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西厢记》为什么变成了《会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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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西厢记》为什么变成了《会真记》

2023-08-14 08:34|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原标题:《红楼梦》中的《西厢记》为什么变成了《会真记》

作者:鲁国富,江苏省涟水中学正高级教师。

《红楼梦》第二十三回回目曹雪芹写作“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魂心”。细读文本内容,我们发现,本回写法大有曲笔。

首先“西厢记妙词通戏语”明白地告诉我们,贾宝玉巧妙地通过《西厢记》中的文字首次向林黛玉表白了自己的爱慕之情。在这一回中,贾宝玉对林黛玉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在《西厢记》中,崔莺莺生得“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般的面容,张君瑞则因对崔莺莺一见钟情而“行忘止,饭忘饱,举措颠倒”并为之成疾,所以他说“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缘起于对“倾国倾城貌”的渴慕,这一点在《西厢记》中写得浓墨重彩,所以当贾宝玉对着林黛玉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必再用更多的语言,刚刚读完《西厢记》的林黛玉瞬间就完全明白了贾宝玉的用意。因此,作者所谓的“西厢记妙词通戏语”,其实就是指贾宝玉借助《西厢记》中的语言,用戏谑的口吻,向林黛玉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至此,宝黛二人之间就既不是单相思,也不是互相暗恋,而是仅隔一层窗户纸,彼此相互明白对方的心思了。

第二,当贾宝玉用张君瑞和崔莺莺的关系来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时,为什么林黛玉不仅不高兴,反而勃然大怒?因为在《西厢记》中,崔莺莺向张君瑞私许终身,“未婚同居”。因此当贾宝玉把她比作崔莺莺时,她“不觉带腮连耳的通红了,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一双似睁非睁的眼,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把贾宝玉痛骂了一顿。然而此番动怒,她却并非真的生气,贾宝玉一个笑话,她就“‘嗤’的一声笑了”。大约她本身就爱着贾宝玉,且时时担心着自己的爱情没有着落。现在自己所爱的人用隐晦含蓄的语言向自己表达了爱情,她当然很开心。她的怒,其实只不过是掩饰羞涩的一种手段。只要宝玉给她一个恰当的台阶,她自然会就坡下驴,转嗔为喜。这一段,作者先扬后抑又扬,写得曲折多变,我们读起来感情上也随着书中情节的变化而跌宕起伏,似乎在看一幕轻喜剧。然而,我们在读这段内容的时候,切莫忘了作者用了一个曲笔,这个曲笔背后是不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用意呢?

第三,曹雪芹在写这一回的时候,虽然回目中写的是《西厢记》,但在正文中介绍宝玉所看书目的时候,说的却不是《西厢记》,而是《会真记》。为什么回目中写的和正文里写的不一样?《会真记》是唐朝元稹写的。王实甫的《西厢记》是在元稹《会真记》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会真记》是萌芽状态的半纪实小说,《西厢记》是成熟的舞台剧本。在《会真记》和《西厢记》两种不同的书中,张生与崔莺莺二人关系的结果大不相同。《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虽然背着崔莺莺的母亲偷情,然而后来张生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后却非常体面地迎娶了崔莺莺。在《会真记》中,张生对崔莺莺则是始乱终弃,张生最后为了自身的政治前程别娶宰相之女,崔莺莺遭到遗弃后另嫁他人。《西厢记》中,崔莺莺的名誉因其爱情终成正果而得到了维护;《会真记》中,张生却将崔莺莺写给他的信遍示友人,有意无意地扩散他和崔莺莺之间的丑事,并且为了推卸自己始乱终弃的道德责任还诬称崔莺莺为“女祸”“妖孽”,使崔莺莺的名誉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西厢记》的结局是喜庆的,《会真记》的结局是凄惨的。所以在把“西厢记妙词通戏语”中的“西厢记”改成“会真记”的时候,作者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如果是故意为之,那其行文背后必有深意。是不是在《会真记》的背后隐藏着黛玉的命运呢?说得明白一些,也就是说林黛玉会不会因她和宝玉之间这样那样的流言而身败名裂呢?

第四,不管《红楼梦》后四十回在其他方面符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宝黛二人在婚姻方面没有结果却一定是和曹雪芹的思路一致的。宝黛为什么最终有情人未成眷属?现行一百二十回本后四十回给出了自己的理解,但按曹雪芹二十三回的笔法,我觉得其中也许另有原因,即曹雪芹所暗示的《会真记》中崔莺莺般清白名誉的丧失影响了他们爱情关系的走向。当然,拿林黛玉的情操来说,她是不可能像袭人那样轻易地向贾宝玉献出清白身子的。但事实上的清白不代表舆论上的清白。在第三十三回宝玉挨打后,第三十四回袭人向王夫人建议将贾宝玉搬出大观园居住,王夫人听到这一建议大吃一惊,问:“难道宝玉和谁作怪了不成?”然后袭人对王夫人说:“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她又说:“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作有心事,反说坏了。”“君子防患于未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等等。袭人的话,让“王夫人如雷轰电掣的一般”。袭人的话,明着是钗黛一起说,但实际上说的只是黛玉一人。因为《红楼梦》里多处提到贾宝玉和林黛玉一处吃饭,一处睡觉,经常拉拉扯扯,毫无男女之防。从第三十三回起,在王夫人那里,舆论就开始对林黛玉的名誉不利,以后不知防备的宝黛二人,会不会受流言所累,在舆论上给人留下他们“作出怪”来的印象,是很难说的。如果真的那样,黛玉的结局就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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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说林黛玉可能受流言所累,除了上述袭人的言论依据外,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是有许多可以引起流言的口实的。比如第三十一回,林黛玉对袭人说:“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说这种话,不管传到谁的耳朵里,他们都不会认为它是一般的亲密话,偏偏这话又是在袭人面前说的,而袭人是对黛玉最有戒心的。第三十二回,黛玉走了,袭人来到宝玉面前,宝玉尚不知觉,还以为是黛玉,他竟拉着袭人说“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这话当时就让袭人“吓得魄消魂散”。宝玉去后,袭人自忖此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并且推定如此下去,“将来难免不才之事”,然后“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袭人至此已经断定若不想法处治,久后宝黛二人必有丑事,这便是祸根。第五十四回贾母令宝玉给众姊妹斟酒,“都要叫他们干了。”宝玉斟到黛玉跟前时,黛玉偏不喝,她“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这种事没人议论则已,一旦在议论中传播开去,便是流言的种子。除此之外,第四十四回“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时,林黛玉口不择言说出《牡丹亭》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西厢记》中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宝玉被打后,林黛玉时时站在花荫之下向着怡红院发呆以及黛玉曾称宝玉为渔翁而自称“渔婆”等等,无一不可酿致流言。

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中,黛玉看到宝钗坐在睡着的宝玉身边做针线都要笑话,却不防自己和宝玉之间有着许多比这更容易引人非议的举动,不能不令人遗憾。

第六,《红楼梦》中多人在多处拿宝黛二人取笑,这在特定条件下也会成为流言的来源。第二十五回王熙凤看出宝黛二人的心思,借机调笑林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并直指着宝玉说“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同一回黛玉听到宝玉从昏迷中苏醒后念一声“阿弥陀佛”,宝钗便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讲经说法,又要普渡众生;这如今宝玉、凤姐姐病了,又烧香还愿,赐福消灾;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缘了。”第三十一回史湘云:“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好哥哥,你不必说话叫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好了。”第五十七回薛姨妈“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得那样,若要外头说去,老太太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虽然王熙凤等说这些话时只是取笑黛玉,但他们的这些话一旦经过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扩散,就可能形成恶意的舆论,给林黛玉带来巨大的压力。因此第七十四回王夫人仅仅因为晴雯眉眼“像你林妹妹”“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我看不上这浪样儿”,就将晴雯撵出了大观园。在《红楼梦》中,大家都知道“晴为黛副”,王夫人如此厌恶晴雯,并且有意无意地带出黛玉,说明流言已经在王夫人那里起了作用。

因此,虽然林黛玉和贾宝玉在事实上是清白的,但贾府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是完全可以制造出林黛玉不规不矩的舆论的。这种舆论一旦真的形成,则黛玉或因之憔悴致病而死,或为证清白自寻短见,都是可能的。并且,林黛玉流言致死也是符合故事发展逻辑的。一方面,林黛玉为流言所伤,暗合《葬花吟》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谶语。另一方面,在汹涌的流言面前,即使把林黛玉当成心尖儿肉的贾母也无力保护她,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生命的终结更合情理。同时,黛玉死后,宝玉别无他选。只得和宝钗成亲,这也比王熙凤使用掉包计让宝玉娶宝钗更自然。再者,黛死钗嫁而不是钗嫁黛死,不损害薛宝钗个人的品德,也符合其在作者心目中“可叹停机德”的道德评价。

那么会不会是曹雪芹行文时一时将《西厢记》误写成《会真记》的呢?肯定不会!因为文中作者虽然说贾宝玉拿的是《会真记》,但引用的句子却全部来自《西厢记》。比如 “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来自《西厢记》第一本〈楔子〉,“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来自《西厢记》第一本第四折〈雁儿落〉,“落红成阵”来自第二本第一折〈混江龙〉,“你元来苗而不秀。呸!你是个银样蜡枪头”来自第四本第二折〈小桃红〉,这些句子《会真记》中都没有。书中又说林黛玉读时“但觉句句警人,满口余香”,这一评价也应该是针对《西厢记》中的语言作出的。因为《会真记》是小说语言,小说的文字虽写得优美,但还没到“句句警句,满口余香”的境地。按照书中的文笔来看,曹雪芹应该对《西厢记》比《会真记》更熟悉,更喜欢,他头脑中更多想着的应该是《西厢记》,因而不可能把《西厢记》误写成《会真记》。

【参考书目】

1.周汝昌:《红楼梦》的真故事,华艺出版社,1995.12

2.刘上生:困惑,突破和遗憾——“黛玉之死”有关回目的研读和思考(三),《红楼梦》学刊订阅号2018.11.23

芹梦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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