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女人如花花似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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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女人如花花似梦(上)

2024-07-15 19:3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红楼梦》:女人如花花似梦(上) 《红楼梦》:女人如花花似梦(上)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红楼梦引子》

 

还是“三八节”前后,和同学吃饭,聊起了男女平等的问题。实际上,所谓的男尊女卑实际上是个伪命题。思想上可能有男尊女卑,但现实中男尊女卑从未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实际上,吆喝着男尊女卑的大儒,回到家中往往跪扫帚。有没有男尊女卑的现象?有。主要是在中层地主富豪家中,特别是在暴发户和恶俗的大地主那里,就如《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女人们,而那些女人之所以被男人当做玩物和工具,没有地位,是因为不劳动或不想劳动,全靠男人养着,甚至可以说是好逸恶劳。没有经济地位,也就自然没有社会地位,这在男人身上也适用。武则天可以玩男宠,现在的一些中老年独身女富商、女影星歌星可以不断地换着玩男人。从社会层面上说,在普通老百姓家中,男人对女人言听计从,在王侯将相之家中,男人对醋意大发的女人一味忍让,连戚继光这样的男子汉也怕老婆。文人甚至将怕老婆当做趣闻轶事,认为是别样风流。明清时期的小说中,男子对悍妒的老婆束手无策,只好求助于佛教的《金刚经》。从生理上说,女人无法与男人平等,也不需要与男人平等。记得大学时读过一个叫勃兰兑斯的人写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中有一个作家对要争取男女平等的女儿说,女人要和男人平等,就好比猴子要和人平等一样。他的话中充满了对女人的鄙视,是将女人比作猿猴了。实际上,男人身上的毛还没褪尽,动物性更多,可以说女人比男人多进化了一步。记得一次和一个朋友聊天,朋友说女人不能做学问搞政治,学问假而政治伪,男人假就假了,伪就伪了,无耻就无耻了,如果连女人都假、伪、无耻了,这个世界就彻底没希望了。由男人和女人的话题,很自然地联系到古典小说《红楼梦》,因为《红楼梦》中的男主人公有一句著名的话: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美人如花隔云端

《红楼梦》是为女人写传的,这一点小说开篇交代得很清楚:“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凡例”中说:“‘风尘怀闺秀’,则知作者本意原为记述当日闺友闺情,并非怨世骂时之书矣。”“风尘怀闺秀”讲的是贾雨村的故事,贾雨村因一女人而改变命运。接下去是甄士隐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本意是要写出甄英莲的飘零。在下面是太虚幻境,太虚幻境是女儿的世界,贾宝玉在册子上看到了众女子的命运。《红楼梦》的主要故事发生在大观园中,大观园是众女子的人间乐园,贾宝玉和众姐妹在大观园中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他们在一起结海棠社、咏菊花诗、联句、评诗论画。

《红楼梦》中不是写了很多男人吗?男人是用来映衬那些女子的。小说第二回中,冷子兴引贾宝玉的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小说中的女人或美丽,或聪慧,或干练,即使是那个捡到绣春囊的傻大姐,也天真得可爱。而男人们呢?贾政迂腐,贾赦贪婪,贾敬愚昧,贾琏好色,贾珍贾蓉父子禽兽不如,薛蟠恶俗,贾环颟顸,如此等等,都浊臭逼人。几个稍微好一点的男人,或早死如贾宝玉的哥哥,或不男不女如蒋玉菡、柳湘莲,虽然是戏子,涂脂抹粉的也很正常,但总觉得有几分怪异。唯一的一个正常男人是贾宝玉,而贾宝玉长得细皮嫩肉的,更像个女人,小说中多次强调这一点。

男人是泥,女人是水。男人是浊臭逼人的大粪,女人则是在粪堆上长出的花。小说第六十三回写贾宝玉和众女子在一起玩占花名的游戏。宝钗先掣出一根签,签上画着一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镌着一句唐诗:“任是无情也动人。”接着是探春,探春伸手掣了一根签,自己一瞧,便掷在地下,红了脸笑道:“这东西不好,不该行这令。这原是外头男人们行的令,许多混话在上头。”袭人等忙拾了起来,签上面是一枝杏花,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有诗云:“日边红杏倚云栽。”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接着是李纨,她掣出一根签,签上画着一枝老梅,写着“霜晓寒姿”四字,那一面是一句诗:“竹篱茅舍自甘心。”史湘云笑着掣出一根签,一面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另一面写着一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接下去是麝月。麝月掣了一根签,一面是一枝荼蘼花,题着“韶华胜极”四字,那边写着一句诗:“开到荼蘼花事了。香菱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面写着一句诗:“连理枝头花正开。”黛玉抽的签上画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那面是一句诗:“莫怨东风当自嗟。”袭人伸手取了一支签出来,上面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一面写着一句诗:“桃红又是一年春。”女人都是花,每个女子对应着一种花,活着是女人花,死了也成为花神。

小说写晴雯被王夫人赶出去之后,不久重病而死。第七十八回中,贾宝玉向小丫头询问晴雯的情况,小丫头哄骗贾宝玉说,晴雯不是死,而是升天了,天上少一个花神,玉皇爷叫她去管花儿。贾宝玉信以为真,问那个小丫头:“你不认得字,所以不知道,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花神,还有总花神。但他不知做总花神去了,还是单管一样花神?”小丫头一时诌不出来,恰好看见园中池上芙蓉正开,忙回答:“我已曾问他:‘是管什么花的神?告诉我们,日后也好供养的。’他说:‘你只可告诉宝玉一人,除他之外,不可泄了天机。’就告诉我说,他就是专管芙蓉花的。”贾宝玉听了转悲为喜,看着芙蓉说:“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主管。我就料定他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虽然超生苦海,从此再不能相见了。”贾宝玉想去晴雯灵前一拜,谁知晴雯哥嫂得到王夫人赏的十两银子,马上将晴雯入殓,抬往城外化人厂火化去了。贾宝玉心中凄楚,回到园中,看见池中的芙蓉花,想起小丫鬟说晴雯做了芙蓉花神,于是用楷书在晴雯素日所喜的冰鲛縠上写了一篇《芙蓉女儿诔》,于黄昏人静之时,到芙蓉前行礼祭拜。不仅晴雯是花神,大观园中的女孩子都是未来的花神。第五十八回中,藕官在园里烧纸钱,贾宝玉为了袒护藕官,假说夜梦杏花神,而按照小说第六十三回的安排,杏花神应该是贾探春。贾宝玉也是花神,他被称为“诸艳之冠”。第七十八回中,贾宝玉对小丫头说:“不但花有一个神,一样花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第六十三回群芳夜宴,晴雯和贾宝玉没有抽签,晴雯不抽,是因为她跟林黛玉一样是芙蓉,所以无签可抽。贾宝玉不抽签,因为他是“总花神”,所以也无签可抽。薛宝钗抽的签上写着“艳冠群芳”,指的是牡丹花。正因为贾宝玉不是女人,才不单管一样花,而只能做总花神。

每一种花有一个神,另外还有总花神,《镜花缘》将这种观念进行了具体化的描写。小说写王母娘娘寿诞,群仙来贺,五界来朝,百鸟仙子招来百鸟,百兽大仙结齐百兽,鸟兽群舞,分外热闹。嫦娥提议百花仙子让百花齐放,增添喜色,但各种花开放有固定的时节,违时开放会受到惩罚,所以百花仙子拒绝了嫦娥的提议,嫦娥觉得很丢面子,怀恨在心。在人间世界,时值隋末唐初,天下刚刚安定,唐朝皇室上演了一出弑父诛兄的连环夺权惨剧,惹得天地变色,五界震怒,于是玉帝派遣天魔心月狐下凡扰乱唐室江山,天魔心月狐下界成为一代女主武则天。天魔心月狐居住月宫,和嫦娥至为亲近,月狐下凡前受嫦娥所托,让百花在寒冬腊月齐放。月狐下凡后偶然醉酒,忆起前情,遂在腊月喝令百花齐放。这时百花仙子与麻姑闭关修神,百花找不到仙子,群仙无主,只好奉人间帝王天魔心月狐之旨一齐开放。百花之首牡丹知道前情往因,拒绝开花,被月狐充军洛阳。玉帝发现百花不合时节开放,于是惩处众仙子,将百花之主与百花仙子一同打入凡间受轮回之苦。百花仙子托生为秀才唐敖之女唐小山。唐敖仕途不利,产生隐遁之志,跟随妻兄林之洋到海外经商游览。他们路经几十个国家,见识许多奇风异俗、奇人异事、野草仙花、野岛怪兽,并且结识了由花仙转世的十几名德才兼备、美貌妙龄的女子。唐小山跟着林之洋寻父,直到小蓬莱山,遵父命改名唐闺臣,上船回国应考。花不按季节开放的故事,较早出现在《独异志》中。生性爱花的裴晋公身患重病,他对着没有开花的牡丹感叹:“我不见此花而死,可悲也。”第二天,有一丛牡丹竟然违背时令开花了,裴晋公得偿心愿,在三日后去世。

早在《诗经》中,花草就被用来喻人。在屈原的《离骚》中,花被用作人格的象征。汉代以后,花的意象被用来寄托人的品格追求。菊花淡雅,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牡丹华贵,梅花有傲骨,每一种花都有独特的意蕴,象征着某种人格,所以在多数情况下花被用来比喻男人而不是女人。花极美,颜色鲜艳,有香味,为人所欣赏,与女子有相似之处,于是在后世诗词中,花更多地被用来比喻女子的形象。女人长得太美被称为妖艳,而花寿命长了,开得太艳太美,也会成为妖,那就是花妖,而花妖一般都是女子。但在早期的花妖故事中,花妖的出现被认为是一种不祥之兆,会给人们带来灾难,甚至预示着国家的衰败。人识破精怪的身份后,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将精怪除掉。越到后来,对花妖的排斥态度越少。在明代的《灌园叟晚逢仙女》中,花妖被称为花仙。小说写老秋翁爱花如命,他有个很大的花园,园里开满了牡丹花。他每天在花园中忙碌,将每棵花都当作他的女儿一样照顾。恶霸张衙内要买秋翁的花园,秋翁不肯,张衙内便派管家将花园内的花打烂。秋翁十分伤心,牡丹仙子显灵,使落花一一返枝,恢复了原样。与张衙内勾结的贪官以妖法惑众为由,将秋翁关入牢狱。牡丹仙子又一次显灵,扰乱公堂,贪官害怕牡丹仙子的神威,把秋翁放了。牡丹仙子还施仙法教训了张衙内等人,从此,再没有人来打扰秋翁平静的生活。秋翁的花园里又恢复了繁荣景象,百花怒放,众妍争春,秋翁又高兴地笑了。

到了清代,受《聊斋志异》的影响,花妖多具有灵性,妖邪之气一扫而空。《聊斋志异》中的花妖除《黄英》中的陶生外,都是女性。葛巾紫为牡丹名品,《葛巾》中的花妖葛巾有着葛巾紫牡丹的雍容华丽、尊贵不凡。《香玉》中的香玉为白牡丹花妖,她的外貌如白牡丹般清新,香气馥郁,性格热烈真挚。香玉的好友绛雪是耐冬树精,耐冬树俗称山茶花,在隆冬季节、冰封雪飘之际开放,绿树红花,红白相映,有一种清雅而冷峻的美。花妖绛雪善良而淡雅,冷静而自持。《黄英》中的黄英是菊花花妖气度清雅,令人观之忘俗。黄英姓陶,取自陶渊明爱菊的典故,菊花品种中黄色为多,故以“黄英”为名。荷花生长于池塘、湖泊中,荷叶亭亭玉立,像女子婀娜的身姿。荷花鲜艳动人,像女子美丽的容颜。《荷花三娘子》中的荷花幻化成一个美貌女子。

女人如花,男人如什么?好的男人如女人。贾宝玉细皮嫩肉的,长得像个女孩。第五十回中,眼力不济的贾母有一次误将宝玉认作女孩。第五十一回中,一位上门治病的医生觉得宝玉的房间充满脂粉气。第七十八回中,贾母说他太喜欢跟丫头们混在一起,幸好只是闹着玩,不会弄出什么事情,他一定是个丫头投错了胎。贾宝玉的好友秦钟同样“有女儿之态”。另一个女性化男人是花旦蒋玉菡,贾宝玉喜欢蒋玉菡,因为蒋玉菡如他演的角色一样妩媚而温柔。魏晋南北朝时期一度流行一种审美观念,女性化的男人受到推崇,一些男子涂脂抹粉,在衣服上薰香,这样的男人被称为“玉人”,是后来文弱书生的雏形,到了明清时代的戏剧中,读书人的形象以生的角色固定下来,才子佳人小说中出现的才子形象,是生的角色的演化。

只恐夜深花睡去

《红楼梦》将女人写成花,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女子长得美,也不是因为她们身上往往有异香,而是要借女人如花表达一种理念:女人如花,花是用来欣赏的,不能亵玩;女人如花,而花园中很少只种一种花,往往是百花争艳的;女人如花,花是柔弱的,需要怜惜呵护;女人如花,花会很快凋零的。

当然,只要是花,一般都很美,很鲜。值得注意的是,《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虽然对年老的女性亲属都很尊重,但他真正爱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或者说,他爱的是“女儿”而非“女人”。第五十九回中,春燕引用贾宝玉的话说:“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第七十七回中,在周瑞家的指挥下,几个媳妇把司棋拉了出去,小说接着写道:“宝玉看已远去,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禁好笑起来,因问道:‘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妇人个个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婆子们笑道:‘还有一句话,我们糊涂不解,倒要请问请问。’”“女儿”指未出嫁的年轻女孩子。未出嫁的“女儿”珍贵可爱,出嫁后成为“女人”,失去了光彩,变得不可爱了,而嫁了男人又年老的女性就越发可恶而不忍目睹了。只要是女儿,即使染上了少许男人气味,仍然可爱。第三十六回中,薛宝钗劝贾宝玉立身扬名,贾宝玉生气地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蠹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言竖辞,原为导后事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但他看到薛宝钗雪白的胳膊照样怦然心动。

围绕在贾宝玉身边的年轻女子都很美。林黛玉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薛宝钗美:“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即使是大观园中的丫鬟也个个是美人。第四十九回中,贾宝玉见薛宝琴、邢岫烟、李绮、李纹等人来了,惊喜若狂,忙到怡红院中,笑着对袭人、麝月、晴雯说:“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贾宝玉迷恋年轻、美丽、真纯的女儿,他害怕她们长大,担心她们有朝一日会出嫁,因为女儿一旦出嫁,就会变老变坏,“无价的宝珠”会变成他厌恶的“死珠”甚至“鱼眼睛”。第五十八回中,邢岫烟订婚,贾宝玉感慨万千:“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倒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

花是用来做啥的?花是用来欣赏的,是要保护的、怜惜的。看到一枝花长得好,掐下来把玩,把玩后扔掉,践踏成泥,或者带回家插在瓶子里,这当然是对花的摧残。就是将花瓣用来填塞枕头,用来泡茶,也是对花的亵渎。看到零落的花瓣落在粪堆上,落在臭水沟里,会有什么感觉?很难受。这也就是贾宝玉的感觉。小说第二十三回,宝玉在沁芳桥边桃花底下展开《会真记》,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得满身满树满地皆是。小说写道:“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在宝玉看来,落花是有生命的,恐怕脚步践踏了,因而撂在水,因为水是干净的。正在这时,林黛玉来了:“宝玉一回头,却是林黛玉来了,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我才撂了好些在那里呢。’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那畸角上我有一个花冢,如今把他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女子和花一样柔弱,和花一样需要呵护。女人的柔弱不仅与天生的生理因素有关,还因为女子常常由于月经失调和感情失控而染病,一旦染上很难治。《红楼梦》第十、十一回写秦可卿病死。而王熙凤先是行经不正常,继而流产,后来落下了血崩的病根。小说第五十二回写到了晴雯的病。一天夜里,天气很冷,宝玉醒来后要热水喝,晴雯给他倒水,因此染上了重伤风。第二天,贾宝玉照顾晴雯,让她吸欧洲鼻烟。晴雯的病尚未见好,而宝玉却需要她帮他缝补俄式褂子上不小心烧出的一个洞,这件褂子很贵重,宝玉不想让贾母知道已经被他弄坏:“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小一个竹弓钉绷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缝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限之法,先界出地子来,后依本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进,实实撑不住。织补不上三五针,便伏在枕上歇一会。”晴雯一直熬到次日寅时才把衣服补好。小说第十九回中,袭人也是因为贾宝玉而感风寒,宝玉想法古怪,喜吃胭脂,学业不勤,袭人为此数落了他整整一个晚上,很晚才睡,结果次日早晨醒来时已在发烧。病弱女子中最突出的是林黛玉,她生病多年,最终死在宝玉娶宝钗为妻的时刻。黛玉别名“颦儿”,让人想到“捧心而颦眉”的西施。病弱的女子形象源于西施的传统形象。“弱不禁风”是用来描写女子之美的一个常用词语。

宝玉对女子的关爱,像是一种对花的怜惜。他心甘情愿地为女子们服务,贾宝玉对大观园中的姐妹及丫鬟不细心体贴。晴雯贴对子手冻凉了,他赶忙给捂手;晴雯喜欢吃豆腐皮包的馅包子,他专门向尤氏去要;晴雯为他补孔雀裘,他一会问喝水不,一会让歇歇,一会又给披斗篷,一会又给她垫枕头,关怀、体贴可谓无微不至。怡红院的丫鬟可以恣情纵意地掷骰子,磕满地瓜子,直呼其名,支使他干活,批评他的弱点。第三十回“龄官划蔷痴及局外”写贾宝玉在园子里看见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不断地写着一个“蔷”字,想她一定有什么心事,又见她模样儿单簿,“心里还那里搁得住熬煎,恨自已不能替她分担”。这时忽然下起雨来,他自已淋得浑身冰凉,却没有感觉,只看着龄官头上滴下水来,反而提醒龄官身上湿了,不要写了。

第三十五回写贾宝玉被贾政打伤后,玉钏儿端汤给他喝。玉钏因她姐姐金钏投井自杀的事心中含恨,贾宝玉先是哄其他仆人出去,让玉钏亲尝一口莲叶羹,后来进来两个婆子,只管说话,贾宝玉猛一伸手要汤,将碗撞落,将汤泼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却只管问玉钏:“烫了哪那里了?疼不疼?”玉钏与众人都笑了。玉钏说:“你自已烫了,只管问我。”贾宝玉听说,方觉自已烫了。

第五十八回中,藕官在园里烧纸钱,贾宝玉为了袒护藕官,假托做梦,说是自己要烧的。第六十一回中,贾宝玉为贾环的丫环彩云瞒赃。府中丢了茯苓霜和玫瑰露等名贵贡品,是贾环的丫头彩云偷去给贾环的。由彩云牵扯到赵姨娘和贾环,贾环的亲姐姐、赵姨娘的亲闺女探春自然会难堪。这时贾宝玉站出来,承担了所有的罪名,说这些东西都是他拿了玩儿的。小说第六十二回写贾宝玉为香菱换石榴裙解难。香菱因斗草被众丫头不小心推落积雨坑里,弄脏了新做的石榴裙,凑巧贾宝玉赶到,听香菱说,这石榴裙是琴姑娘带来的,她和薛宝钗每人一件,就说:“他的尚好,你的先脏了,岂不辜负他的心。二则姨妈老人家嘴碎,饶这么样,我还听见常说你们不知过日子,只会遭踏东西,不知惜福呢。这叫姨妈看见了,又说一个不清。”贾宝玉主动提出:“我有个主意:袭人上月做了一条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他因有孝,如今也不穿。竟送了你换下这个来,如何?”香菱笑着摇头说这样不好,贾宝玉劝说了一番,香菱很高兴地答应了。贾宝玉忙回去找袭人,一边走心里一边想:“可惜这么一个人,没父母,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与了这个霸王。”

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中,贾宝玉为自己能照顾平儿而喜出望外。贾琏与鲍二家的私通,被王熙凤捉奸,王熙凤将怒气发在平儿身上,对平儿又骂又打,平儿去打鲍二家的,又被贾琏踢了几脚。平儿哭得梨花带雨,找刀子要寻死,被李纨拉到大观园中,贾宝玉让平儿到怡红院中来,先是替贾琏、王熙凤向平儿赔不是,让平儿换上袭人的衣裳,将身上的衣服用烧酒喷了熨一熨。接着让平儿洗脸,亲自侍候平儿化妆。小说写道:“宝玉因自来从未在平儿前尽过心,──且平儿又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比不得那起俗蠢拙物──深为恨怨。今日是金钏儿的生日,故一日不乐。不想落后闹出这件事来,竟得在平儿前稍尽片心,亦今生意中不想之乐也。因歪在床上,心内怡然自得。忽又思及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并不知作养脂粉。又思平儿并无父母兄弟姊妹,独自一人,供应贾琏夫妇二人。贾琏之俗,凤姐之威,他竟能周全妥贴,今儿还遭荼毒,想来此人薄命,比黛玉犹甚。想到此间,便又伤感起来,不觉洒然泪下。因见袭人等不在房内,尽力落了几点痛泪。复起身,又见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已半干,便拿熨斗熨了叠好;见他的手帕子忘去,上面犹有泪渍,又拿至脸盆中洗了晾上。”

穿花蛱蝶深深见

花用来欣赏,用来怜爱,也就不能只看一种花,只爱一种花,花的种类越多越好,各种花争奇斗艳,才好看,才有趣。所以爱花的人总想着建一个最大的花园,将天下的名花都圈养起来。大观园就是贾宝玉的花园,也是作者的花园。贾宝玉是个泛爱主义者,他爱所有的青春美少女,当然也希望天下的青春美少女都围绕在他身边。

贾宝玉确实爱林黛玉,对林黛玉一片痴情。第二十九回中,贾宝玉对林黛玉说:“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第三十二回中,贾宝玉向林黛玉倾诉:“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第五十七回中慧紫鹃情辞试忙玉,说林黛玉要回苏州老家去,贾宝玉“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一头热汗,满脸紫胀”,迷了本性,“已死了大半个了”。

但贾宝玉对其他女子的爱恋同样出于真情,出于自然。林黛玉说贾宝玉“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有一次,贾宝玉对林黛玉说:“你死了,我做和尚。”林黛玉说:“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做和尚?”还有一次,袭人提到死时,贾宝玉当着林黛玉的面对袭人说:“你死了,我做和尚去。”林黛玉伸出两个指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

贾宝玉在梦中喊:“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但他对薛宝钗时时有着抑制不住的爱慕。第二十八回中,贾宝玉要瞧薛宝钗的红麝串子:“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嘴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第三十四回中,贾宝玉挨打后,薛宝钗来看他,一时话说急了,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贾宝玉注意到了:“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拄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呢!既是他们这样,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知此,一生事业纵然尽付东流,亦无足叹息,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可谓糊涂鬼祟矣。’”贾宝玉由宝钗又想到系心于他的其他女子,黛玉只是“他们”中的一个。第三十五回中,莺儿给宝玉打络子,宝玉与她聊天:“宝玉笑道:‘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那一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莺儿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次。’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那更提起宝钗来。”林黛玉死后,贾宝玉一时想起黛玉,未免心酸落泪,但转念一想,宝钗毕竟是第一流人物,举动温柔,于是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到宝钗身上。第一百零一回写贾宝玉和薛宝钗的生活场景,可见贾宝玉和薛宝钗是多么恩爱,此时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林黛玉。林黛玉的死是因为贾宝玉,而贾宝玉最后出家却不是因为林黛玉。

让贾宝玉动心的还有史湘云。第二十九回中,贾母到清虚观拈香,张道士送给贾宝玉的礼物中有一个金麒麟,贾宝玉听说史湘云也有金麒麟,就将这个金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史湘云捡到了贾宝玉丢失的金麒麟,发现这个金麒麟比自己的金麒麟又大又有文彩,便擎在掌上,默默不语。史湘云将金麒麟还给贾宝玉,笑着说:“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贾宝玉笑着说:“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在第三十一回中,贾宝玉称赞史湘云会说话,惹得林黛玉嫉妒,林黛玉在一旁冷笑着说:“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薛宝钗也说史湘云:“他再不想着别人,只想宝兄弟,两个人好憨的。这可见还没改了淘气。”第三十二回写林黛玉对金麒麟事件很是担心:“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掇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纹帕驾绛,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进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林黛玉对贾宝玉说:“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在第二十一回中,林黛玉追赶史湘云,贾宝玉拦住,笑着劝道:“饶他这一遭罢。”林黛玉不依,薛宝钗在一旁说:“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脂评说:“玉、颦、云已难解难分,插入宝钗云‘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话只一句,便将四人一齐笼住,不知孰远孰近,孰亲孰疏,真好文字。”“前三人,今忽四人,但是书中正眼,不可少矣。”

贾宝玉与妙玉的关系则是虚写。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妙玉嫌刘姥姥用过的杯子脏,便不要了,却拿自己常日吃茶的杯子斟茶给贾宝玉。第五十回中,贾宝玉和众女子联句作诗,贾宝玉联句作得不好,李纨罚他到栊翠庵取红梅,并命人好好跟着去。林黛玉连忙拦着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林黛玉已经觉察到妙玉和贾宝玉的微妙关系,但妙玉已是槛外人,所以林黛玉没有放在心上。贾宝玉取红梅回来,作了一首《访妙玉乞红梅》诗:“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他把栊翠庵比作蓬莱,把妙玉比作大士、嫦娥,毫不掩饰对妙玉的赞美。第六十三回中群芳开夜宴后,贾宝玉才发现妙玉给他祝寿的笺子,他看完笺子,惊喜得跳了起来。他赶紧为妙玉写回帖,在邢岫烟的建议下,写了“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几个字。第八十七回中,贾宝玉信步走到蓼风轩,听见惜春正和妙玉下棋,便掀帘进去,妙玉见到贾宝玉,几次脸红,后来妙玉暗示贾宝玉送她回去,妙玉回去后,心跳耳热。这些描写都暗示了二人的微妙关系。

在大观园中,众多女儿围绕在贾宝玉身边,以贾宝玉为中心,而贾宝玉将这视为自然,希望众女儿都钟情于他。他对小姐身份的女儿是体贴爱慕,对丫鬟身份的女儿也是怜惜喜爱。姚燮在《读红楼梦纲领》中说:“宝玉于园中姊妹及丫头辈,无在不细心体贴,钗、黛、晴、袭身上,抑无论矣。其于湘云也,则怀金麒麟相证;其于妙玉也,于惜春弈棋之候,则相对含情;于金钏也,则以香雪丹相送;于莺儿也,则于打络时哓哓诘问;于鸳鸯也,则凑脖子上嗅香气;于麝月也,则灯下替其篦头;于四儿也,则命其翦烛烹茶;于小红也,则入房倒茶之时,以意相眷;于碧痕也,则群婢有洗澡之谑;于玉钏也,有吃荷叶汤时之戏;于紫娟也,有小镜子之留;于藕官也,有烧纸钱之庇;于芳官也,有醉后同榻之缘;于五儿也,有夜半挑逗之语;于佩凤、偕鸾也,则有送秋千之事;于纹、绮、岫烟也,则有同钓鱼之事;于二姐、三姐也,则有佛场身庇之事;而得诸意外之侥幸者,尤在为平儿理妆、为香菱换裙两端。”

贾宝玉对大观园外的美丽女儿也是一见倾心。第十五回中,贾宝玉在一个村庄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在袭人家里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见那女孩生得“实在好得很”,念念不忘,私下里对袭人说:“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第三十五回中,通判傅试家有两个嬷嬷来了,贾宝玉连忙叫请进来。原来贾宝玉听说傅试有个妹子,名叫傅秋芳,是琼闺秀玉,才貌双全。第三十九回中,刘姥姥编了一个故事,贾宝玉信以为真,听说故事里的标致小姐早夭了,连连跌足叹息。他听说女孩的父母为她盖了庙,塑了像,年深日久,人也没了,庙也烂了,于是派书童茗烟去寻这个庙。

朱自清有篇散文,题目叫《女人》,写的是他的一个文友白水,白水坦言自己就是喜欢女人,女人是磁铁,他好比是软铁。远远看到一个女人来了,他的眼睛就像蜜蜂嗅着花香一般。他认为女人比男人更艺术,女人是自然的杰作。但白水又说,他对女人只是喜欢,不是恋爱,恋爱是全体的,喜欢是部分的。他只将女人当做艺术来鉴赏,而且不让对方知道。贾宝玉对女儿们的态度与白水有相似之处,但又有着本质的不同。贾宝玉对所有这些女子的爱究竟是怎样的爱?是意淫。在第五回的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姑对贾宝玉说:“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的“意淫”究竟是什么?脂砚斋评点说:“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是体贴二字,故曰意淫。”也就是说,“意淫”指对女子的尊重、爱恋、疼惜。但“意淫”终究是淫,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警幻仙姑说:“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那些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意淫”中有“好色”和“知情”的因素,精神与肉体结合,才是“意淫”。

秦可卿是宁国府少奶奶,按辈分应该是贾宝玉的侄媳妇,生得袅娜纤巧,恍若天仙。贾宝玉一次午后倦睡,就歇息在秦可卿酥软异香的卧室,在梦中进入太虚幻境,在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让贾宝玉与一位容貌既像宝钗又像黛玉的仙姬共度良宵,而仙姬名字就叫可卿。梦醒之后,贾宝玉宝玉与丫环袭人初试云雨。此后贾宝玉似乎再也没有与其他女人发生性关系,但他对女人肉体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作为“古今天下第一淫人”,从小姐到丫环,贾宝玉“意淫”了很多女人。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同床共卧,“闻得一股幽香,却是从黛玉袖中发出,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忍不住“一把便将黛玉的袖子拉住,要瞧笼着何物”。第二十一回中,贾宝玉用史湘云洗过脸的水洗脸。第二十四回中,贾宝玉把脸凑在鸳鸯脖项上闻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觉得鸳鸯的脖项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于是猴上身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第二十八回中,贾宝玉要看薛宝钗左腕上笼的红麝串,薛宝钗生的肌肤丰泽,不容易褪下来。贾宝玉在旁边看着薛宝钗雪白的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他忽然想起“金玉”之说,再看薛宝钗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有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呆了。第三十回中,贾宝玉看到丫环金钏儿在打磕睡,就上前把她耳上戴的坠子捏了一下,把自己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出来送到金钏儿口里。第三十五回中,贾宝玉“闻得傅试有个妹子,名唤傅秋芳,也是个琼闺秀女,常闻人传说才貌俱全,虽自未亲睹,然遐思遥爱之心十分诚敬,不命他们进来,恐薄了傅秋芳,因此连忙命让进来”。第四十四回中,贾宝玉侍候平儿化妆。平儿走后,贾宝玉见平儿方才的衣裳上喷的酒己半干,就拿熨斗熨了叠好,见平儿的手帕忘了带走,上面还有泪渍,贾宝玉将手帕拿到脸盆中洗了晾上。贾宝玉和丫鬟的关系更为亲近。第三十一回中,晴雯说:“还记得碧痕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

甚至貌似女子的男子也成为贾宝玉“意淫”的对象。第九回中,贾宝玉和秦钟到家塾上学,认识了两个生得妩媚风流学生,绻缱羡慕,为了他们争风吃醋,大闹学堂。贾宝玉与蒋玉菡亲密交往。蒋玉菡是个戏子,生得妩媚温柔,风情万种,贾宝玉见到他以后,不觉流露出爱慕之情,忘情地紧紧捏着他的手诉说衷肠,还把自己随身带的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送给蒋玉菡,两人还相互交换汗巾,关系非同一般。第七回写贾宝玉第一次见到秦钟心中似有所失,痴了半日。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贾宝玉“赔身下气,情性体贴,话语绵缠,因此二人更加亲厚”。在第十五回中,贾宝玉在馒头庵抓住秦钟与小尼姑智能偷情,秦钟对贾宝玉说:“好人,你只别嚷的众人知道,你要怎样,我都依你。”贾宝玉笑着说:“这会子也不用说,等一会睡下,再细细的算帐。”小说作者插话说:“宝玉不知与秦钟算何帐目,未见真切,未曾记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创。”

情可以甚至必然包括淫,由情而淫,虽淫亦情,所以情就是“意淫”,但淫不包括情。宝玉为平儿惋惜,因为“贾琏惟知以淫乐悦己”,即淫而无情。贾宝玉更同情香菱,也是因为薛蟠根本知道什么是情。警幻仙姑之所以秘授宝玉以云雨之事,而贾宝玉又要与袭人重演一番,是为了说明贾宝玉有情有欲,但欲为情服务。有正本在“便秘授以云雨之事”句下有评:“这是情之末了一著,不得不说破。”贾宝玉和他屋里的女孩即使有儿女之事,也与贾琏、薛蟠有着根本的不同。甲戌本第五回“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之所致也”句上有眉批:“绛芸轩中诸事情景,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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