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的文学秘境(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短经典:灵魂之舞)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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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的文学秘境(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短经典:灵魂之舞)书评

2024-07-11 13:54|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短经典

《灵魂之舞》封面

阿来在中国当代文坛是极为独特的存在,这份独特主要来自于他所出生和生长的地域环境以及他敏锐的文化感知。阿来出生于四川藏区,深受藏文化影响,又与其他80年代崛起的一代作家一样大量吸收了魔幻现实主义营养,最终形成了他空灵诗意奇谲壮美的语言风格,充满寓言色彩与神秘气息,使他成为最年轻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初读阿来,是他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以一个康巴藏族土司酒后和汉族太太所生傻瓜儿子视角,书写了最后的土司统领下的藏区里人性的扭曲与现实的荒诞。他既是一个傻子,又处处可见神性的超时代预感,他见证了土司制度的兴盛与衰亡,见证了一个旧世界的“尘埃落定”。我被这部作品中神秘的藏文化、魔幻荒诞的情节设计、灵动蕴藉的语言深深吸引,一口气读了两遍。几年后他的新长篇《空山》一出版就迫不及待捧回来读,却似乎并没有找到当初读《尘埃落定》时那种强烈的冲击。

这部《灵魂之舞》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茅盾文学奖作者短经典系列中的一部,是阿来的最具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选集。

阿来的创作经常用一个家族的兴盛衰亡展现民族文化深处的心理无意识,借以窥探幽微的历史隧道中透出的古老的、诡异的机密。阿来创作的家族史其实就是民族秘史,《尘埃落定》是这样,中篇小说《鱼》也是这样,而且这两部小说都有着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气质。“鱼眼夺科 ”是一种神秘的象征,从他出生就不断观察鱼、迷恋鱼、梦见鱼,甚至于一双鱼眼让读者难辨人与鱼,再到他喝鱼汤、钓鱼、杀鱼、养鱼的历程充满神秘气息,体现了古老的藏族村落在现代冲击下的精神流变。在这部小说中阿来还通过村民与伐木工人的对比,怀念一种即将消失的充满同情与悲悯的自然人性,他们反对“吃鱼”但也没有极端多抗,甚至对于批斗对象也有理解与同情,体现了古老的民族人性中良善宽容的一面。再者,秋秋家看似愚昧的男女关系其实隐含着一种原始的自然的美,放下伦理与道德的禁忌枷锁,三个男人与一个女人自然地发生关系,没有斗争没有忌恨,有关性的描写也是清风明月洁净而自然的。

其实阿来还写过一篇短篇《鱼》,其中心意象同样是藏族禁忌的中的“鱼”,这个短篇虽未收入这部《灵魂之舞》,但同样精彩,看似情节简单,读下来发现,无论是作者、主人公或者是读者,内心的历程极不简单。我们普通人理解中愉悦轻松的垂钓过程在这部小说中成了一中艰难的心理险境,是一种无声而惨烈的抗争。本来在这次旅行中安排钓鱼的是“我”和扎西两人,扎西以为我早已汉化,但当得知“我”也不曾钓过鱼时,对于传统禁忌的恐惧立马打败了这个汉子,“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在草滩上飞奔,跃过一个个水洼与一道道溪流时,有力而敏捷。看到这种身姿使人相信,如果需要的话,他是可以与猎豹赛跑的。但现在,他却以这种魁梧的姿势在逃避”,民族禁忌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力量可想而知。而“我”决意与这禁锢进行抗争,决意“战胜文化与个性中禁忌性的东西”。这里阿来要讨论的是一个人、自然、宗教三方面的冲突,“我”面对自然时无法摆脱宗教禁忌,一番抗争眼看就要成功,那些鱼群却以慷慨赴死的方式对“我”进行了彻底的嘲笑,“它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存心用众多死亡来考验杀戮者对自身行为的承受极限”,所以“我”的内心由最初的惊惧与犯罪感逐渐变成了仇恨,最终也没能得到胜利的喜悦,而是以一场痛哭结束。

如果单纯来看《月光里的银匠》这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天才在各方面压力、偶然的际遇以及自己高傲的性格趋势下成就辉煌技艺又最终陨落的故事。但是阿来本身就不是为了单纯讲一个孤苦少年历经磨难成长为银匠的故事,而是在这个故事的框架上来展现艺术的美,来进行一场绝妙的抒情。小说的开头就满含诗意与抒情基调:

在故乡河谷,每当满月升起,人们就说:“听,银匠又在工作了。”

满月慢慢地升上天空,朦胧的光芒使河谷更加空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又遥远。这时,你就听吧,月光里,或是月亮上就传来了银匠锻打银子的声音:丁咣!丁咣!丁丁咣咣!于是,人们就忍不住要抬头仰望月亮。

人们说:“听哪,银匠又在工作了。”

这一开头的奇妙在于它即是对初升之月美轮美奂的抒情描写,又是对即将出场的主人公银匠形象的传奇性身份营造。作者多次让“月亮”这一抒情意象打破叙事的连贯性镶嵌在银匠的成长故事里,当将来的银匠被命名为泽达(月亮)时,叙事主人公和抒情主要意象合二为一。他离开了土司(自比为太阳),闪闪发光,成为最杰出的银匠,但是那个老土司还在等着他,似乎有一种难以违抗的命运的力量在将他推向另一个未知的境遇。果然,在命运的趋势下他又回到了土司那里,唯美的月亮“被高高在上的那一群人的身影笼罩住了”,命中注定他要在这里犯错要在这里栽倒,但在陨落之前,作者让他升华,那个土司组织的银匠比赛让他彻底成了神,“天上那轮月亮却渐渐西下,侧射的光芒使银匠的月亮发出了更加灿烂的光华。人群中欢声骤起。银匠在月亮上直了直腰,就从那上面走下来了。 有人大叫,你是神仙,你上天去吧!你不要下来!”可是他注定在这里陨落,“银匠还是从月亮上走下来了”,犯错,失去双手,自杀。但是已经形成的美不可能消失,银匠死了,银匠的传说将永远不死。小说最终又回到了开头的银匠与月亮的传说,形成了满月一般圆润的循环。

《永远的嘎洛》讲了一个瞎子传奇的一生,其实我觉得这是阿来对农民精神的歌颂,是阿来借嘎洛表达对土地对粮食的敬畏与挚爱。嘎洛的来路模糊,虽然一直说是走散后意外失去左眼的红军,但是失去左眼的同时脑震荡失去了记忆,无法证明他红军的身份也无法证伪,使其成为永远的谜团,虽然他也曾因这个身份得到过一些好处。其实不管他来自何方以前身份如何,骨子里他就是一个农民,他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对粮食有着天生的膜拜。他是“死得其所”的。他说这么好的庄稼如果不收他就要死了,而他的儿子已经不是传统的农民,为了一项收入八百元的运输走了,终于也就没有收个难得一见的丰收的粮食,所以他躺在金灿灿的麦田里死了。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或许他将是最后一个躺在金灿灿的麦田里死去的人。

《野人》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篇,有着强烈的现实批判性,用简短的篇幅展现一个宏大的现实问题,阿来深重的忧患意识在这里得到充分展示,但是故事一点都不因为主题的厚重而显得压抑,倒是因为神秘的野人富含传奇性,可读性极强。在这篇极端的小说中作者揭示了诸多社会忧患,比如失学少年,流浪青年,森林破坏引起 泥石流等。神秘的野人更是与人类形成鲜明的对比,人类的佼佼者,“最为出色的猎手”,全村的传奇人物,旦科的爷爷,在与女野人的纠葛中将人类的本质展露无遗。首先是体能,女野人在被阴谋捅了一刀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摔死猎手,可见人类体能的退化。其次是灵性,女野人能够感知大自然灾难的来临而人类处于死亡的边缘尚不自知,可见人类与自然相通的灵性退化。再者是情感,女野人在预感到灾难来临时毅然抛弃前嫌前来拯救猎人,而引出了全村人得以避免泥石流的掩埋,有情有义,猎人却背后出刀,可见人类情感的易背叛与不可靠性。人类自以为掌握文明远比其他物种更加进化,但这究竟是进化还是堕落?

《灵魂之舞》与后面的《槐花》是两篇写老年孤独的作品。《灵魂之舞》极具魔幻色彩,以藏族部落关于人将死之时灵魂要重新经历过去的事情的传说为底本,塑造了索南班丹这一“妻子已经死去多年”,“曾经是他的情人的女人也都不在人世了”,就连心爱的马也早已放生的孤独老人。《槐花》的故事放置在城市文明与乡村文明的冲突背景下,塑造了谢拉班这一“妻子死了,大儿子打猎时枪走火死了”,作为派出所所长的小儿子看他孤独而接进城市的奇怪老人,仅仅因为儿媳妇洁白的牙齿是假的就受不了而要回家,最终被儿子安排停车场守夜,两个来头朋友有先后离开,意外结交了说同样方言的司机小伙,而这个忘年之交还是因为犯事被所长儿子警告再也没有出现,这个孤独的老人便一直期盼等待着。这两篇小说是阿来对于晚年孤独的思考,倡导人们对老年人的理解与关怀。

《格拉长大》是一个关于成长故事。格拉是一个私生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与外乡来的母亲一起生活,在伦理与道德的大旗下那些道貌岸然者恐怕一开始就会否定这个孩子的一切,但阿来又让我们看到了他超越道德超越伦理的情怀,他看到了自然的本真的原始之美,生命最初的美。格拉长大了,又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因为经历了两件事情,一是在愤恨逃避母亲再次生育的嘶吼声时经历了流血与痛苦,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经受了什么,而对母亲的态度又以其为耻转变为理解与感恩。二是为了救另外两个嘲笑过自己的孩子将一头暴怒的熊引向自己,一种舍己为人的爱觉醒了,也就是父性的觉醒,而他最终杀死了那头熊,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猎手,证明了自己的成熟,村里人也终于接受了一个男人的长成。

《银环蛇》与《红狐》两篇与动物有关,但依然笼罩着阿来独有的神秘气息。《银环蛇》写一次旅行中先是说起蛇的故事,就遇到了第一条蛇,并将其残忍打死,今儿说到蛇在同伴死亡后整个家族进行报复的故事,使恐怖气氛弥漫在你每个人的心头。更为诡异的是不久他们就遇到了第二条更大的蛇,又将其打死,但这次杀戮已经没有第一次的戏谑成分,完全是恐怖的。这还不算完,在并不太长道路上,他们又遇到了第三条蛇,所有人的内心已经完全被蛇群报复的故事中的恐怖气息所吞噬,濒临奔溃,那条最大的蛇却又悠闲地进了草丛。《红狐》写人类意识到保护动物时其实山里已经没有什么猎物了,自负而高傲的猎手金生在上交枪支后却神奇的发现了成精的红狐,并在找它时突然瘫痪,三年不起,三年后他突然站起寻来猎枪准备杀死红狐。金生在梦里一直被红狐死死纠缠,就像《银环蛇》中被蛇与蛇的故事死死纠缠的旅人一样,他们最终杀死了这些生灵,但毫无尊严。这是阿来对以文明为旗帜的野蛮侵略自然的担忧。

《阿古顿巴》是阿来对民间故事的重述,是作者对于一个民族文化基因的重新审视。它不仅是对土司制度的鞭挞,对不用劳动而坐享其成的剥削阶层的批判,更是通过阿古顿巴这样一个淳朴、孤独的民间英雄的形象,重新唤起那片土地业已消失的佛性。与《阿古顿巴》相比,《老房子》就显得阴森恐怖,一百零八岁的土司门房被作者唤醒来讲述一段腐朽的疯狂的惨烈的梦魇一般的故事。

以上是这部选集中所选的中短篇小说,后面的内容是散文,但在阿来的笔下散文与小说的界限很难区分。

《声音》是作者用另一种方式对藏区草原小镇的书写,不是通关“看”,而是通过“听”来认识一个一个小镇。从早晨“阳光撞在玻璃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开始,这一天和过去、未来的无数天一样拉开帷幕,接着是“一匹老马的蹄声”、“载重卡车疾驰而过时的轰鸣,尘土与震动”、“走路总是擦着地面的就皮靴的声音”,以及跟着靴子主人“把悲戚与无助的感觉发挥到极致”的羊的咩咩叫声、小学校的钟声,到这里这个小镇才真正醒过来,就有了“很多门开启、关闭”的声音、“很多杂沓的脚步声”、“母亲们祖母们叮嘱的声音”和心跳一般的寺院的鼓声。阿来用这些声音勾勒出一个“永远仓促地刚刚完成的拼凑完成的样子,也永远是明天就会消失的样子”的小镇。

《界限》是对另一个小镇的书写,这是一个被一条河一分为二的小镇。因为这条河是界河,此岸四川,彼岸甘肃,所以一个整体的小镇被生生割裂,于是有了冲突,有了争执,甚至有了流血事件,就连本因与这俗世的界限毫无关系的宗教也深受影响,那界限“像一条阴影中的冰河散发着寒气”,甘肃寺庙的喇嘛因为“我”籍贯四川而“关闭了他智慧的窗扉”,四川的寺庙“因为那边的拒绝”而“允许我随意参观”。“界限”不仅在遥远的地方规范言行,“也在人们的思想中制造可怕的东西”,这是作者对人为制造的分割与界限的思考,同一片天空朗照这同一片大地,对于自然哪有什么界限?这一条河滋润的永远是同一个牧场。

《清晨的海螺声》更像是对于前面短篇小说《野人》的补充与解释,写“我”在一座寺庙里见到了这座寺庙的镇寺之宝,传说中野人的石头,野人长期夹在腋下用以攻击其他动物的武器。《赞拉土司传奇》《沃日土司传奇》《末世土司》三篇写“面貌日益模糊的”即将淹没于历史尘埃的土司历史,是打开藏区文化大门的一把钥匙。《怀想一个古人》写“一个嘉绒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的人”阿旺扎巴名字的意义以及他的故乡现在的面貌。《露营在星光下》亦是写阿旺扎巴,写“我”在供奉着阿旺扎巴的肉身塔的查果寺与寺中喇嘛聊起阿旺扎巴的一生,聊起他怎样由苯教皈依佛教,怎样发愿修建一百零八座寺院,并以其佛学思想影响后世数百年。这是阿来对自己民族进行的一次文化寻根,破解自己一生的基因密码。

《从乡村到城市》与《看望一棵榆树》写作者的故乡马尔康。《从乡村到城市》以马尔康为代表写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形成的城乡交接地带,那里“许多无所事事的人,坐在挤在河岸边棚屋小店面前,面对着一条行到这里路面便显得坑坑洼洼的公路”,而《看望一棵榆树》以马尔康寺中来自山西五台山的一棵榆树为引子,书写传统藏风小镇的没落。作者对城市化进程中日益严峻的城乡矛盾深感忧患,担心那个寓言终有一天会来到他的故乡,那个寓言说“没有根基的繁华将很快破败,并在某种莫名的自我憎恶中被世人遗忘”。

最后一篇《落不定的尘埃》随笔更像是作者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的后记,是作者创作《尘埃落定》的心路与初心。依然记得八年前通宵阅读《尘埃落定》时的震撼,这部被认为是中国版《百年孤独》的作品值得每一个中国人读。

阿来的作品是复杂的,创造性的,无论是故事还是小说艺术结构与叙述方式,他创造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文学秘境,等待我们去探秘。

2020年5月2日

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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