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古代文人与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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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古代文人与赏石

2023-12-28 07:3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宋) 李迪(传) 花鸟图轴 绢本设色

纵112.7厘米 横38.4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更道出人们寄情山林的缘由:“山水质有而趣灵……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乐乎?”仁山智水,足以澄怀味象,敞诸怀抱。但由于诸多客观条件的限制,人们不能终日徜徉于山水之间,于是“竖画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将崇山峻岭一一纳入画境,卧以赏游,坐以观道。或缩龙成寸,用同质的石头来模拟大山大水,借“百仞一拳、千里一瞬”的缩景来寄托江湖之思、林泉之意,开启后代赏石文化之源流。

奇石很早就纳入了人们的视野。据《尚书·禹贡》记载,泰山山谷中产怪石,并作为进贡禹王的珍品之一。稍后的《山海经》中还记录了百余处矿物奇石的产地。春秋时期孔子又将君子比德于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便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浪漫主义诗人屈原,更将奇石作为不离不弃的陪伴,“明月宝璐”嵌为帽饰,“昆仑玉英”佩为衣饰,玉石制为车轮,玉石精粉磨成干粮,最后竟抱石投江,真与石相随终身了。

东晋末期,诗人陶渊明归返田园以后,以耕作赏菊赋诗为乐,闲暇之时把酒东篱,身边有巨石如砥、纵横丈余,相传他每醉辄坐卧其上,觉此石有醒脑提神之功效,便郑重其事地名之为“醒石”,因此被奉为开创赏石先河的鼻祖。后世程师孟曾为之诗云:“谁知片石多情甚,曾送渊明入醉乡”,尽写旖旎风流之态。

雅石经过魏晋之风的启迪,又受唐诗和禅境的深化,既可以“以小观大”卧游山水,又能托情寄闲,广受历代文人喜爱。遂至唐代,赏石蔚然成风,在文人士夫中最有盛名的当属白居易,堪称唐代赏石鉴赏之专业人士,日本见村松勇所著的《中国庭园》书中,赞誉他是真正开辟中国庭园的祖师。白居易深爱太湖石,曾作《太湖石记》。其存世诗文有多首咏太湖石的诗句,如“烟翠三秋色,波涛万古痕。削成青玉片,截断碧云根”等,笔下有声有色。另外还有咏“涌云石”的:“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而他别具慧眼,“一可支吾琴,一可贮吾酒”,物尽其用,又足可把玩,所以他感慨道:“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他在《草堂集》中写道:“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晚年居住洛阳,更是“阁前叠石,堂中藏石”,周遭遍植松竹,作垂暮安身之地。

诗人柳宗元在柳州任职期间,也喜欢当地的奇石,曾将柳江河底的一种墨石制成墨砚送给好友刘禹锡。据《素园石谱》介绍,诗圣杜甫也曾收藏一方奇峰突兀、意境幽远的“小祝融”,而祝融峰本为南岳七十二峰之最高峰和主峰,可见诗人的山水情怀。另外,张祜、陆龟蒙、皮日休、杜牧等文人,也都是奇石爱好者或收藏者,留下了一些赞咏奇石的诗文。张祜当时以收藏太湖石著名,而身后所藏名石风流云散,自号“天随子”的“江湖散人”陆龟蒙还为之哭道:“一林石笋散豪家”,痛惜不已。

如果说唐代之前是以戎马天下的“武功”彪炳史册,那么宋代便是以崇文抑武的“文治”安邦治世,文人士大夫的心态,由唐人之外拓转为内省。宋代文人有了更多的精力和财力投入到文房雅玩之中,也成就了赏石文化的第一个全盛时期。当时著名文人如范成大、叶梦得、陆游、杜绾、赵希鹄等都是藏石赏石名家。最值得传颂的是出现了苏轼、米芾这两个中国赏石史上个性最昭彰、最富传奇色彩的大艺术家。

苏轼玩石随性而投入,形诸文字,颇多趣事。他在《前怪石供》中记述道,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他在黄州发现江边多美石,“温润如玉,红黄白色,其文如人指上螺,精明可爱”,“虽巧者以意绘画有不能及”,江边游泳的小孩经常可以摸到,他便“戏以饼饵易之”,不久就得“得二百九十有八枚”,“其一如虎豹,首有口鼻眼处,以为群石之长。又得古铜盘一枚,以盛石,挹水注之粲然”。随后在扬州又获得两块罕见的奇石,白色“正白可鉴”,绿色“冈峦迤逦”,质地、纹理、色泽均为上乘。禁不住又题诗赞颂,诩之为“稀世之宝”。他擅于把手中玩物与自然山川相结合,所思甚远,甚至就奇石鉴赏发表了独特的见解,曰:“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丑而雄,丑而秀也。”关于“丑而美”的美学理念也被后人一再阐发。他还记录了朋友王诜的几次夺石经历,表面颇有微词,其实描绘出元祐友人之间充满诙谐机趣的日常交往过程。

(明)杜堇 伏生授经图 (局部) 绢本设色

纵147厘米 横104.5厘米 〔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苏轼往惠州,经湖口之时,在李正臣家中看中一块怪石,其形制宛转盘旋,如纳九华山于壶中,便名之“壶中九华”,题诗曰:“念我仇池太孤绝,百金归买碧玲珑。”八年后,苏轼再经湖口,不料“壶中九华”已入他人囊中。东坡叹惋道:“尤物已随清梦断”,怅然不已。第二年,黄庭坚过湖口,李正臣持苏轼诗二首觐见。此时人与石俱已不在,山谷慨叹不已,步苏诗韵作七律一首,表达无限怅惘之情。

米芾更可谓“古今第一赏石名家”,他也喜欢丑石。在安徽就任无为军知州时,米芾初入官署,见署衙庭院中立一块大石,“状奇丑”,而“憨然无邪,有君子之气”。立命仆从更衣长袍,整理帽冠,对着奇石下拜。苏东坡也曾对他收藏的一块雪浪石赋诗道:“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雪浪石石破天惊的形态,虽鬼斧神工亦不能办也。在东坡的基础上,米芾更提出“瘦、皴、漏、透”的赏石四要领,至今仍是玩赏太湖石的圭臬。

宋代痴迷奇石者还有许多。后来宰相杜衍之孙、号称“云林居士”的杜绾,在文人赏石、玩石的基础之上,总结、撰写了品石专著《云林石谱》,后被收入《四库全书》,载石品达一百一十六种,对每种奇石都说明其出产地区、采集方法,还描绘其形状、色泽,品评等第高下,更加难得的是,石谱中还对鱼类化石和植物化石的成因做了介绍,充满科学的思辨精神。

元代的文人学士秉承宋人雅好奇石之遗风,赏石既可以用来遥念故国山河,亦可借以抒发积郁之情,因此广受知识分子喜爱。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赵孟、管道昇夫妇,倪瓒,朱德润,张雨等。

据《云烟过眼录》记载,赵府藏灵璧石“香山”一座,底座上镌有“云根”二字;还有两方名石,一曰“垂云”,一日“沁雪”,都极为古朴典雅。又曾收藏“太秀华”“苍剑山”等名石。“太秀华”是座浑然天成的山景石,赵孟曾撰铭文:“片石何状,天然自若”“我思古人,真风眇邈”,也曾启迪其尊崇古意的画笔。他笔下的《古木竹石图》《枯枝竹石图》《兰石图》《秀石疏林图》等,其画法脱略形似,求其神韵,强调书画同源,真正树立了水墨竹石文人画的典范。赵孟的文字交代了张雨生平最慕米芾为人,也以蓄石为乐,他的一方“玉恩堂研山”石,“峰峦起伏,岩壑晦明,窈窕窳隆,盘屈秀微”,后为《素园石谱》作者林有麟祖上所得,传到有麟,珍爱有加,题铭曰:“奇云润壁,是石非石,蓄自我祖,宝兹世泽。”

元四家之一的倪瓒亦是石痴,所以对米癫拜石心有戚戚,题诗于拜石图上。倪瓒山水多作疏林坡岸,浅水遥岑,常以折带皴画山石,枯笔干墨,淡雅松秀,一石一树而简中寓繁。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将丹青之法施于园林经营,曾参与“狮子园”的规划工作,以逸笔草草的手法化平淡为神奇,用碎石巧叠成各式盆景,画意婉然。从而将中国园林之美,尽纳于素盆之中,直接影响了明清玩石的审美。

明清是中国古代赏石文化的全盛时期。此数百年间,中国古典园林从实践到理论都已逐渐发展至成熟。赏石之风更为普及,奇石成为园林、书斋不可或缺的点缀品。明代精致的审美理念,也深刻影响到造园选石与文房赏石,文人亦追求“壶中天地”“芥子纳须弥”式的空间之美,明末清初《闲情偶记》作者李渔的“芥子园”即取此意。晚明文震亨《长物志·水石》云:“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也强调以小见大的意境。在绘画领域,赏石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更为密切,文人画卷之上掺杂了雅俗共赏的市民趣味。明代图绘赏石的文人画家尤以文徵明、米万钟、陈洪绶等人为代表。

(明) 陈洪绶 杂画图册·无法可说 (局部) 绢本设色

纵30.2厘米 横25.1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文徵明的《真赏斋图》构图简洁别致,用笔苍润秀挺,最引人注目的是此图画太湖石一组,展现出一片蕴藉清幽的天地。湖石嵯峨多姿、密皱多孔的形态颇具南太湖石特点,具有一定装饰效果。这种写实中带装饰性和精熟中见生涩味的画法,反映了明代文人画喜新尚奇的追求,也使山石绘画在文人意味之外,平添一份亦庄亦谐的气息,这些特点在明末陈洪绶的身上得到了极致发扬。陈洪绶的花鸟画与人物画中,多见案头奇石的点缀,或为盆景,或为桌台,或为香案,大头小身体的高古人物甚至安坐于磐石之上,如《归去来图》卷等,那些奇石多做夸张变形,富有典型化、符号化的强烈个人特色。他笔下的《米芾拜石》亦别具风规,画中的奇石成为画面的主角,纵贯了画幅的左首,崚嶒嵯峨,旁逸斜出,几乎是把静物当作动物来描绘。遥接米芾衣钵的米万钟爱石成癖,时称“友石先生”,对奇石的痴迷劲不在人称“米癫”的乃祖之下。他一生跋山涉水,不惧艰险,收藏了大量奇石,光雨花石就贮满了大大小小的器皿,常于“衙斋孤赏,自品题,终日不倦”。他还对每一块石头画貌题赞,整理成《绢本画石长卷》。其家藏之石亦有图谱,曾请吴文仲将所蓄奇石精绘成卷,其中有“形如片云欲坠”的青石,正是祖先米芾的遗物。米万钟本人亦善画石,有多种画石本传世,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墨石图》轴,以书入画,用笔简率、飞动,又略带拙朴感与装饰味,堪称奇石图中的佳构。他在京师所造三座园墅“湛园”“勺园”“漫园”,均以奇峰怪石取胜。明代爱石文人之中,大名鼎鼎的还有“千古奇人”徐霞客。这位志存高远的旅行家在用双脚丈量大地的行程中,也对所遇的奇石情有独钟并形诸文字。大理石即因他的记述传播久远,名扬至今。他赞叹奇石上的天然风景:“从此丹青一家皆为俗笔,而画苑可废矣。”

清代奇石画法承前启后,主观性与抒情性进一步得到加强,独立的奇石图也更为普遍,画面的文化意味和个性风格更加凸显。皇皇巨著《石头记》(《红楼梦》)的出现,北京圆明园、颐和园的建造,从一定意义上说,都是赏石文化在当时社会生活与造园实践上的体现与延伸。清代奇石画家代表当推“四僧”、龚贤、郑燮等人。一些爱石的画家亦将画笔用到实处,如“四僧”之一的石涛,与前辈画家倪瓒一样,将画法与园林构造之法融会贯通,在扬州用太湖石亲手叠成一个章法奇绝的“万石园”,虽由人作,却宛若天工。而“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亦剑走偏锋,才情过人。他深谙“厉与西施,道通为一”的辩证之理,进一步发展了苏东坡和米芾等人的“丑石观”。认为石丑,“丑而雄,丑而秀”,方臻佳品,从而“一块元气结而石成”,看似凹凸不平,崎岖险怪,却是“陋劣之中有至妙也”,绝难以寻常审美观视之,如同现世之奇人。

(明) 文徵明 真赏斋图卷(局部) 纸本设色

纵36厘米 横107.8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清代文人爱石者中,除了画家,最值得一提的是曹雪芹和蒲松龄。《红楼梦》原名便是《石头记》,写的就是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女娲补天时所遗的一方顽石,后经一僧一道点化成美玉,坠落尘世。曹雪芹《自题画石》云:“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朔源应太古,坠世又何年?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不求邀众赏,潇洒做顽仙。”书中涉及不少关于“玲珑山石”的专业描绘。史载曹雪芹还会画石,其好友敦敏留下一首《题芹圃画石》诗:“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傀儡时!”想来画笔与文笔,都是殊途同归的吧。蒲松龄一生写下赏石诗存四十余首,并将他挚爱的十方佳石称为“十友”。他的聊斋名篇《石清墟》就描写了人与石的一番奇情:爱石之人邢云飞,在捕鱼时偶获一奇石,四面玲珑,峰峦叠秀,便日日供诸案头,以命相许。“每值天欲雨,则孔孔生云,遥望如塞新絮。”可是后来屡屡遭豪强达官抢夺,邢云飞矢志不渝,终于觅石归家。蒲松龄为此叹道:“卒之石与人相终始,谁谓石无情哉?古语云:‘士为知己者死。’非过也!石犹如此,何况于人!”他曾长期在故乡同里毕际有家设馆教书,毕家有石隐园,奇石林列,蒲松龄称“石丈扰堪文字友”,并效仿米芾,“我具衣冠为瞻拜,爽气入抱痊沉疴”。又云:“有石类蛙鸣,余移置鱼跃石侧。”写出了人与自然亲密无间的生动喜悦。

蒲松龄曾感慨:“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间乎?”那青眼知己,或在纷纷扰扰的红尘之外,别有天地非人间。那里还有扶苏的草木,静穆的山水,有如奇遇一般的奇石,不离不弃,快慰人心。谁知片石多情甚,石不能言最可人。

作者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编辑:张楠)

︱全文刊载于北京画院《大匠之门》㉗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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