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云起君 南京大学出版社

编者按：

据传闻，王家卫是个很自信但并不会恃才自傲的人。第一次在片场当导演时，也非常紧张，一直站在风中凌乱，不知如何是好。然后，王家卫发了条微信向张叔平求救，张叔平回复他：“反正你是导演，没人知道你要拍什么的，你就随便拍好了。”从此之后，电影界出了一个习惯“随便拍电影”的香港佬。

《王家卫访谈录》收录王家卫接受的二十篇重要采访，时跨二十五年，其中包括数篇珍贵的粤语访谈，更有多篇外语访谈首译中文。这些访谈涉及与王家卫有关的一切，更记录了他对自己电影的独特解读，以及张国荣等影星对这位导演的评价。它们仿佛用时光胶片拍摄的老电影：记录王家卫的童年、求学生涯与成名之路；刻印60年代的香港、上海人群体的生活；折射王家卫式的格调——探戈、音乐、下午茶；洞悉都市人的爱情与孤独……王家卫以他擅长的即兴方式，亲自参演这些访谈，墨镜后面闪动着愉快的星芒。今天，让我们从评论“王家卫之所以是王家卫的理由”切入，一起走近他的光影世界。

故事：用力过猛的浪漫主义

外媒对王家卫电影风格的总结为“Romantic Overdrive”——用力过猛的浪漫主义。他的电影色彩鲜艳浓郁，故事暧昧复杂。他的每一部电影都如一部旧时的爵士乐，即兴演出却又引人入胜。将香港、老上海、布宜诺斯艾利斯等等城市的疏离无望展露无遗，夜色被反复修补，通过唯美集聚个人风格的光影对比，鲜艳却冷漠，生活在断断续续中循环往复。王家卫电影中的经典台词几乎全部来自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他们各自讲述自己脱离人群的独特和孤寂，他们自我封闭，超我生长，在瞬间中擦出火花，上演着一次次地错失与重逢。王家卫永远都是这个调调，每一句台词漫不经心又值得玩味，平常人眼中的寻常市透过他的镜头竟可以脱胎换骨成为一段传奇。

哥哥张国荣也曾说：“王家卫导演的电影是一个具有独特的、或者说是虚无的世界，虽然根据影片不同时代的设定、空间的设定也不同，但是他描写的世界总是一样的。”

爱情和孤独是王家卫电影中重要的母题。付出真心的人，在他的电影里每每是输掉的那个人。从处女作的《旺角卡门》开始，刘德华逃不过自己宿命，最终张曼玉落得痴心错付生离死别；《阿飞正传》中的两个女人同时遭受张国荣的摇摆不定所折磨，依然同时被拒绝；《东邪西毒》中更是布满着复杂交错的爱欲轮回，有人因为爱而痴心着了魔，有人为爱而置性命于不顾；《春光乍泄》中梁朝伟对张国荣默默付出，却遭到一而再的背叛，然而也只有张国荣可把“何宝荣”这样的角色诠释的如此叫人心疼；《花样年华》中，爱欲在社会道德约束和心底的禁锢下消散，《2046》里章子怡为了和梁朝伟在一起不惜以最低贱的方式交出自己……似乎真正把心交给一个人，就不会有退路了。王家卫的故事里的爱情输给时间，输给自尊，输给怯弱，从这个层面说，王家卫何尝不是狠心的，创造了这么多的无奈，隔阂了爱情，把他们丢在那儿各顾各的孤独。

影像：迷幻的烟雾

网上有戏言问王家卫“如果梁朝伟和杜可风和张叔平同时掉进河里，您选择救谁？”——众所周知，这三位是王家卫御用班底，梁朝伟是故事里的男主角，而杜可风和张叔平都是电影中那过目不忘风格突出的影像的幕后功臣。

炫目的光圈，统一和谐的画面色彩，行云流水的慢动作，晃动的重影，迷幻的烟雾，每一帧都保证是极美的——王家卫的思维加上杜可风的眼睛，这才是王家卫的电影。在刘伟强摄影的《旺角卡门》中，杜可风便有大量摇摆不定的摄影镜头，到进入王家卫剧组之后，实验色彩浓厚的风格便是家长便饭。王家卫对于过去时代的追忆，在镜头中表现出来就是暧昧和漂泊，给了杜可风绝对的发挥空间。据说杜可风拍电影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则，观众走进影院——一个黑黑的屋子——从第一个画面开始，几个镜头内看到的一切，无论颜色或气氛，都是真的，就是要建立一种写实。比如《阿飞正传》里所设计的绿色、蓝色系统，《花样年华》里所设计的红色、黄色系统，《东邪西毒》则要保持粗糙的颗粒感和油画质感的凝重，《重庆森林》和《堕落天使》新时代都市的流利和疏离感，再到《一代宗师》黑色、白色简洁大气。

张叔平，香港首屈一指的剪辑师和美术指导指导，他是王家卫所有电影的美术指导，并在《旺角卡门》里兼任演员，从《东邪西毒》开始更为王家卫所有电影担任剪接。王家卫的电影往往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梁朝伟的表演是这样，杜可风的摄影是这样，张叔平的美术也是这样。电影中，每一样道具，每一件衣服，每一个眼神都是一种心情的表达。比如《阿飞正传》中的时钟，《东邪西毒》中的鸟笼，《春光乍泄》中的瀑布台灯。在《花样年华》中张叔平用一件件旗袍转换张曼玉的出场，隔开观众的记忆，虽然看似眼花缭乱但是依旧殊途同归——孤独。

音乐：此时无声胜有声

某天，张震在酒店里，遭到王家卫的拜访。王家卫说要请他来演《春光乍泄》，然后优雅地放了一支音乐，华丽丽地对张震说：“我要你演出这首歌的感觉。”张震一张“呵呵”脸——王家卫电影几乎一半的魅力都来自配乐。而且他有个习惯，在拍摄时，他会在现场放着电影中将会出现的音乐，来帮助演员入戏。

王家卫本身是一个有着出众品位的乐迷，正因为如此，不少乐迷们会因为配乐而爱上他的电影。王家卫选出来的配乐流派很广泛，有Nat King Cole的爵士，有The Turtles的老摇滚，有合作马友友的古典，有Xavier Cugat的拉丁探戈，也有林忆莲、关淑怡的流行金曲，还有地方戏曲和民歌……他的配乐既能配合时代，又能捕捉着画面来营造气氛，甚至有时他选的歌曲代替主人公道出心声，王家卫对音乐与画面与故事间互动有极强的把握力。正是因为Always in my heart伴随着张国荣这只“ 无脚鸟”每次或显或隐地步入象征寻母的森林影像，《阿飞正传》才能余音袅袅。《春光乍泄》每每与伊瓜苏大瀑布伴随在一起的Cucurrucucu Paloma提醒着观众黎耀辉最终会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留不住何宝荣那只鸽子。还有《堕落天使》中，一曲《忘记他》成了黎明给李嘉欣的分手信，他与她之间始终不能交流，音乐便可倒出全部的软弱痛苦与迷失。California Dreaming和Dream是《重庆森林》中王菲“梦中人”的标志，也是她和梁朝伟两个孤独的人之间爱的传递……

王家卫其人

据传闻，王家卫是个很自信但并不会恃才自傲的人。第一次在片场当导演时，也非常紧张，一直站在风中凌乱，不知如何是好。然后，王家卫发了条微信向张叔平求救，张叔平回复他：“反正你是导演，没人知道你要拍什么的，你就随便拍好了。”从此之后，电影界出了一个习惯“随便拍电影”的香港佬。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随意”，王家卫成了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独一无二的影像风格，独一无二的故事，他的电影几乎只要瞟一眼，影迷们都能认准他。当然王家卫拍电影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比如上文提到的御用铁三角，再比如他那大名鼎鼎的拖延症。

王家卫说：“功夫就是时间，功夫都不是白花的，在这个时代什么事情好像都变得短平快了，但要达到一定水准，慢和时间都是必须的。”《东邪西毒》开拍于1992年，然而拍拍停停，直到两年后才完工，这在香港电影界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后来的《春光乍泄》《花样年华》都花了2年时间，而没有剧本的《2046》拍了整整5年时间，《一代宗师》更是前后准备了10年。在王家卫看来，慢有它的道理、它的审美、它的观念，慢是一种体验、也是一种尊重。——王家卫真的是随意的吗？相反在他最后所呈现的精准唯美的影像中，似乎全是经过反复精密计算和巧妙设计所达到的完美效果。

王家卫的影迷喜欢揣测他各个故事中隐藏的联系——张国荣在王家卫的电影里是永远的浪子，王菲是最可爱最自由的梦中人，金城武是有些神经质的寂寞的小男孩……张曼玉在银幕上脱变，渐渐脱去一丝丝的稚嫩与纯情，换上美轮美奂的旗袍风情万种，而梁朝伟仿佛王家卫在银幕上的化身，置身于其中，又好似一个旁观者，亲自见证并谱写着这一切关于“苏丽珍”的故事。“重复”落在王家卫手里，并没有构成累赘，相反，他每部作品的角色都为其前作留下更深层更丰富的注脚。

所以王家卫在他电影里捕捉的，有多少是他个人的记忆呢？又有多少代表着港人的集体记忆？或许他只是在给我们讲述最津津有味的故事，然后把它献给我们每一个在爱情中挣扎过，在孤独中慢慢成长的人们。

原标题：《王家卫之所以是王家卫的理由》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