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丰俊青

隶书是古今文字转化的分水岭，在中国书法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秦统一六国后，秦始皇摒弃了李斯创建的小篆字体，选用程邈在狱中整理的隶书，因为后者将线条中的圆转向方折，把曲变成平直，提高了书写效率。隶书由小篆演变而来，利于日常书写。之所以在东汉达到高潮，一方面是政治经济的兴盛至极；另一方面得益于厚葬制度导致立碑之风盛行，使得碑碣传世极多。

隶书在各个朝代的接受情况不同，南北朝时期由于南朝禁碑，隶书的发展空间极小，时人对碑刻不关注，传世作品不多。隋唐时期虽然在帝王带领下出现些许复兴的征兆，但限于唐代法度谨严和以肥为美的风尚，仅是昙花一现，继而没落。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说：“如果说唐代艺术更多表现了中外艺术的交融，那么汉代艺术则突出地呈现着中华本土的传统：那由楚文化而来的天真狂放的浪漫主义，那在满目琳琅的人对世界的行动征服之中的古拙气势的美。”到了宋代，在“尚意书风”的取向下隶书进入了瓶颈期。这一时期书家关注的是文献历史价值，忽视了其本身的艺术价值。元代复古的书学思潮反而推动了隶书发展，出现了一批隶书名家，趋势一直延续到明代。王世贞在《弇州山人四部稿》中说：“汉法方而瘦，劲而整，寡情而多骨；唐法广而肥，媚而缓，少骨而多态。此其所以异也。”这里指明了隶书的审美方向，大字走向方整谨严，小字走向方劲古拙。其中小字隶书题跋是元明隶书一大特色，充满了文人典雅之美和书卷气息，出现有别于前代的隶书风格。迨至清初，金石学开始复兴，书坛审美取向从“古、雅”转向“拙、劲”，《曹全碑》的艺术地位和特色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

《曹全碑》全称《汉郃阳令曹全碑》，也叫《曹景完碑》。碑高253厘米，宽123厘米，隶书字，共20行，满行45字，有碑阴5列，篆额佚失无存。东汉中平二年（公元185年）十月立，明万历初年(1573年至1620年)出土于陕西郃阳故城（今合阳县东40里莘里村）莘里村，1956年移立陕西西安碑林博物馆保存。碑文详尽记叙了曹全世系、生平及其功德，同时反映了时局大事。

最早记述《曹全碑》的是明末赵崡（1564—1618），他在《石墨镌华》中记述道：“碑文隶书遒古，不减卒史、韩敕等碑，且完好无一字缺坏，真可宝也。会曾与友人论及古碑，友人曰吾辈幸生此时，犹得见汉晋人书，恐后世无复存者。余曰神物显晦有时，宁无沉埋以待后世者如《曹全碑》，欧阳公、赵明诚、都元敬、杨用修诸公岂得见哉。”赵崡将此碑与《乙瑛碑》《韩敕碑》并列，认为其完好无缺，气息遒古有汉晋人书韵味。杨守敬《评碑记》引潘孺初的话认为“分书之有《曹全》，犹真行之有‘赵董’”，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本汉》中说：“孔宙、曹全是一家眷属，皆以风神逸宕胜。”经笔者收集整理现有《曹全碑》拓本资料共记十八本，未断“因”字未损者有五，未断“因”字已损者有四，断后拓本有九。通过时间、空间和拓本藏主身份可以判定《曹全碑》流传的广度与深度很大，从侧面反映了时代对《曹全碑》的接受情况，说明它在书法史上的地位牢不可破。

隶书风格特点多样，每个时期隶书作品都不近相同。日本学者真田但马和宇野雪村在《中国书法史》中列举的分类有整齐优美的正统派、朴素强劲的古劲派、朴素而有情趣的浪漫派等；当代学者侯镜昶先生更是将东汉隶书分为方正派、纤劲派、华美派和奇丽派等十四种流派。那么，综合历代书家品评来讲，《曹全碑》应属于朴素而有情趣的浪漫派、纤劲派，体势静穆润和、结字匀整，整体彰显“俊秀儒雅、秀美飞动”之书法美学特征。

《曹全碑》是目前保存最完好、最清晰的汉代碑刻，可以很清楚观察到当时人的运笔方式。从点画来看，写的圆美精细，丰润饱满，十分精到。这种美是肥而不雍的灵活美，自然贴切，秀丽中不失干爽劲道，每一个笔画遒劲凝练，方圆结合，讲究求同存异，且单个字来看仅存一个燕尾，横向的笔画开阔，具有大丈夫气。每一笔都要求逆风起笔，顿笔轻收。赵孟頫曾说：“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需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从中可知，用笔是书法学习中的关键，字写得好不好，关键看用笔。正如姚华先生所说：“其用笔多圆劲如篆势，所以虽瘦而腴，且如锥画石，此中锋之最显著也。转折兼用，而折兼有先提而后按者，有迤而下行者，有略断而续行者相参。圆笔多于方笔，起笔藏锋逆入，短横平势，长横重顿，甚至出现弯头。行笔流畅婉转，节奏轻盈。收笔多尖，无论横竖，雁尾飘逸圆融。”

《曹全碑》在结体上取横式，整体宽扁，体式开张，在笔画曲直上下了很大功夫，增强体势的动态效果，保证了视觉上的生动有趣。当然，它也有疏密对比，有的是内紧外松，有的是内松外紧，造成了空间上的强烈对比，这样计白当黑就显得尤为重要。单个字来看，独体字一般类比于传统古建筑，讲究对称，左右结构的字注重穿插避让，上中下的字着重收与放的对比，总而言之，通过直与曲、方与圆、粗与细的对比带来整体结构上的丰富变化，出现了律动，讲究的是求同存异的审美趋向。

《曹全碑》在章法上看似横成行，竖成列，合乎规矩，但森严有序，肃整穆静中隐含着沉稳清秀和浑朴高深的气韵。《曹全碑》整体风格属于婉约派，是隶书中平整、秀丽、灵动风格的代表。“从形式上来看，《曹全碑》的章法布局与小篆《峄山碑》相似，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小篆的规范美，碑文文字排列整齐，具有整体性。”所以说，从整体上看它在汉碑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因线条飘逸、结体方正、布局规整、观之秀美和独具个性等特点吸引了众多书法家的目光，无论从自身艺术魅力还是历史价值，都给隶书的研究提供了诸多材料，为推动隶书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通过以上对隶书发展史脉及历代接受情况、《曹全碑》概述及其美学特征分析，我们发现它的史学价值和艺术价值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在对《曹全碑》进行临摹和创作时，我们不仅要研究它的技法，还要解读其艺术内涵，这样才能把握其中奥秘，学习精髓，学以致用。

对联2021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