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树木：“中国桢楠王”千年命运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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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树木：“中国桢楠王”千年命运史
 当希腊人、盎格鲁-撒克逊人 日耳曼人、法兰西人、西班牙人 用石头建造他们的教堂和王宫时 在古老的东方 中国历朝历代的帝王们 选择用木头修建自己的殿堂和祭祀的庙宇  然而，并不是每一根木头 都适宜作为建造这些宏伟建筑的材料 帝王们一直在寻找这样一种东西—— 它既要像玉一样柔和温润 寂静的月夜，散发木材独特的阵阵幽香 品性像是一位东方的谦谦君子 又要在适当的时刻 比如，祭祀日明亮阳光的照耀下 或者，带着国王书信的外国使者觐见之时 闪烁让人印象深刻的光芒 这样的光芒属于天子之国至高无上的荣耀  ▲初雪中的紫禁城 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 大约在距今1700多年前，也就是公元320年前后 三国的纷争刚刚结束，中国历史上属晋朝 王朝的西南边 不甘心被统治的势力建立了成汉政权 成为割据一方的“五胡十六国”之一 成汉就在古蜀之地 这里有古严道县（今四川荥经县） 县之东南，一座山常为云雾所遮盖 名云峰山  ▲荥经，古为严道县。图正中偏左，双峰形似马耳者为云峰山（又名马耳山）。夏云/摄 在云峰山脚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森林中 两株幼小的树苗，相距不到二十米 分别在某个历史难以精确记载的时刻 从土壤里探出了脑袋 仿佛是享受完一场甜蜜的睡眠 终于听见阳光的召唤 呼吸着北纬30度亚热带地区特有的潮湿空气 我们的王，诞生了  ▲荥经，云峰山脚的森林，至今仍植被茂盛。  帝王们仍在寻找心中的完美之木 最初，夏、商、周三朝建邦立社 分别以松、柏和栗树为材 这些树木就生长在都邑附近，便于获取 彼时，交通和运力条件不足 官员们难以驱驰远地以寻他物 不过，自汉唐以来 随着帝国版图扩大、交运能力提升 选材的视野和范围日益广阔了  ▲古树成林 实际上 古老的典籍、山中的隐士和勤勉的深山采药者 已经为发现新的树种提供了线索 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中 一首褒扬并劝诫古代君王的诗写到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后世有注释者认为 这里所说终南山上的“梅” 其实是指的一种树—— 楠木  ▲高大挺拔的楠木 六朝时，陈文帝用楠木建造战舰 我们的王，差不多240岁 唐肃宗时，巴州人用楠木修建庙宇，节度使题诗赞美 “凌霜不肯让松柏，作宇由来称栋梁” 这位地方大员认为楠木比松柏耐寒，堪称栋梁之材 我们的王，这时大约440岁  ▲苍劲有力的枝干 公元1328年 朱元璋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 还没人能猜到，这个穷小子将结束蒙古人的统治 开创一个新的大明王朝 这时，我们的王 在它们早已十分粗壮的躯干里面 差不多刚好长出了第一千个同心的环纹 代表千岁的年轮，悠久岁月的金色徽章  明代，人们对楠木有了更深的了解 《本草纲目》的作者李时珍 在这本百科全书式的伟大医学著作中 描述了楠木的品性 “干甚端伟，高者十余丈，巨者数十周， 气甚芬芳，为梁栋器物皆佳，盖良材也。” 古人将楠、樟、梓、椆 并称为四大名木，而楠木居首 在一本作者身份尚存争议的明末著作《博物要览》里 对楠木种类进行了划分  三种之中，桢楠最名贵 桢楠之所以俗称金丝楠 是因其年轮像丝丝水线 当木材刚破开时 纤维细胞里会留下以前输送的营养液 这些液体会迅速形成结晶 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状如金丝  ▲金丝楠根雕 我们的王 云峰山脚的两棵千岁之木 便是桢楠 它们是深邃的内心闪烁金光的木中之王 也是人间的天子们苦苦追寻的稀世奇材  ▲云峰山脚的两棵古桢楠
 帝王用斧头去爱 史料记载了三次大规模有组织的楠木采伐 永乐四年（1406年） 明成祖朱棣派工部尚书宋礼到四川督促采木 耗时十年，“良材巨木，已集京师” 随后，这些楠木被用来修建皇家宫殿 第二次是明世宗朱厚熜在位期间 太庙、奉天等大殿先后毁于火灾 皇帝只好屡派官员到四川、湖广采办楠木 宫中失火、楠木遭殃 万历年间，坤宁宫火，势猛，延烧数宫 明神宗朱翊钧不得不拨出银子360多万两 采木官员又浩浩荡荡 往川、贵、湖广的深山中寻找楠木去了  当清军铁骑踏入山海关时 我们的王，已历经了十多次朝代的变迁 爱新觉罗氏接受了儒家的文化 同时也垂涎中原的沃土、南方的富庶 以及巴蜀大地那些深山中神秘的宝藏 然而前朝的帝王们已经攫取了太多的资源 许多盛产楠木之地已是荒芜一片 比如清溪县（今汉源县）皇木镇—— 清溪与荥经两县相距数百里 清代均属雅州府（今雅安市）辖 ——便因连年为皇室采木 大量冷杉林、楠木林在明代后期就已消失殆尽  ▲皇木镇 御膳房烧火的太监又沉湎于美梦了 康熙年间，大火烧着了太和殿 重建时，康熙皇帝尴尬地发现 不要说配齐与初建时一样大的巨型楠木 就算找同样尺寸的其他木材，也相当困难  楠木紧缺 但帝王们对它的爱却丝毫未减 这表现在宫中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用楠木制成的器物中 从龙椅、条案、香几、琴桌 到矮床、书柜、衣架、痰盂 多以楠木为料 这着实让内务府营造司的总管大臣伤透了脑筋 当热爱数学的康熙皇帝用《对数表》进行运算 或同他的数学老师（一位来自法国的传教士） 一起研究三角几何问题时 他那张桌面镶着银板 银板上刻着十几个数理用表的楠木算术桌 成为了很好的帮手  恐怕钻研数学的康熙皇帝 也难以计算出楠木倒下的数量 要展现楠木从古至今由丰盛而渐危的变迁 也许从史料记载、考古发掘和田野调查的结果中 提取数据进行综合分析 方能略见端倪  王子的领地 像一滴水珠 烈日下暴晒 无声地蒸发 缩小。缩小  庞大的历史 有时会被一些细小的偶然事件左右 我们从父老相传和民间典籍记载的古老故事中得知 如果没有三国时期一位黄姓人家所修的家祠 如果没有后来一个游方的道人来此安身 把黄家祖庙扩为道观 如果没有唐朝的行脚僧人路过早已破落的道观 种下菩提，用白果树雕刻佛像 就没有今天位于云峰山脚下的这座古老的寺庙 云峰寺  ▲云峰寺 也许是天子怀有对神佛的敬畏 两株位于天王殿石梯两侧的古老桢楠 才得以在明清两代砍伐楠木的狂澜中 安然无恙，幸存至今 笔直地耸立在云峰寺院墙内  ▲古寺与古树 同样幸存的还有位于荥经县城的开善寺 一座建于明成化十二年（1475年）的佛教寺院 从现存的正殿，我们仍可一睹古人的建筑智慧 复杂的斗拱设计 既是特殊的功能构件，又起到了很好的装饰作用 不同手法镌刻的细腻浮雕，更是良工巧妙称绝群 值得注意的是，整个正殿均是以珍贵的桢楠为材建造 2006年，开善寺被国务院定为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开善寺 离开善寺不远 在云峰山脚下、云峰寺内外 今天共生长着199株古老的树木 它们的平均树龄超过了400年 · 王的树木,雅安市融媒体中心,8秒 如今人们普遍意识到 只有依靠自身的行动 而不是历史缝隙中那些晦暗不明的偶然性 才更有力量去保护我们想要珍视的事物 比如 绿色的水，青色的山 平原上的湖泊，高山上的草甸 天空的飞鸟，迷途的大象 桢楠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植物 四川出台古树名木保护条例 雅安印发古树名木保护三年行动方案 荥经为境内每一棵古树编号 像老中医问诊不同的病人开出不同的处方 为每一棵古树制定了“一树一策”保护方案 让它们免受长着锋利夹子的锹甲虫、筑巢的胡蜂 和贪婪的白蚁的侵害  我们热爱并赞美世间所有同样高贵的生命 作为云峰山古树群中两株最古老的桢楠 我们的王，被列为国家一级古树名木 中央电视台《国宝档案》为它们拍摄并播出专题片 称它们为“中国桢楠王” 2015年 它们入选“100株中华人文古树保健名录” 2018年 全国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将它们命名为“中国最美桢楠” 人们把它们生长的地方誉为“中国最美桢楠林” 我们的王，在它们绿色的树冠上 又戴上了金色的王冠
 ▲两棵古桢楠 帝王“求爱的斧头”早已锈迹斑斑 被历史的尘埃掩埋 云峰山脚下，两株1700多岁的古老桢楠 我们的王，东方的君子，大自然所宠爱者 将和簇拥着它们的族群一起 还有那些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饱经风霜的银杏、枫杨、栗树和扁刺锥 以及年轻的大山茶、紫荆、腊梅和杜鹃 在乡村犬吠、泠泠溪水和古寺的钟声里 在晶莹的露珠、青色的雾霭 和树林深处黄麂一闪而过影子的陪伴下 在群山多情的注目中 穿透历史和岁月的烟云 继续生长、千载葳蕤、万世挺拔 就让 大地的王，归大地 森林的王，归森林 参考文献： 《美成在久：金丝楠之美》，马柄坚等著，楠书房编，故宫出版社 《荥经县云峰山古树群保护方案》，四川省林业科学研究院编制 《严道奇观太湖寺》，愚生（黄永功）著 《荥经县志（清乾隆版）》，荥经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整理重印 《荥经县志（民国版）》，荥经县地方志工作办公室整理重印 《紫禁城六百年：帝王之轴》，李文儒著，中信出版集团 《走遍中国：走进雅安——皇木探源》，CCTV-4中文国际频道 《国宝档案：寻访桢楠王》，CCTV-4中文国际频道 《康熙皇帝与数学》，刘天禾/文，载于《中华读书报》 栏目策划 程普 熊蕊 唐砚玉 本文主创 撰稿 | 程普 图片＆视频拍摄 | 郝立艺 视频拍摄＆剪辑 | 徐珑源 视频出镜 | 熊蕊 郝立艺 制图&编辑 | 郑从伟 来源：微信公众号“雅安市融媒体中心” 原标题《Wow Ya'an | 王的树木：“中国桢楠王”千年命运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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