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聊斋》研读之五:“知己之爱”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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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大《聊斋》研读之五:“知己之爱”小说

2023-04-25 05:45|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学生B:读完《连城》这篇,我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牡丹亭》,因为他们都有因为爱情起死回生的情节。在这篇小说中,我们也许可以说他受到了至情论的影响。我看到关于《连城》有这样一个观点,“生以肉报死以魂报,一报还于生前,一报还于死后……是真可以同生,可以共死”,就是说《连城》这一篇也表达了痴情至上的观点。王渔洋也不由得发出感叹:“雅是情种,不意《牡丹亭》后,复有此人。”当然,我觉得《牡丹亭》与《连城》的区别也是挺明显的,首先在男主人公形象方面,柳梦梅是看到杜丽娘的画像之后,心生倾慕,这一点之中,可能是对美色的看重。乔生与连城则是素未谋面,乔生给连城写了一首诗之后,他非常倾慕乔生的文采,然后暗中资助他,乔生叹曰“连城我知己也!”更多的是对连城的知遇知己之情的欢喜。比起《牡丹亭》,这种感情更加纯洁,没有情欲、色欲的色彩。在女主角方面,连城的斗争意识比杜丽娘强,她们俩都通过超自然的力量得以重生。杜丽娘重生之后并没有遭遇太多波折,连城将生之际,为了报答乔生,就以鬼身侍奉他。连城复活之后还是要受到王化成的威胁,几近奄奄一息,王化成才把她重新送回史家,比起杜丽娘来说更加具有抗争性。《瑞云》篇目的设计上似乎有一点瑕疵,在写知己之情时,瑞云没有讲她与贺生的交集,几乎是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对这种“无缘无故的爱”的设计,我感觉似乎不是特别完美。

老师评:明末清初风行一种“至情”的风气,蒲松龄也是受到了《牡丹亭》的影响。蒲松龄在毕际有家见到了王渔洋,一度把手稿送给王渔洋看,王渔洋也作了一些评点,这些评点也是一种鼓励。王渔洋感受到了《连城》中的《牡丹亭》中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况味。相对而言,《连城》的情感表达更加复杂,男女主角面对的现实更加曲折,形势更加严峻。小说中二人的知己之爱基于诗歌的知音善赏。值得注意的是,乔生的两句诗,就是作者从自己的诗集里直接搬来的。在乔生身上,作者有怎样的寄托?或者说乔生就是蒲松龄的人格化身。大家也可以再讨论。《瑞云》写两人相知,简单地交待就只是因为贺生喜欢他的美色,道士点破瑞云的面容既是一种保护措施,也是对男女之情的考验,尤其是对贺生的考验。知己之情的出发点确实有点突兀,似乎是相见恨晚。这位同学的看法很有道理。这样的设计确实有点牵强。也许作者是在借助编写这个故事传达一种“不以妍媸易念”的爱情理念,大概算是“为情造文”吧!

学生C:如果你能读得懂一个人的诗,你就能懂这个人。一见钟情是建立在这个之上的。《瑞云》和《连城》都是通过题诗开启情节,经常用这样的结构,应该也是出于某种理念,就是我们所说的“诗言情”。这两篇文章还有不同,《连城》讲的是一种生死不渝之情,《瑞云》要表达的是不以美丑而改变初衷。“天下惟真才人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是这一篇的文眼,突出了真情的地位。另外,《连城》中是有多次转折的,《瑞云》只转了一次。用八股文来说,八股中最重要的是“起”和“转”。《连城》第一次转是史孝廉以题诗来择婿,但因为乔生贫穷,他不同意;第二转是连城得病需要心头肉,乔生剜了心头肉救连城;第三转是连城死而复生,两者已有夫妻之实,但王家依旧不同意,迫不得已又分开。蒲松龄通过多次转折就是为了强调乔生和瑞云为爱情矢志不渝,这和《瑞云》是不大一样的。《瑞云》只表明不以美丑改变自己的初心,从深度上来说可能不如《连城》。

老师评:用诗传情以结为连理,叫“诗媒”,是青年男女之间常常用来沟通浪漫的一种方法。从“转”的角度分析两者不同,很有眼力。《聊斋》善于运用“转”笔,冯镇峦在评点时就特别强调《聊斋》善于“转”,制造了一些波澜起伏的情节和冲突。从叙事学上来说,《连城》还包含着一种“契约”叙事,本来约定好的爱情,但是因为乔生贫穷被毁约;乔生割自己胸前肉为连城治病,本来按照约定可以娶到连城,但又因盐商王化成干涉再度毁约。契约的不断破坏就制造了乔生、连城之间的挫折,就是作者运用了“转”的笔法。这是作者在叙事上的一种策略。这位同学这两点的分析还是比较深入,我们继续讨论。

学生D:我想谈一下知己之爱与普通的情和爱有什么区别。“知己之爱”最终落在精神层面的,乔生对连城的知己之爱,来源于她对他的赏识和帮助,这帮助乔生确定了个人的主体性。《瑞云》最开始是起于美色的,后期表现他们的情,是用瑞云美色丧失而贺生依旧不改初心来变幻出他们的情。瑞云有比较主动的行为,不嫌弃贺生,并问“能图一宵之聚否?”知己之爱最开始起源是美色或是才华,但是最终的层面是精神上的认同。蒲松龄在这里有意去挑战才子佳人小说中男性需要有才,女性需要有貌的惯有套路。算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创新。

老师评:从身份来讲,贺生和乔生都是贫穷的书生,与蒲松龄身份相当。两个人一是凭着情,一是凭着才,来获得女性认可的,这可能带有着蒲松龄个性的影子。至于精神层面的一种认同,这是知己之爱的重要内涵。互相之间的心心相印,挑战了郎才女貌,是对才子佳人小说的一种反拨。我们都知道,才子佳人小说从现实层面来看,是不堪一击的,不接地气的。但这种小说毕竟还是特别流行了一阵,流行的原因就说明这种小说能寄托希望。蒲松龄写有郎“才”,而不计较女“貌”的爱情,旨在打破像唐代传奇小说《霍小玉传》所谓“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的交易。他讲的知己之爱显然不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这样的一种交换。这是作者对于才子佳人小说的一种反拨,寄托的是作者有别于才子佳人小说的另一种理想。

学生E:诗可以传情,蒲松龄与顾青霞之间的交流也大多是通过吟诗、选诗、作诗而实现的。在《伤顾青霞》中:“吟声仿佛耳中存,无复笙歌望墓门”。他自己在诗中寄寓了很多情感。还有一点就是刚才同学们说到的《牡丹亭》,《牡丹亭》中的情感大部分都是由性来引发的。比如说杜丽娘做了一个春梦,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说就是性上的不满足,但是这两篇小说中的爱情则是柏拉图式的,与性无关的。《娇娜》篇末异史氏曰:“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神交相比性交是更加高级的。在《瑞云》中,“穷踧之士,惟有痴情可献知己。一丝之贽,已竭绵薄。得近芳容,意愿已足;若肌肤之亲,何敢作此梦想。”是没有性的。而《聊斋志异》的其他一些篇目,尤其与花妖狐媚相遇,性的过程是非常快的。这几篇中性的要素则是淡化的。还有一点就是关于美丑,我想提一种看法。在《娇娜》篇的最后包括对容貌声音的看重,在蒲松龄的诗中也有“灯前色授魂相与”这样的句子。《瑞云》篇中有一个从美到丑,再从丑到美的过程,把她变为一个完美的结局。这其实表现了蒲松龄对于声音容貌的看重。

老师评:联系蒲松龄与顾青霞,的的确确二人是 “诗交”,他的小说一方面是诗交,接着是由诗开始的恋情。刚才说,某些小说中的人物往往会有蒲松龄的影子,带有作者化身的印记。过去有人说,《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我们也可以说,《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自叙传、心态史。当然,作者与主人公是不能划等号的。从知人论世的角度来谈论作品,从文本来推断人物,推断不好是误判。蒲松龄关于爱情的细腻的描写,没有生活的体验怎么能达到?聊斋学家们带着这样的情理去发现蒲松龄的过往,结果发现了顾青霞。这是从文本推断作者。文本外的作者与文本内的人物肯定不是互不相干的。《连城》《瑞云》都带有作者自己的爱恨之情的,有寄托的。另外,《连城》《瑞云》这两篇作品写的都是现实的人物,往往作者赋予一种“色授魂与”,不像写花妖狐魅的小说中的男主角那么放肆,而是很谨慎、理性。这应该是由于蒲松龄面对现实时不免有一些伦理顾虑?关于美丑问题,容貌之美,瑞云毁容之后贺生还是一如既往,但总是美中不足的。瑞云毁容之后,还是美中不足的。最后作者还是让她恢复容貌,作者的潜意识中还是觉得丑是一种缺憾,要达到一个完美的标准,必须让瑞云恢复固有的美。前面讲过《陆判》换头的故事,也透露了男性爱美的心机。

学生F:两篇小说都是诗开始的,但是《连城》是一开始就达成了知己之爱,而《瑞云》则是由知己之遇到知己之爱。在《连城》中,首先乔生对连城的刺绣技艺尤为欣赏,“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更重要的是,乔生理解了连城,连城“倦绣图”表现了她的少女心事,而只有乔生读懂了她的孤独,并且点破了,说“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由这里,我想到了那个欧阳修所写的一首《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因为这位女儿家在照水的一瞬间芳心乱了,所以在这种想法觉醒之后,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孤独“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就像杜丽娘在看到满园春色之后会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乔生读懂了连城的无知己的这种孤独,所以他们两个在一开始就拥有在精神上的共鸣。而后面的一系列艰难险阻的情节只是对这份知己之爱的进一步考验,“士为知己者死,不以色也。诚恐连城未必真知我,但得真知我,不谐何害?”而《瑞云》中男女人公的交往在一开始并没有达到《连城》的高度,贺生的感情只是由仰慕才色并得到尊重而生起的知遇之情。“窃恐其阅人既多,不以寒酸在意;及至相见一谈,而款接殊殷”,是由知遇慢慢发展到知己层面的。

老师评:由诗而起,“倦绣图”也传达了她的一种心声,他读懂了这样一种心声,通过诗图的互通,两人达到了心灵上的呼应。你提到欧阳修的那首词,大概是蒲松龄化用前人的诗意或者词意的结果,这叫诗稗“互文性”。特别是艳科的词表达对男女之间的心理有着微妙的表达。诗意、词意有着很深的叙事因素在里面,抒情和叙事可以融合。再就是《瑞云》中从知遇到知己,也是值得大家去关注的。

学生G:刚才有同学提到,蒲松龄将郎才女貌当中的女貌去除之后,是对传统才子佳人小说的一种颠覆。在此基础上我有一点补充。知己之交根本上是在强调“义”,不然会阻碍情节的进一步发展,比如《乔女》。

老师评: 你说为了某种观念而设计了这样的故事, 是不是说作者是观念先行?“义”其实就是作者的观念。从观念到理论中间往往有一个故事化,或者形象化的过程。把一个抽象的理念编成一个故事或者形成一个人物,用来传达一种观念。由此,我们可以进一步考虑一些观念是如何转化为故事的。

学生H:刚才同学讲到,蒲松龄有意设置这样的情节来照顾整个故事的发展,我觉得正是体现了蒲松龄对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矛盾不可调和的情况呈现的困境。《连城》故事的开头是现实,但是小说后半段却是朝着一个理想的模式走了过去,现实性的走向就被理想化的叙事掩盖了。同时我也觉得这能看出蒲松龄对于理想婚姻模式的追求。这可分为三个层面,首先一个层面是物质财富的层面,《连城》中连城得到乔生的诗之后非常欣赏乔生,之后暗中派遣仆人帮助他;第二个层面是对于色相的追求,我觉得对于这一点蒲松龄本身也是有追求的,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肯定这点并不能说是蒲松龄这样描写的一个否定,连城和瑞云都拥有绝色的美貌。至于说为什么给瑞云设计一个美貌重新恢复的圆满结局,恰好体现了蒲松龄理想婚姻中对“色”的强调。第三个层面就是精神的层面,首先连城和瑞云对这些穷困潦倒的书生动情,消解蒲松龄对财富这一点的看重;瑞云失去了美丽的容貌,又消解了第二个色相层面,所以最终体现了蒲松龄对于精神的看重。虽说他认为财富、美色、精神交流三者缺一不可,但是如果说这三者比较的话,精神的契合是最重要的。结合蒲松龄的经历,他对物质与色相的追求是无法达到的,必然陷入了这样一种困境所以他就只能看中知己精神交流。

结语:从男女之情方面,我们可以从蒲松龄写给顾青霞的诗感受到这种情的存在:“宁料千秋有知己。”顾青霞是聊斋先生的红颜知己,他也应该是顾青霞的“蓝颜知己”。这样的知己观念有几分现代性。知己之感,以深情、痴心为本,《连城》写男女百转千回,矢志不移;《瑞云》写男女不以突如其来的面相改变而改变,一往情深,可歌可泣。《连城》与《瑞云》两篇作品不以挫折改变初衷,直到花好月圆。《连城》强调了知己真爱的死去活来,价值连城。《瑞云》传达的是不以美丑来改变自己的本心。这些价值观和情爱观让人感叹。《聊斋志异》传达的人生之感,不乏形而下的,比如物质财富、色相方面的,但往往升华到精神层面,带有宽慰、饱含期待,是黑夜噩梦后的“白日梦”。对这种知己之爱的“有意设计”,蒲松龄操作得比较自然,不露痕迹,可谓“匠心独运”。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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