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租公寓蛋壳公寓深陷危机。

蛋壳公寓员工告诉零点财经，对外，蛋壳公寓拖欠合作款，被合作商、业主、物业、租客上门“围攻”。

对内，蛋壳公寓福利全部取消，高层动荡，员工大量离职，多个城市团队只剩“两位数”。

内外夹击下，蛋壳公寓已经出现巨额资金危机。

而在采访中，我们也发现了蛋壳公寓的野蛮经营模式：出租房甲醛超标，在58同城、安居客等渠道发布虚假房源，诱导客户使用租金贷……种种违规玩法，早已为今日的风口浪尖埋下隐患。

“围 攻”

10月13日，几个男人戴着口罩，在北京蛋壳公寓总部办公室，手提锣鼓用力敲打，乒乒乓乓的响声，格外刺耳。

“今天，工人们又敲起来了。”蛋壳公寓内部员工杨泽告诉零点财经，这种“围攻”从今年8月份开始，而大型的“围攻”，最少有三次。

工人为何“围攻”蛋壳公寓？

蛋壳公寓则在官方微博称是因部分合作方因与蛋壳存在商业纠纷，采取的过激行为。并称，对于散布“蛋壳跑路、倒闭”等不实言论、视频、图片、蛋壳已报警处理。

但杨泽表示，这场围攻是蛋壳公寓拖欠工资所致：“工人去要钱的，维修和装修的（钱）。”

“（官方）肯定是假的。”对于蛋壳公寓的公开回应，蛋壳公寓内部员工王羡也进行了反驳，“装修款拖欠很久了，就是不给，好多工人都拿不到钱。”

王羡有些愤怒，“这个编辑微博的人，听着工人们敲锣打鼓谈工资，她写这个，良心过得去嘛。”

此外，王羡还透露，前不久，蛋壳公寓在北京收了二十多套房，但最后因没有工人愿意装修施工，不得不全部退回。

11月7日，一位微博名为 “Mlive”的装修工人，在微博上称自去年开始就未收到蛋壳公寓一分钱，截止目前为止，蛋壳公寓已欠自己65万余元。

除了拖欠维修和装修的工人的工资，直接面向租户的保洁人员也未能按时收到工资。

装修工人上门要债，保洁人员则开始罢工，这导致蛋壳公寓的部分出租房无人打扫。

“现在的保洁很不靠谱，后台怎么还投诉不了。”经常有租客这样像王羡抱怨，保洁后台一直显示当前无订单。

“几乎每天都有人问我。”王羡不知该如何回复。

除了拖欠工资，缺钱的蛋壳公寓，在拼命“节流”。

“因资金不足，财务打款时间尚不确认，水电燃物暖、租户报销、管家报销等费用全部暂停支出，请知悉。”10月9日，蛋壳公寓“北京管家费用”群发布了该条消息。

取消报销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员工办公的一些基本配置及福利也随着资金紧张而被取消。

“处处省钱。”杨泽透露，为了节约资金，公司已经关停了部分员工的钉钉企业邮箱。

蛋壳公寓的节省不仅仅只是在内部员工身上，对于租客，也开始变得吝啬。

“屋里（出租屋）之前给租户每个屋子配两个抱枕，一个枕头，现在啥也不给配了。”

而更直接也更引起租户恐慌的是，部分租客的返现以及押金未能正常到账。

租客斯棋告诉零点财经，他于去年9月租赁了蛋壳公寓的房子，今年9月退租，但截至到目前为止，还未收到押金。

“管家说要等一段时间，客服电话打进去，直接就排队73人。”斯棋称退租时，蛋壳管家称14个工作日便能收到押金，但现在快一个月了也没收到。

而杨泽透露了更多消息，截止到10月25日，蛋壳公寓已经停止给退租用户退回押金，部分租客9月的退租押金仍未收到。

一些租户为了维护自身的权益，开始反击，他们在出租房外贴上给蛋壳标签，“干啥啥不行，收钱第一名”。

“好多住户和业主，都在屋子里贴条表达这种意思。”蛋壳公寓管家周俊透露。

租户未能收到钱，房东亦是如此。

在蛋壳公寓业主群内，有房东称说好的季付房租，结果一个月的都没收到，但也有与蛋壳协商月付的房东，称已经收到蛋壳的房租。

面对蛋壳公寓拖欠资金的问题，多位房东表示，要与蛋壳解约，不再把房子交于蛋壳公寓打理。

野蛮经营

在这场混乱之前，蛋壳公寓盘踞国内长租公寓头把交椅，并于今年1月在纽交所成功上市。

对于租客而言，选择大品牌的长租公寓，多是因为居住环境好、安全省事。

但实际上，蛋壳公寓曾一路突飞猛进的背后，野蛮经营的风险一直如影随形。

蛋壳公寓管家陈翔告诉零点财经，甲醛超标是蛋壳公寓目前仍然存在的问题：“新收房源从装修到入住，时间周期只有10—20天，甲醛空气质量一定超标。”

除装修完毕可对外出租的房子之外，一些正在装修的房子管家们也会带客看房，这样的房子会在短时间内出租。蛋壳公寓会对出租的房子做一次甲醛处理，“但其实用处不大”。

“如果有租客问房子里面怎么有味儿，（我们）一般都会说，窗子关着来着，通气儿就好。”陈翔说，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今年8月，有蛋壳公寓员工自爆在先后租住蛋壳公寓3套房后，患上哮喘，原因在于蛋壳公寓房源污染超标。

该员工称，从自己委托的第三方机构出具的检测报告中，得知蛋壳公寓甲醛超标。按照标准，甲醛的上限应为每立方米0.1毫克，但自己居住的房子，其客厅和卧室的甲醛检测结果分别为0.14毫克和0.13毫克，都高于限值。

长租公寓甲醛超标，曾在2019年掀起轩然大波，而与甲醛同样长期存在的另一个问题是租金贷。

利用租金贷，快速回笼资金，扩充房源，是长租公寓公开的模式。但这种模式对于租客而言，却是灾难，原因在于有些租客并不知道办理分期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办理了贷款，若逾期，便会影响征信。

今年9月7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在网站上公布了关于《住房租赁条例（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的通知（下文称为《条例》）。条例中提及，住房租赁企业不得以隐瞒、欺骗、强迫等方式要求租户使用住房租金贷款，不得以租金优惠等名义诱导租户使用住房租金贷款，不得在住房租赁合同中包含租金贷款相关内容。

然而，蛋壳公寓的部分管家则在实际操作中，存在违规行为。

陈翔告诉零点财经，在租房过程中，为了给租客办理租金贷，有的管家甚至会指导租客填写虚假信息。

“尤其是大学生。”陈翔称，在租金贷的审核过程中，如果是学生，贷款审核是无法通过的，所以很多管家会告诉大学生在职业栏，不要填写自己是学生。

另外，虽然蛋壳公寓对外宣称大学生租房可免押金，但前提条件就是办理分期贷款。

在蛋壳公寓内部，租金贷单数也是蛋壳公寓的业绩考核之一。

陈翔表示，租户确定办理分期，但其办理的时间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相应的管家则会因为租金贷分期没有按时进件而被罚款，最后的业务提成也只能算半单，而非整单。

这意味着，蛋壳公寓在有意识地引导和鼓励员工诱使租户选择租金贷。

虚假房源

“真房源”是各个租房中介高喊的口号之一，然而在实际运作中并非如此。

蛋壳公寓内部员工王淼告诉零点财经，“利用虚假信息诱骗租户”在蛋壳公寓很常见。

“蛋壳公寓会要求员工办理中介人员信息卡，然后用员工的信息，去58同城或安居客开通（账户），发布房源帖子。”王淼称，但贝壳发不了，“他（贝壳）不允许发布假的”

在蛋壳公寓内部，会有一个专门的市场部，去发布虚假房源，有时候也会用蛋壳公寓自己的房屋图片发布帖子，但房屋价格，面积等信息都是虚构的。

王淼说，在帖子中，出租房的价格会标得很低，其目的是诱骗用户，等到租户“上钩”的时候，带看的管家会告诉租客，在网上看到的房子已经被租出去了，于是便会给租客推荐别的房子，但推荐的房子其价位一般都会比帖子中的价格更高。

近年来，监管明令禁止隔断房，但在长租公寓的运营过程中，为解约成本，提高租金，隔断房是业内公开的秘密，蛋壳公寓亦不例外。

“两室一厅打一个，大面积的，有可能也做两个房间。”蛋壳公寓内部员工周敏说，遇到居委会或流管办来查，会有人找居委会或物业沟通，不拆除最好，如果一定要拆除，沟通租户搬家，有一些房子，蛋壳公寓会下架不拆除，等风声过了再上架出租。不过，可以肯定，如果房子的隔断拆除，那么，房价也会被抬高。

人事动荡

眼下，房东，租客，合作商与蛋壳之间的纠纷仍在逐渐发酵。

“外患”之下，还有内忧。

今年6月，蛋壳公寓联合创始人、董事兼CEO高靖被调查，对此，蛋壳公寓称这是对高靖在创立蛋壳公寓前参与的商业投资进行调查。

10月底，蛋壳公寓首席运营官（COO）顾国栋也已离职，而该人曾任百度公司副总裁。

领导层相继变动，员工层也动荡不安。

“现在很多城市的人员都剩两位数了，也就是几十人。”蛋壳公寓内部员工张园透露，“基本没多少人干活了，都在等着本月的工资，处境影响赚不到钱。”

此外，张园告诉零点财经，在今年9月末10月初，很多人被公司被动离职。

“国庆节后，有蛋壳员工被直接关闭后台系统，没有任何通知、任何补偿就被开除了。”张园称，但现在很多员工都选择自己走，“因为不赚钱，没有奔头儿，我这个月已经做好不要业绩的准备。”

如今，蛋壳公寓各地的业务员已大幅减少。

“北京原来有销售管家六百多人，现在就剩三百多个了，武汉，杭州每个城市还有二百多人。深圳、天津、南京等有一百多人，重庆，西安，无锡这些地方只有几十个销售人员。”张园透露。

自去年以来，长租公寓频频爆雷。如今，蛋壳公寓的租户、房东、合作方，最为担心的问题是蛋壳公寓是否也会“暴雷”。

对此，部分人乐观的安慰称蛋壳公寓为上市公司，问题不大。

但即便是上市公司，若其股价不符合规定，也会触发退市机制。

上市不是保护伞，若资金问题不解决，混乱维权愈演愈烈，即便是曾经的长租公寓头部企业，也会走到大厦将倾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