭恭敬敬阅读的。你不可能斜倚在枕头上,读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胡塞尔或福柯甚至尼采哪怕超过15分钟,还知道他们在向你说什么。你会觉得取这样的方式读这些书,就像穿着裙子拿大顶一样,属于姿态错误。但你却绝对可在枕边读《老子》、《论语》、《庄子》、《孟子》、《荀子》,读《史记》、《战国策》、《汉书》……这时反倒觉得坐在案头读这些书,就像以拿大顶的方式睡觉一样,属于另一种姿态错误。看来,姿态不仅在跳舞和做政治表演时至关重要,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据说,卢梭一次和他的情妇在一起,他发现情妇的两个乳房不一般大,就问他的情妇,“你的乳房为什么一边大一边小?”情妇一脚把卢梭揣到床下说:“滚!去研究你的几何学去吧!”看来,研究几何学的姿态是与爱的姿态完全不同的。

于是,我把卢梭的惨痛教训与我的实验结合起来,在案头只读西方的学术书,而在枕头边更换中国的经、史、子、集。对于前者,我取研究思考的姿态;对于后者,则取体验欣赏的姿态,随便乱翻,抱陶渊明“好读书不求胜解”的心理。这中间当然也有几本西方的书,荣列于枕边书的行列,且可以和中国典籍媲美的,一类是西方的历史著作,如希罗多德的《历史》,如丘吉尔的《英语国家史略》等。另一类则是西方的小说,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如雨果、托尔斯泰的等。其中的希罗多德的《历史》和《追忆似水年华》一直是我枕边书的上品,我最喜欢且觉得其魅力无穷的,就是它们的叙事方式。希罗多德在每讲完一件事后,总会说:“关于这件事,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这是一种有限叙述视角,比上帝般全知全能的视角要亲近。而《追忆似水年华》的魅力在于,你可以随便在任何一页、任何一行开始你的阅读,而不影响阅读的完整性和趣味。正是在这里,我发现了《追忆似水年华》与《红楼梦》之间在时间叙述上的奇特相似。当然,西方的小说绝大多数是可以列为枕边书的,但也有例外。我曾经把卡夫卡的小说放在床头,结果读得被窝发凉,头皮发紧,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本身就很荒诞、很恐怖,最后就是难以入睡……而中国的书,哪怕是学术书也没有一本产生过这样的效果,即使读《聊斋》的鬼故事也不曾有。

由此,我的阅读生涯就有了两个世界:西方学术书籍属于案头,属于清晨。中国的书属于枕边,属于夜晚。于此,我也就有了判然有别的阅读体验:中国传统的书涵养人,而西方的书折磨人。在西方折磨人的书中间,以犹太人和德国人的书为最,如果是德国的犹太人的书,那受折磨的程度就尤为强烈。读中国书籍,如吃药膳,读西方人的书则有刮骨之感。读西方的学术书籍,犹如进解剖室,须穿着白大褂,精神高度集中,手拿解剖刀,眼睛上架着显微镜,切割、分解无所不用其极。在解剖室里,有许多大工具、小工具,以备随手取用。以此观之,西方的学术史其实就是一部解剖工具(方法)的演进史,人文学科亦是如此。搞西学,如果不了解这些工具,那就是隔靴搔痒;如果不把自己训练成福尔摩斯式的大侦探,那就一无所获。读中国的书籍,则犹如做中国园林的园主,懒散时可去,闲极无聊时可去,精神充沛时亦可去,坐、卧、行、停、观无所不可,无所不适。有所得亦可,无所得亦无所不可。那里没有任何工具需要装备,惟一要配备的就是带上一颗欣赏的心。

前一段时间得了一部不错的枕边书,是清末大学者俞樾先生的《九九消夏录》,其中“几上语枕上语”一条说,宋代有施清臣者,著有《几上语》、《枕上语》各一卷,是发挥儒理的。这“几上”、“枕上”颇似我这里所说的“案头”、“枕边”。虽然他说的是著书,而不是阅读,但亦可见出我心之不孤。有趣的是俞樾先生的评语,他说:《几上语》、《枕上语》“虽非正轨,清言娓娓,亦有可听。书名甚新颖,然余一就枕即收视返听,自行所谓枕上三字诀,欲于枕上著书,固不能也。”

这便引出了我在案头书与枕边书两个世界之间游荡所产生的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枕边书固然如恋人间絮语,但它终究是否是一条思想的路?西方的学术书籍很难在枕边得幸,能在枕边得宠的全是带有叙事性的作品;而中国传统的经史子集却全可以进入枕边书的行列,这是否意味着中国传统的著作带有浓厚的叙事性呢?此亦西学、国学之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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