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玄武湖名称的起源，史书中有两种说法：一个是“玄武说”，即湖以神名，神指的是中国古代神话中四大神灵之一的玄武；另一个是“黑龙说”，“永嘉末，有龙见于湖内”，龙指的是扬子鳄。

　　“黑龙说”后来居上

　　“雷轰叠鼓火翻旗，三翼翩翩试水师。惊得黑龙眠不得，狂风猛雨下多时。”活跃于五代十国与北宋之交诗坛的金陵诗人朱存因《金陵览古诗》系列而闻名，其在《后湖》中提到了黑龙，在《北渠》中将玄武湖称作黑龙湖。　　明代朱之蕃在编《金陵四十景图考诗咏》时将“平堤湖水”列为金陵第十景，他解释道：“湖名玄武，即晋之北湖，刘宋元嘉末有黑龙见，故改今称。”后来，清初的高岑、清末的徐藻和民国的徐寿卿在编制“金陵四十八景”时不约而同地“复制”了此说法。　　“黑龙说”在史书中颇为流行。北宋《太平御览》卷六十六写道：“永嘉末，有龙见于湖内，故改为玄武湖。”对此南宋张敦颐并不认同，他特地强调了“后”黑龙见，并在《六朝事迹编类》中还原了历史真相：“按《南史》，宋文帝元嘉二十三年筑北堤，立真武湖于乐游苑之北，湖中亭台四所，后黑龙见于湖侧，春秋使道士祀之。”　　这本书与《太平御览》　不可相提并论。《太平御览》是朝廷官修，与明代的《永乐大典》类似，据说书成后宋太宗赵光义花一年时间通篇御览，并因此得名。人微言轻，后来南宋周应合在编纂《景定建康志》时采用了《太平御览》的说法并稍作修改：“宋元嘉中，有黑龙见，因改元武湖。”　　此后，元代的《至正金陵新志》、明代的《洪武京都图志》和《万历应天府志》皆沿用了“黑龙说”，朱之蕃也是如此。　　史书关于同一事件的记载，越接近时间原点可信度越高、越接近事实真相。翻开二十四史之一的《宋书》　和唐代的《南史》，就会发现“黑龙说”是后来者居上，鸠占鹊巢了。

　　“玄武说”犹抱琵琶

　　《宋书》卷五《文帝本纪》云：“二十三年春正月……是岁，大有年。筑北堤，立玄武湖，筑景阳山于华林园。”卷五十三《列传》云：“二十三年，造华林园、玄武湖，并使永监统。”显然，玄武湖的名称最早出现在446年。　　南京大学贺云翱、干有成教授在《“一湖两河”尽风流》中认为“玄武湖的得名与南京城市的风水意向密切相关”，是出自都城四神布局的需要。　　黑龙是哪一年出现的呢？448年。《宋书·符瑞中》记载：“元嘉二十五年五月丁丑，黑龙见玄武湖北，苑丞王世宗以闻。元嘉二十五年五月戊戌，黑龙见玄武湖东北隈，扬州野吏张立之以闻。”黑龙被视作祥瑞与秦始皇有关。据《史记·封禅书》记载，黄帝、夏、商、周分别得土德、木德、金德和火德，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曰：“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　　黑龙被发现的水域在哪里呢？在与鸡鸣寺隔城墙相望的玄武湖西南湖。明代《南京刑部志》　指出：“西南水独深而澄，曰黑龙潭，即元嘉龙见处。”明代《后湖志》称之为“龙津”，即龙池：“旧有祠，可祷。湖中，惟津下深不可测。志载，有黑龙起其中。”　　黑龙应该是扬子鳄。六朝时期玄武湖与长江相连，面积约为今天的4倍，有扬子鳄亦属正常。彼时玄武湖南岸宫阙林立，鸡笼山南面是“御花园”华林园，覆舟山一带是皇家“度假村”乐游苑，并有帝王专用的驰道和官员通行的“元武湖大道”直达，可谓“盛流所集，履綦实繁”。正因为游人众多，所以提高了扬子鳄在这一带被发现的几率。　　《宋书》卷二十八和卷二十九共记录了汉武帝元狩元年至南朝齐代766件符瑞事件，其中元嘉年间241件，近三分之一。数据会说话，宋文帝开创了元嘉之治，在位期间不但是“盖宋世之极盛也”，而且符瑞事件也创下纪录，无出其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玄武湖之名才出现两年，就有臣子两次发现黑龙，这不能排除是投其所好。联想到之前两只凤凰曾栖于都城建康（今南京）城南，宋文帝认为都城呈现龙凤呈祥之兆，正说明自己是“承天意以从事”，才使天下大治。　　《楚辞·远游补注》曰：“玄武，谓龟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鳞甲，故曰武”。被朱元璋赞为明朝“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在《玄武石记》中写道：“玄武之称见于礼经，其为军阵，以象天也。盖玄，黑也，北方之色也；武，龟蛇鱗甲之象也，取其能御侮也，未闻有所谓神也。迨于宋初避圣祖讳，始易玄为真，其名真武。”虽然玄武“龟蛇缠绕”的形象早已固化，但扬子鳄色黑有甲，又出现在宫城之北，因此将扬子鳄视作黑龙，认为是神灵玄武下凡算不得牵强附会。　　两年的时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就犹如一朵浪花一闪而过，很容易被淹没，因此“玄武说”一直躲在“黑龙说”之后若隐若现。其实探讨谁先谁后、谁真谁假已无必要，玄武湖的历史因玄武而厚重，因黑龙而传奇。

　　玄武护佑紫禁城

　　步骑十万“阵于玄武湖”，楼舰五百“出于瓜步江”。南朝陈代大建十一年（579），南朝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水陆阅兵在玄武湖举行。“上登玄武门，亲宴群臣以观之。”根据《南史·陈宗室诸王》记载，陈宣帝把检阅台设在了皇宫建康宫的正北门——玄武门之上。　　玄武为北方之神，主北方，因此玄武门几乎成为了中国古代皇宫的“标配”，隋唐长安之太极宫、洛阳之紫微城、明代南京城之皇宫和明清北京之紫禁城等概莫能外。不过把真武神请进皇宫则是明太宗朱棣的首创。在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大神灵中，朱棣为什么钟情于玄武呢？　　“太宗入靖内难，以神有显相功。”（《明孝宗实录》）这一点在明《鸿猷录·靖难师起》　有详细说明：“太宗欲起兵清君侧、靖内难，屡问姚广孝师期，姚屡言未可。至举兵先一日，曰：明日午有天兵应可也。及期，众见空中兵甲，其帅玄帝像也，成祖即披发仗剑应之。”　　朱棣原为燕王，长期镇守北疆，正因玄武神有功于靖难，即位后他以玄武大帝为护佑神，大修武当山道场，在全国广建宫观。玄武于五行主水，为水神，因此他诏令在紫禁城建造钦安殿供奉真武神，祈求江山社稷永固，紫禁城远离火患。　　由此，玄武神在民间也香火旺盛，备受推崇。玄武为龟蛇合体，因此被视为吉祥长寿的瑞物，被赋予了求福加寿、风调雨顺、富贵长久、求子求财等美好寓意。这可能是南京人喜爱玄武湖，并衍生出玄武门等地名的原因。　胡凯

2021年3月16日 发表于金陵晚报

作者：胡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