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觉得邓肯老了的？

　　是他2010年季后赛背身拱不动钱宁-弗莱的时候？

　　是他2011年季后赛被兰多夫在自己脑袋上一次次抢下前场板的时候？

　　是2013年总决赛抢七大战，他在巴蒂尔头上错失了那一记近在咫尺的补篮的时候？

　　是2015年常规赛，邓肯8投0中，职业生涯第一次没有运动战得分的时候？

　　是本赛季对阵火箭，邓肯3投0中，职业生涯第一次得0分的时候？

　　还是对阵国王，他两次艰难的背打翻身投篮全部偏得离谱，跌跌撞撞连手型都没能保持住，职业生涯第二次拿了0分的时候？

　　对阵国王，蒂姆-邓肯的第19个赛季，第1614场比赛，他已经打了1373场常规赛，241场季后赛，我们知道他似乎不会像我们普通人那样穷极无聊，故意搞个奇葩数据出来，但他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了，大概不记得这已经是他本赛季第二次得0分了。我敢保证，只要他不退役，这样的场面会越来越多，我们会渐渐习惯这一切。

　　他已经拿下了987场胜利，但这些胜利已经逐渐一次次与他不太相干，就像他得0分的两次比赛，球队都是以明显优势赢球。

　　我们眼中的他永远不老，40岁还是球队的防守核心，中流砥柱，他的防守效率高居联盟之首，据说他还要和卡哇伊-伦纳德争夺本赛季的最佳防守球员。我们看着一个40岁的老家伙拖着一条病腿在全世界强度最大、水平最高的篮球运动场上飞奔，他要掩护，他要卡位，他要和那些比自己年轻20岁的大个子们肉搏，他要扑出去延阻小个子的突破，他要迅速回防到篮下协助阿尔德里奇封盖那些难以阻挡的对手，在那些僵持艰难的比赛中，托尼-帕克依然会习惯性地把球交回他手中，看他无比艰难地去一对一解决对手。人们依然把他当作马刺最可靠的那根擎天柱和不周山，无论他做出了多少无法替代的工作，我们总以为那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蒂姆-邓肯。

　　我们眼中的蒂姆-邓肯似乎早已得道成佛，不食人间烟火，超脱肉体凡胎的羁绊，不受生老病死的约束，自然界正常的新陈代谢似乎与他无关，因为他总能从不可能中找到可能，用老迈衰退的身体去欺负那些莽撞无知的年轻人。事实上，我们忽视了他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作为普通人的小幸福。

　　他虽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却已经多年不饮酒，不吃肉，不吃含糖食物，和史蒂芬-纳什那样，过着类似于清教徒一般的生活。早在2009年足底筋膜炎爆发，他开始持续减轻体重的时候，他的食谱就开始只剩下水果、坚果和谷物了。我们看着他打不动风筝男钱宁-弗莱的时候，看着他被兰多夫欺负的时候，就以为他已经完蛋了，人们纷纷在感叹史上第一大前锋的早衰，而那些年的加内特还在绿衫军叱咤风云，那些年的德克-诺维茨基大发神威夺得总冠军。

　　然而接下来的蒂姆-邓肯像得了灵丹妙药一样返老还童，他顺应球队战术体系的变化，彻底转变成了一个挡拆顺下终结者、一个高位策应发动机、一个专注于防守的内线大闸，他放弃了体重，放弃了那些篮下教科书背身单打，放弃了一切半场强攻的战术地位，他变成了全联盟最好的“蓝领”，为了马刺的复兴和未来，他愿意做出一切改变，马刺也给了他最好的回报，从2011到2014，马刺一步一步重回巅峰，联盟第一、西部决赛、总决赛、总冠军，那些他年轻时做到过的事业，也一步一步重回他的身边。当太阳风暴熄灭，当绿衫军三巨头解散，当小牛落到低谷，当紫金湖人一蹶不振，当热火三巨头分崩离析，当灰熊卖掉半支球队，当所有和他苦斗了一生的老对手都遭遇中老年危机的时候，蒂姆-邓肯依旧活跃在问鼎天下的道路上。当科比连续三年重伤报销，湖人沉沦在泥淖中的时候，邓肯依然带着他们新老兄弟们战斗在NBA的最高舞台上。

　　他37岁那年，还能场均17分10板2盖帽，还能入选联盟第一阵容。如今，史蒂芬-纳什早已退役，贾森-基德早已穿上了教练的西服，史蒂芬-马布里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凯文-加内特只能场均6分6板，科比-布莱恩特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退役巡演，40岁的蒂姆-邓肯还在冲击着他想要的最后一枚冠军戒指。他熬老了所有对手，剩下的只有时间。

　　就像周伯通和郭靖讲的那个故事：“黄裳潜伏40年，钻研武艺，40年后武艺大成，悟透了所有的招式，一举出山向当年的仇人们寻仇，结果却发现，仇人们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说，或许没有必要真的去分个强弱高下，论个恩怨情仇，你只需要比对手活得长，比对手耐得住时光的侵蚀，你若不老，那么对手一定会老。最终站在寂寞舞台上的，也就剩下你一人而已。

　　蒂姆-邓肯心里还有欲望，还有渴求，否则他那条永远裹着护膝的腿早就让他倒下了，细心的球迷会发现，他现在奔跑、移动都是一脚长一脚短的，那条支撑发力的左腿早就伸不直了，波波维奇曾说：“真的难以想象邓肯这个瘸子还能打得这么好。“他还不想拿着五个冠军戒指就这么退役，所以他用严苛的饮食控制和几乎变态的训练水平维持着自己职业生涯的长度和宽度，他每个夏天都在跑步、拳击，不停训练自己的移动能力，他之所以40岁的防守面积还能覆盖整个半场，他的位置感无与伦比，这与他的移动训练是分不开的，你看马刺半场防守的时候，外线出现空位三分的机会，第一个扑出去的绝对就是40岁的蒂姆-邓肯，这是他的天赋，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使命和训练成果。

　　然而这个赛季，他真的更老了，16年前，邓肯的膝盖伤病让他从一个维克森林魔鬼变成了地板上行走的“大基本原理”，16年之后，邓肯已经39岁，也不再是MVP候选人。尽管如此，他缺战之后导致的马刺方式体系崩溃，让人发觉马刺在对阵联盟精英球队时对邓肯健康膝盖的依赖程度并未缺少。

　　波波维奇把他比作宇宙的中心：“这么说吧，他是我们所做一切的根基，有邓肯在，人人都知道怎么执行，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的方位，他做的事情为基础上。我最担心的就是没有了他在，我们的防守就运转不出来。邓肯并不是世界上最让人惊叹的运动员，但他依然可以很出色地保护好篮筐。他就是我们在内线的宇宙中心。”

　　本赛季，他膝盖受伤的那些日子，马刺丧失了联盟第一的防守，在没有邓肯的比赛中，马刺每一百回合失分达到了惊人的119分，在最近3场没有邓肯的比赛中，马刺油漆区失分场均达到了45.3分，勇士和骑士在对阵马刺时的禁区命中率合计为62%，双方都在禁区得到了52分，内线几乎不设防，被小个子们杀进杀出如入无人之境。

　　等他归来之后，我们却发现，上半赛季那个几乎可以争夺最佳防守球员的蒂姆-邓肯再也回不来了，他头发花白，脚步拖沓，就连反应也迟钝了许多，一个赛季两次0分，这不是偶然，马刺实在依赖他太多年了，以至于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把整支球队抗在肩膀上，带着大家走到安全的地方，他只能一瘸一拐地继续去掩护，去抢篮板，去做他剩下能做的那些事情。

　　蒂姆-邓肯终将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他终将离开他奋斗了一辈子的舞台，然而当我们回忆起这个不老的神话时，我们会想起什么呢？五个总冠军，两个常规赛MVP，三个总决赛MVP，季后赛盖帽总数历史第一人，史上第一大前锋？不，我们应该想起蒂姆-邓肯来自哪里？他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的？

　　邓肯全名叫做――提摩西-西奥多-邓肯，他是一个大海中的孩子，一个出生于美属维京群岛的土著，小时候，他更爱的运动是游泳，他的姐姐，曾经是奥运游泳冠军，如果邓肯一直游下去，说不定会是一个黑皮肤的菲尔普斯，直到一场飓风摧毁了他的游泳池。他不愿意去海里训练，因为他对鲨鱼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姐夫为了给百无聊赖的邓肯解闷，就教给了他一种新的运动技能，邓肯姐夫是大学校队的主力控卫，他教给邓肯的就是篮球，邓肯一直说的“打控卫”倒也不是开玩笑，因为一开始他真就是打控卫的，他中学时期才真正开始打篮球，结果却成了天下皆知的“大基本原理”。

　　他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了母亲的遗愿，他读完了整整四年大学，拿到了学位才宣布参加NBA选秀，他初入圣安东尼奥的时候，就是坐在场边与大卫-罗宾逊讨论了几个小时的相对论。

　　他性格温柔宽厚，从来不在球场上与人冲突，然而却不遭裁判待见，笑一笑也被吹个T驱逐出场，他与一般的黑人运动员相比，堪称清心寡欲，他不入酒吧夜店，没有社交圈子，整个夏天，他都不会出来走一步，媒体和球迷几乎永远不会找到他的踪迹，他就是个宅男。他的爱好很多，但都是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收藏了一屋子的锋利刀具，比如开了一个修车铺，比如总爱窝在家里打游戏。蒂姆-邓肯同样不在乎世人怎么看待他的行为，他只在乎他的球队、他的恩师、他的家庭、他的兄弟，以及他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他不是从今天开始老的，那是2009年，八年前，他32岁，一场常规赛，马刺状态一塌糊涂，暂停的时候，波波维奇悲哀地望着板凳席上一群老弱病残的人们，忽然冒出一句：“你们都他妈的是谁啊？“

　　21号大个子球员整装肃立，用清晰明快如同白人IT男的声音说：“21号，蒂姆-邓肯，来自维克森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