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吗？”

方绪说着，给俞亮披上一个小毯子，在他身旁坐下，然后仰躺在他们铺好的软垫上。

俞亮摇摇头，“不困，”他直视夜空的眼睛看向方绪，“师兄真的不休息吗？刚刚在车上我已经睡过了。等到了三点左右我再叫你起来？”

“我精神好着呢，”方绪笑笑，“你要是觉得无聊了，可以和时光他们去钓鱼。他们几个，可闹腾了。”

不远处依稀可以听见时光、洪河等人嬉笑叽喳的声音，俞亮朝声源望去，只模模糊糊看到几个黑影。时光穿着黄色的短袖，比其他人更显眼一点，他坐在三五人中间，似乎拿着钓竿，旁边围着他的几位不知是在穿饵料还是在找浮漂，总之比他们这处热闹不少。

“我躺在这儿，挺好的。”俞亮说，将胳膊垫在脑袋下。

“我跟你一起。”方绪说。

浩瀚辽阔的星空盛满两人的眼眸，广袤无垠，似乎没有边界。银河在他们视线的正中偏左，微微向北边倾斜。淡黄、浅绿、墨蓝在银河里交汇，这条流动的星海带着所有无名的色彩，将夜空变成梦中人的秘密花园。银河边星星点点地分布着明暗不一的星光，时不时闪烁几下，似乎在微弱地呼吸。

那些星星，当真像星图里那般，组成形态各异的图案，连成一个又一个绮丽的幻想，给在黑夜中仰望的旅客编不完的故事素材。

俞亮是第一次观星，第一次见到这么完整、美丽的星海，第一次将这份大自然的馈赠与摄影作品对应起来。他常说棋盘就如宇宙、就如星空，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么美丽的画面。

如果说棋盘上是喧嚣的征战杀伐，星空和宇宙就是无尽的沉默。但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无穷无尽，包罗万象。似乎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只要看到它们，就感觉自己的有了容身之所。

耳边不远处的友人们低声窃窃着，不知道是怕惊扰了池中鱼还是空中星；头顶传来鸟雀的私语，伴着树叶的摩挲声；近旁是方绪沉稳又有节奏的呼吸声。俞亮转头看他，他也和俞亮刚刚一样，专注地看着夜空，表情尽是恬淡自若。

俞亮不禁觉得，宁静竟不算是他心绪的最佳写照。他觉得他的心情就像自家后院的那一池水，它的波澜不兴，宁静自持，是因为源头的活水源源不断地流入，给与它丰富而沉稳的满足。

此次七夕，恰逢英仙座流星雨极大值后，方绪敲开了俞亮长久练棋而紧闭的房门，约他一起去远离尘嚣的山林里看流星。和俞亮一起精进棋艺的几位自然都被方绪安排上，连同他们想要一起带上的朋友，开了几辆车落脚到这处他寻了好久的宝地。

午夜过后，上峨嵋月西落，流星雨辐射点也随之升起。月亮的光源不再干扰他们用肉眼观察这一年一度的星空盛宴，午夜三点，流星雨达到极大值，自是美不胜收。

“57！”

俞亮和方绪都被这突兀的叫喊吓了一跳，赶紧回神凝视夜空。每次他俩都是时光等人激动又喜悦的声音先叫他们从各自思绪中醒过来，然后才注意到夜空中的变化。自他们来后，第57颗流星就在刚刚划过。

“哇，”这样的感叹似乎永远都不会厌倦，俞亮和方绪不约而同地赞叹出声，然后又吃吃笑起来。

“真漂亮，”方绪说，“57颗了。”

“嗯。”俞亮回应道。他伸出右手，抓向天空，仿佛星星都近在咫尺，仿佛流星的余温就在他指尖。

“我要——我要买水永远再来一瓶！”

时光那边开始喊起不着边际的愿望，俞亮忍不住微笑起来。每划过一颗流星，那边的人就喊一个愿望，齐声喊了二十多个愿望，饶是贪心鬼也喊不出更多的了，所以他们现在轮着喊，说是这样流星听得清楚些。愿望也渐渐从拿到头衔、拿七冠王、一夜暴富、瘦二十斤、斯特劳斯不要钱逐渐变成香菜滚出地球、蚊子灭绝、钓到鲸鱼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又来一颗！58！快！该你了江雪明！”

“又来一颗，”方绪低声说，“好像变快了。”

“我···我要！我要！我要吃麦芽糖永远不黏牙！！”江雪明喊道。

“扑哧，”俞亮小声的笑和那边的哄笑混杂，方绪也忍不住笑起来，“小亮还在许愿吗？”

“没有了，”俞亮说，“想不到还想要什么了。师兄呢？”

“我怕流星跑得太快听不清，就一直在告诉它们，”方绪眨眨眼，“希望小亮平安喜乐、平安、喜乐。一号流星要记住啦，是平安、和喜乐；二号记得提醒一号，是俞亮的小亮，不是其他小亮；三号要告诉二号，平安呢，就是健康，远离疾病，喜乐呢，就是幸福，要一直开心···”

“师兄，你可别念叨了，”俞亮侧脸，微弱的夜光都掩不住他脸上的笑意，“再说，流星嫌你烦，就都不来了。”

“那你就帮我许愿，”方绪偏头，靠近他，“就说，希望方绪许的愿望都成真。”

俞亮也忍不住往方绪脑袋边凑，嘴角的勾起压都压不住。谁说我没有许这个愿望呢，俞亮心想，只不过没想到师兄许的愿望只有我罢了。

两人靠的近，连呼吸声都快合二为一。俞亮再望向天空时，便觉得有些眩晕。

“师兄，星空在动吗？”

“在呀，很慢很慢地动。”方绪说道，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俞亮听着方绪的声音，只觉得世界都变得很慢很轻。他原先还觉得繁星点点似白子，还生出下盲棋的念头，此时面对这片星空，只觉得下棋都是辜负。

“师兄，你说牛郎和织女，会踩着流星见面吗？”

“那鹊桥怎么办？”

总不能辜负喜鹊们一年一度的工作，俞亮喃喃道，方绪没有听清，只以一个气音表达疑问。

“那你说，他们会在鹊桥上看流星吗？”

方绪又往俞亮边靠近些，肩膀互相抵着。

“那还真是让人羡慕的浪漫，”他悠悠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俞亮低声笑起来，笑声喘喘，挠的方绪直痒痒。

“为什么笑？”方绪也不自觉笑起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俞亮说，眼神亮晶晶的，“我更喜欢人间。”

“59——俞亮！冲你去了——”时光他们又高声呼喊道。

一颗流星直直朝着方绪和俞亮的方向奔来，俞亮觉得它几乎要撞上他了，忍不住瑟缩，却用手去接，流星从他们的头顶划过，像坠入河水中一般消失了。

“哇，”他喘一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要飞到我心里去，”俞亮手里抓着空气，却伸出给方绪看，“我还以为，流星听到我的愿望，要来帮我实现呢。”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方绪问。

“我心里想，”俞亮小声道，“想在人间，和师兄在一起。”

方绪怔愣了一瞬，接着慢慢支起身子，双手捧着俞亮手中飞来的“流星”，推到俞亮心口，在他心口缓缓张开，然后抬眸与注视着他的俞亮对视。

“···飞到心口了。”俞亮轻声说。

方绪起身吻他。

我们似繁星般坠落人间，在爱河中相遇

We are falling like the stars, falling in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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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英仙座流星雨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