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象之下丨探访斯蒂芬·肖尔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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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象之下丨探访斯蒂芬·肖尔之谜

2024-05-27 10:24|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所以,现在就是未来。2023年11月7日,上午十点,丽水大剧院。舞台是蓝色,座椅是红色。空旷的舞台上只有左下角摆着一个小讲台,后面的大屏幕上是一张看上去古老阴森、由山岩和松林构成的黑白风景照。几乎满座。一个须发皆白、身形高大却略显驼背的美国老头出现在舞台。掌声雷动。他是谁?他就是那个叫斯蒂芬·肖尔——距离拍下上述那张照片已过去半个世纪——的美国摄影家。以8乘10的大画幅彩色摄影作品而闻名,被誉为“新彩色摄影”代表人物。简而言之:一位大师。但这仍然是个对大部分人都无效的名字。就像詹姆斯·索特——另一个无效名字——被称为“作家的作家”,斯蒂芬·肖尔是“摄影家的摄影家”。也就是说,他的卓越声名更多被局限在专业圈内,而未能抵达大众。但已经够了。甚至已经够到让几个他的欧美粉丝不远万里特意飞来听这场讲座,来看这次据说规模和规格都不亚于纽约MOMA的“斯蒂芬·肖尔回顾展:永久的当下”,或许顺便也可以游览一下丽水,这座位于浙南的秀美小城。那也解释了为什么剧院前台命令观众必须寄存相机的要求引起了一小股骚乱:大部分来听讲座的都是摄影师(当然,这也跟正在举行的“丽水摄影节”有关,而肖尔回顾展是其中的重头戏)——最终寄放在剧院底楼的摄影器材看上去就像一堆被缴获的枪支。

白发肖尔用若干张照片串起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讲座(意外地引人入胜)。他以一个故事开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幕回忆场景:多年前,一位年老的商业成功的摄影家(即大屏幕上那张黑白岩林风景照的作者),向年轻的肖尔忏悔说自己虚度了一生,因为他一直在复制自己,以此牟利,不敢去突破和创新;肖尔听后大为震撼,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重蹈前辈的覆辙。这里有某种时间上的环形呼应。如今,他已经到了那个老者的年纪;如今,他已经可以告诉年轻的自己,他实现了当年的诺言:他从未怯于离开创作的舒适区——从年少成名的漫游快照,到奠定其宗师地位的大画幅;从参与记录考古现场,到操控无人机航拍——他始终在坚定地开拓新的可能。

是的,这个故事像篇骄傲的人生总结,虽然其中不无比例微妙、甚至仿佛暗含无意识自我辩解般的失落。他有一份光彩夺目的天才履历——但在这条光谱中最亮点出现得如此靠前,以至于之后便显得黯淡无光:17岁即是安迪·沃霍尔“工厂”的座上宾,23岁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个展,而34岁出版的《不寻常之地》则使他一跃成为一代彩色摄影宗师,也让斯蒂芬·肖尔这个名字几乎成为一种具有高辨识度的艺术风格品牌。就如大卫·林奇和昆汀,名字变成了形容词:人们会说,这片街景很肖尔,这张照片很肖尔。但肖尔不想永远很肖尔。问题是,在接下来的四十多年里(他今年76岁),他固然创新不止作品不断,但却始终——至少在影响力上——被笼罩在那个形容词肖尔的光芒,或者说阴影中。所以也许这并非偶然,1982年,也就是《不寻常之地》出版的同一年,他接受了一份教职:纽约巴德学院摄影系主任。他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显然,这是一次命运的交易:为恪守自己的艺术誓言,他决定用稳定的教学收入来抵消抛弃“形容词肖尔”所带来的经济不稳定。当然,那也就是为什么这场讲座会显得如此“好听”,因为他也是名有多年经验的专业教师。他长于此道。他娓娓道来、深入浅出、举例说明、夹叙夹议。当讲到用大画幅相机拍摄时因无法看到全景而要依赖直觉,他援引“庖丁解牛”。当讲到寻求照片背后的意义,他援引“哈姆雷特”。他强调摄影的心理层面。他提醒我们照片是二维的,但却因此——悖论式地——更能洞察现实的三维世界。而那就是摄影的秘密。

自2020年疫情期间开始,斯蒂芬·肖尔开始用中国大疆无人机航拍他曾经用独到眼光平视的美国风景——在天空飞翔着拍摄。作为76岁肖尔的最新作品,《地形:美国景观航测》于2023年出版。这有可能是他最后的作品,因为他的年纪,更因为他的严谨。同因关注色彩和日常事物而驰名,跟威廉·艾格尔斯顿(William Eggleston)和沃尔夫冈·提尔曼斯(Wolfgang Tillmans)相比,肖尔显得低调而低产。可以说,他始终与商业资本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的每个项目几乎都要耗时数年。不过,虽然他的作品一直在超越固有的标签,但总是表现出某种奇异的全方位的悖论性:严谨的技术构图与快照般的随心所欲;低俗与高雅;粗陋与精致;先锋与传统,冷漠与诗意……这让肖尔多少显得像一个谜:他是怎么做到的?2023年11月7日下午两点,紧接着上午的公开讲座,将会举行一次关于肖尔作品的小型内部研讨会。研讨会地点在丽水摄影博物馆二楼,附近就是这次摄影节的主会场,一座由废弃油泵厂改造成的类似创意园区的空间。难道这场研讨会能解开那么一点肖尔之谜?至少,我们可以借机更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大师。他比上午在舞台上显得更老。银发,皱纹,驼背,行动缓慢,看人时视线从搭在鼻梁的眼镜上方探出。事实上,他简直就是“老”这个词的具象化。除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依然年轻,跟《不寻常之地》中那张1976年的自拍照相比,现在的他仿佛只是在眼睛外面套了一幅不同的躯壳。总的来说,他给人一种李尔王兼老年宙斯的感觉。而坐在他身边的江融——摄影家兼译者和评论家,任职联合国,这次研讨会的主持人,也是这次丽水肖尔回顾展的策展人之一——高高瘦瘦,戴一顶鸭舌帽,表情儒雅,举手投足间宛如一位中性化的天使(更衬托出肖尔那种苍老神祗的气质)。随后,肖尔的对立统一性似乎感染了一切:研讨会既成功又谈不上成功(与会者大部分都是互相熟识的摄影界圈内人士,有种黑帮内部切磋和官方空洞表彰相结合的色彩);肖尔表现得既认真又疲倦,既好奇又无聊,既有所保留又毫无保留。以下是若干经过挑选和轻微编辑的问答记录。

《生活》:您这次来中国最大的感触是什么,您有拍什么作品吗?

斯蒂芬·肖尔:最大的感触是吃得很好。每顿饭都很精美。我没带相机——只带了iPhone。我拍了很多食物。

《生活》:众所周知,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对您影响很大,能具体谈谈吗?

斯蒂芬·肖尔:埃文斯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他选择将日常事物和景象作为创作题材,以及他在进行这种选择时所达到的专注程度。在我看来,这种专注使他突破,或者说利用了摄影的二维限制。

《生活》:您对日新月异的新技术和新媒体有何看法?

斯蒂芬·肖尔:我喜欢尝试新技术,因为它们可以用来表达以前未能或无法表达的影像细节。我也喜欢新媒体。比如有段时间我每天都在ins上发一张宝丽来式快照,我把它当成一个项目,但我并没有将那些照片收入任何出版的作品集——今后也不会。我还有个发现:那些在ins上被点赞最多的照片,往往有某种附庸性,换句话说,点赞数跟作品在艺术上的质量通常成反比。

《生活》:您的作品常常令人想起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说或迈尔·戴维斯(Miles Davis)的冷爵士,请问您最爱的,对您影响最大的作家和音乐家有哪些?

斯蒂芬·肖尔:莎士比亚。巴赫。我不太看现代作家。艾略特的诗。我很喜欢看NBA和现场即兴的爵士乐演出,它们都会产生一种内在的律动。那种部分融为整体、散发出美妙节奏感的律动让我着迷。

《生活》:您对决心成为摄影家或艺术家的年轻人有何建议?

斯蒂芬·肖尔:难以维生。保持野心。坚持创新。

《生活》:回顾过去的创作历程,您有什么感到遗憾的地方吗?

斯蒂芬·肖尔:我没有任何遗憾。

我在研讨会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才去看了肖尔的回顾展。结果证明这是个明智之举。首先那让我避开了白天可怕的观展人潮。(虽然即使已是晚间七点,我发现也很难独占一幅作品超过几分钟。)不过,实际情况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当面对《不寻常之地》中那些被放大成70乘90的作品时,我瞬间被吸了进去。颤栗与晕眩。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希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们。因为照片中的那个世界——那个旅馆房间,那辆绿色汽车,那座街角影院,那对在碎花沙发上拥抱的情侣……——清晰到简直不可思议:色彩如此柔滑而典雅,气氛如此宁静而神秘,散发出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既迷人又冷酷的平衡。我突然领悟了什么叫“超现实”:那并不一定非要是什么怪异离奇的东西,那也可以(更可以)是最普通日常的东西,只是通过某种魔法(它的另一个名字是“艺术”),它们超过了现实,超越了现实,比现实更现实。我回过神。我环顾四周(仿佛是为了确认现实并没有消失),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返回到那些“不寻常之地”。现在我冷静一些了。还是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做到的?拜讲座和研讨会所赐,这个谜之海面上出现了三个隐隐若现的关键词小岛:二维。焦点。专注。但同时,我脑中突然冒出王尔德的那句话:“惟浅薄之人才不以外表来判断。世界之隐秘是可见之物,而非不可见之物。”可见之物。我再次环顾展厅。按时间顺序,入口处是《美国表象》,按当年在纽约展出的方式陈列:洗印店直接冲洗的小照片,柯达光面相纸,密密麻麻贴满三面墙,看上去更像某种装置艺术。然后是《不寻常之地》。再往里是《要素》:一个有广阔空间和时间跨度,带着人类学色彩的项目——从墨西哥的玛雅遗民到埃及考古现场到黑白镜头下的意大利。最后是《地形》。我被其中一张照片迷住了。但正如很多时候猛然被什么——某本书,某幅画,某段音乐——迷住那样,我不知道,或者说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被它迷住。对此我通常的解决方法是:为它写篇文章。

为什么我会被这张照片迷住?你问自己。它是如此平淡无奇。它最大也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俯瞰视角。但俯视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经常俯视。从飞机上,从高楼窗口,从山顶。秘密也许在于它让你有种隐隐的不安。你的第一感觉是: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但问题是,与此同时理智又告诉你:没有任何事发生。一切都很平静。甚至有点荒凉——那种午后的荒凉(楼房的阴影说明了时间),似乎大家都去睡午觉了,或至少是昏昏欲睡。空荡的街道,稀疏而整齐停放的汽车,以及被日晒风化般的整体颜色发白,都助长了那种午睡感。如果说肖尔以前那些从平视角度拍摄的建筑——不管大小质地如何——都总带有某种奇妙的生命力,这张照片中的那些楼房却意外地呆板:从空中看下去,它们就像一些方方正正的纸箱被堆放在一起。而画面上方边缘那圈远处的绿树地带更暗示了某种隔断,暗示着这片区域是临时性的,功能性的——就像汽车:汽车是用来代步的,而不是用来在里面吃饭睡觉的(虽然有时我们也在车里吃饭睡觉)。说到汽车(贯穿肖尔创作生涯的重要道具),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张照片简直就像一个关于汽车的看图寻宝游戏。首先是画面斜上部位置,路旁靠临街店铺有一长排停车位,用几乎可以说是可爱的白色细线隔开,其中一辆黑色皮卡的驾驶座门开着,大概是司机的男人(也是大概)似乎正要上车——这是唯一一辆有动静的车;而就在那辆黑皮卡的左边,停着四辆白色SUV,如果你再仔细一点看,就会发现一件怪事或者说妙事:这四辆车几乎一模一样,不,更确切地说,是两种类似但不同的车型,以abab的方式停在那儿。然后,有三辆车显得极为隐蔽:一辆黑色车藏在大楼的黑色阴影里;另外两辆则因视野角度被建筑物遮掉了大半,而隔开它们的是一面卷曲的美国国旗。最后,最显眼但又最神秘的,是孤零零停在整个画面黄金分割点上的那辆银色皮卡(在它紧靠的灰白楼房墙面上有个标牌:雷利汽车配件)。不知为什么,当你用力凝视这辆银色皮卡时,它仿佛在渐渐变大,或者说,它即将变得越来越大。你突然明白了。你突然明白了那件正在发生的事是什么:你正在降落。45度朝下的俯瞰视角让你变成了正在降落地球表面的天使。你正在下降。目标就是那辆银色皮卡。那就是你感到焦虑——天使般的焦虑,混合着不安与期待——的原因。即将发生什么。但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对地球和人类所知不多。你只知道,你的降落点是那辆银色汽车。你只知道,你要拉开车门,启动引擎,把它开走。在这荒凉安静的午后,汽车发动声大得惊人。接下来?横跨美国?一路拍照?就像近半个世纪前,那个叫肖尔的年轻人。

有幸获许加入他“私人行程”的“天使团”的我,除了在研讨会上向肖尔提过一个关于阅读的问题(他的回答让人感觉他对读书——尤其是对现代作品,更别提后现代——没什么兴趣),之后我没再提问。不过似乎也没有提问的必要——这并不完全是自我辩解。他周身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平静、满足和幸福感。那种幸福是安迪·沃霍尔与巴赫相混合的产物。那也是他的作品带给人的感觉。那是些让人感到幸福的照片,同时又闪烁着神秘、幽默和反讽。希望与绝望,表象与本质,当下与千年,谜面与谜底,似乎都融为一体。此外,顺便说一句,我突然发觉自己的(手机)拍照水平大有提高:我拍的肖尔在拍照的几张照片就是证明。此刻,他的几本摄影集摊开在我书桌上。我又慢慢翻看了一遍。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

来源丨丽水摄影节·世界摄影大会

编辑丨刘彤初审|吴红呈终审|程昌福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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