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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印章

文/ 高 军

从苘麻地里采一些苘麻花和刚成形的果实来欣赏，只见分作五个瓣儿的黄色花朵每片都像古代的精美障扇，扇出一阵阵清香；嫩嫩的青绿色半球形果实在我们这儿叫苘麻头，苘麻头由一个个紧密排列着的分果爿组成，顶端还长着一个个尖芒，从上往下看分果爿之间有沟槽，像掀开的一扇小小磨盘。

校长突然找我谈话，要在我担任班主任的班里安排进一个转学来的女生。而这个学生就是暑假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儿的当事人，校长看我不大情愿的样子，又和蔼地说道：“别的方面学校不做要求，在对这个学生的管理中把握好度就可以了。”

放暑假前这个女学生在另一所小学读书，成绩处于中游偏上，班主任知道她父母生计不易，想让她成绩往前赶一赶，对她要求就有些严格。那次她没有完成作业，还旷了上午两节课出去玩耍。学生随意跑出学校，这是很大的事儿，班主任又气又急，在班上批评她时忍不住用教鞭抽了她屁股两下。她母亲中午接她回家后，发现她坐得有些歪斜，就追问是怎么回事儿，她说电动车的皮座太烫了。后来，母亲追问出那俩教鞭的事儿，看她屁股表皮有伤痕，有些发红也似乎有些发炎，就用电动车带她去医院做了鉴定，将班主任的体罚行为发到朋友圈，一下引起强烈反响。最后老师赔款八万元，并背上职称降级且五年不能升职的处分。家长在开学时，向教育局提出转学要求，于是她来到了我的班里。

刚进入班级没几天，她在原来学校发生的事老师和学生大多就都知道了，她时常会被指点议论，本来就忧郁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我本来也不想多管这个学生，怕自己把握不好度，也会惹来祸事，再说我心里也一直为她原来的班主任感到委屈，认为不至于把老师逼到那个程度呢。但我通过了解得知，那一切都是由家长操控的，她就是被动地当成道具而已。看着她学习成绩渐渐下滑，我心里开始活泛起来，觉得她是无辜的，不但不能歧视她，还得让她正常地融入班集体。

我任教语文科目，她的语文成绩又下滑不少，想起有次她看我手中苘麻头的眼神，并且我还发现她曾拿着苘麻头往左手心按压。在这次下发试卷前，我灵机一动，在她的试卷后边写了句“苘麻在成长中越来越美了”，顺便用刚从苘麻地里采来的苘麻头蘸蘸桌上的红印泥，按八九下后印出一个好看的心字形图案。我偷偷注视着她的神情，只见她看完试卷后眼中有光，脸蛋有些发红，脸上的肌肉也变得不是紧绷着了。我心中有些激动，觉得和她交流的契机可能即将出现。

平时我努力保持平静，和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待她，提问时也不动声色地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第一次向她提问时，她感到意外也有些慌乱，看到我鼓励的眼神后，还是磕磕绊绊地回答了问题，我肯定了她的优点也指出了不足。我看到她坐回座位时右手在胸前使劲握了一下。

深秋来临的时候，她的成绩已经提升了一些，也慢慢地和周边的同学有些交流了。

这天，我注意到她的作文进步不少，就用掰开的半截带着玉米粒的玉米棒横断面蘸着印泥，在批语后边按出一个呈玉米粒状的圆边框的印章，这些玉米粒惟妙惟肖，我自己看着都有些兴奋。批语中有这样一句话：“玉米经过春天的蜕变，夏天的暴晒，长出了成熟的果实。”

我在合适的时候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夸奖了她的进步。她脸上升起一片红云，使劲点点头，小小的右手又握成拳头。我假装没有看见，把目光转到一边，让她慢慢恢复到常态。

春天柿子树开花了，落在地上的小小花朵质地较硬，四个瓣向外翻着，显得很美丽。我拣几个花型较大的腋生单花带回办公室，既为欣赏，也在适当的时候给这个学生又盖了一次柿花章。

她中考时的成绩很优秀，已成学校成绩靠前的几个学生之一了。更让我高兴的是，她也已经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临别时我扶着她的肩膀使劲往下按按，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抿着嘴唇又使劲点几下头。

两年后，我偶然在一张报纸上看到她写的《特殊印章》，写在她心情最黯淡的时候，老师用植物花果给她盖章，让她慢慢从教鞭事件中走出来的经历，在文章结尾她这样写道：“正像我父母说的那样，真希望老师用教鞭再抽我一次，以让我减轻一些对教鞭事件的歉疚之情。我知道，老师已不再会这样做了，但老师给我钤盖的那一个个特殊印章，让我受到了鞭策，我将永久保存。”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有些模糊，透过晶亮的泪花，这个学生越长越高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刊于《微型小说选刊》2023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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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李晗钰

审核丨李梦琦

核发丨张　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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