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师列传】梅耶:英年早逝的苦逼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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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师列传】梅耶:英年早逝的苦逼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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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由知乎Gwi Giwi翻译和整理,感谢他为hema资料的传播做出的贡献

欧洲古武术,在文艺复兴时期由于流派观念不强,也没什么宗法思想,剑术学校常常教授多个体系,传授者与被传授者的关系,通常类似于教授-学生,而非师父-徒弟。通常学生不会与某体系形成强烈链接。

所以这些创体系大师的生平不太受人关注,普遍缺失严重,也基本不会有后人美化,非常原生态。

——黑色伯劳鸟 注

终于写到Joachim Meÿer了,之前的文章也对这位大师略有提及,不过一直没有展开讲。HEMA界研究Meÿer剑谱的著作真可谓是汗牛充栋。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这位16世纪的集大成者。

约阿希姆·梅耶(Joachim Meÿer, ca. 1537?-1571)是16世纪Freifechter(即Federfechter,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神罗地区两大剑术行会之一,另一家是Marxbrüder)的剑术大师。他是剑圣Johannes Liechtenauer剑派传承的最后一位德剑宗师,晚年(大师英年早逝,其实去世的时候也只有34岁)他至少作有三部不同方向的教程。大师的著作以德意志剑术为纲,又将他在游历修行之中习得的意大利Side Sword侧剑体系糅合进来,成为一套新的技艺。他不仅是剑术宗师,也是一名刀匠。

大师生于莱茵河畔的巴塞尔,早年可能是一名刀匠学徒。大师青年时代修行的过程中勤于写作,主要是熟练工在晋升为大师或者是职业行会成员之前要进行的修行过程(Wanderjahre)内容的记录。工匠修行传统(auf der "Walz" sein)通常会要求匠人在哨站或者是城镇民兵部队(战场刀匠行会一般会去民兵部队)服务,大师就是在修行游历过程中学习了许多外邦剑术。一些历史学家推测大师曾经在博洛尼亚的剑术学校中学习过,不过进一步研究似乎并不支持这种推测。

文献记载,1560年6月4日,大师进驻斯特拉斯堡(Strasbourg)。正是在此城,大师与阿波隆妮娅·鲁尔曼(Appolonia Ruhlman/Ruelman)结为夫妻,并加入了刀匠行会。此时大师的兴趣已经不只停留在敲铜打铁上。1561年,大师向斯特拉斯堡市议会申请开办剑术学院(Fechtschule),并且又在1563年、1566年、1567年和1568年反复申请。在1568年的申请中,大师又附称号剑术大师,这是关于大师剑术大师资质的最早一份记载。

大师的第一部著作MS A.4º.2可能在1560或1568年敬献给索尔姆斯、闵岑堡和索嫩瓦尔德的伯爵奥托(Otto Count von Sulms, Minzenberg, and Sonnenwaldt)。这一剑谱的基本内容是长剑、Dussack和Rapier的训练课程。

Otto von Solms at the Battle of Turnhout in 1597

大师的第二部著作MS Var.82大约在1563至1570年间完成,主要是献给Heinrich Graf von Eberst。这本剑谱又与前一本不同,是对先前德意志剑术大师剑技的汇总选编,包括Sigmund ain Ringeck, 疑似Peter von Danzig, 以及Martin Syber。此谱也包含了Joachim Meÿer大师根据德国大刀(German Messer)技术发展而来的Rapier技巧。最终大师于1570年2月24日完成了举世闻名的《武技大观》Gründtliche Beschreibung der Kunst des Fechtens,随后不久便出版了,此谱献给莱茵王权伯爵约翰·卡斯米亚(Johann Casimir,Count Palatine of the Rhine),其中的插图绘制于由沙夫豪森最杰出的壁画家托比亚斯·休提曼(Tobias Stimmer)的画室。

公爵的剑术教师Ringeck及其传世剑谱

大师著书立说并出版的过程大概欠下了1300克朗的债务,并承诺于1571年圣诞节前付清。1570年下半年,大师在什未林(Schwerin)担任梅克伦堡的约翰·阿尔布雷希特公爵(Duke Johann Albrecht of Mecklenburg)宫廷剑术大师(Fechtmeister)一职。大师想把自己的著作卖个好价钱,原来只能卖到30弗罗林。大师将书送往什未林,并于1571年1月4日从斯特拉斯堡动身。严冬之中,大师行了约莫500英里路程,终于在2月10日抵达什未林的公爵宫廷。两周之后,即2月24日,Joachim Meÿer大师不幸去世。死因未知,可能是肺炎或者其他的疾病。

大师的大舅子安东尼·鲁尔曼(Antoni Rulman)在大师去世以后成为大师遗孀Appolonia的监护人。1571年5月15日,Antoni Rulman手持斯特拉斯堡市政厅秘书写给梅克伦堡公爵的信件来到公爵处。信中表明Antoni现在是大师遗孀Appolonia的监护人,并且委婉地向公爵描述了大师是何等人士,以及他的出版和所欠下的债务,恳请公爵将大师的遗物和出版物归还给Appolonia,还试图将部分出版物卖给公爵。

1572年4月,一名叫做Hans Kuele的刀匠娶了大师遗孀Appolonia,同时也继承了公民身份和其债务。Joachim Meÿer和Hans Kuele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刀匠行会档案记录中。根据刀匠行会档案中名字出现的次数来看,Hans Kuele可能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Appolonia要么和这位改嫁的丈夫要么是和他的兄长将Joachim Meÿer的作品于1600年再度出版。该书还在1610年和1660年又再版。

大师在斯特拉斯堡创建的剑术学院和德意志地区的其他剑术学院一样欣欣向荣,到太阳王路易十四(Louis XIV)于1681年夺取斯特拉斯堡后,这所剑术学院改名"Academie de Arms",逐渐被吸收入法国的剑术体系中。

大师在1560年代的抄本现存有MS A.4º.2 (隆德本, Lund) 和MS Var 82(罗斯托克本, Rostock)。1561年的第三个抄本于20世纪中叶丢失,文本内容已不可考。这些抄本的原型是他后来于1570年出版的《武技大观——自由民、骑士和贵族剑术的详尽记述,附各种习惯性防御,配有大量精美实用的绘图》。此谱旨在教授各种不同源流的武技,可谓前无古人。基于这一目标,大师在剑谱中讲解武技原理的训练内容是以前的著作中从未有过的。插图中采用的双手训练剑(也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Feder)、木制dussack和球尖rapier都是为教学目的服务的。

MS A.4º.2 16v

Meÿer剑谱的第一部分主要是双手长剑技巧,大师将其视作所其武学体系的基石,这一部分在基本势与步伐的内容尤其卓著。Meÿer长剑体系糅合了来自Freifechter的Andre Paurñfeyndt(Christian Egenolff的复刻本)剑术,以及剑圣Liechtenauer理希特纳尔传承的Sigmund ain Ringeck和疑似Peter von Danzig本,同时还提取了Martin Syber剑谱中的部分术语和描述。当然,不仅仅是要将这些前人的作品汇集起来——Paulus Hector Mair保罗斯·海克托·迈尔已经捷足先登,Meÿer大师更是要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甚至是将其重塑为适应十六世纪武学风潮的技艺,包括越来越多的巨剑内容、利用剑面搅剑拍击的内容、为了适应德意志地区法律允许(也是剑术学校规定)条件下市井械斗专砍手腕的内容等。

Meÿer剑谱的第二部分则着力于德意志本土的武器——包括dussack和rapier——并试图让它们在德意志武术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隆德抄本对这些武器的技艺较为概括,而在《武技大全》中,这部分内容的深度就增加了,并且还加入了相应的课程计划。Meÿer的dussack体系是为了16世纪从东欧传入德意志地区的saber原型所设计的,当然也结合了Johannes Lecküchner、Andre Paurñfeyndt以及一些无名的体系(推测可能包括波兰和匈牙利的一些体系)。Meÿer的rapier体系则来自伊比利亚半岛和意大利地区单手剑术的北传,并将剑圣Liechtenauer理希特纳尔的体系与地中海地区剑术(极有可能来自Achille Marozzo阿基勒·马洛佐)融会贯通后创立。在罗斯托克抄本中,大师试图将dussack体系为核构建一套rapier剑术体系,将这两种武器的技巧融为一体,但在最终的印刷本中并没有这么做。由于罗斯托克抄本可能是在大师死前一年的1570年完成,这个版本也许代表了他对这两种武器技法的最后思索。

Meÿer剑谱的第三部分只在最终出版稿中出现,包括匕首、摔跤和各类长柄武器。其匕首技巧旨在用于城市自卫,可能是基于博洛尼亚剑术大师Achille Marozzo阿基勒·马洛佐的技术和Egenolff的无名技巧总结,并加入了不明来源的其他技巧(罗斯托克抄本中的匕首技巧)。短棍技巧则构成了这一部分的主要内容,Meÿer和Paurñfeyndt一样将其视为各类长柄武器的训练用具,之后过渡到戟(halberd)部,之后是长棍(代表长枪pike)。和匕首内容一样,Meÿer棍术的来源大部分无法考证。

我们有一些对Meÿer剑术有所接触的读者经常会把Meÿer方块挂在嘴边——当然,我不是批评对Meÿer方块的强调,只不过方块仅仅是一个参考标度而已。实际上在隆德本和罗斯托克本中,Meÿer大师设计的练习“方块”,完全不是1570最终版的样子:

隆德本的练习方块如下:

罗斯托克本的练习“方块”如下:

1570最终版方块如下:

这也就是为人所熟知的Meÿer方块了。这个“米”字型八分方块放在胸部附近时候,包含了14-15世纪的许多基本技巧;放在头部附近时,就至少包含了Glütz / Kurtz / Kron / Schiel / Krump / Zwerch / Windt / Knichel / Sturtz / Wechselhauw等16世纪出现的技巧。将每一方再分解则又生出无数变化,招招连缀,式式无穷。

Meÿer教程中有远比Meÿer方块更为重要的内容,我个人对Meÿer的步伐教学和梅耶玫瑰(Meÿer's Rose, die Rose)兴趣更大。

在Meÿer剑谱中对步伐的描述不仅有文字记载,也有绘图示意。在剑谱中能够看到大量下图中的分块圆圈图示(途中两位dussack练习者后方):

图中的步伐训练图为八分同心圆——Meÿer方块同样也是八分的,左侧的dussack练习者其左脚在外圈,右脚在内圈,而身体正中线处于八分线上。根据此图对应的文字我们可知,这位练习者的左脚通过一个三角步来配合手上的hanging势,这个八分同心圆图为我们提供了步伐移动的参考。在本例中,练习者的三角步恰好跨过⅛圆。很多时候我们可以根据Meÿer提供的范式来建立自己的步伐分解图。

Meÿer八分同心圆图在基础教学中同样是非常有用的。在双人对抗的练习中,依据八分同心圆图一板一眼地做出相应的攻防动作在教学中可以帮助学习者对对抗双方的距离掌握有一个比较好的参考——在有标度的参考系中体会进退的距离,总比漫无目的的瞎迈步要强不少的。但是真正熟练以后就不会再囿于这些条条框框了,说到底,仍然只是一个教学辅助。

另外一个值得一说的内容就是Meÿer玫瑰了。一般来说Meÿer玫瑰基本有两种含义:一是类似于Meÿer方块的单人练习靶,一是进攻策略。

MS A.4º.2 47r

玫瑰也并非Meÿer大师首创,Andre Paurñfeyndt实际上已经有所提及。不过,在《武技大观》里,Meÿer大师将玫瑰的用法加以提炼升华,强调了利用玫瑰来隐藏自己真实的攻击意图,就好像Stürtzhauw或者Fehler。

我们来看看大师是如何描述这种策略的。当然我这里只贴出长剑的一部分内容,dussack、rapier和短杖都有相应的描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了解这部分内容。

40verso - Fechten aus der Mittelhut40行-以Mittelhut起手的招式...und merck wann dir einer fürkompt / der sein Schwerdt vor jhm außgestreckt im Langen ort oder sonst in gerader versatzung führet / so fahr mit deiner klingen in einem Zürckel herumb / auß der Mittelhut umb die seinen kantz herumb / also das du mit deiner klingen gar nahet wider zu der ersten Mittelhut ankomest / von dannen schwinge jhm die schwech gewaltiglich aussen uber seinen Armen zum Kopff / oder so er dir (in dem du also durch die Rosen umb seine klingen fahren wurdest) dieweil von Oben nider zur Blös einfallen wurde / so nime jhm sein kling mit halber schneide auß / nemlich wann du zum andern mal in die Mittelhut ankomen bist / dan so geschwindt wirt er dir der Blöß als unversehens nit zu eilen / du wirst in des mit der Rosen herumb komen / damit du zu gemeltem ausnemen noch zeit gnug komest / nach dem du jhm aber also aus genomen / so laß in der lufft ober deinem Kopff (jhn damit zu verführen) umblauffen in einer rinde durch ein Zürckel / der nechsten Blös zu.(大意如下)...注意当对方将剑伸展成Longpoint时,或者直接攻向你,则从Mittelhut出发,剑身绕对方剑身一周回到Mittelhut位,自此在外侧将弱剑身全力斩向对方的头和手。或当你以玫瑰绕过对方的剑时,对方的剑自上而下攻向你的空档,则用反刃将对方的剑格出去,此时再次回到Mittelhut位,对方将无法快速进攻你的空档,而你再以玫瑰进攻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攻击对方。当你完成此击后,将你的武器绕行至你的头部上方(来欺骗对手),依次循环来攻向下一个空档。

Gründtliche Beschreibung der freyen Ritterlichen und Adelichen Kunst des Fechtens, 1570

当然,也有学者研究认为,Meÿer大师对玫瑰的偏好也与Freifechter的誓反教背景有关——教改名人马丁·路德的标志就是五瓣玫瑰花Rosa Alba。不过Freifechter的加尔文色彩似乎更为浓厚一些。

Design for a Stained Glass Window for Christoph von Eberstein, by Hans Holbein the Younger, 1522. The rose is part of the Coat of Arms of the Ebersteins. Joachim Meyer dedicated parts of his Ms.82 Rostock-treatise of 1570 to Heinrich von Eberstein.

当然,马丁·路德和Freifechter的玫瑰似乎都是五瓣,而Meÿer玫瑰则是八瓣——有点儿像我们今天使用的风玫瑰了。当然剑术兄弟会偏好的意像不仅仅只有这一个,读过我之前那篇Marxbrüder介绍文的读者们对圣史马尔谷之狮一定不陌生,而在Freifechter这边就是狮鹫了。

A marxbrüder praying to his patron saint Saint Mark.A collage of artwork by Virgil Solis and unknown artist, depicting Freyfechtere with their symbol the Griffin. Dated to the mid 1500s.

我们回顾大师们所处的时代,从Liechtenauer剑团诸师所在的14世纪所经历的胡斯战争,15世纪波兰和立陶宛大公国击败条顿骑士团、英法百年战争结束、西班牙光复伊比利亚半岛……无不伴随着刀光剑影,这背后也意味着欧罗巴人民的沉重灾难。随着火器的兴起,长剑等武器也逐渐走下战场让位给长枪和火器等后来者,到最后让位给rapier、small sword等,直至完全退出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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