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在文种选择上，李密熟悉并且掌握表类公文的功能和使用方式，抓住“表以陈请”的公文特点，合理、恰当地使用这一文种，向晋武帝陈述自己呈请的事项，动之以情，希望晋武帝允许自己辞官。因此，使用“表”这一文种，符合李密的身份，也符合写作目的。

其二，“表者不需头”，也就是说，表类公文不需要用“稽首上书”这样的程式术语开头，只需直接用“臣某言”来提领下文。《陈情表》省去“头”，直接使用“臣密言”，表明上表人的身份，明确文章的作者。很明显，《陈情表》开篇的写作方式与上行文“表”的写作特点相符。

其三，李密《陈情表》中以“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作为正文的结束语，将自己比作犬马，以谦卑的姿态表示对晋武帝的尊敬。“怖惧”一词更是表现出李密上书晋武帝时的诚惶诚恐。这虽然与《独断》所说的“下言”的语言表达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用自谦自卑的语言表达臣子向皇帝上表陈请事项时的惶恐之意。

由于年代久远，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陈情表》只有正文内容，完整的、包含公文格式的原文已残缺，我们已无从查考《陈情表》具体的行文格式，只能根据现有的文献资料来分析其表层程式。但根据上文对各要素的分析，我们可以推测，《陈情表》应当是遵照《独断》所总结的格式要求而作。暂且不论其书写格式，仅从我们所分析的要素来看，很明显，《陈情表》是按照法定格式行文的规范性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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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表》的内部程式

关于内部程式，徐望之在《公牍通论》中指出：“公文之结构，自其实质言之，除一二特殊性质之公文……虽名称各异，详简互殊，总不外依据，引申，归结三段结构而成。”也就是说，公文的正文部分通常由依据、 引申、 归结三部分组成。古代公文种类繁多，不同种类的公文，其表层程式的要求不尽相同，因此外在表现形式多样；然而，公文内部程式是由写作的逻辑结构所决定的，因此从古至今，公文的行文思路和行文规则并无太大的变化，基本遵循的是一致的规则，最多只是依据、引申、归结三要素的顺序有所变换而已。

所谓“依据”，是指撰写公文的缘由和背景。撰写公文必须有行文依据，其依据可以是现行法令、先例、事实、理论、来文等。所谓“引申”，是指以行文依据为基础，推论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方法，类似于现代议论文中的论证。所谓“归结”，是指以依据和引申为基础，得出结论或处理事情的办法，类似于现代议论文中的结论。一般来说，三要素出现的顺序为依据、 引申、归结，但由于行文的复杂性，公文的逻辑结构有时不仅仅只有一个层次，有可能出现多要素套叠的情况，或出现某一要素中掺杂其他两个要素的情况，比如引申要素中掺杂依据要素和归结要素。

《陈情表》 是一篇逻辑严谨的古代经典公文，遵循依据、引申、归结的逻辑顺序展开。依据主要体现在第一、第二段及第三段的开头，引申主要体现在第三段，归结主要体现在第四段。

在依据部分，李密的阐述主要分为事实依据和理论依据两个部分。首先，列明事实依据。事实依据又分为个人的凄惨状况和郡县州司的催促情况。先是通过叙述自己无父无母、体弱多病、 家中少丁的家庭困境，而祖母卧病在床已久，自己与祖母相依为命，不能不侍奉等事实，为提出辞职请求做好铺垫。紧接着，陈述“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任命通知屡屡下达，自己因“供养无主”而“辞不赴命”。当皇帝征召自己为郎中和太子洗马时，皇命难违，不能抗旨，怎奈“刘病日笃”，自己实难奉旨，因此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一事实依据在第三段中得到呼应。其次，摆出理论依据。李密在第三段的开头便指出，“圣朝以孝治天下”，这是依据中的理论依据，说明自己行孝是贯彻晋武帝的方针政策，符合国家法规。用国家的施政纲领作为自己的理论支撑，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在引申部分，李密表示，自己做官就是为了显达，并不顾惜名声节操。况且自己虽是亡国俘虏的身份却受到朝廷的过分提拔，并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祖母刘氏生命垂危，离不开自己的照顾。一句“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而报养刘之日短也”，表明自己辅助晋武帝的时间还很长，仍有报效朝廷的机会，而服侍祖母的时日已寥寥无几。至此，论证达到高潮，为下文陈请“辞职”做了有力的铺垫。

“愿乞终养”则为归结要素，只简短的四个字便点明了上表所陈请的事项，即在前文依据和引申的基础上提出解决办法，诚恳地表明自己先尽孝后尽忠的态度，希望晋武帝允许自己侍奉祖母度过晚年后再赴任，这样便能做到忠孝两全。充分的依据，严谨的引申，简明的归结，将三要素演绎到极致，使晋武帝看了此文后欣然同意。

（未完待续。本文注释及参考文献略）

（本文刊于《秘书》杂志201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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