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微信扫码二维码

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正值秋天大雨连绵的时节，四个地质勘探队员在西伯利亚的泰加森林中失踪了……第二年春天，冰消雪融之后，几个埃文克村的放鹿人在距村子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具男尸。他就是这个地质勘探小组的负责人。放鹿人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一个小包，包里装着一份地质图，上面标着这个小组发现的金刚石矿床的方位，还有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小组长写给他妻子的一封长信。

这封信是用几个月的时间写的，它构成了一个情节连贯、但尚未结束的故事……

一封未写完的信（上）

〔苏〕瓦莱里·奥斯波夫 | 著

彭栋荣，易明轩 | 译

1

“亲爱的维娜，家里已是晚上了，也许你正在听收音机，可我们这儿却是早晨。我们正起床准备去飞机场。当你上床睡觉、朦胧合眼时，兴许我们已经飞上了天空。你将会做一个愉快的美梦，而我和我的伙伴们将挤在机舱的圆形窗口周围，俯视着机翼下面一团团银灰色的云块，在万籁俱寂的长空飞飘而过。你那舒适暖和的房间将充满柔和的白炽灯光，而我们 将要观赏那第一道红色的北极闪光。

“我情不自禁地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想托给你一个美妙可爱的梦。梦中你会发现你自己置身于南方的一个游览胜地。这一天正像五年前你和我订下终身的那天一样。当时，我告诉你，我梦想为自己的祖国干番大事。你说我的工作性质将要求我们长期分居。说完，我们沉默了许久。但是我们都相信，我们坚贞不渝的爱情能经受住这种离别。

“当你醒来时，我们将在泰加森林中的黄色沙滩上着陆了。飞机的着陆点就在离北极圈不远的地方。而当你穿衣起床、洗脸梳头的时候，我们又将目送飞机南归了。那以后我们就要朝北徒步跋涉。沿途我们将用锤子敲打所见到的每块岩石，镐头和铁锹将要啃啮那长年冰封的北极冻土。在清冷的北极星光下，我们将睡在沼泽泥淖之中，在梦中同翘首企望的家人团聚。

“经过许多许多天的跋涉之后，我们将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泥污、精疲力竭地走出大森林。一架飞机将在那儿等着我们。我们不会两手空空地回来的。我们的勘探定会成功，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当我们的飞机再次起飞时，我还会坐在窗前想你的。

“但是这一时刻还遥远得很！坚持吧，等待吧，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相信我们的胜利吧！”

2

“我竟忘了向你介绍我们小组的几位伙伴。我们一行四人，一位是谢尔盖，我们的‘总管’。他是一个好厨师、好劳力、好后勤，一句话，我们管他叫‘总管’。他年纪最大，也最富有经验。说是叫我负责小组，实际上仅仅是给了我对他直呼其名的特权而已。

“另外两位是霍曼和丹尼亚，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霍曼两年前毕业于技工学校。丹尼亚三年前在一所大学结业，此后一年四季都在这人迹罕至的北极地带寻找金刚石矿床。但这点儿经历对于一个北极地质工作者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谢尔盖对这两个小青年真是关怀备至，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解疑答难，教给他们森林知识。

“今天该霍曼值班，他笨手笨脚、乱七八糟地生了一大堆火。谢尔盖发了脾气。

“‘笨蛋！’他嚷道，‘你想把森林给烧了吗？’霍曼有些委屈，但他一声没吭，只是摘下眼镜站在一边默默地擦来擦去。总之，霍曼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丹尼亚说他像杜里托博士，所以时常这样叫他(我想霍曼一定迷上了丹尼亚。也许她心中明白，所以老逗弄他)。

“我们顺着溪流向北越走越远。渐渐地进入了莽莽丛林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交错的苔原冻土地带，地上覆盖着一丛丛干草和红褐色的苔藓。”

3

“……乌拉！昨天，我和丹尼亚在一个新点上挖掘，在一米多深处，我们发现了一块青灰色的粘土，接着又发现几块。粘土在两米深处开始变硬，再往下几乎就是岩石了。谢尔盖和霍曼闻讯后也到我们旁边来挖，他们也触到了坚硬的青土层。在一个土块上霍曼找到了许多微小的、不大耀眼的金刚石结晶体，过后，丹尼亚又发现了两块八面体的金刚石。

“我们高兴得简直要发狂了。甚至连深沉严肃的谢尔盖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为了庆祝这一重大发现，我们举行了一次宴会。我们把所有的干果放在火上煨熟，谢尔盖设法用罐头鱼和蔬菜做了一道美味的‘色拉’。每个人都从应急物品中分到半杯烈酒。我们为未来的金刚石而干杯！为在我们这座简陋的小帐篷旁边即将修建起来的新矿区而干杯！”

4

“金刚石矿床就这样被我们找到了！三天以前，我们挖到了这块矿床的边缘。今天我们结束了矿床边界范围的鉴定工作，并把它标示在地质图上。

“我找到了我曾一度寻找过的东西，维娜，而且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单是矿床。我一直认为，人生真正的幸福是斗争的幸福，克服困难的幸福，是自我力量经过严峻考验后取得胜利之后的幸福。就在这遥远的北极边陲，我已尝到了这种真正的幸福——西伯利亚泰加森林中的篝火所特有的烟味儿，人迹罕至的处女地散发出来的土地芳香，古老的群山给这片蛮荒之地罩上的一层神秘色彩，使这种幸福更加富有诗意。说真的，我的这种幸福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理解，这是一种重担在肩、含辛茹苦的幸福啊!

“我们梦寐以求的事，现在做到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大家都兴奋到了极点，霍曼显得特别活跃，老是在丹尼亚耳边嘀咕什么。至于谢尔盖，当然，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想，大概没什么办法可以使他感情外露吧。

“回家了！回家了！回家了！很快你我便可以实现去年冬天我们设想的计划。我要和你一起到南方去休假。我们什么都不做，只在海里尽情沐浴，在你特别喜爱的树下散步。”

5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亲爱的。因为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降临在我们头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话不假啊!

“我们在地质图上标好矿床方位，装了满满三袋样品，然后开始沿溪而下。最后一个宿营地是离溪口与大河汇合处约一英里的地方。我们搭起帐篷，把橡皮船拖到岸上就安然地睡觉了。天气并无变化。同往常一样，雾霭从河面升起，寒意料峭。由于太累，我们只用油布盖住船上的样品袋和给养物资，并未用绳子把橡皮船拖住。

“谁也没料到半夜时分，一场大暴雨倾盆而下。第一个醒来的是谢尔盖，那已是早晨六点。他听见咆哮声还以为是在刮风，正要翻身再睡，突然意识到是下雨。他叫醒所有同伴。帐篷外已无法下脚。我们坐起来，直盯盯地望着外面那一道道密集的雨帘，冻得直打哆嗦。仿佛北极全部的冰雪都已融化，向我们劈头盖脑地倾泻下来。突然，谢尔盖跳了起来：

“‘船呢？’他叫道。

“我们盯着河岸，那儿什么水打着漩涡从我们放船的地方急涌而过，小溪变成了一股凶猛狂暴的洪流，卷走了一根根本暴风雨连根拔起的树木。

“我们二话没说，半裸着身子，睡眼惺忪地冲进暴风雨去寻找橡皮船。风狂雨猛，我们几乎挪不动步子。冰冻的泥浆弄得两腿抽筋。我命令丹尼亚回帐篷去，但她拒绝了。

“溪口被连根拔起的树木阻塞，树木不停地涌到那儿，一根一根可怕地堆积起来。

“‘看，一只船！’谢尔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惊叫道。我看见就在这些杂乱的树木中间有一个黄色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充气的橡皮船。上面装有食物和矿物样品，那是我们的命根子。可是怎样才能接近它呢？

“没等我细想，谢尔盖已经跳到堵塞的树堆上，朝橡皮船靠去。突然出事了！这些树木，仿佛正在等待着谁给它们一个推力似的。就在他的脚下，树堆分开，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轰响，跌落下来，一根根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去。我们最后一眼看见谢尔盖时，他正用一只手在空中拼命地乱抓,想攀住一段木头。眨眼之间，几根大树向他压了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现在我可以写信告诉你。可当时我们都被那可怕的情景吓呆了。丹尼亚尖声喊叫，霍曼透不过气来，我的心也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我们在暴雨中站了许久——肝肠寸断，绝望之至。

“我们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神情麻木，对于泥泞和寒冷全然不知，直到发现帐篷已被水淹，马上就有被洪水冲走的危险，才使出仅存的一点儿力气把东西往干处搬——衣物、睡袋、两条来福枪、几盒打湿了的弹药，还有因昨晚上的疏懒，侥幸没放到船上去的十几听食品罐头。要是我们能把其他几件不可缺少的东西，譬如斧头，也抢救出来该有多好啊！现在我们多么需要这些工具啊。但是，谢尔盖的丧生伤佛夺去了我们全部的理智，一个个麻木呆滞，不知所措。

“过了好几个钟头，我们才逐渐清醒过来，醒悟到眼下处境的险恶。在茫茫西伯利亚林海深处，只剩我们孤零零的三人。没一把斧头， 没一张地图或指南针，一切都被洗劫一空了！

“暴雨还在继续，雨势虽不如前，但山洪暴涨、烟雨迷茫，完全形成了一片水天相接的汪洋。我们等了一天，雨仍不停，于是决定出发。

“很快我们便意识到不可能靠步行到达飞机着陆点。不过主要问题还是没有什么材料可以用来制作一只筏子，所有的树木都立在深水之中。

“最后，我们弄了一些湿树枝，撕烂一顶帐篷，做成了一个类似大篮子的东西。我们坐在里面用木棍向前划行。那真是在受罪，我简直无法用文字表达出我们所经受的磨难。

“第一天我们划到了主河，在那儿度过了一个夜晚。为了避免随时可能发生的翻‘船'事故，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防那些裹夹在洪水中的连根大树。一且撞上，就只有舟毁人亡。我们曾一度打算再绑些树木加宽加固这只‘无畏战舰’，但这样一来，就无法对付河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堵塞物了。因为每逢遇上这些堵塞物(大约每隔一、二英里便有一次)，我们只好从上面翻爬过去，再把筏子从下面拉过来。假如我们加绑一些笨重的木料，这困难就无法克服了。

“第二天晚上，倒霉的大雨仍旧未停。在漆黑的夜间冒着倾盆大雨试图通过河面上的堵塞物那就意味着送死。我们力图划出主流进入旁边的一条支流，就在这时，我们的木筏在一根大树桩上撞碎了。

“我已经记不得我们是怎样到达陆上的了。想想我们在齐腰深的冰水中行走的滋味吧，全身像发疟疾似地颤抖，两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霍曼和丹尼亚的表现令人吃惊，他们毫无怨言，丹尼亚只是在因脚抽筋疼得难忍时才轻轻地哼了一声。

“整整一夜我们都在趟水前行，拂晓，终于到了一块像是沼泽的地方。我们好像到了天堂，大家‘扑通’一声都倒在泥淖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大约二十分钟。我好不容易设法让霍曼和丹尼亚站了起来，为了寻找一块‘干地’，我们又奋力前行。

“毕竟苍天有眼。突然我觉得我们正在往高处爬行，也就是说已经到了分水界。又爬了一阵，我们来到一个山洪冲出的壕沟前，从一面斜坡上倒下来几根树干，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窝棚。我们有救了！

“我们又累又冷，除难耐的酸痛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湿气透入骨髓，冷得牙齿‘格格’作响。我们多么渴望躺下，在沉睡中忘掉一切啊，但那样就会长眠不醒了。我叫两个小青年把火生起来。雨中生火可不是轻而举的事，尤其是离了谢尔盖和他那丰富的森林知识。最后火还是点燃了。丹尼亚是那样害羞，以致我不得不采取必要的强迫手段才让她脱下衣服。我给她摩擦身体，然后把她安顿在火边坐着，再用一顶帐篷把她裹起来。顺便说一句，这顶帐篷是我们唯一的一块干东西，它之所以没被打湿还得感谢霍曼，是他用手举着它从水中走过来的。

“后来，我们每人喝了一杯烈酒，又烤打湿的弹药。我们只有十九颗子弹、十七听食品罐头、一条来福枪、三个睡袋和一顶帐篷。

“我是为了排解积压在心中的郁闷才给你写得这样详尽的。怎样到达飞机着陆点还没商量定妥，是步行还是乘筏子？冬天几乎已经降临到我们头上——不是一般的冬天，而是亚库蒂阿的严寒啊！十九颗子弹和十七听罐头要抵御如此严酷的西伯利亚寒冬谈何容易！

“霍曼刚出门侦察回来，外面还正下着雨。他说，我们现在正处于河岸的浅丘上面。我们不可能直接到达飞机着陆点。周围所有的浅沟都被洪水淹没，没有地图也找不到路。况且，洪水后的地形状况已经面目全非。界碑全在水底下，怎么办？

“我们决定先睡一觉，清醒清醒头脑，明天再权衡利弊，作出决策。晚安,我最亲爱的！当我和你一块儿读着这封信时，所有的一切又会生动地在我眼前再现。不过，即便没有这封信的记述,我也永远不会忘记现在正经历着的一切。”

6

“……趁休息时给你写几笔。我们正在西伯利亚的泰加森林中穿行。昨天早上，经过分析，我们认定到达飞机着陆点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放弃了选择水路行进的所有设想。因为第一，没有可乘的筏子；第二，河流如此迂回曲折，必定把我们的行程增加数百英里，而且，不等走出森林，河面就可能封冻。人们一定在寻找我们，飞机即将派出，我们不想离开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太远。

“一句话，我们决心迈开双脚步行。靠这点食物、子弹和仅存的一点力气不停地走，从这茫茫林海中挣脱出去。没有什么比坐等待毙更糟的了。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只有依靠自己。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朝南走，一直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为止。在严冬真正来临之前，我们或许能走到这样一个地方。

“两个小青年的表现令我吃惊。但我还是担心霍曼。自从跌入河里以来，他一直在发烧。看得出来，丹尼亚的情绪有些低落，但是为了不影响我俩，她竭力无话找话，强装笑颜掩饰自己。

“……我们踏进了一片处女地。从种种迹像来看，人类的足迹还不曾光顾过此地。天气逐日变冷，但还未下雪。橡皮夹克穿在身上几乎不起作用了。至于我们的饮食——三人一天共吃半听罐头，尽量多喝开水，有时吃些浆果充饥。但是浆果既不好吃，也不容易采摘到。

“我们睡得多，说话少。两个青年显得郁郁不乐，我得想想办法让他们快活起来。”

本文原载于《世界博览》杂志1984年第4期

新媒体编辑：Sophie

扫描下方二维码，加入《世界博览》读者群，和我们一起博览小说，洞察世界！

支持《世界博览》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