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LOFTER(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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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文姬|LOFTER(乐乎)

2024-02-08 11:4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历史王者结合】【带了两句逊香】

后来想起来,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下了很大的雪,白雪茫茫,覆盖了整个江陵。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雪停了。灰色的天幕下埋着灰色的云,暗色的土地上卧着绵延的雪。军笛四起,渡江的水结了冰,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哨声戛然而止。长空流碧,边野荒寂,偌大的战场忽然就成了一片空城。

我被派出来打扫战场。这实在很不公平,但没有办法。谁都知道师父最宝贝他的宝贝花瓶,但我今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把花瓶碰倒了。

花瓶没碎只是花有点蔫儿,但这已经足够触犯了师父的霉头。都督赶在师父发火前把我撵了出来以防师父把我暴揍揍死。

我实在不知道师父还能这么可怕,但是都督说的话一定是对的,这实在……没办法,谁让他是师父呢!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师父培养我尽心尽力——

话虽如此,还是不爽。我一边想着,一边愤恨地打扫冰雪,冷不丁地就触到一块大石头。什么平地上还能出现这么大的石头,又绿又黑的怕不是一段木头。我抬起脚准备踩两下以卸心头之愤,脚还悬在空中,这才发现,这哪里是木头,分明是个人!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埋了多久,冻得身体都硬得像块石头。我这一扫帚打碎了她身上的薄冰,能看见她胸前有非常细微的起伏,再不救就要死了。

能上战场的都是敌人,但是很不幸我这一扫帚把她扫醒了。人之将死,力气也大。这姑娘勾着我的裤脚不放,我也只能做个好人把她带回军营。

听到脚步声,师父和都督同时回头。他们都很厉害,大概是听出来我的脚步声沉重不似往常。都督惊诧地看着我,又看看我肩上倒扣的人,“阿琮,你到哪儿捡了个姑娘回来?”

师父的反应则反常得多。他以我从未见过的疾步冲了过来,然后从我肩上取下了人。

讲道理,师父对她比对我温柔多了。

然后端详了好久,说,“她可以留下来。”

这就是我捡到阿掩的全部过程。是的,我在战场上捡到的这个女人,没有经过任何考验,也没有接受训练,就这样在师父的首肯之下,成为了隐门一员,拜入师父门下。

我非常不满,没有经过九死一生的考验就算了,为什么我要叫师父她却连一声师兄都不用叫我。实在不行师弟也行啊!

但是师父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我只能看着隐门多了一个人,但我还是隐门最小的小师弟。

虽然其实隐门里,能够成为我师兄的人并不多。

但我还是想要一个师妹的。实在不行师姐也行,因为她醒来的时候告诉我,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是前些日子刚满了二十八。

气死我了,凭什么老子才十七?

想到这个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知道自己二十有八。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灾荒打仗的年代,什么可怖的事都听过,区区年龄之事,光看她的面相,也不奇怪。

我的师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男人。他的可怕不仅在于他年纪轻轻就当了中郎将,也不仅在于他在考察我时给我设了七七四十九个艰难关卡,而是这个男人,虽然以治军严明有方而著称,居然是刺客出身。

也因此,他不仅掌管军队,还是我们隐门的头头。

对,没错。我们隐门就是培养刺客为己任,誓做吴国最精锐的夜行军的地方。隐门剑客刀剑饮血比寻常人喝过的水都要多,平生为阴曹地府增加的工作量不计其数,但救人恐怕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我相信这一定是我的功劳,但师父只是淡淡地扫过我,“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我摸摸鼻子,然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那个女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零九天,四舍五入就是两个月。由此看来,她身体实在很弱——上次随师父出战,我背着陆议师父给我布置的三个月的课业和两个师兄的大刀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衣走了半个月都什么事也没有,师父还嫌我走得慢——像她这么菜的人,实在是隐门之耻。我觉得师父不出半个月就要把她打发出去。

不过师父还是很在意,他三天两头跑小院里看她醒没醒,然后被医馆的姐姐劝走了。

我问陆议师父,这位姑娘到底活不活得下来?

陆议师父想了想,回答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你们不要觉得他冷血,陆议师父是非常温和的人,只是在至尊妹妹孙大小姐嫁去蜀地之后常常对事不对人的说些惊人之语。

但有时候他的惊人之语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说碰上我师父这样的,富贵在天是想都不要想,但生死有命当然是应有的觉悟。

然后医馆的姐姐把我叫了进去,说我救的那个女人醒了。

那个女人醒来以后听说自己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工作的部门,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当刺客的上司,看着我很是茫然了一会儿。但是只是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非常温柔地问我,“那我的职责是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对着她摊手。

我说的都是实话,师父对她的关注仅在于她醒没醒,至于她的位置和职位现在就像师父给我画的饼,只停留在口头。

“那……”她凝思了一会儿,看着我,十分谨慎地问,“能说说他的事儿么?”

他代指我上文告知她的她的上司,也就是我的师父。

隐门的人虽然并不吝惜于讲点实话,但一般这种东西我们都是在该死的人临死前,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们的。告诉活人这还是第一次。这让我十分为难,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这个女人十分善解人意,她从我之前的话里挑了个问题,耐着性子问我,“你刚才说,你救我的时候正被他罚着,他有什么事不能冒犯的么?”

这件事告诉她并不为难,而且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于是我坐下来,把这个不能触霉头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我师父成为我师父之前是个刺客,具体是哪里的刺客师父总是避而不谈,但是陆议师父告诉过我,师父归顺吴国的时候,我才一岁。我是他在万豚居的船舱里捡到的小孩子,于是他收养了我。

这都是陆议师父告诉我的,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师父收养了我,但是前八年我都在其他师父那里颠沛流离地生活。但跟着师父生活要经过七七四十九道磨难,我觉得之前没和他生活也好。

师父虽然养我不上心,但是对着他的宝贝花瓶却是比活人上心多了。

花瓶具体是哪一天到师父案上的我并不知情,在我看来师父仿佛从出生起就和这花瓶连为一体,但是乔夫人说这花瓶是师父后来买的。哦,乔夫人是至尊兄长的夫人,非常心慈的人。她认为小孩子都应该被好好养大,和师父这种希望我天生天养的是截然不同的人。

总之,师父很爱那个花瓶。

那个花瓶里一年四季都插着花。很奇怪,买了好好的花瓶,但是不养花,只是把还在茎上的花朵摘下来,等花败了再换新的。花瓶里什么花都可能有,但是最多的还是木槿花。师父好像特别偏爱木槿花,上次至尊赏赐师父还托人送来了两盆。不过那些花都是我在养,师父不干这种小事。

顺带说一句,以我性命讨来的经验,要是花出事那下场也会同样的惨。

“他喜欢花?”这女人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

是花瓶和花!奇怪,怎么这么不会抓重点。

“而且是木槿花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话语有点惆怅。

“他会……”这女人顿了一下,非常不好意思地问我,“他会插小花么?”

啊?我迷惑且疑虑地看着她。她摆摆手,不再问了。

师父听说她醒了,很是想过来观摩。

这些年师父唯一的乐趣是清魏兵、杀曹贼,他难得对一件别的事情这么上心,至尊都惊讶他铁树开花。

医馆的姐姐是拦不住我师父的。那天师父来的时候,我正陪着她在树下聊隐门的事。她被我说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突然我看到她噤了声。我一回头,发现师父正在门口。

师父真是太吓人了,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吓得笑不起来。

她看见师父走过来,神情镇定地行了礼,“听阿琮公子说,是中郎将救了我。”

我看见师父的面色毫不掩饰地僵住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满身披甲像是一种伪装掩盖了他的什么。我从未见过师父的眼神有那样酽郁复杂的情绪,但我是个刺客,最能看出对方的气场。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像是只剩个壳子,靠着一股劲撑着脊柱。

“我……”师父张了张口。

“听阿琮公子说,中郎将要收我入隐门。”说到这儿,她好脾气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中郎将却肯收我。不知我能为隐门做些什么?也许洗衣做饭这些事,从前也有可能擅长。”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师父的表情更错愕了。我看到他眉毛拧成一团,眼里的情绪却浓重起来,像一团海面上的雾气。他大步迈过来,袍子刮过来的风都吹到了我脸上。我看见她手指瑟缩了一下,藏到了身子后面。我就看到师父走到她面前。拜托,那可是我师父,谁能轻易承受他的压迫感,我都不能,她显然也不能。他进一步,她退一步,都快要把人逼到墙边上去。“你……呃,这位姑娘,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明明还是自己首肯的资格咧,这个时候把人逼问得像犯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偏向她了。

“不记得什么了。”她肯定地说,“但是……”她甩了甩手指,很羞涩地说,“我应该是嫁过人,不知道丈夫现在在哪里。如果中郎将肯收我,自是最好不过的。隐门能士众多,日后查明我的来历,恳请中郎将允许我夫及子迁至此地。”

她多半是个魏人,而且都被带着送死了想必家里人是一点都不在乎她。就这样她还要想着她记都记不起来的丈夫。真是愚蠢!

师父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但师父的表现依旧超过了我的认知。他神态大变地后退了一步,体态堪称失魂落魄。

刺客当然有受伤的时候,那时候只能靠一口气吊着自己,但凡松一下就会瘫软在地。但是师父分明没有受伤,我却觉得他快要撑不住自己的重量。

“你还需要别的来历么?”师父咬着牙问她,“你以后就是我隐门的部下,吴国的子民,阿琮的后援,还要别的来历么?”

隐门的人确实是这样的。怪不得师父如此生气,我都忘了她简直在挑战隐门的原则。

师父就这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刻不断地看着她的反应。而她也就大方地站在那里,像是在费心思考着,良久,方才从唇齿之间,吐出一个“是”字。

那时候是早春,花都还没有开,她站在木槿下,树枝穿过她的肩后。我才发现她的头发是非常漂亮的熟绿色,像春至荼靡时新放的嫩芽。而她的面容素白,眼神清清,阳光照过来的时候,瞳孔明得发亮。许多年后我想起这一幕时,总觉得那时花已经繁盛,而她站在木槿花间,丝毫不掩绝色。

师父就那样看着她,看了许久。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被我捡回来了。

但是也许在身不由己的乱世中,后悔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至少对她来说。

师父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阿掩。

我一直觉得师父缺少文化。人家记不起自己是谁,你就给人家起个这个名字,越发显得在掩饰什么。

好在她并不在意。于是便安静住下。

师父身兼二职,现下又要追兵曹军,于是理所当然地,我便代师传艺。

我本以为这很容易,毕竟她身子虽然差,但是能上战场的,终归是有奇能之功。但没有想到的是,她竟身无所长。

我是感到十分惊奇的,但她似乎并无想法。也是,她连记忆都没了,自然认为自己是普通人。我只能教她早上早点起,千万要晨练,又把师父交给我的劈柴的任务分给她一半。但是她做得慢极了,大部分还是要我代劳。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她,和她说,“你再这样下去,师父早晚会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把你赶出去的。”

她也愁眉苦脸地看着我,“那我给你们做饭吃怎么样?”

不不不,不怎么样。

阿掩做饭不难吃,但也和好吃沾不上边。吃了几次阿掩做的饭,我还是决定去打饭回来。至少菜色口味对胃口得多。阿掩也沾了我的光,每天都蹭一点饭堂的口粮。

但久而久之也不是办法。我思前想后,决定去找都督夫人小乔夫人问问办法。她办法多主意大,而且最正好的是她怀了第二个孩子,没法随军,正在这边养胎。

小乔夫人来的时候给我们带了瓜果。我牵着她的衣角把她拉进院子里,恳求她帮我们想想办法。

“不然阿掩肯定要被赶出去了。”我绞着双手,声音呐如蚊蚁。

“你喜欢她?”小乔夫人瞟了我一眼。

我点头如捣蒜。

我自幼失怙恃,摊上师父这样的不知该喜该悲。师父养我如放养野马,陆议师父教我是稚子念学。我跟着军营和隐门长大,事事也算不缺,却唯独缺一点爱。

不知为何,师父年已而立,却始终没有娶妻。陆议师父因某些我不能说的原因也没有,导致我成长的过程中很没有女性长辈的疼爱。

我一直很羡慕其他人。小乔夫人就很疼爱她的长子周循。我没有那个命做小乔夫人的孩子,更是从不敢肖想这样的事。但是阿掩对我就很好。从没有人像阿掩这样对我好。她就像阿姊一样,如果她能是我的亲姊就好了。

我不想她走。

小乔夫人揉了揉我的脑袋。“她不会走的,你放心。”

可能看我的神情太凄苦,小乔夫人笑了笑,转过身去看阿掩。

“阿琮是个好孩子。”她看着她。“阿掩姑娘喜欢他么?”

“阿琮公子待我很好,这里所有人都很好。只是我太愚笨……”阿掩低下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小乔夫人叹了口气,伸出手搭在阿掩脉搏上,深蓝色的亮光大盛,在手腕上方凝成一个蓝色的球。

光球的纹络不断变化,我撑着脑袋看啊看,看得实在太困。阿掩大概也有点疲倦,她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炷香之后,光球消失,小乔夫人停了手。

“阿掩姑娘了解过魔道之力么?”小乔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我……从未听说过。”阿掩摇摇头。她的神情和那日见到师父的表情一模一样,说不上来的一个平静的面容。

小乔夫人就那样看着阿掩,但不过片刻就移开。

“你的魔道之力一点不剩了。”小乔夫人毫不留情地下着定论,“人为的,被尽数抽干了。”

她盯着阿掩的眼睛,“以这种荒竭的状态,你大概此生都不会恢复了。”

阿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想她一定很悲伤,因为我看见她的脊背在轻微地颤抖。但是下一秒,她还是抬起头,言辞恳切得以几乎让人落泪的语气请求,“还请乔夫人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为什么?”小乔夫人问她。

“不想被赶出去。”阿掩低下头,“这里缺什么,我都可以学。”

小乔夫人莫名其妙地笑了,无声无息的,从我的角度只看到一点讽刺的弧度。

“阿掩姑娘当真对过去毫无记忆?”小乔夫人突然开口,但声色却有一些迟疑,像穿墙的灰黄的秋风。

“一丝也无。”

“……不怕后悔?”这句虚音就多了许多,好似很不笃定,声色却是恳切的。

没有回答,只有阿掩的笑容。那笑容满是疑惑,但仔细看看,又未必不能看出一丝苦涩。恍惚很远的地方有尾红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一串一串,如珍珠散落。

“姑娘就算失了忆也不要紧。”小乔夫人站起身,“安心住下。”

“没有人会赶走你。”

都督的职位比师父高许多,又与至尊交好。有小乔夫人做包票,我安心许多,都敢偷偷在背后说师父的坏话。阿掩每次只是听着,但偶尔听着听着也会笑起来。

“阿掩你要是日后想起什么可千万不要背叛师父。”我一本正经地说,“他很小心眼的。”

“而且,”我补充了一句,“我的刀也很快。”

阿掩径直忽略了我的自夸,问起前一句,“你师父……他很小心眼?”

……我果然是得意忘形得过头了,我敢这么编排师父,小心师父回来把我剁了做韭菜炒鸡蛋。

“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我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不然师父回来肯定要罚我。”

师父罚我的招数多种多样,比如在三伏天里去马场拉练或者在泥坑里找他扔进去的一根裹着泥浆的杂草。我时常觉得这些招数太狠,但是这个时候师父就会斜覷着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就会吓得一激灵,马不停蹄地跑出去。

我总觉得那些可怕的招数,师父大约是亲身经历过的。不然他怎么能恰好估算到我的极限又不至于受伤?师父果真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想到这,我觉得拿来恐吓一下阿掩也好。

于是我絮絮叨叨地和阿掩哭诉我这么多年的悲惨遭遇,说师父是个多么凶残残暴的人。没想到阿掩居然向着师父说话。我悲从中来,觉得关爱我的人又少了一个。

“阿掩你变了!你就不怕师父也让你这么做么?”我义正辞严地控诉。

阿掩看着我,问,“你觉得我能当刺客么?”

嗯……我左看右看,还是诚恳地摇了摇头。

阿掩看着我,轻轻地笑出来。“你师父还是很疼你的。”她穿过桌子揉揉我的脑袋,又给我理好耳边的鬓发。“除去那些惩罚不说,你看你每次失利,他不是还提点你嘛。他只是可能不像陆都尉那样,会因材施教。”

“总觉得师父上心的事情太少了。”我第一次像孩子一样伤心地抱怨,“排在他眼前的事情那么多,他看中的事情那么多。就像我说他小心眼,他连敌军的一个治疗都看得比我重。”

想到这儿,我虽然伤心,还是端立起了身子。“阿掩,你要是想起来什么了,一定要和师父说。”我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我觉得师父和曹营的治疗有仇。”

这件事虽然没有人说,但却是我经年累月地观察到的。

“什么治疗?”阿掩配合地凑过来,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

“这又是个很久的故事了。”

我刚回到师父身边的时候,师父还在军营里当别部司马。那是个小官,只是闲职。那时候陆议师父还没有带我,我每天的日子就是在军营里看师父训手下的兵。

师父非常讨厌曹军,达到了一种不死不休的地步。那时候他回来,有时候会浑身是血。师父之前是个刺客,能受那样的伤,只能是真的很拼命。

那时候师父带的军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必要,要活捉曹军的医官。

我问过军营的其他战士,他们说,这项规定是师父刚来的时候定的,可是定了两年,突然有一天说,这项规定取消了。

但是下人向来都是会揣摩上级的情绪的,所以这项已经取消的规定又被默不作声地执行下去了。

过了一年,至尊兄长遇刺,至尊登位,师父战事有功,被封平北都尉,连带着我都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师父依旧是个怪人。

那时候陆议师父已经搬过来了,但是还没有官职。郡主常过来玩。郡主虽然随从声势浩大,却是个不拘礼节的人。那会儿我偶尔能遇到她,她那时在学怎么雕木刻。

当时陆议师父给了她一个建议,和她说如果实在闲得没事,可以以师父而不是他为模板雕木人的脸。理由是师父表情少,适合练手。

虽然这个建议被郡主拒绝了,但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师父的表情比院子里的猫猫狗狗都少,最常见的就是面无表情。

我试过像师父一样从早到晚不做一个表情,结果差点没面部抽筋。

又过了两年,战报不断从各地发过来。那段时间北方很乱,师父到处征战。正好那时陆议师父准备出仕,师父就把我撵到陆议师父那里去。

后来大概是发现身边有我这么个任劳任怨、任打任罚的徒弟还是很珍贵的,隔了两个月,师父又把我招回来了。

师父那时候对我和蔼了许多,他前前后后和我交代了许多事,包括魔道之力的运用,刺客运刀的诀窍,还有隐门运行的法则。起初我很受用,觉得师父终于重用我了。但随着师父脾气越来越奇怪,我心头那隐隐的不安反而像乌云一般越来越浓。

直到有一天,师父突然召我。

他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他只是指了指桌上的隐门暗符,然后指了指墙上的誓言。

我没看懂他想做什么,我只是突然有个预感,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于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他的衣袖哭天抢地:“师父你别、别、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勤学好问、勤勤恳恳、勤俭持家、勤、勤能补拙……”

师父的眼神从不解到嫌弃。

“师父你行行好,我连经书都读不好,就这当刺客的手艺,我会死在任务现场的……”

师父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神收回去了。

“你可以的。”师父言简意赅,又指了指桌上的隐符。

我心中更是大慌,顾不得面子地嚎哭,又指手画脚地起誓,“师父…师父如果你…一走了之的话,我必经毕生之力毁掉隐门……让……让……”

可是师父还是走了。我连滚带爬地去找陆议师父,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知他师父不见了。陆议师父又去找至尊,最后是请长史出马,把师父拦在了路上。

我赶到的时候,都督和乔夫人都在。

师父好久没穿夜行衣了,黑色的衣帽下,只看到一双如隼明锐的眼睛。他提了提围巾,连眼神都看不清了,只有一对刀刃衬着银白的月光。

“不要拦我。”师父声音低沉,“不然请恕我以下犯上。”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师父的兵刃上生出了层层杀意,每一滴浮起的水滴都清冷如长夜。

他是真正的刺客。我跌坐到一旁,意识到自己身上冷汗都出透了。

“不要拦我。”师父缓慢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寒光照过我们的面容。

“已经是第二次了。”那声音仿佛自幽冥之地发出,带了森森的寒意,“兴平二年,你们也是这样劝我的。”杀意略过四周,月光打在师父的身上,全身上下肃杀得不可侵犯。

“那次我信了。”他咬着牙,“可是呢?”暴怒的词语从喉管里吼出来,“我并不是没有能力找到他。”他缓慢地念道,“是你们,还有他,你们拦住了我。”

“现在你们又拦住了我。”师父眼神扫射四周,“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曹军暗卫,我可以……”

“南匈奴虽已归顺曹操,但主权的依旧是他们的贵族。”都督不紧不慢地说,“你对上南匈奴所有,有几分把握?伯符于你有救命之举,知遇之恩,你是打算被发现后,在现在就挑起两国之争么?”

“他从前是曹军的治疗。你不必如此。”乔夫人补充了一句。

师父没有说话。他虽然杀意收敛了,但是并没有放弃,他退后一步,看起来像是要走。

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他们似乎是打了一架,而师父最后还是回到了隐门。

我不知道他们谈判了什么,只知道师父比从前更加沉默了。

后来又过了两年,师父给军营里下了令。要求大家活捉曹军医官。这条命令执行至今。

“他一定很恨那个军医。”我拍拍手,把阿掩做的点心消灭掉。

“你觉得……他很恨她么?”阿掩的声音幽幽,她静静地看着我。我看不懂她的眼神,好似要从我这儿看出来什么。

“那肯定的啊。”我坚定地说,“我们做刺客的,很少会这样。你想啊,我们经手的东西那么多,要是一个个都计较,那要计较到什么时候。”

“他一定很恨他,阿掩你说,要有多恨一个人才这样不死不休?”我把话题抛给阿掩。

阿掩笑了一下,那声音有点苍凉。“不知道。阿琮公子,你觉得那个治疗对他做了什么,他才这样在意?”

“啊?”我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应该是任务失手了吧。所以才记得这么牢。”

“是有可能……”阿掩的声音拖得很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救了他?”“我随口说说。”阿掩摆摆手,“你说你师父要去……要去南匈奴,是什么时候?”她说起南匈奴的时候语气低了下去,声音都弱了。

“是建安六年。”

阿掩突然笑了。怎么有人笑得像哭一样难看。

阿掩很快摇摇头,“我只是分不清时间。”

她转过身去。春草繁盛,开尽荣光。

我从未听过如此疼痛的叹息声。

师父回来以后常过来坐着。

师父从前是个事业狂,早出晚归,恨不得每天住在军营。如今阿掩来了,他倒是常回家,甚至偶尔还会下厨。

我吃得战战兢兢,时常觉得是不是吃了这顿师父就要送我上路。

阿掩倒是不挑食,师父做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多问。

师父甚至还会关心阿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凉。真是离谱啊,师父从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阿掩总是谨小慎微地回答,都很好啊,大家都很温和,阿琮公子也很好。

问话这样一般也就过去了,但是我总觉得,师父对阿掩的回答并不满意。可我觉得即使是陆议师父在这,也挑不出阿掩回答的毛病。

日子就这样过去。我已经习惯了师父对阿掩的嘘寒问暖,有时候我会想,阿掩会不会做我的师母。这样想起来,又觉得很好。这样就有人名正言顺地疼我了。更多的时候又觉得我在胡思乱想,师父对阿掩虽好,却始终没说要娶她不是么?也许……

也许……我惶惶不得语,总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孕育中。期间乔夫人来过几次,不是为了我来,却和阿掩打了几次机锋。她们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像真正的世家那样,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兴平二年的时候,他才到万豚居。说什么都不肯静下来养伤,我和阿策劝了许久。”乔夫人善茶艺,把新煮的茶递给阿掩。“他才到这的时候伤得可重了,虽然不及性命,但是养回来却是躺了好久。阴雨天的时候胸口会很痛。阿策想找别的地方给他安置下来,他却执意带病。”“那次他连兵都不带了,怎么都要走。医生给他服了安眠的药,才把他稳下来。”

“阿掩姑娘,你觉得他这个人是不是太执拗?”乔夫人重复着,神色却有着歉意,“不是不能去,只是当时……”

“夫人及夫有识人之才,于国幸事。中郎将此举也许莽撞,但终未实施,未酿成大错。”阿掩笑笑,落在人眼里,也是一桩美景。

乔夫人一愣。

“也许是说错了。”阿掩又急急忙忙地低下头,“我终是不通政事。”

时节突然变得很静,就像是冥冥之中谁轻吹了一口气,好像小院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废墟,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又或者是所有人都被定住,整个府苑、整座城、整个汉,连我们也被定住,定住在这无边的沉默里。

我突然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

我抬起头,看见乔夫人摇摇头,眼里不知为何有些泪花。阿掩坐在对面,脊背挺得很直。

恍惚之间,我突然觉得——

也许阿掩并不是不能当刺客。

战事又起了。这一年在江陵,大大小小战事不断。师父是个热爱速战速决的,看出来这一年他过得很不耐烦,但我们都看得出来,这场战争快要到尾声了。

我们在府中呆了三日。

后来是一周,然后是一个月。

终于等到我也觉得不耐烦了,阿掩敲开了我的门。

“阿琮……”那样一个雨夜,窗下是更漏的星光,脉脉不得语。

“大概是出事了。”阿掩如是说。

于是我们披星戴月,忙不停蹄地出府,径直绕过宫城,向北奔去。

不记得有没有这样的夜,又湿又冷。雨夜哪来的星月呢?可能是心中的焦急,才觉得天也在下雨。一人一骑在路上飞驰,径直穿过来不及关闭的北城门,又掠过长亭、短亭、驿站。那一刻才惊觉,阿掩很熟悉战场。

可来不及了,是福是祸都来不及了。如果阿掩是细作,到这一刻也覆水难收。

兵马屯于河边。我头一次正儿八经上战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阿掩镇静得多。她拉着我东走西看,直到走到统帅营。师父和都督都不在,留下的将领看到我的身份牌,倒是信了三分。说师父三日前带兵出去,估计在河边某处,只是派出去的斥候都还没回来。

阿掩眉头一蹙,向小兵借了两匹马便拉着我而去。

当真是到战场了,白骨到处都是,空中盘旋的秃鹫吃得脑满肠肥,我到了河边,残肢断臂,军营扎寨的痕迹已经不明显。 

那道貌岸然的将领一定是在骗我,就连阿掩都看得出来,师父带兵出来,至少也有半个月。 

再得不到别的消息,但第三日的时候,我们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师父。

已经是傍晚,半江瑟瑟半江红。残阳如血,或者说,血如残阳。河面飘着血腥气,师父隔着我很远,我只能看着他被对面的剑气刺中,身子向后仰。紧接着黑色的流影直奔心口而来。我惊至变脸,顾不得阿掩还在身边,只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直奔而去,顶下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身后忽有异动,我当即转身,手比脑子快地挡住师父的全力一击。虎口一震,我被弹出数尺远。只听见阿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快要拽不动缰绳了,声音凄厉得不似平常。

“澜哥哥!”

哈?澜是谁?

我眯着眼看了眼对面黑白交杂的头发。我怎么印象中这是曹军的军师司马懿呢?

嗯?等等?

司马懿?!

司马懿怎么会在江陵??!

阿掩快步下马,从后托住了师父的后背。她惊魂未定,隔着这么远我都能听见她的喘息声。

“文姬小姐还活着啊。”司马懿站定,看着我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说。

可惜听他威胁的就只剩下我了。师父满腔心思都停在了阿掩过来了这件事情上,不顾自己浑身是血的样子把阿掩上下看了个全乎,确保她没有受伤。

“小鬼。”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微热的气息吹过耳后,好像在心里排练了千百次那样自然。他微微颔首,把额头倚在阿掩的肩窝,像是从未有过如此疲惫,又像是从未有过如此欢喜。

他说,“你终于肯认我。”

我很想打断他们两个。但看起来司马懿比我还想打断。黑色的剑气笼罩在他周围,他凉凉地说,“正好做我手下一对亡命鸳鸯吧。”

司马懿笑着,“澜,主公想要你这条命很久了。”

不是,等等,谁能告诉我,谁是澜啊?还有阿掩,什么文姬小姐……

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走在一个误区。其实一直以来,师父唤她,一直说的都是——阿琰。

蔡琰,字文姬。曾是曹军最优秀的治疗。

“司马军师,我们有过约定的。”阿掩,不是,蔡文姬抬起了头,神情自若地看着司马懿。

“哦?”司马懿斜着眼睛看我们,毫无尊重之意,“那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一部分玉玺之力在澜身上。”

我看见蔡文姬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无意识地向后挪动,口中念念有词。“不会的……怎么会。”

师父察觉到了她的颤抖,用更加保护的姿态把她搂进怀里。

“司马懿,你想干什么?”师父那熟悉的平淡无波的声音出现了。

“我~嘛。”司马懿收到了蔡文姬示意的摇头,笑容更深了,“文姬小姐不让说,那就让文姬小姐自己和你说吧。”

“司马懿,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师父看着司马懿,眼神像是冻住了。

“文姬小姐,要我提醒您现在还是董家妇么?”司马懿嘲讽着笑笑,“私会外男,不是世家所为。”

这话说出来,师父和蔡文姬的脸色都僵住了。蔡文姬抓住师父的手往外拨,试图从拥抱里挣脱开来。

师父咬了咬牙,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杀意。

残血的师父,半残的我,完全残的阿琰和残血的司马懿。不是,这个仗非打不可么?

“司马军师,现在强撑的感觉不好受吧。”蔡文姬半抬头,一双眼睛似瞟非瞟,“就算有命拿我们的命,也未必有命回去了吧。”

“呵。”司马懿轻笑,“狠话放得不错。可惜文姬小姐,现在已经没有筹码和我谈判了。”

“看文姬小姐这样子,想来是不怕死的。也是,上次都快死了。文姬小姐赌错了呢。”司马懿走过来,“好受么?那种感觉让你亲爱的澜哥哥承受一回,舍不得吧。”

蔡文姬的神色顿住了。她的眼圈渐渐洇了一圈红色,却还强硬着瞪过司马懿。

“可笑呢,军师都没有得偿所愿。也是,军师惯会卸磨杀驴的,也无怪乎这世上……”蔡文姬偏了偏头,“军师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被什么人爱过。从前阿父教会我,仓廪实而知礼节,军师这宁让我负天下人的脾性,和大人真是相似啊。”

看到司马懿面色不豫,蔡文姬更是淡淡笑了出来。“更何况,我们……”

“未必输。”绿色的光芒燃了一簇火苗。刚才她一直暗暗地给师父治疗,而这一刻,我和师父同时起了身。

倚靠再撑不住,蔡文姬向前一扑,双膝跪地呛出一捧鲜血。

我在打斗的间隙往回看,只看见她面色如纸一样白。

我忽然想起捡到阿琰的那个午后,阳光浅浅照在雪地里,被皲裂的冰层折射成奇丽的虹,而冰下面孔唯枯萎的颜色,苍白的脸色,苍白的唇色,颓绿的头发和颓绿的眼眸,和积雪一样苍白,如深潭一般颓废。

我想我大错特错。我想师父从未恨过她,如果我没有捡到阿琰,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师父他爱过谁,恨过谁,生命里是欢喜更多一些还是悲哀更多一些。那些没有实现的愿望,没有出口的话,都在岁月里湮没,湮没如荒草。

那是江陵的最后一战。司马懿是曹军最厉害的军师,但如果碰上甘愿赴死之人的拼命,也只能束手就擒。许多年后我还记得师父和司马懿过手的最后一招。那时黑色的影子笼在师父身上,而那罩子刀枪不入,无论如何我都救不得一步,只是看着师父在其中,刃出又刃收,次次无用。就在我以为要失败的时候,师父忽然顿住,忽又一口气劈出七七四十九刀,瞬时如水银泻地,光华夺目,不可直视。

刀势至此,顺势一收。我看见师父手指点了血,在掌心写了一个破字。

白光大盛。

我拖着师父和阿琰回去,都督见到我们仿佛见到鬼见愁。

我见到都督仿佛见到再生父母,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都督!您一定要救他们啊!”

都督的神色很微妙。他看了一眼师父,又看了一眼阿琰,最后看着我,很严肃地问我,“谁让你上战场的?”

但这句话终究是没有回答出来。

师父休养了几天是醒了,阿琰却一直陷入沉睡。小乔夫人说她和我捡到她的时候一样,力竭至衰。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在被我们悉心照顾着,而不是被抛弃在了雪地里。

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煮开的茶水正在炭火上燃燃升起白雾,就像隆冬时呼出的热气。总不像阿琰那样,连气吐出来都是冷的。

我想她那时候大约是绝望的,她被困住了,她出不来,保持清醒已经耗尽她全部的气力,冰冻得太厚,雪埋得太深,没有人会看到她,没有人能够救她,死亡距离如此之近,死神的呼吸,冰冷冷吹在脸上。

乱世里的死人比什么都要轻飘。连命都保不住了,道义算什么,尊严又算什么?我见过许多人死在我的面前,听过那些将死之人的几句言语。乱世之中,清贵之人会被自己的良知熬死。

刺客是乱世中堕落的鬼。只要不想,我就不会在意,就不会在乎,就不会觉得自己的命运悬在一条颤颤巍巍的线上。

都督问师父,问他等了这么久,究竟有如何打算。

师父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阿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要等她醒来。

阿琰还躺在床上,从我的角度看,能看到阳光打在她鬓角,勾勒出一个近乎透明的轮廓。从前阿琰深衣层层叠叠,很少能注意到她瘦成了一把,就比我的剑刃胖一点。

不知为何的,我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过。

医官送来熬好的药,师父接手过来,却如同之前一样,一口喂不进去。

阿琰也许要死了。

这念头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连带着翻涌出旧王朝烂到骨子里的潮腐气息,在这乱世的剑气里抑制不住地缠粘。

生不在盛世的人,注定要遭遇这些。我望向阿琰,即便在沉睡时她的眉眼依旧紧蹙,好像短短的额眉间承载了许多苦楚。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天要倾颓,岂是你我所能阻挡。

可是这悲痛依旧敲到我的后脑上,激起一阵疼痛。我抹了抹眼睛,看见有液体滴落下来。

“她会没事的。”师父回答得无比迅疾,像是唯恐稍慢,就会被打断,一旦被打断,就会没有信心没有勇气得做出这个论断,所以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答了这五个字。

第十日的时候,阿琰终于醒了过来。

“阿琮?”她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声如蚊蚋,气若游丝,脸色依旧苍白,只在唇上多了几丝血色。

“师父马上就来。”我急急忙忙地说,“没有事了。不会有事了。”

她轻轻笑了。这样明晃晃的笑意,几乎一时怔住我的眼睛。

“啊!”我听见阿琰的轻呼,回头看,师父正站在门口。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只见他大步走到床前,眉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洞庭山水色,倾泻出一片温润的暖意。

阿琰半支起身,急急忙忙地责怪他莽撞,也谴责他去招惹司马懿。阿琰说一句,师父听一句。每句都听了,又好像一句没听见。

我慢慢转过身退下,却看见师父微微上扬的嘴角,大约是想笑,最终也没能形成流畅的弧度,但是笑意仍无拘无束从眼睛里倾泻出来,如江海汪洋,滔滔不绝。

这样的欢喜,我忽然想,原来之前我所见的,并不是师父真正的情绪。

临迈过门槛的时候,我听见师父低低的声音,“小鬼,留下来,可以么?”

在我弱冠之前,终于会有女性长辈心疼可怜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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