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在南新街北屋书房特写照）

老舍写作长篇大都是在夏天。他说:“大概八年了吧,暑假没有休息过。一年之中,只有暑假是写东西的好时候,可以一气写下十几万字。暑天自然是很热了,我不怕；天热,我的心更热,老天爷也被我战败,因为我有瘾呀。”

好个有瘾!正是他的这种痴迷,才能挥汗如雨地写作不辍。在济南4年,他每年都利用暑期完成一部长篇小说,偏偏“济南的夏天可以热死人”。谈到写作《牛天赐传》时的情况,他这样说:

这本东西是在1934年3月23日动笔,直到7月4日才写成两万多字。7月4日以后写得快了；7月19日已有了5万多字。忽然快起来,因为已放了暑假。8月10日,我的日记上记着:“《牛天赐传》写完”。

他又说,单是快,也还好。还有别的不得劲的呢:

自从一入7月门,济南就热起,那年简直热得出奇；那就是我“避暑床下”的那一回。早晨一睁眼,屋里就90度(指华氏温度计——笔者注)!小孩拒绝吃奶,专门哭号；大人不肯吃饭,立志喝水!可我得赶文章,昏昏忽忽,半睡半醒,左手挥扇打苍蝇,右手握笔疾写,汗顺着指背流到纸上。写累了,想走一走,可不敢出去,院里的墙能把人身炙成的像叉烧肉——那20多天里,每天街上都热死行人!屋里到底强得多,忍着吧。自然,要是有个电扇,再有个冰箱,一定也能稍好一些。可是我的财力还离设置电扇冰箱太远。

请看当年的老舍的写作环境是多么恶劣,如果他不是有“瘾”,岂能受这个罪,早就去避暑或躲到一边凉快去了。

写《牛天赐传》是这样,那么写《离婚》时又是如何呢?老舍在《我怎样写》中说:

从暑假前大考的时候写起,到7月15日,我写了12万字。原定8月15日交卷,居然能早了一个月,这是平生最痛快的一件事。天气非常热——济南的热法是至少可以和南京比一比的——我每天早晨7点动手,写到9点；9点以后便连喘气也很费事了。平均每日写两千字。所余的大后半天是一部分用在睡觉上,一部分用在思索第二天该写的两千来字上。这样,到如今想起来,那个热天实在是最可喜的。能写入了迷是一种幸福。

（老舍和夫人在南新街58号院合影）

半个世纪后,胡絜青先生旧地重游来到南新街58号小院,当年盛夏老舍在这里埋头创作的辛苦情景顿时浮现眼前:“他头上缠着湿毛巾,肘腕子下面垫着吸墨纸,每天至少赶出2000字来,一个夏天拼出了一部1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

老舍写过济南的秋天和冬天,脍炙人口,但写济南的夏天却只是星星点点。这并不能说明老舍对济南夏天的感受只有热,其实这里的夏天也很美。他写道:“大明湖夏日的莲花,城河的绿柳,自然是美好的。”“在夏天青菜挑子上带着一束束大白莲花蓇葖出卖,在北方城市大概只有济南这么‘阔气’。”

尤其是他所在的齐大校园,夏天的傍晚也别有一番情趣。“那几条白石凳,上面有枫树给张着伞,”便是老舍的临时书房。他不是在念书,而是念地上的树影,觉得比读书还有趣。那小黑驴似的蚂蚁在光圈上来来往往,那落在白石凳上的小蓝蝴蝶醒了就懒懒地飞。楼墙上的爬山虎叶儿微动,校园里红的绿的像一张画,越看越好看。惯于趴在蜗居里痴迷于写作的老舍先生,无暇欣赏外面的夏日风光,只能忙里偷闲来这里小憩。

夏天又到了,电扇冰箱空调早已进入平常百姓家,不再是老舍那时的奢望；济南的夏夜也已旖旎多姿。可老舍先生却去了天国,永远的！

本文原载于“齐鲁晚报”，经作者授权发布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