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闭幕晚会上，与时任学院校长的K女士合影，她对我说，"Live by your heart"。]

会议期间，我借住在（有些神秘的）空军学院学生宿舍。

空军学生宿舍大楼按年级分区，而非性别。当然大致上，会把相对少数的女学生们安排居住在同一区域。宿舍条件不错，大致上能达到中档酒店公寓的标准，房间也相当宽敞。空间大概是我在北京读大学时候六人宿舍的2-3倍，然而只住两个人。

跟同宿舍的女生聊起来，才知道空军学院的学生并不会全都学飞。只有一小部分飞行方向的学生会接受相关训练。其他学生还是从事地面工作，或者转去其他部门。

就算在空军学院，飞行员也不是随处可见的。所以，当听到我这个和航空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国人，法学院学生，正在遥远的纽约独自学习飞行，空军学院的学生们，尤其是飞行员学生们，都表示出极大的惊奇和热情。

[图：美国空军学院，航空教室]

借着这份热情，一位年轻士官代表带领我参观了他们的航空中心教室与飞行训练基地。

“这里不会涉密吧。”还记得我跟他开玩笑，“不要给我看什么会让我禁止出境的东西哦。”

“放心吧，这栋楼里没有。涉密的都在山那边呢。” 士官轻描淡写。

我不禁回首望向校园背后那片巍峨的山脉，感觉她忽然笼罩上了几分神秘色彩……

到了训练场，我才发现，美国空军的基础训练机型以西锐系列为主。民间训练流行的赛斯纳只看到一架172，派珀没看到。

“现在西锐是你们中国的飞机了，”这位腼腆的士官开了句玩笑，“照理说，我们应该只用美国飞机训练的。”

[图：笔者与美国空军学院预备士官在训练用西锐前合影]

他接下来告诉我，所有空军飞行学员还需要单独学习驾驶滑翔机。

为什么？我很讶异。

空气动力。他简洁地回答。

归根结底，飞行活动的根基，在于空气动力。

没有任何额外动力来源的滑翔机，能够最直观地让驾驶学员感受到空气作为流体的特性与力量，真正理解飞行的真谛。

不是依靠引擎动力上升下滑为所欲为，而是如何顺应和利用气流、如何驾驭高度与速度相互转化，如何保存与操纵能量——凭借最原始最纯粹的魔法，驾驶这尊金属大鸟，穿行在名为空气的流体中，舒展双翼，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

听上去很有道家风味。我不禁在心里想。然而，这套理论的背后存在着多少科学先驱的汗水啊。

飞行执照训练中的必修课之一，是无动力紧急迫降。当发动机意外停车，小飞机失去动力，应当如何应对？

保持高度，保持最佳滑翔速度，寻找最佳降落点。

当小飞机失去动力，它就成为了一架滑翔机。

能降落好滑翔机，就能安全迫降小飞机。

结束访问，从科罗拉多州回纽约之后，我就一直很想学滑翔机。

--------以上是第一部分，滑翔机前传---------

我所在的飞行学校没有滑翔机课程。而周边可以学习滑翔机的地方，需要开车才能到达。

我没有车。一直没能成行。

直到有一天，99S女飞协会的朋友找我，说，记得你一直想学滑翔机？我们下次聚会的XX机场有滑翔机，你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要去。

位于新泽西北部的Blairstown郊区机场（FAA代码：1N7），有着北泽西最美的小飞机跑道。机场内的“跑道咖啡屋（Runway Cafe）”以其特制苹果派与手工汉堡在当地飞行员群体中享有盛名。绿意葱茏的半开放式机场周边是大片的植被、舒缓的山丘和一整片清亮湖水。飞行训练的时候，我时不时会从基地机场Caldwell （FAA代码：CDW）特意飞过来，练习短距离起降。

这座机场最美的飞行时刻是在秋天傍晚——此时层林尽染，金红色的夕阳与粉黛层叠的晚霞映照着多彩的秋叶，跑道尽头的湖水反射着斑驳秋色。天光、山色、水影荡漾交织，宏大丰富的色彩张开双臂，拥抱着进入final五边准备降落的飞机倒影。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打扰了美景的平静，仿佛要在自然画卷中宣示人类智慧的存在感，为这色彩与光线的自然盛宴增添一抹异域香料的风韵。

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

只是，螺旋桨小飞机实在噪音很大，未免是只聒噪的沙鸥。

这次过来体验滑翔机，我终于可以做一只安静的沙鸥了。

曾有飞行员朋友警告我，“我个人很不喜欢滑翔机。没有动力，只有一次降落机会。万一进近出现问题，你只能听天由命。”（注：普通飞机如果降落过程中觉得不安全，可以选择复飞，重新完成降落。）

无论如何也想尝试，我咬咬牙，别人能开，我也行。

和普通小飞机相比，滑翔机有着更为袖珍轻巧的机身和更长的翼展。最大程度减轻自身重量的同时，通过加长的机翼获取更多升力。

我还注意到，滑翔机的滑轮纤小单薄，远不是小飞机常见的结实起落架与厚大轮胎。这意味着，降落时候，无法依靠轮胎与起落架吸收接地的冲击力。

“这这这，怎么降落啊？”我指着机腹问教练。

教练知道我有飞行执照，笑着说，“和你们有动力飞机还是不大一样的。晚点你就知道了。”

滑翔机没有自体动力，需要由普通小飞机作为牵引机带飞上天，建立飞行姿态后，与前机脱钩，利用空气动力与上升气流飞行。

用特制的牵引绳，把滑翔机头部与前方牵引机尾部连接。牵引机滑行，起飞，我与教练乘坐的滑翔机也被拉起，飞上蓝天。

我只见过汽车拉汽车，头回知道还有飞机拉飞机。

刚爬升到3000英尺左右（ 注： 时隔5、6年，此处具体高度记忆不准确 ），进入平飞状态，机头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转念发现是教练断开了前机牵引绳。前方小飞机飞远了，外部的螺旋桨噪声远去，机舱内安静下来。

我第一次感受这样安静的驾驶舱。

简直太安静了。

“操纵权交给你，”教练在后座说，“保持高度和方向。你自己感受下无动力飞行。”

这是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感觉。

在儿时的梦里，我曾经想象过飞鸟的感受。那时候不知道空气动力学，不知道四冲程发动机与螺旋桨，只是单纯向往着飞翔蓝天的快乐。

清风从耳边掠过，阳光照耀在身上，驾驶舱像个透明水泡，包裹着我这只飘荡在洋流中的小水母，托举着我，推动着我，隔绝世间喧嚣，只留下最纯粹的享受与宁静。

蓝天像大海，大海像母亲，母亲伸出双臂，拥抱着我，轻轻抚慰，温柔摇曳……

享受着清风的温存，我小心操控着飞机，余光扫过仪表盘——高度数据几无变动，甚至在缓慢地增加。

“我以为会马上掉下很多高度。”习惯了普通飞机的螺旋桨牵引力，我有些吃惊，“我们没有任何动力，却在天上飞？”

“这里有上升气流，感觉到了吗？”教练沉稳地发话，“我们不靠人为的动力，我们靠的是大自然母亲。”

午后的温暖阳光洒落在脸上，教练说的每个字都清楚进入我的耳膜。这是我第一次不依靠降噪耳机的驾驶舱对话，滑翔机没有噪音。

“优秀的滑翔机驾驶员——当然也需要一些运气——可以完成无动力的跨州长途飞行。甚至更远。”教练接着说。

“怎么做到的？”

“寻找上升气流，一个又一个的上升气流。利用顺风，让大自然把你捎过去。”

或许，在有经验的滑翔机飞行员眼里，透明大气里存在着繁忙但有序的交通系统，那是只有拥有飞行技能的魔法师才能看见的秘密通道。

我想到《哈尔的移动城堡》——电影开场，魔法师哈尔在空中跳舞的场景。或许，他也只是比普通人更明白如何利用上升气流吧。

我们绕着机场周边的绿地、湖泊与山丘飞行，红瓦屋顶像马里奥世界的蘑菇。湖边有人骑马漫步，我们协会的活动吸引了周边的飞行员与爱好者，机场空地的野餐区已经热闹起来。细小的人影交织在湖光绿意中，漂亮得仿佛乐高世界的微缩场景。

[ 图： 机场官方网站上的航拍照片（来自：http://www.blairstownairport.com） ]

不经意间，我们已经来到机场下风位置，教练忽然问我，“准备好降落了吗？”

“降落？现在？滑翔机怎么降落？”我有些慌乱。

“当然不是你来降落，你还没有滑翔证呢。”教练笑起来，“我驾驶，你好好享受就行。”

教练取回操纵权，灵活地调转机头，迎风而去。跑道就在前方。

空速表的指针指向一个极低的数字，如果是我平时开的赛斯纳172，这个速度已经无法保持安全飞行了，而现在乘坐的滑翔机，仍然稳定而悠然地朝着跑道方向舒缓前行。

低速度、低质量、低下降率，保证最小接地角度与能量，难怪不需要起落架缓冲，但小轮子直接怼上硬面跑道真的没问题吗？我在心中计算着，看到眼前的景象，忽然心中一凛。

“教练，你是不是开歪了？”我发问，“怎么感觉离跑道入口越来越远了？”

“谁说我要降跑道了？”教练反问。

跑道旁边，是大片松软平坦的草坪。说话间，我们已经接近地面，就算对错跑道，也不再有任何复飞机会。此时飞行速度已经慢到极限，机头拉平，没有起落架，机腹下的滑轮直接亲吻上了草坪，我感受到土壤摩擦的震动——我们接地了！

这是滑翔机的降落！

“如果普通飞机遇到起落架故障，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找个软地面，利用机腹迫降？”我联想到可收放起落架的复杂型号飞机，这是我以后的训练目标之一。

“可以是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教练微笑着跟我握手。结束了这次滑翔机的飞行体验。

财力和时间允许的前提下，我原本想仿效美国空军训练模式，多学习滑翔机，深入了解空气动力，领略无动力飞行的醍醐味。

可惜我没有条件接着钻研学习滑翔机了。

我要赶紧考下私人飞行执照PPL。

我的时间不多了。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