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的森林，广阔辽远的草地，生机盎然的湿地，异彩纷呈的丹霞——南山国家公园，可谓这四类风景的集大成者。

公园位于湖南西南部，总面积近1400平方公里。这片区域，是两条国家级地理分界线的交汇处，一为南北走向的“大兴安岭——太行山——巫山——雪峰山”，它分隔了中国第二和第三级地势阶梯；二为东西走向的南岭，为我国中亚热带和南亚热带的分界线。

东西南北的动植物种类，得以在这片地域交汇，在山坡、沟谷、台地、峰林间繁衍生息。

本文将用上下两个篇章，带你领略南山国家公园的复合生态系统之美。

青山四季如春

生态系统国家代表

南山国家公园是中亚热带森林草地湿地复合生态系统的典型代表，森林景观是主体，依海拔而变化。

海拔1200m以下，多为常绿阔叶林带；1200m——1400m之间，常见常绿和落叶阔叶混交林；山顶矮林，通常分布在1400m——1700m之间。这般完整的连续垂直分布的森林生态系统，在同纬度地带非常罕见。

其中占比最大的，是常绿阔叶林。这类林子最直观的特征，就是“四季如春，枝繁叶茂”。它本是中国南方季风气候湿润区的典型植被类型，但因为人类活动的破坏，大面积且保存完好的原生性常绿阔叶林带，已是弥足珍贵。

在南山国家公园，西起黄桑、南山、两江峡谷，东至崀山、舜皇山，均分布着原生性常绿阔叶林带。从空中俯视，林冠浑圆，波浪起伏；徜徉林中，会发现其结构复杂度则仅次于热带雨林。

从上至下，森林群落依次为乔木层、灌木层、草本层、苔藓层。乔木层往往是群落的“老大”。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管理处工作人员钟文成介绍，公园内常绿阔叶林群落乔木层树种复杂，大都高于10米、冠幅大，发育得很好。在最高峰二宝顶附近，还发现有一些常绿阔叶树种顶极群落，包括乌楣栲、小红栲、栲树等壳斗科植物；硬斗石楠、石栎、美叶石栎多种石栎；青冈栎、宁冈青冈等多种青冈；红楠、薄叶润楠、刨花润楠、毛豹皮樟、湘楠等樟科植物；以及猴欢喜、西藏山茉莉、日本杜英等等。

南山国家公园—两江峡谷片区常绿阔叶林

顶级群落的千年演替

珍贵留存再难寻觅

什么是顶级群落？在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林学教授喻勋林看来，顶级群落之于森林，犹如皇冠上的明珠。

“林子好不好，关键在顶级群落。”喻勋林说。老话常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森林的演替却十分漫长：在生态学领域，一块原生裸地从长地衣、苔藓、草皮，再到形成一个稳定的森林群落，称之为演替。演替的最终结果，就是形成由建群种控制的顶级群落。

“顶级群落一旦破坏，极难恢复。”喻勋林说，“别看南方阔叶树砍完后，复绿很容易，但那是在强烈演替中的次生林，用处不大。”

他又解释：尚在演替中的次生林前期，主要生长草、灌木、松树这类速生植物，也叫先锋树种。只有六七十年之后，这些前期的树慢慢被挤死，林子下面一空，一些顶级树种才慢慢从下面长出来。如果不依靠人为不干预的话，次生林往往要经过一百年为单位的演替才能成为顶级群落。

在今天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极少存有顶级群落。比如，湖南人熟悉的岳麓山，虽然尚存一些八十年的“老树”，但那仍是生态系统的幼儿阶段，还没长成成熟稳定的“大人模样”。

也因此，南山国家公园内尚且保存不少的，以百年、千年为成长单位的顶级群落极其珍贵。它不仅能保存、支撑地带性植物的繁衍、生长，更重要的是，一旦被破坏，就只能“千年等一回”了。

南山国家公园—华南五针松群落（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

秋来落叶风景异

孑遗珍木需好藏

在南山国家公园自然资源管理处副处长、高级工程师杨相伦看来，公园的“秋冬”比春更具魅力。

9、10月，翠微中升起星星点点的红，森林逐渐色彩斑斓。再晚一点的深冬，高海拔地区降至零度，林中又凝结起冰雪装束的雾凇。——杨相伦说，这是落叶阔叶树种才能展现的景观。

公园的落叶阔叶树种或集中或混生在山体陡坡地区，有短柄枹栎林、槭树林等。其中，古木参天的亮叶水青冈顶级群落最为难得。

亮叶水青冈是壳斗科青冈属落叶乔木树种，喜凉湿，生长缓慢，且只生活在秦岭以南的山地林分之中，寿常至千年。但由于它的木材质量高，一度极受家具、装修市场欢迎，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难逃刀劈斧剁，数量急剧减少。像南山国家公园内这样的大面积的亮叶水青冈群落在国内已经十分稀有。

公园内的亮叶水青冈群落主要分布在海拔1600米左右的金童山，共二十多株，最大的一株胸径超过一米，蔚为壮观。这是亚热带海拔1000米到2000米中山最重要的森林顶级群落，形成时间极漫长，生态价值不可估量。

一些立地岩石裸露，长在陡峭悬崖或生境寒凉的山顶的针叶林，同样是少见的珍稀物种。南山国家公园内大面积的天然针叶林较少，主要为针阔混交林。重要的针阔建群种有马尾松、华南五针松、银杉、长苞铁杉等，并散生资源冷杉、铁杉、南方红豆杉等。

南山国家公园黄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长苞铁杉群落（图/黄桑自然保护区管理处）

这些针叶树种中，不少是“国字号”和孑遗植物。如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华南五针松，卓然挺立在1100米至1490米舜皇山（南岭越城岭）的悬崖之上，粗矮遒劲。公园内最大的华南五针松群落分布面积达110公顷，华南五针松株数达3.5万株以上，最大一株胸径65厘米、高约13米。

华南五针松为松科松属裸子植物，是第四世纪冰川后遗留下来的活化石，在欧美大陆已全部灭绝，仅在我国华南局部区域残存，但种源稀少。

混生在栲树林中的南方红豆杉也是冰川时期的留存，历史上一直是南方名贵物种，既是典籍中记载的良药，又可作木材。10月后成熟的红豆美观可爱，还有净化空气等生态价值，被称为植物黄金，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更珍稀的是资源冷杉。据林学家调查，野生资源冷杉目前全世界不足600株，而尚有20多株幽居在南山国家公园明竹老山 海拔1800左右的高山褶皱里。

松科中的冷杉属植物，本应生长在北方高寒地带，但资源冷杉却生长在南方中亚热带原生次生阔叶林中。植物学界的解释是：冷杉曾于第四纪冰期生长于我国东部、南部。后来气候变化，大量冷杉消失，只有极少数在类似明竹老山这样的狭窄生境中繁衍下来，带着远古时代的记忆不断适应新环境形成新物种。

“资源冷杉在漫长的地质历史和植被演替下生存下来很艰难，只残存在这样的林分里。”喻勋林说。“有句话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很多物种依赖于顶级群落的生存，比如资源冷杉和铁杉都是只在这种中山阔叶林顶级群落里面才有。”他说，南山国家公园大尺度生态系统对孑遗植物的留存、繁衍极其重要。没有这样的林分，这些物种就没有了。

南山国家公园—金童山片区资源冷杉（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南方峰峦因何秀外慧中

生物的多样性必须依托复杂多元的生境，这是所有林学家和生态学者的共识。

这也是南山国家公园“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的原因。在南方人口稠密区，这样的原始秘境之所以能保存下来，不得不归功于此地特殊的地理位置。

纬度上，公园位于水热条件好，物种丰富的中亚热带到南亚热带的过渡区域。地形上，公园坐落在我国南北纵向山脉与东西横向山脉的交汇枢纽上。因此，这里也是大兴安岭——燕山——秦巴山地——雪峰山生物多样性走廊与南岭生物多样性走廊交汇之处。华中、华南、华东四大动植物区系沿着走廊迁徙，到这里聚集。

整个公园中，大多数为海拔低于3000米的中山地貌，兼有丘陵、岗地、溶洞、陡坡、溪谷、平原等。本身生境复杂，也让各类动植物，尤其是珍惜动植物有了栖息之所。

南山国家公园黄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六鹅洞瀑布（图/黄桑自然保护区管理处）

更重要的是，山区之中，人迹罕至，使这里自繁衍原始森林植被以来，一直演进在古老、平衡、纯洁的环境中，躲过了近代以来工业文明的洗礼。本地居民也尚且留存着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产生活方式。

因此，尽管南山国家公园内的八十里大南山、舜皇山、崀山等地丘陵山地，看上去眉目低垂，更倾向于南方女子的秀美，但却内有乾坤，秀外慧中，是动植物资源的天然博物馆。

公园内育有维管束植物3083 种，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3种，国家二级73 种，全国极小种群野生植物5种，本地物特有种11种。目前记录到的动物有 1995 种，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9 种，国家二级68种，中国特有种153种；拥有蝴蝶355种，占全国蝶类的 27%。另外，南山国家公园内也是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路线的重要通道。

森林，原本是陆地上最大也是最重要的生态系统，不仅有调节气候、涵养水源等诸多功能，更是动植物甚至人类最初的栖息家园。随着千万年来农业文明，尤其是工业文明的冲击，这样的生命母亲逐渐坍缩、消失，仅在崇山峻岭中尚有珍藏。

因此，即便不熟读生态系统所有的细节知识，我们也需知道，万物生灵既共同构成了这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生态系统，当然也托庇于这样的生态系统而存在，栖息繁衍，生生不息——包括比邻而居的人类。

南山国家公园崀山片区—八角寨丹霞地貌

（文/张秋盈 通讯员 杨鹏）

本文图片由南山国家公园管理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