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岭:再见,萤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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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开岭:再见,萤火虫

2024-07-08 17:41|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流萤。小时候,这是我沉迷夏夜的两大缘由。

故乡有个说法:天上几多星,地上几多萤。所以,每捉了它,都不敢久留,先请进小玻璃瓶,凝神一会儿,轻轻吹口气,送它跑了。我怕天上少了一颗星。

无人工照明的年代,自然界唯一的光华,唯一能和星子呼应的,就是它了。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町畽鹿场,熠燿宵行。”这是《诗经·豳风》里的景象。一位思妻心切的戍边男子夜途返乡,替之照明的,竟是漫山遍野的流萤,多美的回家路啊!

农历七月,流萤最盛。清嘉庆年的四川《三台县志》这样描述:“是月也,金风至,白露降,萤火见,寒蝉鸣,枣梨熟,禾尽登场。”巧得很,俗称“七月半,鬼乱窜”的送衣节(又称中元节、盂兰会、鬼节)正值七月十五。据民俗家推测,鬼节位于此,大概和田野里流萤闪烁让人联想到鬼魂有关。

这联想真的很美。

朵朵流萤,鬼魂返乡……很温馨。少时读《聊斋》,即觉得鬼魂很美,一点不可怕。成年后,尤其是父亲去世,我更加想,若没有魂,若魂不可现,若阴阳两界永无来往,多么可怕啊。

民间的两个说法,“腐草化萤”和“囊萤夜读”,都被科学证了伪,指成迷信和虚构。我想,现代人真蠢啊,竟拿这么浪漫的事开刀,没劲。古人重意境和梦游,不问虚实,擅长诗意地消费。面对这般影影绰绰的流萤,人的精神难道不该缥缈些吗?

腐草化萤,化腐朽为神奇,多可爱的想象,多灿烂的心愿。

较之现代人的刻板,古人的生活有种务虚之美。

长大后翻古书,方知白日听蝉、黑夜赏萤,乃文人最心仪的暑乐。一聒一静,一炎一凉,没有这俩伴儿,夏天就丢了魂,孩子就丢了魂,风雅者就丢了魂。

作为虫,“萤”字飞入古诗中的频率,大概超过蝴蝶,堪与蟋蟀并列。“长信深阴夜转幽,瑶阶金阁数萤流”“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我想,一方面和彼时萤繁有关,抬头不见低头见;另一方面,古人对萤的注视和美学欣赏,已成雅习。

那时候,不仅有萤,且有闲、有心、有情。问问现在的城里孩子,谁见过流萤?我问过,一个没有。现代人与一只萤火虫相遇的概率,已小于日全食。

若论对流萤的感情和消费程度,古代中国排第一。现在排第几呢?估计末位了。思情尚存,消费谈不上了。

和华夏一样,日本也热爱萤火,而且,这份爱从古到今一路飘移,始终不渝,不减不损。它现设十个供流萤栖息的“天然纪念物”地区(自然保护区)。小小微虫,享如此待遇,举世罕见。

日本有部电影叫《萤火虫之墓》。其中最打动我的,是让漫天流萤给灵魂伴舞,或者说,流萤即灵魂,灵魂即流萤……

这是典型的东方美学和古典情怀。日本人没有丢,牢记着。

我看到一篇哀悼萤火虫的科普文章,称其比华南虎等更重要,因为它属于“指示物种”。意思是说,在自然界,它属广泛性、基础性、标识性的生物,若其濒危,证明生态环境已极其恶劣。萤很单薄,水污染、光污染、农药化肥污染,乃其致命敌。

为什么美丽的东西都脆弱?为什么人类活得越来越顽强?

如今,北京夜空中常见一朵一朵的闪烁,比树高,比云低……那是人在放夜筝,上面绑了发光器。有一年,和朋友在厦门海滩放孔明灯,当它飘到很远很远,只剩一个似是而非的小点时,我觉得像极了流萤……

每见它们,总是想起童年的萤火。想起流萤照亮的草丛和小径,想起那会儿的露天电影,想起父母的手电筒和唤孩子回家的喊声,那时他们比我现在还年轻……那一刻,我体会到难以名状的美和疼痛。

我们只剩下荧光灯了?只剩下霓虹闪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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