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秦腔评论家牟豪戎:七十年秦腔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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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秦腔评论家牟豪戎:七十年秦腔往事

2022-06-11 10:4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著名秦腔评论家牟豪戎专访

编者按,这是我在多次采访牟老师视频基础上记录而来。文中有些观点,牟老师在此前文章中有发表,有些观点则系首次披露。

我(张志峰)和牟老师学术观点相近,在博士学位论文写作完成后,多次聆听其教诲,并作补充修改。因牟先生有严重的听力之疾,交流全靠纸笔,这严重影响了其生活和学术。

牟先生为人正直,品德高尚。作为晚辈,我们亦乐意代劳。故这篇文章,可完全视为牟先生所作。我们所作的工作,仅仅则是将其讲述片段,作归类整理。

本文系牟豪戎口述,张志峰、孙红瑀记录整理,首次刊发。转发请注明出处,否则文责自负。

01

结缘秦腔

秦腔是我几十年乐此不疲的业余爱好,我再没有其他任何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秦腔戏。刘易平一谈秦腔戏情绪激昂,不谈秦腔戏低头纳闷,我也有个这样的特点。我从1943年开始,跟上大人看戏,由不懂到朦朦胧胧地懂。过去演戏要先出戏报,一看有好演员,想法设法就跑到戏园子去观看。

我上小学的时候,对秦腔已经十分着迷了,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到戏园子去看戏,甚至不惜逃课去看戏。当时戏报写在红纸上,到处张贴,我每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就比较关注戏报,发现有好演员,就叫上几个同学逃学看戏。但是回来的路上特别担心家长发现,我们就又开始伪装。当时的小孩写作业手上要粘墨、脸上有时也粘上。我偷着看完戏后,回家的路上就在手上、脸上涂点墨,假装放学回家。

我家住在北塔山第一人民医院的后面,只要有空,我就跑去挤在观众缝隙中间看戏,我先后看过的班社有文化社、精诚剧团、铁血剧团(1947年来兰州,李发民时为铁血剧团头牌演员,《斩韩信》在兰州一炮走红)、锦华剧团(1948年来兰州,何振中任社长)、工人福利社。1948年周正俗成立福利社,礼拜天我就一个人从北塔山跑到小稍门碱滩专门去看福利社的戏,我看戏那天是4月4日(儿童节)当时我才十岁,第一折戏是张新华、朱美玲、王定秦三人演出的《棒打无情郎》,接下来演出《出棠邑》全本,王化礼的《拆书》,李发民的《杀府》,周正俗的《逃国》。王化礼没有嗓子,功架造型特别干散,属于地道的甘肃派。演出中间,观众给演员搭红,王化礼和李发民一人一条。周正俗两条,额外还有一面锦旗,因为当时我才上小学二三年级,锦旗中间的几个大字是隶书书写,我不认识,我只认识“正俗社长留念”几个字。

1961年,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漫谈耿派艺术》,较早地将耿忠义提高到了流派的高度,我之前的文章都称“某家”“某家”,没有流派的概念,流派概念是我在文艺理论基础上的延伸。现在耿派艺术、郗派艺术已经得到公认。现在看来这篇文章很简单,但是当时《甘肃日报》社的编辑吴月因为这篇文章,认为我对秦腔比较懂,年龄肯定很大,专门到我们家里来找我。

我当时在永登工作,他给我留了个纸条,“来访不唔,有空来兰,到报社一谈。”我国庆节回来看到纸条,就去《甘肃日报》拜访他。他见我对秦腔比较熟悉,在《甘肃日报》进行“神鬼戏大讨论”时,约我写文章,我写了一篇《鬼戏不能一概而论》的文章,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发表,但是文革后因为这篇文章我被贴了大字报。吴月又约我写过一篇《漫谈刘金荣的》,《甘肃日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发表,但是吴月将文章推荐到了甘肃广播电台,“文艺杂谈”在晚上播送了,给我邮寄了五块钱的稿费。

甘肃振兴秦腔学会主要是由我发起的,领导秦腔学会,花去了我特别多的时间,回不了家,工作也很受影响,以至师大校长对我说“一天不务正业,不好好搞教学,怎么光搞秦腔?”当时甘肃电视台、《甘肃日报》、《兰州晚报》的许多人也参加了振兴秦腔学会,舆论工具比较发达。

关于举办甘肃省振兴秦腔学会的初衷,是我们几个人到白云观茶园去喝茶,因为当时秦腔传统剧目解禁,大家有感于秦腔的衰落,想集合甘肃健在名演员进行一次展演。而当时报纸上天天出现的是陕西振兴秦腔、四川振兴川剧的信息,我们就组织了甘肃省振兴秦腔学会。

我们向甘肃省宣传部打了报告,时任部长聂大江、副部长刘英特别关注此事,很快得以批准。批准之后,我们就着手开始组织演员,一个一个寻找演员。秦腔学会每次演出剧目,都是我确定的。没有演员,孔新晟和付荣启是我连夜从定西接来的,我又从西安接来杨金凤。

演员找到后,没有地方进行排练,这又成了摆在学会面前的一个大难题。我和李发民关系比较好,他经常有好酒就找我过去喝。李发民个子很小,嗓子满宫满调,苍劲有力,第一次在兰州演出时,以《斩韩信》一剧一炮走红,他的唱词交代韩信一生经历比较全面,但不足是掺杂了一些迷信说法,因而他的剧本比较原始,比较珍贵。

李发民老婆做生意,开着糖酒店,生意比较景气。当时我跟他们说,没有排练场,学会工作难以开展时,李发民老婆说这没问题,“我给你们包个饭店,你们排练去。”最后我们找了一个饭店的餐厅,晚上在胜利饭店餐厅里进行排练,排练了七场戏,在兰垣进行演出。

我对兰州观众的审美口味比较了解,所以在安排剧目上就有侧重。如重建隍庙,甘肃振兴秦腔学会组织演出时,《闯宫抱斗》为打炮戏,连演三天,演员的安排为:《议事》由张世军、展学昌、黄晓凌三人合演,《闯宫》孔新晟连演三晚,《抱柱子》由王超民、袁新民、祝慕民三人合演。付荣启饰演姜后、杨金民饰演纣王,外带岳长中《武成王赶驾》。公演之后,观众爆满。

省市领导晚上观看完振兴秦腔的演出后,纷纷表示祝贺,送了许多花篮,声势比较浩大。第二天省委打来电话,让我们到省委去汇报一次,聂大江主持,我从当时甘肃秦腔现状、面临的危机、振兴秦腔的计划和目前的情况进行了汇报,聂大江很肯定,说“你们干了一件大好事,这是文化部门应该干的事,文化部门没有干,你们干了。”聂大江接见完,李子奇就进来了。李子奇跟大家合影留念,当场批款两万元,说“给上两万元了跳腾去。”这样我们就以此为活动经费,举办了多次演出。1990年之后,我就退出了该组织,王正强接任了会长一职。

甘肃省振兴秦腔学会宣传了秦腔,为秦腔制造了舆论,一段时间促进了甘肃秦腔演出的繁荣,为当时健在的大多数甘肃秦腔老艺人录制了演出录像,保留了一批珍贵的历史资料。现在秦腔不景气是各种原因交织的结果,我们小时候(1949年以前),兰州这么个地方,经常有两三个戏班子演出。看戏是市民唯一的娱乐活动。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视,看电视就不想出门,娱乐活动多元化。

中国四大名旦、四小名旦评选后,在《鑫报》和兰州秦腔观众见面,当时他们邀请了我,我建议《鑫报》开辟一个“秦腔专栏”,借助四大名旦来兰州,再宣传一下秦腔。《鑫报》于是开辟了“陇上秦谭”的专栏,因为写秦腔文章的人太少,为了保持这个专栏,我每个星期都要写一篇文章,所以那个阶段我写的秦腔文章特别多。

02

朝花夕拾

我小的时候,看戏的茶园和现在不太一样,似乎一个人家的院子里,搭个帐篷,摆些长条桌子就可以演出,演出人员大部分为秦腔好家。当时茶园演出以清唱为主,不化妆,化妆系粉碎死人帮后发展的。正规班社的演出条件也十分简陋,精诚剧团在今城关区人民医院演出,是一个院子,但是里面比较大。北面有一个舞台,东西两面还住的市民。文化社在小稍门演出,也是一个居民院子,但是中间有一个舞台,他们搭的白布帐篷,里面摆些长条桌子就进行演出。一般班社依附庙会进行演出,闲暇之时在居民院落,修建一个舞台,就可以演出。剧场比较随意,一边演出,一边卖小吃,有卖凉皮的,有卖凉面的等等,环境比较松懈自由。照明工具起初是清油灯,后来换成了汽灯。

文化社起初不卖票,虽然门口有个把门的人,但是只要观众随便给点钱就可以进去观看演出,当然不能太少,没有固定的票价,我是一个小学生,随便拿一点点零花钱,就可以进去看戏。进去以后,如果想喝茶,可以花钱买个盖碗茶喝;如果不想喝,直接站着看就行了。经营茶座的是另外的人,不是剧院的人。1949年以后,文化社才有了固定的票价,有了正规的剧院。

文化社1949年以前不演晚场,只演白天。文化社烟火戏多,虽然是白天,但是火彩效果也很好。文化社的前场张裱匠,系之前云育社的领班,放火特别有名。1958年,黄致中在兰州城隍庙演出《抱柱子》,请的张裱匠放火,但是老汉当时年龄大了,放火失败了。新兴剧社不演白天,只演晚上。所以麻子红白天在文化社演出,晚上在新兴社演出。

三意社属于陕西的老班子,他也演出一些烟火戏。易俗社出现的时候,慢慢就改造了这一传统。甘肃经济落后,思想落后,所以传统秦腔延续时间长,受外来影响少。当时我只是个小娃娃,感兴趣的就是老班子的那一套,是甘肃秦腔的保守派,你让我看易俗社那些剧目,我就觉得扭扭捏捏,唱半天没意思,老班子的戏人一看比较带劲。我过去特别爱看甘肃传统秦腔,一看之后心情激动,李化仁一出场我就兴奋不已。

因而当时凡是有眼光的陕西演员,来甘肃之后,都会吸收甘肃传统秦腔之长,牛利民就是如此。杨金民、王定秦也是如此。杨金民,范克峻文章称生于1914年,误。据杨的姑娘亲口告诉我,杨生于1918年,卒于1992年。杨金民初到兰州后,和杨金凤一起在精诚剧团演出,但是很快就转到了文化社演出,在该社学习了一些耿派剧目。王定秦是王文鹏的侄孙子,嗓子特别亮,也加入了文化社。后来王定秦、王晓玲调入了甘肃省秦剧团。兰州出现的社班特别多,但是老班子文化社存在的时间最长。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甘肃秦腔并不是另一种秦腔,它和陕西秦腔同源同宗,只不过受到历史传统、自然地理条件、风俗生活习惯和文化氛围等因素的影响,形成了不同的表演风格特色,这个风格牛士颖的《陇上优伶志》一书已经注意到了。老班子是甘肃的本地班,外地来的秦腔班社叫客户班,起初界线分明,互不掺和。到20世纪20年代后期,开始融合,30年代末40年代初,陕甘演员才融合在一起了。

但是甘肃秦腔在一段时期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地域特征。其中封神戏最能体现甘肃老班子的风格,这类剧目是甘肃的特产,讲究功架造型。比如耿忠义演出的《黄花山》,穿着气势就不一样,俨然天神,但是对甘肃传统秦腔要坚持辩证的看法。一方面,他是甘肃秦腔前辈精心创造的秦腔宝贵遗产,符合中国传统戏曲审美范式,这些特技陕西秦腔没有,京剧也没有。周信芳演出的《抱火柱》也受了甘肃秦腔的影响,也要口条上架,抹丽子,拿上笏板进行大幅度地表演;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发展,他逐渐落后了,封神戏不适合时代发展的主潮流,因为秦腔毕竟要面向现实,反映家庭生活和社会状况,传统甘肃秦腔的表现程式和题材内容与时代发展脱节了。

兰州秦腔辉煌的高峰时期就是陇上三杰生存的那个时期,1942年麻子红谢世,1947年耿忠义谢世,兰州派秦腔就开始衰落。化俗社初来的时候,尽管开始融合陕甘秦腔,但是冲击力不是太大,并没有动摇甘肃的烟火戏。后来的班社陆续带来了许多易俗社的剧目,精诚剧团1946年来兰州演出时,基本是易俗社剧目,主要演出《人月圆》、《花亭相会》、《双诗帕》、《夺锦楼》等剧目,所以至上世纪40年代陕甘秦腔才基本融合在一起了。

03

回忆名伶

(牟豪戎先生正在讲述相关史料)

十二红这个人物很重要,从甘肃秦腔流派来说,他是个承前启后的过渡人物,既继承前面的福庆子、唐待诏,又开启了耿忠义、麻子红、岳中华,耿忠义也唯十二红马首是瞻。十二红究竟好不好,一看岳中华就知道了,岳中华就是十二红教出来的。麻子红起初到甘肃站不住脚,因为十二红特别好,他当然站不住脚,麻子红的表演是陕西派的,兰州观众当然不欣赏了。麻子红失败后,才埋头钻研甘肃传统秦腔,陕甘融合,注重功架造型和环境的营造,所以他才获得了成功。

按照歌红的说法,十二红水平在麻子红、文汉臣之上。特别是武戏,其他人都不敢和十二红媲美。十二红是个天才的演员,生净两门抱。生净两门抱是甘肃传统秦腔的一个特点,陕西演员很少如此演出。十二红虽然原籍是陕西人,但是从小在兰州长大,学戏是在兰州。张慎微关于十二红学艺的说法是正确的,岳德胜(岳麻子)十分喜欢十二红,经常抱着他,后来给其教戏。十二红在十二岁时以《斩韩信》一炮走红,我小的时候老汉们都这么说。

关于十二红之死,我持怀疑的态度。我小的时候,许多爱好秦腔的六七十岁的老人在饭后茶余都是谈秦腔,我从小就特别爱听他们谈秦腔。这些老人里就有亲眼看过十二红和唐待诏演出的,耿忠义就更不用说了。花脸除了唐待诏之外,老人们说李德贵也唱的十分好。这些老人对老辈秦腔名伶相当熟悉,我从来没有听过十二红被洪帮处死的说法。

据老年人讲述,十二红是病逝,英年早逝,他们都以惋惜的口吻说“死的太早了”。十二红死的时候,可能四十多岁,现在包括歌红将十二红的生卒年月都算错了,推算下来比麻子红还年轻。十二红无论如何,他的年龄要比麻子红要大,至少要大十来岁,要不然麻子红不会拜十二红为师。另外十二红还给李化仁教了一些戏,十二红死的早的话,根本没法给李化仁教戏。李化仁年纪可能与周正俗差不多,周正俗出生于1918年,两人都是化俗社的学生。

十二红的缺点就是嗓子不如麻子红,麻子红的特点是嗓子也好,做派也好,是一个唱做俱全的演员。薛寿山写过,像麻子红一样,条件占全的演员很少。范克峻看过好多麻子红的戏,他说麻子红嗓子特别好,嗓子不好他就演不成《大辕门》、《葫芦峪》等唱功戏,所以民间说,麻子红演什么戏都是拿手戏,装谁像谁,每出戏,只要麻子红演出,就能唱红。麻子红清新俊逸,舒展美观,嗓子特别好,做工更就不用说了,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十二红去世后,麻子红、文汉臣才开始红了起来。按照孔新晟的说法,文汉臣的戏特别好,《伍员逃国》是另一种风格,他尤其擅长白口戏,如《李白醉写》、《十道本》等,武戏也能唱,文汉臣的嗓子清细嘹亮,比较文雅。文汉臣的戏我在1943年看过一场,那时我特别小,不懂秦腔。文汉臣身穿红靠,手持长枪,甩发,满台火彩,额头扎的竹签做的箭,满脸血肉,全场人鼓掌,十分轰动。我起初不知道这个戏的名字,1985年振兴秦腔演出时,我问孔新晟,孔新晟说是《周遇吉上关》,本戏名《宁武关》。那个箭特别有特色,满脸都是,我问过范克峻,但是他也不清楚。这个戏也是刘易平的拿手戏,禁演后刘易平公开发文章,不再演出该戏。须生说嗓子好,唱的最好的就是刘易平了。

麻子红资料较少,现存唯一的一张生活照实周正俗给我的,周正俗说麻子红过五十岁生日,他给买了一顶礼帽,麻子红很高兴,就照了一张相。麻子红是陕甘合璧的典范,他的演出,我没有看过。当时民间有“甘肃有个麻子红,腰里扁的王文鹏,脚底下踏的耿善民。”的说法。

耿善民在甘肃演出失败后就返回西安,但是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他在兰州的打炮戏是《汾河湾》,没有引起轰动,后来又演出过几次,依然没有红起来。这种情况后来肖顺和、穆九苓等人都遇到过,他们都是榛苓社两大著名须生,但是到兰州之后由于胡子生太多,且麻子红坐镇,所以并没有大红起来,经常演出一些二路角色。对于耿善民在兰州演出的失败,范克峻《艺林细雨》对此有专门记载,按照范的观点,耿是好演员,是秦腔的革新家。

《九莲灯》是麻子红的代表作,其中的戏主要集中在《六部大审》、《福禄求灯》两个折戏上。福禄是闵雀的家人,双手握两个香把,历尽千辛万苦去求灯,最后舞台上出现一排神灯,区分了忠奸。据老辈人说,演的最好的是麻子红的闵雀,文汉臣的福禄。我1946年左右观看过周正俗、孔新晟、楼英杰的演出,其中周正俗饰演闵雀,孔新晟饰演福禄,楼英杰饰演石娘娘,戏园子观众爆满。1985年,孔新晟和杨金民合作,又一次演出《六部大审》,孔新晟饰演闵雀,他的路子宗郗派,但缺点是个子太小,穿上蟒袍之后气魄不够,总体感觉不如周正俗有气质,但他的福禄演的特别好。

我看戏的时候麻子红刚去世,但是饭后茶余,人们闲谈,老说麻子红,对其念念不忘,所以我对麻子红的影响就特别深刻。郗派艺术延续的时间最长,有弟子、有再传弟子,一直延续到现在,没有中断过。他的徒弟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继承了他的风范,每个徒弟只要学一点,在甘肃就红半辈子。周正俗学了《潞安州》,像;李益华学了《拜台》,像;黄致中学的比较多,《大辕门》、《葫芦峪》、《苏武牧羊》都十分不错。麻子红传人,以黄致中唱的最好。黄致中可惜的是没有留下录音,就只有一个靖远电台录音的钢丝磁带。

我1943年开始看戏的时候,听老汉们讲,黄致中学麻子红最好。黄致中曾到过西安,他的《八件衣·哄堂》享有盛誉,但是黄致中一直不在兰州,所以我一直没有看上。我第一次看黄致中是1952年,精诚剧团快倒闭时,某天突然门口挂出了大幅戏报,“特约黄致中演出《大辕门》”,晚上我就跑去看了,那是我第一次看黄致中的戏,对我留的影响特别深刻,把我都惊讶了,嗓子特别好,唱腔带兰州韵味。

同年,我在东稍门上中学,路过一个菜市场,里面唱秦腔,我走进去观看,舞台上黄致中正在演出《李白醉写》。黄致中一出场白“醉了,醉了”后一个“醉了”带有明显的兰州风味,摇摇晃晃,在高力士的搀扶中出场。这时我对黄致中的影响是做派干散,扮相英俊。

我再次看黄致中是他下放至靖远剧团后,1958年他随团至兰州城隍庙演出《闯宫抱斗》的《抱柱子》一折,路子是典型的兰州派,额头扎的红绸子,额角扎一个红彩球,飘带调至胸前,脸上抹的油丽子,穿的黑道袍罪衣,黄致中演出十分精彩,观众掌声不绝。这出戏演完不久,黄致中就调到甘肃省秦了。

我第三次看黄致中演出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黄调至甘肃省秦之后,我看过他演出的《苏武牧羊》、《回荆州》的刘备等戏,但是此时黄致中嗓子出现了中塌,没有以前清亮,不如我看《大辕门》时精彩。总的来说黄致中对麻子红唱腔的继承上,其他弟子赶不上。

黄致中演出《苏武牧羊》,别具兰州风味,深为兰州观众喜欢。如“一家人好不快乐哉”,陕西演员唱腔比较简单,黄致中演出时,“一家人”的“人”字有兰州拖腔“嗯嗯嗯”,“快乐”“快”字挑起,至“乐”字突然降下,观众就来满堂好。“小李陵讲此话全无道理”,陕西演员唱腔平直,黄致中演出时,“全无”二字,“全”字高声挑起,“无”字绕一个圈子,“道理”低唱。“望南朝叫一声臣的万岁”,黄的唱法为“望南朝——哦哦哦——叫一声(恩)——臣的万岁(哎)”最后当满天雪飞,苏武唱“正讲话猛然间狂风四起”,黄致中“猛然间”的“间”字带有兰州韵味,绕完一个圈子后,归韵到“嗯”上,特别好听。

陕西唱腔比较文雅,兰州唱腔旋律丰富,讲究波澜起伏。兰州唱法都要中间加“恩”,结尾加“哎”,这是兰州演员的特点,李化仁、黄致中、周正俗等人都是如此,他们将兰州音韵融入唱腔,使唱腔高低起伏,增强了旋律性,所以兰州观众听到这些熟悉的声调时,听得如痴如醉。

周正俗,兰州人,也是麻子红的徒弟,所以麻子红的代表作,周正俗基本都能演。我看过他演出的郗派剧目特别多,有《闯宫抱斗》、《蜜蜂计》、《八件衣》、《苏武牧羊》、《烙碗计》、《二启箭》、《潞安州》、《杀驿》、《盘门》。演出最好的是《潞安州》,他的一个特点是鼻音过重,造成的缺点就是吐字不清晰,不像黄致中那么吐字特别清晰。周正俗演出的《潞安州》唱至“待定嗯”时,后面的“嗯”字特别重。另如他在演出《八件衣》“堂鼓不住地响连声,何人动鼓把爷惊?”“不住地”的“地”字归韵到“嗯”上。

周正俗的优点是腿功很好,功架干净利索,服装装扮漂亮美观。过去兰州人晚上走着,经常就模仿周的唱腔。另外周正俗演出讲究“三白”,即护领白、袖扎白、靴底白。其中袖扎白是指里面的衣服穿上后,用以白条包裹袖口,然后再穿戏衣,如果穿蟒袍,举手投足之间偶然露出,十分美观。说袖口有些笼统,这是周正俗亲自告诉我的,并非甩袖,甩袖因为戏袍上已经有了,白不白演员没有办法,只有护领、袖扎、靴底三个地方是演员可以自己装扮的。

李化仁的唱腔也是地道的兰州派,他的唱词我忘了,音韵是“大大的哎——啊啊啊——啊路啊啊啊——难来”。《太湖城》说白“广华天尊理不端,站在云头把路拦”,他的后一句的念白完全是兰州语音,“拦”字后加语气词“那”。李化仁嗓音清亮,音域较窄,唱腔较细。关于李化仁的生平,《兰州戏剧志》介绍比较准确。十二红传给岳中华,岳中华传给了李化仁。范克峻文章说,岳中华的身上折射岳中华的影子,李化仁身上折射岳中华影子。我看李化仁戏的时候,他的背影就和岳中华很像。有句谚语叫“养儿像舅舅”,李化仁的扮相确实像岳中华。

据牛利民给我说,李化仁在1957年“反右”前夕,是他从武威请至兰州演出的,他叫李化仁的目的是为了恢复老班子的演出传统,在兰州演出了三场戏,演出地点在兰州张掖路文化馆剧场,第一场《太湖城》,第二场《火焰驹》,第三场《五岳图》,我逃学看了第一场,第三场恰值周末,我接着看了一场,他演出的角色是武成王。需要补充说明一下的是,我说的三场戏是白天演出的,晚上演出我没有看过。李化仁的戏特别不错,当时正值夏天,我买的站票,挤得浑身直流汗,但是看得津津有味。

孔新晟也是郗派弟子,郗派传人的顺序前几位依次为:黄致中、周正俗、李益华、孔新晟。因为孔新晟本为兰州人,又兼其在兰州舞台演出时间长,所以他在兰州受欢迎程度不下于黄致中和周正俗。因为其个子小,所以兰州人称其为“尕孔”,他的优点是演出很卖力,富有激情。因为人们对孔新晟的师承人们存在分歧,我就亲自问孔新晟他是不是麻子红徒弟,他告诉我,他小的时候给麻子红家里打过杂,提水扫地倒夜壶,在麻子红家干杂务,麻子红只给他说过《拜台》的几句唱词,并没有真正给他教过戏。但是他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是麻子红晚上在新兴社演出时,他可以脖子架着麻子红的孩子,免费观看,所以他学习麻子红主要来自于观摩。过去的师傅很少给学生教戏,大概指点一下都是不错的,学生跟师傅真正学不了多少戏,聪明的演员大部分都是自己观摩后,反复揣摩人物心理,结合自己的条件,勤学苦练。

麻子红在岷县中兴社演出时,孔也跟去打杂。由于水土不服,孔新晟头上长了一些黄水疮,麻子红侄子郗化民天天打他,他受不了,就跑到了西宁,他在西宁时参加赵连璧领的新兴社,师从李世英学习了一些秦腔剧目。由于孔新晟十分聪明,所以学戏较多,戏路较宽,和黄致中一样有些革新味,陕西的戏他也能演出,但基本遵循的是郗派的路子,因此好多郗派戏他演的也不错,如《盘门》、《闯宫》、《八件衣》等都不错。

耿忠义我亲眼见过,生净两门抱,耿忠义的品味和神韵一般人学不上。李海亭和耿忠义共同演出过很长时期,李是石娃子陈德胜的徒弟,外号“六指子”,我开始看文化社的时候,李海亭还活着,他是典型的甘肃派,也讲究功架造型,我看过的他的演出有《五岳图》的张奎、《万仙阵》的角色(名字忘记了),当时他已六七十岁了,偶然出台一演。但是成就不如耿忠义,耿忠义的特点是善于利用脸谱、动作、功架造型,塑造人物形象,这一点李海亭达不到。耿忠义是甘肃花脸的一座高峰,他演的曹操、贾似道等人物,虽然都是白脸且戴相帽,但是性格截然不同。

我看过耿忠义演出的花脸戏有《白逼宫》、《黄花山》、《游西湖》,须生戏有《盘门》。缺点是嗓子不亮,《白逼宫》“曹操进宫来了”,带有兰州韵味,念白如生活中的语言。全靠功架造型吸引观众,他的演出,列一个造型,摆一个架子,俨然一尊天神,观众一看就鼓掌,耿忠义一出场观众就轰动。按照范克峻的观点,真正代表甘肃派秦腔的人物就是耿忠义。耿忠义的演出讲究功架造型,注重神态仪容,重视环境氛围的渲染。耿派弟子,从追随时间和继承全面性两个方面来说,以赵福海和杨金民两个人最为突出。再传弟子刘新荣很早就走了渭源了,我只看过他演出的《白逼宫》,影响不深。

(中国秦腔博物馆藏苗家班秦腔脸谱)

谈及甘肃花脸,不可不说的一个人物就是袁天霖。袁天霖(?——1952),永登人,《兰州戏剧志》有介绍,比较准确。我看袁天霖是上世纪40年代,袁天霖在兰州已经享有盛誉,戏谚有“袁天霖唱包公声音洪大,耿家的三鞭子压倒天下。”将袁天霖和耿忠义想起并论。袁天霖的戏我看的特别多,是兰州第一流的花脸演员,嗓子特别好,洪亮高亢。当时田德年也在兰州,但是在影响声望上逊于袁天霖。田德年虽然嗓子好,但是做派、气势较差。

袁与耿忠义、岳中华同台演出,在靖远、河西等地也流动演出过,将包公戏演绝了,号称“活包公”,以系列包公戏称誉秦坛。他的包公戏的特点是比陕西演员讲究功架,神情气氛好,有时候动作表演幅度较大,情绪激昂的时候,踢袍、相帽歪斜。

我看的时候他将包公戏排成连台本戏,从《包公出世》开始,天天往下演,我能记起的有《铡丁勇》、《铡美案》、《铡四国舅》、《狸猫换太子》。所以当时民众传说,袁天霖将包公唱活了,还断过冤狱,小的时候老人们说得绘声绘色,我听得津津有味。据说袁天霖在靖远演出包公戏,当时条件简陋,没有汽灯,点的油灯。包公将要出场时,油灯突然暗掉了,袁天霖出不了台,结果他揭开门帘一看,一个冤鬼跪在台口,直呼冤屈。袁天霖说“你有冤等我把戏演完,你把我带上,看你在哪里受的冤屈?”灯突然就亮了。演出结束后,冤鬼又来了,袁天霖跟其至一墓地,掘开棺木,旋风不住地绕着棺木。取出棺木后,才发现棺材下面还埋着一个人,那个人被别人无辜打死。袁天霖报官后,此案得明,所以当时民众将袁天霖说得活灵活现。

他的代表剧目除了包公戏外,还有《五典坡》的魏虎(有“活魏虎”之称),《苟家滩》的王彦章,关公戏他也唱,我看过其演出的《斩颜良》。他和耿忠义的差别在于,他不演耿忠义摆架子的那些剧目,他擅长演出大净。耿忠义以二花取胜,擅长架子,但是对阵打仗简练,以少胜多,但是打完一个回合就摆一个造型,全靠架子吸引观众。

我看过的二花,戏耿忠义最好,其次就算岳中华。岳中华跟随姐夫十二红学戏,掌握了岳派的精髓。耿忠义以声势压台,岳中华以情采取胜。岳中华虽然也讲究功架造型,但是表现出麻利干散,硬扎拓展,注重神采,善于刻画人物的特点。岳派,我原先想写一篇《亲族相传的秦腔流派》的文章,但是并不叫岳派,叫李派,李派是李夺山创造的,因外李夺山保守不外传,只传了岳中华和儿子李化仁。岳派的特点是麻利干散,身手矫健,神采飞扬,塑造人物形象鲜明,得自十二红的“小红戏”《卖华山》、《高平关》、《王奎盘城》是他独有的绝戏,李化仁也有这几个戏。耿派的特点是肃穆恢弘,大气磅礴。

岳中华的武生戏相当不错,代表剧目有《武松杀嫂》的武松、《黄鹤楼》《截江救主》的赵云。岳中华的文生戏也不多,代表剧目有《白玉楼》的张彦、《木楠寺》的吕蒙正。岳中华武功精绝,他的武生戏没人能赶上,有“活武松”之誉。我看岳中华的时候,岳中华已经中年了,主要演出须生和花脸剧目,但是我也看过其小生剧目。岳中华是文武全才,他的戏没有差的,能戏很多,人们对岳中华的评价是“啥戏都会”。牛利民的《辕门射戟》、《花云带箭》就是岳中华教授的。

牛利民,出科于易俗社,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在平凉平乐社演出。1946年,和高希中将平乐社的部分演员带至兰州,成立了精诚剧团,该团当时的名演员有高希中、杨金凤,后来刘易平也参加了该团。根据牛利民对我谈,牛在精诚剧团呆的时间不长,因为他在易俗社学的戏如《三回头》、《柜中缘》、《花亭相会》在兰州打不开市场,所以不久他就加入了甘肃秦腔老班子文化社。在文化社岳中华为其教授了《辕门射戟》、《花云带箭》,另外他通过间接的路子,将麻子红的《哭祖庙》学到了手,这三个戏成了他在文化社的代表作,使其进入了名演员之列。

不久,由于他演出出色,成了文化社的负责人。1957年,文化社和新光剧社在合并,命名为文光剧社(新光剧社系平乐社部分演员新中国成立后在兰州所建),靖正恭任团长,牛利民任副团长。文化社和新光社本来是不同风格的两个班社,后来合并时,牛利民是强烈反对的,这也是牛利民招致祸根的一个原因。这两个剧团合并后,产生了矛盾。1957年反右斗争时,利用极左思潮,将牛利民打为“反社会主义分子”下放至永登县剧团,将周正俗等人支援到了安西,文化社老班子的传统基本不存在了。牛利民至永登后,逆境反而成就了他,他成了永登剧团唯一挑大梁的演员,所以他也就放开了,之前他主工小生,很少演出须生戏,在永登他演出的须生戏有《大辕门》、《葫芦峪》、《八件衣》。此后,他又被调至武威秦剧团。

我和牛利民多次接触,此人有些文化,爱谈秦腔,一度对样板戏评头论足,文革开始不久,打成“现行反革命”,判处有期徒刑20年,劳改到粉碎“四人帮”后才出狱,大概劳改时间有9年。出狱后,至兰州演出,兰州市秦剧团为其保底,他和新一代兰州观众见面了,演出了《葫芦峪》、《祭灵》等许多戏,之后就很少演出。

牛利民家在陕西长安县,不久因为思乡心切,就回老家长安了,听说前几年去世了。范克峻《艺林细雨》有刘易平夜访牛利民的文章,就写的牛利民回长安后的情况。牛利民的优点是扮相很漂亮,嗓子好,演员的基本条件他都具备。《周仁回府》也不错,我亲眼看过他演出全本。在戏剧界来讲,牛利民是受周折最严重的一个人,但是他心态好,出狱后至兰州演出时,戴的墨镜,穿的西装,精神状态特别好。

任易俗也是岳中华的弟子,在我看戏的时候,已经主要演出文生戏,武生戏我没有看过。我看过的有《游西湖》、《铁兽图》,出科于化俗社,是岳中华的学生。岳长中真正演岳派戏是《五岳图》、《闯宫抱斗》的《武成王赶驾》,他演出的武成王穿绿靠,身后扎一个红绣球,是典型的兰州派演出。其他演员不会演,王超民、袁新民、祝慕民等人我让他们演出《赶驾》,他们都说不会演。过去的演员,内行一看就可以记住套路。岳长中因为看过岳中华演出,所以会演。王镇江演的耿派剧目我看演的好的是《五岳图》的张奎,一出场耍的三杆子比较精彩。

甘肃也出过一些好旦角。吴德育,《兰州戏剧志》有介绍,兰州人,是耿忠义的弟子(耿以旦角戏启蒙),属于旦角里的兰州派。旦角里的甘肃派演员,十二红时还有一名旦叫杨银娃。吴德育饰演《游西湖》的慧娘最为出色,另外可以演出封神戏,《五岳图》的高兰英,《太湖城》的殷夫人,先后为耿忠义、岳中华、李化仁配过戏,杨金凤曾向他学过许多戏。我看戏的时候在文化社演出,后来和周正俗一起被下放至安西,后不知所终。

何韵琴,又名何彩凤,临洮人,上世纪30年代曾赴三意社演出,因当时秦腔女角不多,兼之其唱腔优美,扮相俊秀,十分走红。后来苏育民的老婆因为吃醋,将何韵琴推到戏园门口的台阶上,摔坏了腰椎。何见西安难以演出,于是返回兰州,最后他的命运比较悲惨,再渭源时又被渭源恶霸霸占,饱受摧残,新中国成立初期去世,歌红《甘肃秦腔述略》对此有描述。

何振中在兰州来过好几次,名气相当大。1948年他在兰州办了个锦华剧团,在张掖路教育馆剧场演出,我在那里看过何振中演出的《三休樊梨花》、《玉堂春》、《八件衣》。《玉堂春》当时很少有人唱本戏,但是他演出的是本戏。《三堂会审》在兰州唱绝了,观众特别欢迎。《八件衣》的窦秀英,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八件衣》抹脖子,王正端演出的杨知县,嗓子虽然苍哑,但是非常动听,袁天霖的包公。当时和何振中一起演出的著名小生有张新华,两人经常演出“对子戏”。

后来精诚剧团在双城门演出带有电打布景的戏,背景上可以出现亭台楼阁,有山有水,何振中演出《白蛇传》的四本连台本戏,何振中演到第三本的时候何振中就离开兰州了。何振中离开后,这个剧团挑大梁的演员就变为王毓华,王出科于平乐社。但是时间不长,营业额逐渐下降,在兰州快解放的时候,锦华剧团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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