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七色五味多纷陈，

更多灰尘，

落入五蕴

——《是但求其爱》，陈奕迅

在差不多一个月前，我已经写了一个《花束般的恋爱》的第一手影评。但当时受限于一些观众没有观看影片，我也需要一些时候消化（其实就是我懒），没有写出一个深入的影评。本篇影评是一个深度影评，主要讨论在《花束般的恋爱》中埋下的数个线索。作为一个剧情片，这些线索为塑造完善的剧情，提供对影片内外更为深入的讨论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什么之前的影评，我没有那么的有逻辑性，而这一次就可以？就是因为顺着导演和编剧的线索走，就能够发现很多的细腻的地方，就能够让自己灵光一闪。这也是为什么会觉得《花束般的恋爱》能吸引我，让我写长评的理由。

其实在电影的一开头，导演和编剧就已经向观众们提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为什么要谈恋爱？但是如何提出这个本片的根本问题的，是通过一个更表层的问题：两个人共用一个耳机，是不是在糟蹋音乐？这个线索，其实一直用到了最后，是本片非常重要的线索。

这就要说到为什么要出现混音师，为什么要有两只耳机一起听歌。剧中说，一首歌的制作，现代音乐的录制，需要混音师将不同的音轨组合在合适的位置，从而得到完美的立体声效果，还原录音时刻的全部细节——而存在左右声道是必须的条件，缺了一个声道，对于大部分的歌曲来说，都会缺少较多的信息。——因为一个“老司机”一个小时的讲解，片中两人决定，以后都不再共同用一副耳机了。这兴许是得到了老前辈的指点的两个小文青的默契：“谈恋爱不要义无反顾，要有所保留”。爱情原来，像是半夜起床喝白开水，冷暖自知，矛盾也都激荡在自己的心里？

在一起的第一年，两个人在心照不宣中，居然送给彼此的礼物是：蓝牙的降噪耳机。这一耳机也成为了后来关键的线索：阿麦（男主角，下文称“阿麦”）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一方面让阿绢（女主角，下文称“阿绢”）自己去玩游戏，另一方面自己戴上了耳机。他用这种方式，完成了“关系的保留”，但同时也毁灭了“情感的链接”——带上这个耳机的那一刻，他已经和阿绢没有情感的链接了。

两个人一起听歌，就无法享受歌曲本身，似乎是一个“形式主义”。但一个人的歌曲，就算它是完美的，但它还是两个人给彼此的感受吗？

两个人在一起，不去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就是在“糟蹋爱情”；但是带上了降噪耳机，看似又堕入了“两个人的寂寞”。这是本片自始自终都给观众留下的矛盾的议题，并且最终还是没有答案：他们两个人分开用耳机，所以分开了；后来，几年之后，他们同时看到了另一对情侣，一起用一副耳机；他们居然还饶有默契的同时站起来，想要指出他们的错误（虽然未遂）。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爱情的难题始终不得到解决。

但在后文中，我将会指出，这本来就是爱情电影的本质：如果是让两千年前的优秀的人，一百年前的优秀的人，二十年前优秀的人，未来优秀的人，拍一部爱情电影，拍出来的也得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的，那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爱情电影了。

《红拂夜奔》中，王小波在接近末尾写道，“这样的死亡，和一个无性、无智、无趣的人生相比，也不知哪个更可怕。”这是讲到红拂殉节却迟迟不得善了，她当时内心的独白。如果我斗胆挪用一下这句话，在《花束般的爱情》中，就是，“这样（将灭）的感情，和一个无性、无爱、无趣的婚姻相比，也不知哪个更可怕”。其实看多了王小波的小说，就会发现有很多类似的语句，因为他经历够了，也受够了无趣，没有意义的生活。反而在王小波的小说里，出现了许多纯粹，有趣而浪漫的爱情。然而《花束》中，出现了一个非常细腻的片段。

《花束般的爱情》里，两人第一次正式出去约会，去的是海边。阿绢等了阿麦好久，在海边她感到无尽的孤独，“蓝调袭来”，此时的大海，如同我们熟悉的“北野蓝”一般，好像很快就可以把所有人吞入。

这部电影中，我最喜欢的片段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喜欢的一个女博主芽衣，经常写起有关爱情的事情，对爱情有着悲观的预言。而非常戏剧的是，这博主也因为爱情而自尽。

阿麦回来了，她也回到了过去的状态。但或许，真的是女人才能够懂女人，也似乎真的在女人的心中有一个第六感，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这一切代表着什么，爱情好像就是小小的花儿，开放本身就是为了凋谢一般。“也不知，哪个更可怕……”

在整个电影当中，出现了一个有关女生的线索：为主角上菜的小姐姐，原来还是某个乐队的主唱。每一年的转场，都会出现她的新歌，她的新行头，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似乎在这个电影里，它是唯一“疯狂生长”，保持理想主义的标志，事实上，从表面上，是导演为了体现时间流逝而设置的一个标的物。但是从深层次来看，其实这个线索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也没想通，因为它有一点浅显，但是又确实存在。

但事实上，阿绢到了最后也倾向于过这样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是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我依然以自己的态度活下去。这里是否展现了一定的“女性主义”，我并不能做太大的展开了。但是女性的独立，确实是需要觉醒的，是成长的一部分；而一些人，可能一生都未能以一个独立的女性的身份活过。

我所提到的“寡王硕博连读”，并不是说这个小姐姐她就真的一路单身到尾（但也可能真是如此），更不是带有一定的价值观导向，而是这个故事可能也向我们展示了，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是可能付出代价的——你可能与恋爱无缘。很多的研究生，最后都单着呢。过于理想化的人，也是很难和人“搭伙”。人活这一辈子，得到了什么，总是会失去什么。似乎是不存在那样的一个全局最优解的。但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事情然后去规避它，似乎比模模糊糊的过了这一生要好的多吧。

但是最让人痛心的是阿麦，他明明多么想和她组成家庭，因此努力的打拼，却最后发现本末倒置：金钱是水，是爱情这朵花滋养的必需品，但是你也不能疯狂浇水。讲到这里我就想起我在之前《ONE ROOM》第二季中结衣单元，似乎所有的男人爱上一个人，第一件事情，就是用物质把她留住；甚至在第二季中，使得结衣感到质疑，并情绪失控。（请看我的另一篇漫评。）

但是，这就是现实。现实是：没有物质，就没有浪漫；没有物质，就没有承诺，所以也没有爱情。

等到影片快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两人的几乎最后一场对手戏。

原来五年的时间，换来的就是这最后一次的博弈？一个人觉得。这个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就在隔壁桌，和他们当初很像的位置，又有一对人儿在那里，像是刚刚认识，又暧昧万分，分享彼此的阅读，欢笑，似乎“想忘记末班车的来临”。原来，不是不能相信爱情，而是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本来是守恒的，这里少一点，那里就多一点？

又一对，又两对，三对恋人。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样的爱情，从生根发芽，到开出花朵，或者结果，或者就这么逝去，这样的过程无时无刻不在这个世界上发生。但恋情又是千载绝问，每一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回答。比如，某人就喜欢两个人一起戴耳机，就是喜欢平平淡淡的凑合，就是要硕博连读。这个世界或许恰恰需要更多的答案。穷尽了排列组合，或许真就可以找到幸福的密码？这或许是人们对上帝的回答，上帝笑了一笑。但是人类如果不认真想想，那上帝都懒得管你们。

而活到了最后，希望你我最终庆幸的是，我们对这个世界温柔的回答，早已是你（我）当初教会我的。比如，起床的时候，要给她的额头一个吻；在路上的时候，要轻轻牵住对方的手；感冒了一起煮姜糖水喝；对方因为什么难过的时候，要紧紧抱住对方……还有最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先提分手。

如果我和你真的不在一起了，那还比如：多看看文艺的书，也要玩玩好的游戏；少刷一点短视频，多看看电影；经常动笔写点什么，就算只是流水账；偶尔闲下来，就端杯热茶，抬头看看天空。时间还有很长，离我们老去还有一段时间。那就温柔一点过吧。（哦对了夹带点私货，如果可以的话，多听听坂本龙一。）

影片的还有一个线索是在最开始和最后引爆的：阿麦开始回忆这段恋情，一开始奔走相告给大家的“大事件”，居然是：自己被记录在了Google街景上！这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确幸”，因为有很多人将会看到自己（虽然自己的脸上被打码了），而且会被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看到很久。（至于是多久，两三年是起码的？）这难道不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好的证明吗。注意，我在这个地方提到的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满足感是很强烈的，对一个年轻人来说也是最有吸引力的。

而在影片的最后，最让人泪腺爆炸的，也是：他们两人，也在那段恋情盛开最美好的时候，被Google街景记录了下来。为什么这一个线索最让我感动，是因为：

原来阿麦在一个雨夜突然发现，“和你一起在一起过，本身就是我们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标志。”就好像花朵曾经开放过，虽然它没有能够永远的存续在那里，但它本身就是美存留在过这个世界上的标志。我们曾经的爱情，本身就证明了我们作为人类，存在的美好和意义。

所以，为什么要谈恋爱？《花束般的恋爱》想说，问这个问题就好像问，为什么要养一朵花，或者为什么要买一束花。就好像《编舟记》里所说的事情，“你要知道什么是恋爱，首先自己要先陷入恋爱”。

其实，好像都无所谓，因为一朵花来了，一朵花也会走，不聚也不散；就好像陈奕迅另一首歌《不来也不去》所唱，

回望最初 当丧失是得着可不可

可痛若骊歌 乐如儿歌

像你没来过 没去过。……

像我没来过 没去过。

又好像另一首歌《東京スプリングセッション》（《东京春日相会》）所唱：

君と私の物語が

你和我的故事

繋がって一つになって

紧紧相连 合二为一

宿り生まれたこの命に

共同孕育出的这个生命

春に咲く　花の名前を

在春天绽放 我们赋予他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