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冰鉴》这本烂书根本不是曾国藩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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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冰鉴》这本烂书根本不是曾国藩写的

2023-11-02 20:0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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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搜索结果的共同特征是:为了让图书和课程更好卖,它们都把《冰鉴》这本书,挂靠在了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名下。

《冰鉴》号称“相术宝典”。它进入当代中国人的阅读视野,始于1990年代。这其中,已故的所谓“国学大师”南怀瑾功不可没。他在许多场合、许多文章中,多次说过类似下文的话:

“有人说,清代中兴名臣曾国藩有十三套学问,流传下来的只有一套《曾国藩家书》。其实流传下来的有两套,另一套是曾国藩看相的学问——《冰鉴》这一部书。”

其实,曾国藩从未写过《冰鉴》这种书。

当然,这种挂名并非始于今日,是民国时代就已存在的现象。民国学者黄濬,在其《花随人圣庵摭忆》一书中,就曾提到“近人乃有以古相书《冰鉴》,傅以文正名,号为遗著”——时下有人把一本叫做《冰鉴》的古书,挂靠在曾文正公名下贩卖,说是他的遗著。

黄濬出身书香世家(其父是前清翰林),见识广博,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挂靠。不信的理由,是因为他知道,“此书道光间吴荷屋已为锓板”——早在道光年间,吴荣光(号荷屋)就刊刻过这本书了。

吴荣光是广东人,非常喜欢收集书籍。他官运不错,在道光年间一度官至湖南巡抚署湖广总督,也有广泛收集书籍的财力。所以,史载他“性好书籍,官京师二十年,聚至七八千卷”,《冰鉴》正是其中之一。

图:吴荣光著作《吾学录》封面

当代学者张全海,依据“从清代到民国期间的几种木刻本、木活字本、石印本和铅印本《冰鉴》版本信息及相关资料”进行考证,发现至晚在道光九年(1829年),该书已有南海正文堂刻本(中山大学藏)、广州拾芥园本(中国人民大学藏)。

这一年,曾国藩尚不足19岁,正在跋涉科举,为获得秀才的功名而苦苦奋斗,不可能是《冰鉴》一书的作者。

“广州拾芥园本”现藏中国人民大学。据张全海所见,该书题为《秘传神骨冰鉴》,书名页有“南海吴荣光署检”字样,并留下了吴荣光的个人印章。吴荣光还留下了一篇跋文,里面说:

“余家有《冰鉴》七篇,不著撰人姓名,宛似一子,世无刻本,恐其湮没也。”

如此,可以知道:

(1)该书刊刻于道光九年,则吴荣光收藏该书的时间应该更早。(2)吴所收藏的版本,没有留下任何作者信息。

此外,整理出版《曾国藩全集》的唐浩明,也曾明确辟谣:

“笔者查遍曾氏传世的所有文字,从未见他有只字提过《冰鉴》一书。”

也就是说,曾国藩绝无可能是《冰鉴》一书的作者。

就目前可见的材料而言,将《冰鉴》一书,从“无名氏所撰”,变成“曾国藩名著”,至晚可以追溯到1934年。这一年,上海三马路的“求古斋”出版的《冰鉴七篇》,封面上已有“曾文正公鉴定”字样。

策划出版该书的人,是一个叫做王念慈的书画家。据其好友郑逸梅1935年4月19日发表在《申报》上的文章披露,将《冰鉴》与曾国藩勾连在一起的,正是王念慈:

“念慈除书画外,更擅相人术,为谈相书中以冰鉴七篇,最为精关入理,是书不著撰者姓氏,为不传之妙笈,湘乡曾文正公推重是篇,称为相术圭臬,不可不读之书。念慈于无意中得其抄本,以半被蠹鱼所蚀,遂亲加校雠,并录全章,储诸石印,以免散失。蒙以一册见赠。”

由这段文字可以知道:

(1)王念慈得到的抄本,上面并没有写作者是谁。(2)在王策划刊印《冰鉴》之前,上海的图书市场上,似乎是没有这本书的。毕竟,此时距离吴荣光刻印《冰鉴》,已经过去了100多年。(3)既然市面上没有《冰鉴》刻印,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研究可供王念慈参考;而曾国藩的所有论著中,又从未提到过《冰鉴》这本书。王说这本书受到曾国藩的推重、经过了曾国藩的鉴定,大概率是出于营销目的而信口开河。

图:郑逸梅发表在《申报》上的文章《观平泉书屋遗物記》

三年之后,上海的《青鹤》杂志1937年第12期,刊出文章《冰鉴七篇》,首次正式将该书确定为“湘乡曾国藩遗著”(前文黄濬提到的正是这篇文章)。

做出这个结论的人,是一名叫做张元祜的军旅之人。张出生于湖南湘乡,其父在曾国荃的幕僚里做过事,听过一些曾家掌故,但他青少年时代接受的是军校教育,成年后也长期在军队任职,并无学术背景。

张元祜在序言说,自己是从保定军官学校的同学刘文藻处,见到《冰鉴》抄本的。他将《冰鉴》确定为“湘乡曾国藩遗著”,并无史料方面的依据,而是凭着曾国藩临终有某些书“不宜刊刻”的遗言,且曾国藩“诸子百家无所不窥”这两条,做出的推测——即所谓的“益信为相国所著”,主观上特别愿意相信《冰鉴》是曾国藩写的。

图:《青鹤》杂志1937年第12期刊出《冰鉴七篇》,已托名“湘乡曾国藩遗著”

1949年之后,在长达40余年的时间里,《冰鉴》未曾出版过。直到1994年,才有《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冰鉴注评》,且署名曾国藩。

该书的出版,是当年“曾国藩热”的衍生物——1990年,唐浩明的小说“曾国藩三部曲”正式出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重印9次超过200万册,盗版册数则无从计算。于是乎,尘埋已久的《冰鉴》,也被许多出版社从历史的尘埃中翻了出来,以“曾国藩名著”的身份,推向了市场。

无人在意这本书实际上与曾国藩毫无关系。

图:1994年出版的《冰鉴注评》封面

出版商之所以托名曾国藩而不是其他人,原因自然也很简单:第一,这个被托名的人必须是一个热门的历史人物,而且必须是一个很成功的历史人物,否则是无助于占领成功学市场的。第二,这个人还必须与“相人术”有那么一点关联,也就是唐浩明所说的“其源盖出于曾氏素有相人的大名”。

《清史稿》里说,曾国藩的相人方式是:

“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

意即,在会客时,曾有时候会一言不发地盯着别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毛,产生紧张情绪。客人走后,曾会依据客人的反应,记下他的优缺点。

其实,曾国藩的相人术,与《冰鉴》的相人术,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码事。曾看一个人是不是“贵相”,主要看他是否“端庄厚重”“谦卑含容”“事有归着”“心存济物”。这些特征,全部出自一个人的日常行为。他还说过“若要看条理,全在言语中”这样的话,意思是要了解一个人做事是不是有条理,可以看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有顺序、讲逻辑。

反观所谓的相人术宝典《冰鉴》,却全是从一个人的外貌入手,来辨别其富贵贫穷。书中大谈什么“相顾相称,则福生”——身体各部位长得匀称,就是有福之相;“紫面无须自贵,暴腮缺须亦荣”——脸上呈紫色或者燕额虎头的人,没有胡须也会富贵;……

也就是说,曾国藩的“相人术”,不过是一种人人皆能为之的寻常事,今人在日常人际中也仍会不自觉地用到这些方法,来判断其他人是不是值得信任和交往,可谓“卑之无甚高论”,只在阅历的多寡。而《冰鉴》的相人术,则是误入歧途,迹近于怪力乱神。

参考资料

南怀瑾:《论语别裁》之“孔子也会看相”。

张全海:《非曾国藩所著考》。

唐浩明:《不是曾国藩所著》。

郑逸梅:《观平泉书屋遗物記》。

张元祜:《冰鉴七篇序》。

董牧孜:《出版热:曾国藩的当代接受史》,新京报2019年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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