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甜度爆表的睡前小短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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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梦怜入宫,身份是皇帝的初礼宫人。 陪他念书,教他礼仪。 因为生得貌美,还要……做他的第一个女人。 陆梦怜并没有觉得多荣幸,听闻皇帝生性阴冷,是个暴君。 见暴君的第一天,她哆哆嗦嗦地换了身漂亮衣裳,颤颤巍巍地跪坐在床前。 暴君坐在床帐子里,冷声:“不想死,就滚。” 她长跪在殿下,身子一抖,不敢出声。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等着她被皇上赐死的那一日。 等到的却是大太监对她的毕恭毕敬,御林军对她的马首是瞻,全后宫对她的俯首仰望。 还有——那一纸无人敢违的立后诏书。 唯有陆梦怜知道,暴君是如何以温柔的口吻,说出那最为狠戾的话: “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你若再敢想着离开朕,朕就杀了你。” 正月初七,珠雪泠泠。 大雪从三日前便开始下了,将院里的那棵大槐树压得紧实。冷风稍一吹,碎玉似的雪粒簌簌而落,坠在莹白的宫阶之上。 整个齐宫,举目上下,皆是一片茫茫银色。 新春过了七日,宫里头的灯笼还未摘,灯火映着黑昼,衬得采秀宫愈发寒清寂寥。 这里一向都是无人问津的。 半个月前,梦怜被人带到这里,年关将近,宫里总有干不完的累活儿。她咬着牙,十指浸入冰凉的水盆里,卖力地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手指破了也不敢声张。 别人笑她,欺负她是个哑巴。 梦怜靠着窗,捂着手上的伤,哈出一口白茫茫的气。 热腾腾的雾气粘在她的鸦睫上,小姑娘眸光颤了颤,再眨眼时,睫羽上挂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 入宫了这么久,她一直来回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身在烟南花馆,她原是那里的一名雏妓,因生得貌美,在烟南一带颇有些名声。 这么大的一棵摇钱树,馆里的妈妈自然也不敢怠慢了陆梦怜,一边悉心培养着她,一边小心注意着给她寻个好“下家”。 这么一等,便等到来烟南游玩的怀康王世子。 美人回眸千金笑,她的姿容,却是千金难求。当梦怜众客的前一舞,竟叫那位世子爷看直了眼睛。 身姿袅袅,楚腰纤纤,一对素手更是莹白如玉。饕餮酒水前,她抬起一双潋滟的眼,眸色凄凄,还带着淡淡的哀切。 不日,一辆八宝金绦车,直接将梦怜从烟南带到了京城。 众人羡慕她,这是攀了高枝,飞黄腾达了。 唯有梦怜知晓,那怀康王世子是怎样的纨绔纷奢、狗苟蝇营之徒。 果不其然,车轿子刚落了世子府,她还未来得及与那人同房,一道皇诏便降了下来。 怀康王世子忤逆犯上,触怒龙颜,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所有家眷尽数被灭口,奴仆充入皇宫,作为世子新纳的妾室,陆梦怜自然也要被拖去砍头。 万般情急之下,梦怜抱住了身边的侍女柔臻。 柔臻是个心善的丫头,趁着没有人留意到新妾,火速给她换了身行头。于是二人一道儿入了皇宫,来到这无人愿意踏足的采秀宫。 想起这半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陆梦怜仍是心有戚戚。 她不能在宫里头说话。 只要她一出声,便会被对方辨认出烟南那咿咿软软的口音。万般无奈之下,梦怜只能缄默不言,当个哑巴。 可那梦境还未结束。 周遭是冗长到没有尽头的黑,梦怜独站在空荡荡的黑夜里,四周寻着光亮。惊慌失措之际,忽然有人拨开云雾,朝她走了过来。 那是名极为好看的男子。 广袖,华靴,墨发,玉带。 腰间玉环叩着佩剑,他每走一步,便是叮铃桄榔地响。许是那夜色过于寂静,梦怜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那人走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一双眼眸乌黑,明明是清冷之色,却如同藏着暖玉香雪。正当梦怜欲上前搭话时,对方忽然冷笑一声,飞快拔出腰中的长剑。 “都让你不准靠近我,你这勾人魂魄的妖女。” 不准靠近你? 你是谁? 不等梦怜探究,突然一道钻心的痛,她满头细汗,哭泣着从噩梦中醒来。 明明是冬日,那香汗却堪堪将枕巾溽湿。梦怜垂下眸,慌张地摸了摸心口,确认没有流血后才敢跳下床。 可那男人却不肯放过她。 第二晚,她又梦到了对方,与其说他是男子,不若说那是个约莫有十七岁的少年。少年面容清冷,一双眸子更是幽冷寂静。也不知她是怎么惹到了对方,那人似乎很是厌恶她,在梦里拼了命地杀她。 第二次,他放了一把火。梦怜惊醒时,双脚还微微颤栗。 第三次,他带了几个下人,略一吩咐,下人便执着白绫朝她走来。 第四次、第五次…… 忽然一道惊雷,梦怜猛然从床上坐起身,身边的女子被她骇了一骇,短暂的呆愣后,连忙执着帕子朝她走了来。 “梦怜,梦怜?” 柔臻姐姐坐在床边,轻柔地给她拭着汗。 惊魂未定,陆梦怜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面色死白,眼中仍有惊惧。 “梦怜?” 对方轻唤她,伸出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可是又着了魇?” 柔臻姐姐虽是京城人,说话却也是轻声细语的,与梦怜不同的是,她没有那细细软软的口音。 那声音轻缓,像是一道柔和的风,将她的情绪缓缓抚平。 “好奇怪。” 梦怜忍不住喃喃,声音里,还有些颤意。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那少年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这般坚持不懈地在梦境里追杀她。甚至,她没有在此前见过那少年一面,而如今,陆梦怜却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对方的面容。 一想起他那一双眼,小姑娘便通体发寒。 “奇怪什么?” 柔臻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试着安慰她,“梦怜,你梦见什么了,这般害怕?” 陆梦怜咬着发白的唇,有些失神落魄,没有吭声。 她梦见…… 她又被那陌生的少年给杀了。 ----- 雨雪终于停歇,夜色也彻底宁静下来。周遭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自己仍有些紧张的呼吸声。梦怜攥着柔臻姐姐的手指头,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也就是只有在柔臻面前,她才能开口讲话。 屋子里很冷,那窗户甚至还透着风,梦怜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这些天后宫的娘娘们又闹开了,将气头全部都撒在了采秀宫的这些小宫人身上。 “熬一熬罢,”见状,柔臻又将她的被角掖实了些,“内务库有十天没来送炭了,再熬上两个十天,最冷的时候便要过去了。” 那些娘娘们吃得饱,穿得暖,闲着没事儿,就天天去太后那里闹。 梦怜也略有耳闻,她们闹来闹去,无非围绕着同一个事儿。 ——皇上登基许久,却未一次踏入过后宫。 这若是皇上方登基,政务繁忙还情有可原,可皇上如今登基已有大半年了,满后宫的娘娘们盼啊盼,却没盼来他的一次召幸。 甚至有人猜测,当朝皇帝,不近女色。 这一下,不光是那些娘娘,就连太后也急坏了。她竟不顾着规矩让宫人抬着半.裸的陈美人进了皇帝的寝殿,本以为能让他开开窍,第二日,却在宫殿门口,看见美人那圆滚滚的头颅。 娘娘们吓坏了,一时间,再无人敢去提争宠的事儿。 如今陈美人之事风头暂去,娘娘们又跑到太后那里哭诉。 只听柔臻姐姐叹了一口气:“娘娘们过不好,到头来,难过的都是咱们这些当下人的。今早六圆不小心冲撞了梁贵妃,受了好一顿的打呢。” 又是一道寒风袭来,让梦怜抱了抱被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咱们如今的出路,便是勤快些干活儿,让姑姑们记住,待到下个月哪个宫再缺人了,姑姑将你我引荐了去,寻个好主子,也算是有个靠山了。” 采秀宫的宫人,都是散养的,没有主子。 “倒是委实苦了你,明明是个主子的命,却还要跟着我们受这下人的气。” 梦怜摇摇头。 “我也委实不想给怀康王世子做妾的。” 柔臻一愣,回过神来,却也只能笑笑,当这是个玩笑话听了。 风刮得越狠了,几乎要将那窗户吹破,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相互取着暖。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响起了重重的叩门声。 “陆梦怜,陆梦怜可在?!” 二人皆是一惊。 柔臻连忙捂住了梦怜的唇,而后回了声:“她在屋内,公公可有什么事?” “太后娘娘传她过去,快些准备,随咱家去见太后娘娘!” 梦怜更惊讶了,太后唤她何事?莫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却也不敢违了那人的命令,只得跳下床,将鞋袜穿了。 一打开门,便是一阵如刀割的冷风。 那太监身上倒是穿得厚实,看了一眼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扯着嗓子说: “梦怜姑娘,随咱家走吧。” 陆梦怜不能说话,只得乖乖跟在对方身后。 他走得极慢,没一阵儿,梦怜的脸也被冷风吹得通红。她眯着眼睛揣着小手,慢吞吞地跟着太监往前走,终于,对方在一座宫门前停下。 “喏,进去,先换身行头。” 太监瞟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嫌弃。 门前立马迎来一位姑姑,也睨了陆梦怜一眼,问道:“这便是那个姿容出众的小宫女?” 太监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跟了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主子想做什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能估摸个七八成来。 如今皇上不近女色,着实让太后娘娘着急坏了。病急乱投医,太后便想着找一个模样水灵的小宫女,去做皇帝的初礼宫人。 娘娘们怕砍头,宫女的命不值钱,皇上要杀便杀了去罢。 梦怜垂着脑袋,不敢吭声,自然也不懂二人心中思量。片刻,那姑姑走到少女身前,伸出手,抬了抬她的下巴。 她乖巧地扬起一张小脸儿。 梦怜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瞬的失神。 “你叫什么名儿?” 小太监讨好道:“素秋姑姑,她是个哑巴。” “哑的?” 素秋登即眉开眼笑。 哑的好啊。 哑巴最听话,除了不能叫起来孟浪些,再也没有旁的坏处了。 第2章 002 颤颤巍巍地掀开床帘 姑姑面上微喜,赶忙带着梦怜走入宫门了。 院内仍是还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梦怜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跟着那人。雪下得很密,很厚实,一脚踩上去,立马有雪水渗到鞋子里面。 梦怜冻得打了个哆嗦,脚后跟已是一片刺骨的冰凉。她咬着唇不敢声张,只得将脚轻轻踮着。 钻心的凉意刺痛着小姑娘的脚板,陆梦怜很想停下来,却害怕受了责罚,脚下仅是顿了一顿,又慌忙小碎步跟上。 忽然,素秋姑姑在一扇门前停下。 这俨然不是太后的寝居,房门尚有些朴旧。梦怜疑惑地眨了眨眼,便听对方冷冰冰地道: “太后娘娘方才身子不爽,已经歇息下了。便由奴婢代太后娘娘说些话。” 素秋太后身边的红人儿,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腔调。梦怜点了点头,抬起一双乌黑的眸。 一看见那双眼,素秋就有些恍惚了。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姿容出色的女子。可无论是先皇的绫妃,或是现在后宫里头的梁娘娘,都不及眼前这姑娘生得水灵。 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清雅俏丽,虽未施粉黛,却是榴齿樱唇,只叫人心生了许多欢喜之意。 可那样一张清丽的小脸儿,却偏偏长在一个下人身上。 素秋姑姑暗暗叹息一声,将那丫头的手牵过来。她穿得很少,手指冻得稍稍泛了紫。素秋低头瞧着她那一双柔荑,忍不住轻轻抚了一抚。 肌理细腻,骨肉匀称。 若非要说出个不是,便是她那手指关节处,有两处红紫色的冻伤。 “太后让我唤你来呢,倒也不是为了旁的事。你也知晓,如今皇上迟迟不愿踏入后宫。日子一久,前朝后宫都有了许多不满,你我身为宫里头的下人,自当替主子分忧,你说是不是?” 梦怜被她握着双手,只觉得对方的手掌十分暖和,一时出着神,全然没揣摩着对方言语中的深意。 见她点了点头,素秋姑姑又笑了。 “真是个好孩子。” 发鬟被人轻轻摸了摸,梦怜又听见她说: “我先让人带你去沐浴,而后再挑几件干净合身的衣裳。皇上如今应是歇下了,我先教你一些活儿,明日再带你过去。你模样俏,莫太害怕皇上,去了坤阳殿,记得处处都要小心些。” 梦怜震愕地瞪大了眼睛。 素秋姑姑这是让她…… 不等她往下想,对方接下来的话便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沐浴罢,记得擦些香粉,明日我会让人给你备个香囊,囊中有些催.情的料子。皇上说要什么,你便顺着他去做,受不住了也莫要推却。” 素秋握实了她的手,“你也放心,只要你好好将这件事做了,太后娘娘自然不能亏待了你。到时候赏你些银两、放你出宫,岂不是比在采秀宫要快活许多?若是有幸被皇上看中,再赏你做个主子,姑娘这好日子,转眼便就来了。” 她温声哄着,梦怜却渐渐红了眼。 方温暖的手指一寸寸转凉,陆梦怜咬着发白的下唇,感觉浑身都变成了冰块子,胡乱被人敲打着,铸成那锋利却脆弱的冰刀。 她前脚刚逃脱了怀康王世子,后脚便迎上了那未曾谋面的暴君。 梦怜想反抗,素秋姑姑的一番话却说得十分漂亮,末了,用那万分逼仄的目光直瞪着她。 她这副身子,向来都是拿来用的。 少女被人带去了浴池,水雾朦胧前,是几个衣着简单的宫女。梦怜垂下双眸,乖顺地脱了衣裳。衣料子轻悠悠地落在脚踝处,她只着了件肚兜,红着脸站在水池前。 其中一名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一笑。 模样是上上乘。 身子骨也是极好的。 乌黑柔软的发披在肩上,露出来的一截雪肩圆润洁白。宫女眼中有淡淡的惊羡意,按着素秋姑姑的吩咐,将那《花柳本》递了过来。 所有花柳本,便是春.宫图。 “姑娘,先沐浴罢。” 对方瞧了眼她小臂上的守宫砂,温和而道。 梦怜僵硬地点点头,热水温暖,终于让她被冻得发颤的身子找了些知觉。谁料,她刚没入没多久,那宫女竟也跟着跳进了池子。 陆梦怜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缩。 对方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趴在水池的边缘,一边小心给她擦洗着,一边逼着她去看那《花柳本》。 梦怜没有吭声,将冻伤的双手轻轻浸入那温水里。池面上撒了些玫瑰花瓣,她随意地抓了一片,在手中揉捏。 看着那《花柳本》,她愈发心不在焉。 这些东西,花馆里的妈妈都教过她。 梦怜冰雪聪明,什么都学得快,包括这些。 那宫女也是极懂行的,毛巾沾了水,便往梦怜的身上拂去。 她的身子本就干净,像玉一样。 温热的水洒在少女的肩头,小宫娥将梦怜的鸦发拨到一边儿。那是一片令人心惊的雪白,那肌肤,像是被上好的牛乳浸泡过般,月色落下,让她的雪肤透着莹白的光。 花瓣下的身姿更是袅娜。 这一回,轮到小宫娥红了脸。她靠近了些,姑娘的身上很香,竟将花瓣的香气遮掩住。那香气似乎是从骨头里传来的,一点一点,顺着水雾往上漫。 梦怜很羞,轻轻推了宫女一下,示意道:我自己来。 宫女摇头而笑:“姑娘先看会儿本子,您明儿个是要去见皇上的,今日务必要洗干净了。一会儿奴婢再给您用些香,姑娘受着点儿。” 见皇上。 一时间,耳边又响起了柔臻姐姐的话: “昨日陈美人跑到皇上那里,谁料却被皇上砍了头,血淋淋的身子被人抬了出来,那场面好生惨烈……” 想到这儿,少女的身子猛然一颤,宫女止住了手,问道:“姑娘可是疼了?” 梦怜摇了摇头。 她觉得脖子有些疼,像是有道刀口。 整个身子沉在玫瑰花瓣下,她忽然也想将脑袋迈入水里。她想哭,她止不住地害怕,她怕自己刚迈进坤阳殿,便被暴君拖过去砍了头。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缩在池子里轻轻发抖。那宫女全当她身子疼,便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甚至兴奋地恭维道: “若是姑娘得了皇上的心意,日后莫忘了奴婢的好。” 梦怜忍不住在心中道:若是我死在坤明殿了,你也莫要忘了我的好。 起码叫上柔臻姐姐来给我收尸。 这一弄,便折腾到很晚,素秋姑姑安排她在这里宿下了。她还未睡多久呢,又被人给拽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周围人说,皇上一会儿便要上早朝回来了。 梦怜被人按在妆镜前,木然地看着她们往自己头上簪着发钗。熟悉的香脂水粉味儿扑面而来,少女轻轻阖上了眼。 外头还下着雪,许是怕她身上的衣服脏了,陆梦怜破天荒地坐上了软轿。 轿子晃晃悠悠,梦怜看着轿子外的飞雪,一时间,恍若回到了初进京城那日。 那日在马车上,她也是这般惶然无助。 “姑娘,到了。” 轻轻一声,轿帘子被人从外掀了开,梦怜规矩地走下软轿,身侧立马有小宫女撑着伞走过来。 “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初礼宫人?” “正是。” 太后跟坤明殿打过招呼的,见了梦怜,守门的宫人便侧了侧身。 “姑娘且虽奴才来。” 梦怜点了点头,将小手缩回袖中,乖巧地跟上对方的步子。 先是一条又细又长的走廊,廊上挂了些铃铛,梦怜路过时,恰恰有风穿过长廊。 冷风乍起,吹得她发上流苏微微晃荡,带动一袭铃帘,琳琅声中,少女心乱如麻。 刚走到寝殿门口,便听到一声: “皇上刚下了早朝,身子不舒服,正在寝殿歇息呢。什么,这位是太后娘娘送来的初礼宫人?……那便随奴才进屋候着罢。” 完了。 暴君本就阴冷吓人,如今又是身子不舒服……希望柔臻姐姐能给她挑一个粉色的棺材。 殿门半掩着,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只见明黄色的帐内一点素白色的衣袍,还有那乌黑迤逦的长发。 周围人使了个眼色,竟欲将梦怜一个人留下。 她彻底慌了,忙不迭抓住了大太监的袖子,望着他求助。 小姑娘双眸柔软,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大太监有些不忍,便低声引导她: “皇上应是快要醒了,姑娘先在地上跪着,等皇上醒来罢。” 梦怜的身量娇柔,今日更是穿了件娇艳的粉衫子。如此跪在地上,乍一眼望去,像一朵盛开的粉荷。 皇上醒来见她跪在地上,许是能生些怜香惜玉之情罢。 殿门被人轻掩上了,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只剩下梦怜与暴君二人。他似乎睡得不稳,透着层纱帐,梦怜见他翻了好几回身。 不知跪了多久,她的双腿终于开始发疼了。屋内虽燃了香,地面上却是万分冰凉。陆梦怜跪在屏风一侧,只见着细薄的日光透过窗牖,将明黄的帐映照得愈发神圣威严。 不可亵渎。 梦怜垂了垂眼,心跳有些加速。 膝盖处很酸,很疼,还很冰。像是有人用冰刀子狠狠地戳她的双膝,扎得她微微蹙眉,却又不敢发出一声响。 更是不敢随意地从地上站起来。 大公公让她跪,她便跪。 她不要双腿,也不要这副身子,她只想活命。 香雾扑在梦怜颤抖的睫羽之上,良久,床上那人终于动了动。 少女连忙挺直身,顾不得酸痛的腰与双膝,紧张兮兮地看着那道身形。 “水。” 冷冰冰一声,没有丝毫温度。 梦怜微怔,只得硬着头皮,倒了杯热水,隔着杯壁小心探了探水温,这才敢送上前去。 暴君坐起了身子,靠在床栏边儿,似乎在等她。 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看着垂到地上的床帐子,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掀开床帘。 一位少年披散着发,正坐在床帘之后,低垂着眉睫,面容白皙干净。 听了声,他偏过脸,伸手来接水杯。 陆梦怜端着茶杯的手忽然一颤。 她呼吸一滞,惊骇地瞪大了双眼——这、这个人,不就是在梦里一直追杀自己的男子么?! 乌发,墨眸,广袖,金绦。 在梦里,看着一点点咽气的陆梦怜,面上不带一丝笑。 “啪嗒”一声,手中的茶杯落了地,杯瓷顷刻间,四分五裂。 瞧着碎了一地的瓷白,梦怜亦是面色死白,呼吸颤抖。 少年暴君神色恹恹,缓缓抬起一双阴鸷的眸。 第3章 003 “不想死,就滚。”…… 乌眸之中,敛着无尽的寒霜。 暴君虽然目光阴冷,可那一双眸却生得极为好看。只一眼,便足以让人生起许多向往之意。 梦怜在梦中,是真真切切地记住了对方的模样。 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她还有几分恍惚。 温水漫到裙边,少女亦是惶惶然抬起一双眸,二人目光相触碰的一刹,梦怜惊地一颤身。 “扑通”一声,她循着大太监先前留下的话,赶忙跪了下来。 双膝猛地一磕地,泪水登即便出来了。 梦怜垂着小脑袋,心中尽是胆怯,她不敢哭,耳边只响过柔臻姐姐的一声: “听闻那陈美人也是拼了命地求饶,一声一声,哭得好惹人怜。一番梨花带雨,皇上却嫌那声音烦,直教人将美人的嘴巴捂住。那头颅滚出来的时候,嘴里头的毛巾还没有摘。” “皇上不喜人哭,每每听到哭声便会动怒,他嫌烦,更是嫌女人麻烦,那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只会让皇上愈发厌恶……” 她的唇色白了一白,拼命抑制住眼泪,不让其流下来。 可那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一颗玉珠终于冲出眼眶,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啪嗒”一声坠在摔碎的瓷器上。 眼泪声太吵了。 梦怜低着头,跪在床边,那床并不是很高,恰恰让她的余光能瞟见床帐子内的半分景色。帘子已经被人半掀开了,暴君那一片雪白的衣袖掩在明黄色的被褥中,颇有几分显眼夺目。 他动了动身子,忽一垂眸。 小姑娘颤抖着身形,轻轻抽噎着。 他忽然觉得万分烦躁,右手动了动,却没摸到枕下的匕首。 “谁让你进来的?” 他想连着那人一块宰了。 梦怜没敢吱声。 暴君愈发恼了,从床帐子内探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下颌。 肌肤上猛地一寒,他的手很凉,那手掌握着,逼迫着她抬起头来。 与少年四目相对。 明黄昏暗的灯火打在陆梦怜的脸上,映得那两道泪痕愈发醒目。她眼中含着雾色,眼睫上的那一滴泪摇摇欲坠,转眼便要落下来。 姬礼轻轻一嗤,真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他却没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 姬礼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浓黑的雾中,周围没有光亮,更没有一个人影。他等了许久,耐心一点点被消磨,万分烦躁之际,忽然有个小姑娘拨开云雾朝他走了来。 姬礼不记得对方的面容,只记得她勾了勾唇,朝他一笑,声音又甜又软: “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正说着,她便伸出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小姑娘的手极为柔软,温和的暖意从她的掌心处传来。 姬礼愣愣垂眸,盯着自己被她勾去的指头,心底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之感。 他没有碰过女人,他忽然觉得,这样很不对。 于是在梦境里,少年拔出长剑,将那女子杀了。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化成了一缕烟,他的心脏忽然有些疼。 忽然一道幽冷的风,让少年从榻上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跪在床边哭泣的少女。 让他一冷声: “不想死,就滚。” 这哪里是让她滚?这眼神,分明是想杀了她! 梦怜的下颌被他扼得难受,明明是让她滚出殿,可对方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图。迎上少年暴君双目,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陆梦怜明白了。 暴君是想扼死她。 姬礼披散着发,面容有些发白,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金白色的日光穿过窗牖,轻轻落在他眉目与发梢。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光影。 光影落在他修长的指上,泛着点点阴森的光。梦怜咬了咬涂满口脂的朱唇,命悬一线之际,忽然想起花馆妈妈的话: 你这张脸,便是那倾国倾城的芙蓉色。 这小手勾一勾,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其中的好滋味。 心中忐忑,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暴君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大着胆子,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 …… “嘭”地一声,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听见动静,心中暗道不妙,忙不迭地赶入殿。哗啦啦地掀开一扇珠帘,只一眼,他便看见了殿内的光景。 皇帝坐在床边,面色阴冷如常,陆丫头仍是兀自跪在那儿,暗暗发着抖。 一瞧皇上那脸色,德林公公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跳。 “皇上……” 大太监面上带着阿谀奉承的笑,“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德林是将姬礼一手带到大的,整个坤阳宫里头,也只有他敢这么与皇上说话。 姬礼冷冷睨了德林公公一眼,语气不善:“是谁带她来的?” 说这话时,少年皱着眉,却是不看陆梦怜一眼。 她的手指,还微微有些发烫。 大太监轻瞟了一眼她,含着笑:“皇上,这是太后娘娘跟您找的初礼宫人。负责带您读书,和教您礼仪的。” 言罢,又生怕他有些不满,德林连忙补充道:“您方登基,若有些事、有些规矩不大清楚的,也都可以问陆姑娘。” 若是暴君今日饶她一命,梦怜回去还得被素秋姑姑押着,恶补那些宫里头的各种规矩。 令陆梦怜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看上去阴鸷狠厉,却是个极好哄的。听了德林的话,他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心不在焉地走下床。 床边的素帘还垂着,被风一吹,轻幽幽地飘起来。 德林轻推了梦怜一把,“还不快去伺候着皇上更衣?” 小姑娘忙回过神,点点头站起身。 膝盖处一阵刺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少年暴君抬起胳膊。 伺候人她是会的。 从一侧取来外袍,梦怜给他将衣裳穿好了,一双手又握了握衣带,柔荑搭在少年腰身处。 淡淡的香气从姬礼身上传来。 他像是身子不好,身上有种很淡的草药味,除此之外,还有阵很清冽的幽香,自他的衣袖处轻飘飘传来,莫名让梦怜面色一红。 她虽会伺候人,却也没伺候男人。 虽是长在烟南花馆,可那里的妈妈极疼她,将她那一副身子养得娇滴滴的,只盼望着找个好下家。故而也未让梦怜接过客。 将衣带子系上的时候,陆梦怜的手有些发抖。 姬礼倒是神色自若,穿完衣裳后,轻轻抬了抬下巴。 立马有宫人端着一碗汤药上前。 素秋姑姑提过一嘴,皇上身子不好,特别是到了冬天,入睡和醒来前,都要喝上一碗药粥。 药碗交到她手上,梦怜低眉顺眼,见暴君又走回床边坐下。 她紧攥着药勺,舀了舀汤面儿。 日光落在小银勺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梦怜的眼晃了晃,紧张得忍不住又要落下泪来。 她颤抖着小手,将药勺送到少年唇边。 他紧紧抿着唇,垂了眸,看她。 梦怜又小心翼翼地将药勺往前送了送。 还是不张口。 她控制不住一双手抖得厉害,唯恐着一不留神儿便将那汤药撒了,忽然,下巴被人又抬起,这次暴君望向她时,眼中竟带了几分探寻。 她好像梦中的女子…… 姬礼心中暗想着,眼前此人,是有几分姿色。嗯,还会装可怜。 倒是像极了他养的那只小奶猫。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不知是东西猛然从暗处蹿来,在她手上重重一踩,只留下一声猫叫,又飞快跳上另一侧的房梁。 毒辣辣的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陆梦怜受了惊,药碗一下子打翻。 “皇、皇上!” 德林着急地一声唤,周围宫人“扑通”一声跪下,面色皆是苍白。 姬礼站起身,看着身上的药渍,眸光兀地一沉。 “皇上……” 德林公公又提心吊胆地唤了一声。 他这哪儿是找了个初礼宫人,分明是找了个祖宗,刚见皇上一面呢,就惹出这些事端来。 完了完了,这后宫里,又要多上一缕芳魂…… 只见皇帝站起了身,连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陆梦怜一眼,直接转身离去。 “杀了。” 杀、杀了? 一群人傻了眼。 梦怜更是两腿一软,整个身子软绵绵的,直不起来。 她不想死,她还想找柔臻姐姐玩儿,她还没准备好粉红色的小棺材,呜呜呜…… 看着姬礼扬长而去的身影,德林犹豫了一下,终是追上前。 “皇上,那丫头其实做起事儿来挺利索,只是今日第一次见您,有些紧张,难免毛手毛脚的。奴才回头一定训她。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的人,您若是杀了她……” 姬礼忽然顿住脚步。 德林耐下性子:“皇上,她是您的初礼宫人,您下个月的国宴,是要找人教些礼仪的。” “你是说,朕不懂礼仪规矩?” “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太监一怔,连连摆头,“那陆姑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姬礼哼了一声,背着手走远了。 回到坤明殿,周围的宫人已经等候多时,其中一人走上前,颇为忐忑道: “德林公公,当真要杀……” “杀什么!”德林瞪了那小太监一眼。 “皇上是让你杀只鸡,给陆姑娘补补身子。” 第4章 004 她不过就是,勾了勾暴君的手指…… 梦怜被人带回采秀宫时,还有些恍惚。 太阳快要落了,斜斜地挂在天际,渡下一层粉金色的光边儿。点点细辉落在少女髻上银簪处,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 可那一双眼底,却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大太监领着她,与采秀宫的姑姑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姑姑转过头瞟了她一眼,点头连连: “奴婢记下了。” 一迈入房门,便听到着急地一声唤: “阿萤——” 这一整宿未见,可是急坏了柔臻姐姐。 对方忙不迭迎上前,馋住了她的胳膊。少女的手臂极细,仿佛稍用力些,便会被折断了,柔臻小心地搀扶着她,带着她回到床边。 梦怜忽然绊了一跤。 “小心!” 膝盖上又是一阵刺痛,阿萤坐回床边,同柔臻道: “柔臻姐姐,我的腿好痛,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屋内除了她与柔臻,就剩下坐在不远处正忙着刺绣的茉荷。茉荷与她们二人一样,都是从世子府出来的人,知晓陆梦怜的身世。 也只有在此刻,梦怜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口说话。 这乍一出声,便犹如玉珠坠入水凼,脆生生的,还有些轻柔。 柔臻坐在她身侧,听了她的话,便将她的裙子往上撩了撩。 忽然,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是莹白细嫩的肌肤,沿着细瘦的小腿一路往上,可当视线挪到她膝盖处时,柔臻的目光猛地颤了一颤。 “这……这是怎么弄的?”对方瞧着她腿上的淤青,心中有许多关怀与疑问,“阿萤,你昨天去了何处,太后娘娘要你做什么了,怎弄了一个晚上?可是她罚你跪了?” 这腿上的伤痕,分明是久跪所致。 瞧着她膝盖处的淤青,柔臻止不住地心疼。听了她的话,梦怜愈发觉得委屈了,她吸了吸鼻子,心绪在喉咙里打转。 柔臻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柔声安慰道: “阿萤,你说呀。这里只有我与茉荷,不怕的。” 这一声,也让一旁的茉荷抬了抬头。 茉荷是与她们两个一同入宫的,因为嘴甜、会拍马屁,在姑姑那里得到了许多区别对待。她手巧,去姑姑那里求了些刺绣活儿,梦怜挑水洗衣服,而她只需坐在那里,动动手指头就好了。 一番斟酌,梦怜红着眼睛,将今早的事儿同柔臻姐姐说了一遍。 “什么?”这一回,轮到茉荷说话了。对方放下了手里的刺绣,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今早见到了皇上?!” 那她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陆梦怜小声“嗯”了一下。 腿上疼得发紧,许是那地板太冷,如今梦怜的双膝还是有些发寒。柔臻看着她双腿上的紫青色,用温热的手掌捂了捂她的膝盖。 “柔臻姐姐……” 她往回躲。 “你莫躲,你双腿受了伤,还找了凉。我先给你打些热水,找块热毛巾敷着。这里不比世子府,没有药的,也委屈了你,以后要好生注意着身子。一旦落下病根,这副身子便是毁了。” 小姑娘家,最怕身子受了寒。最怕那寒气驱散不出去,在身子里堆积着。 打来了热水,腿上终于暖和了些。 “还有,你今儿真的去见了皇上?太后娘娘可是与你说什么了?” 柔臻一边揉着她的腿,一边柔声问。 “她说,让我以后伺候皇上……” “什么?!” 茉荷挤过来,“你不怕死吗!还敢去伺候皇上,皇上可是出了名的冷性子,你去一次还好,若是日日去伺候他,岂不是没多久就变成了刀下亡魂?陆梦怜,你可记得陈美人她——” 不等她说完,柔臻皱着眉,神色不虞:“你少说几句。” “你凶我做甚,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梦怜长得再好看,可咱们万岁爷是个不近女色的。万一哪天不开心了……” 梦怜鼻子一酸,吓得眼眶又红了。 她低垂着一颗小脑袋,茉荷方才的话,是只字不差地落入了她的耳朵里。见她不语,对方似乎愈发得意,又开始添油加醋。 “不可私下妄议主子的,茉荷,你别说了。” 她哭得时候,都是不带声的,只有时不时轻微地抽噎几下,看得柔臻好生心疼。后者叹了一口气,道: “阿萤,你也想开一些,世人都说,这伴君如伴虎,咱们能多活一日是一日罢。” 梦怜不说话,抹着泪,一个人静悄悄地哭。 见自己的话被二人打断,茉荷面色有些难看,她又瞧了陆梦怜一眼,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实话还不让人说了,真娇气。” 梦怜抬了抬眼,只见柔臻姐姐面色一滞,似是有些恼了。片刻,对方低下声,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 “你莫理她,刀子没落在身上,她这是不知道疼。” 不光不知道疼,反倒还幸灾乐祸起来了。陆梦怜也蹙了蹙眉,轻轻握住女子的手。 她也不想再与茉荷计较,如今只想着,改如何活下来。 暴君第一次没有杀她,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一时间,她又想起来这些日子常常做的那个梦。 不知不觉,热水有些凉了。柔臻轻轻“呀”了一声: “这热水凉得怎么这么快,茉荷,你再打一盆来。” 往日在世子府里,茉荷一向是给她打下手的,如今几人平起平坐,前者有些不乐意了。 “我不去,姑姑交给我的差事还没做完呢,要去你自己去。” 外头那么冷,人一出门,立马就能结成冰。 陆梦怜瞟了一眼火盆里黑漆漆的炭灰:“内务库今日没有送炭火来吗?” 屋里的炭火都用光了。 柔臻摇了摇头。 她们采秀宫,向来都是被苛待的,几人也见怪不怪了。 梦怜吸了吸鼻子,若是她真能完成太后娘娘交代的任务便好了,她也不求别的什么,只希望日后屋子里有香炭,宫里的人也不再克扣她与柔臻姐姐的口食。 能穿得暖、能填饱肚子,那就足够了。 梦怜贪心地想着,若是能再有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那便更好了。 她向来都是爱美的。 只是如今,这些念想却是不再可能实现了。 小姑娘垂了眼,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紧接着便是德林公公的声音: “陆姑娘可在屋内?” 柔臻赶忙用被子将她的双腿盖上,“在屋里头的。” 房门被人推开的那一刻,屋里头的三个人都傻了眼。 德林身后竟跟着三五个小太监,手中各自端着盘子,定睛一看,竟是衣裙绸缎、金银首饰、水粉胭脂…… 梦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 柔臻也惊得半天才说出话来,“德林公公,这些……” “这些都是太后娘娘赏给陆姑娘的东西,陆姑娘看看,喜不喜欢?” 德林一挥手,几人立马拥上前。 “自然了,其中也有皇上赏给你的,”他指了指其中一人端着的盘子,“喏,那本书,里头有咱们宫里头的各种礼仪,太后娘娘让你从今天便开始看,一页都不能落下了。” 梦怜回过神,忙不迭点了点头。 她看,她都看! 她能看上三四遍,把那书翻烂! 见状,德林公公满意一笑,“太后娘娘让奴才传话来,说你今早表现得不错,若是姑娘事情做得好了,以后会赏给姑娘更多的好东西。” 这一声,让一旁的茉荷坐不住了,她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连忙追问道:“公公,是什么好东西?!” 德林看了一眼她,翻了个白眼。 “陆姑娘先歇息罢,奴才带人退下了。” 他压根不理会茉荷。 房门被人从外轻轻阖上,端来的东西摆满了整整一桌子。梦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刚送来的衣料子,那绸缎如水一般,又细又滑,她身上这件衣裳是不能比的。 柔臻也摸了摸那衣裙。 “哇,这料子,摸着真舒服。” “还有簪子上的钿花,好生精致,阿萤,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这么多胭脂水粉,阿萤,皇上待你真好!” 柔臻每说一句话,茉荷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先前她嘲讽过陆梦怜的话语,此刻俨然变成了一把把冰冷锋利的刀,直往她脸上刺去。女子看着满屋子的宝贝,也忍不住生出许多向往来。 她也想摸一摸那御赐的料子。 茉荷盼呀盼,等到二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摸了个遍,她这才终于伸出右手,想去拾起那一盒桃花粉。 她还记得,陆梦怜从烟南过来,带了许多昂贵的水粉。用不完,便分了她们几人一盒。 如此想着,她赔笑道: “梦怜妹妹,这么多好宝贝,你也定是用不完的。方才德林公公也说了,以后还会送东西来,不如这盒桃花粉……” “别动,”柔臻皱着眉,一把将她的手打掉。 “这都是皇上赏给阿萤的东西,你碰了御赐的宝贝,当心皇上砍你的脑袋!” 言罢,柔臻姐姐又转过头,颇为好奇地问她:“对了,阿萤,你今早一人在皇上那里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能让皇上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没、没干什么。” 梦怜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不过就是,勾了勾暴君的手指头…… 第5章 005 朕问你,哭什么? 当然,这些话,梦怜自然是不敢同柔臻姐姐说的。 她害羞。 虽是花馆出身,妈妈们却将她保护得极好,她鲜少见到男人,也未曾碰过男子的手。 回想起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小姑娘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好在柔臻姐姐心思都在送来的那些东西上,没有发现到她的不自在。 方才开门一阵冷风,原本不暖和的屋子愈发寒冷了,梦怜抱紧了小棉被,这才看见桌角处的一沓书。 哦对,太后娘娘让她学习礼仪来着。 柔臻姐姐帮她将那一堆书捧来,幸好她在花馆里认过字,读起书来也不吃力。 陆梦怜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本本书于床榻上摆开——《典服录》、《乐钟录》、《祭统注》…… 正翻动间,柔臻忽然凑过来,举起被压在最下面的一本书。 “咦,这是什么?” 陆梦怜眼皮一跳,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去拦她。 “柔臻姐姐——” 可是为时已晚!对方已将一本未标书名的花图册夺了去,好奇地翻开一页…… 啪嗒一声,女子手一抖,书本掉到了地上。 周遭一时寂静,只听到梦怜紧张地呼吸声。她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书本——书页里没有多少字,可那一幅幅画面却是活色生香地万分显眼。 画上的小人儿仪态万千,可无一不是将衣裳褪得干干净净,肢体交缠着…… 这哪里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看的东西! 只一眼,柔臻的脸颊就红了。 梦怜更是红到了耳根,耳垂处像是下一刻就要溢出血来。她瞧着掉在地上的玩意儿,只觉得此物分外碍眼,却不敢伸手将它捡起来…… 茉荷也傻了眼:“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 梦怜压下声音,难为情地道:“是《花柳本》。” “太、太后娘娘给你送这个做什么?” 陆梦怜将书本捡起来,连看都不好意思看其一眼,慌忙心虚地将书阖上。 “太后娘娘让我……以后和皇上做这个。” 做、做这个? 柔臻将书本又夺了去,皱着眉头,将花柳本囫囵吞枣地翻了一遍。 越往下看,她的眉头皱得愈发狠了。 阿萤身子娇,这上面的……她能受得了吗? 柔臻深吸了一口气,转眼望向阿萤,小姑娘靠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她。 “柔臻姐姐……” “阿萤,你当真要这般?” 不是她要这般,是太后逼迫着她,定要她这般。 她将花柳本拿过来,右手紧紧攥着书卷,似乎在挣扎。 “这又怎么了?”茉荷走过来,“反正咱们如今的处境都这么遭了,倒不如去试试,万一做上娘娘了呢?梦怜,你日后若真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呀!” 这张脸,倒是比翻书还快。 梦怜懒得与她周旋,只轻轻落了声:“我有些困了,茉荷,你且回罢。” 茉荷与她们住的不是一屋,见她下了逐客令,也只好将刺绣拿好。梦怜知晓,对方素来是见风使舵之人,方来采秀宫时,她专门挑宫里头资历最深的宫女巴结,因此,才没有与她们两个住一屋。 梦怜与柔臻住的屋子,是采秀宫里最小、最破败的。 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没有热炭,只能互相依偎着取暖。 昨夜折腾到很晚,今天又起了个大早,梦怜没一会儿就困了。窗外似乎又落了雪,雪水轻轻敲打在窗牖上,让她辗转难眠。 一阖眼,脑子里满是今早在坤明殿中的场景。 她掀开一袭如云似雾的帘,听见动静,床帐子内的男子终于转过头来。那一双眸如墨一般幽深,还带着些淡淡的疑虑,不等对方反应,梦怜连忙上前,伸了伸小手。 她的手指有些发凉,一下子钻入暴君的掌心,引得对方眉头一动。见状,她赶忙将手指钻得更深了,直接钻入了对方的掌心。 他的手心有些茧,应是常年握剑的缘故。陆梦怜的心猛然一跳,找到他的小指,轻轻勾了勾…… 少年身形微僵,旋即,垂下眼,眸光微动。 鸦青色的睫羽像小扇一般扫下,稍稍掩住了眸光。那一刻,梦怜在心中暗想,这暴君也不想传闻中那般青面獠牙。 反而,还有十分好看。 醒来后,梦怜一直在研读《典服录》。 昨夜果然下了一场大雪,院中又是一番银装素裹。柔臻姐姐早早出了门,踩着雪去了一趟内务库,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与内务库的宫人讨炭火。按理说,她是采秀宫的人,应该是由这里的姑姑给她发炭才对,可采秀宫的炭火总是不够,姑姑也懒得同她周旋,直接让她去内务库那里讨。 柔臻没法儿了,只得天天去,只盼着哪日能将那里的人打动,给她些热炭过冬。 当梦怜将《典服录》粗略浏览一遍完后,柔臻恰好从内务库那边回来。 透过一扇窗,她看见正往院里走的柔臻姐姐,她连忙放下书卷,出门迎上去。 周围有些干活的宫女,她不敢说话,只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两手。 生怕她伤心,柔臻竟还安慰她: “他们还是不肯给,罢了,没有炭火,咱们一样也过得了冬的。” 梦怜伸出小手,捂住了她被冻得通红的柔荑。 估摸着时辰,二人该干活儿了。冬日里最要命的便是洗那一堆脏衣服,为了洗那些衣裳,她们手上都有些冻疮。 刚从姑姑那里抱了盆子,正欲去打水,忽然听到路边两个小宫女的议论声: “什么,皇上今早又动怒了?” 陆梦怜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偏过头去。 不远处,是一堵矮矮的墙壁。几人的声音正是从墙后传来。 “是呀,发了好大的火。好像是一个小宫女失手打碎了盘子,被皇上赐死了。我听闻,那还是贵妃娘娘最喜欢的心腹,送到皇上身边儿做了御前宫女。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因为手一抖,说没就没了。” “贵妃娘娘的心腹,可是阿雅?我昨儿个刚见过她的。” “就是她,听说她哭得好生厉害,吵到了皇上,皇上直接让人将她的舌头拔了,流了一地的血呢。唉,凡是当了那御前宫女的,都没有个好下场的,也不知下一个轮到谁……” 梦怜的面色一白,双腿竟有些发软。 “阿萤?” 柔臻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摔了。 墙那头的宫女们渐渐走远了,陆梦怜的面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咬着发白的下唇,牙关有些颤栗,脑子里满是方才那几人的话。 拔掉了舌头,流了好一地的血…… 一想起暴君那双阴鸷的眼,少女的身子又是一抖,雪化的时候真的好冷。 “阿萤,你莫想了。” 柔臻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温声安慰,“咱们回宫罢,姑姑还等着我们呢。” 少女抱紧了胸前的盆子,失神落魄地“嗯”了一声。 魂不守舍地回到采秀宫,门口居然围了一大堆人,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刚见过的德林公公。终于等到陆梦怜,对方欢喜地迎上前,叫人将她手中的盆子拿开了。 “梦怜姑娘,好事,天大的好事!” 她怀中一轻,看着公公欢喜的神色,一愣。 什么好事能轮上她? 德林道:“梦怜姑娘,如今皇上那边缺了个御前宫女的位,太后娘娘让姑娘收拾收拾,去坤明宫轮班。” 御、御前宫女?!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见她呆愣在原地,大太监以为她是欢喜坏了,连忙让人带她去屋里收拾东西了。 坤明殿的御前宫女都是轮着班倒的,三天轮一次,一次便是一整天。梦怜今日前去,势必是要宿在那里了,柔臻帮她收拾好了东西,含着泪将她送出了采秀宫。 一路上,她的手都在发抖。 进了坤明宫,守门的小宫女说皇上正在批折子。梦怜要做的,便是前去帮他磨墨。 深吸了一口气,她提心吊胆地随着德林公公走了进殿。 姬礼正低着头,折子批得认真,似乎没注意到身侧换了个人。他今日没穿龙袍,着了件玄青色的软袍,头发披散下来,将他的侧脸微微挡住。 梦怜站在他身边,取了墨条,开始磨墨。 一小瓢敬水滴入砚面,她手指僵硬,将幽黑的墨汁推入砚池。过了许久,她的右手开始酸了,可暴君没说话,梦怜自然也不敢停。 十指纤纤,像玉一样莹白,只是那指尖,却稍稍发着抖。 她在害怕。 屋内燃了香炭,丝丝雾气扑在梦怜面上,磨着磨着,眼眶忽然一湿,一滴泪珠子砸入砚池。 少年终于抬眼,朝右边望来。 见到陆梦怜,姬礼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来的是她。 只见少女双眸含着春露,眼眶微湿,腮畔也是微微发红。 姬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小姑娘咬着唇,没说话,更是没敢看她。 方才宫人说,皇上最不喜欢听女人哭了,嫌吵,还要拔她的舌头。 见她凝噎不语,姬礼不悦地皱了皱眉。再她欲落下泪的前一瞬,出声道: “你再哭,朕就杀了你。” 梦怜一惊,赶忙抬起一张小脸,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双眼惶恐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睛打了一个哭嗝。 第6章 006 真娇气 姬礼:…… 她哭得时候没有发出声音,那一下更是紧紧闭着嘴巴,舌尖抵着上颚,身子冷不丁抖了一下。 抖得发髻上的银白流苏晃了晃,光影打在簪上,折射出一道锋芒。 姬礼晃了晃眼,冷着脸,转过头去。 心中暗暗一嗤,真是娇气。 他见过许多女子,欲迎还拒的、拼了命地爬他床的,倒是未见一边哭着,一边还勾他小手的。 这些天,他也在来回做一个梦。 梦里,那女子迎上他的刀剑,红着脸,手指一寸寸顺着锋利的剑身往里攀。忽然,对方捉住了他的手,那一只柔荑万分细软,就这般,在他心口轻轻一抚。 经过一整天,姬礼算是记起来了,那梦中的女子,竟与眼前之人生得别无二致! 原来竟是她。 听德林说,她似乎叫陆梦怜。 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 少年手中攥着狼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身侧少女止住了哭泣,又重新开始磨墨,轻微的声音细细传入耳中,姬礼忽然有些不自在。 一股无名的烦躁忽然涌上心头。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该有的想法就不要有。” 冷冰冰一声,让梦怜微微一怔,握着墨条的手抖了抖。 对方转过头来。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一双眼,姬礼觉得有些好笑。她不是很有手段吗,怎么如今却只会给他哭? “还哭?” 一声轻喝,小姑娘的眼皮跳了一跳,慌忙将墨条搁了,抬起一双柔软的眸望向他。 那眼泪,说落下就要落下了。 真他娘的娇气。 “肖德林!” 只一声唤,守在门口的大太监连忙掀开帘子跑进了殿。 “哎,万岁爷。” 姬礼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怎么把她给朕整过来了?” 梦怜站在那儿,不敢抬起头。 德林公公匆匆瞟了她一眼,赔着笑同姬礼道:“皇上,前一个磨墨的被您给赐死了,于是就……” “朕问的是,她怎么来了?!” 暴君那语气,似乎对她避之不及。 “皇上,她是太后娘娘跟您安排的初礼宫人,要陪着您念书的。” “少在朕面前提太后!” 暴君似乎愈发恼了,玄青色的袖摆猛一拂桌,竟带下一盏青花瓷来。 听着瓷器摔碎的尖利声,陆梦怜又是一阵瑟瑟,暴君已绕到另一边,恼怒地掀开一袭珠帘。 玉珠子簌簌碰撞,发出一片清丽的声响。似有清风穿过窗牖,又将那珠帘吹得愈发响了些…… 梦怜心跳如雷。 “皇上,”肖德林声音弱弱,端了一盏茶,“您消消气,太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下个月的国宴——” 姬礼目光如刀似剑,“唰”地一下子望来。 太监慌忙扇了自己两耳光,“瞧奴才这贱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上一向与太后娘娘不对付,当然,也只是皇上单方面的不对付。 更为准确一些,是皇上与谁都不对付。 那一声声耳光抽得响亮,没一阵儿,肖德林面上就出现了两片狼狈的五指山。听着耳光声,梦怜愈发害怕了,待暴君处置了德林公公,是不是就该轮到她了? 谁料,暴君走到床边,兀自坐了一会儿。又不是德林悄声在他说了些什么,他竟抬起头朝梦怜这边看来。 小姑娘连忙将脑袋低下了。 虽是低垂着眉眼,可梦怜仍是能感觉到暴君的目光,冰凉、尖锐、锋利,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看透。 片刻,他抬了抬手,示意梦怜过去。 这张床,她是认得的,床帘她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陆梦怜走到床边,暴君抬起她的头。 “会些礼仪?” 肖德林在旁边应和:“是,陆姑娘是专门负责国宴礼仪事务的。皇上有什么事问她就行。” 姬礼面色不虞:“朕没问你。” 德林公公忙一噤声。 暴君捏着她的下巴,凶巴巴地道:“朕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肖德林小声: “皇上,梦怜姑娘她……是个哑巴。” 姬礼一愣。 “哑巴怎么教礼仪?” 心中想着,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对方似乎根本不怜悯她是个“哑巴”。 陆梦怜唯恐他又恼了,慌张地伸出右手食指,手指葱白,指尖还泛着点点莹光。姬礼垂下眼眸,见其一笔一划,在她的左手掌心中写道: 奴——婢——会——写——字。 她在花馆,妈妈为了将她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便开始教她练字。一个丫鬟会写字,姬礼自然心有存疑,肖德林便替她解释: “皇上,陆姑娘原是怀康王世子府里的丫头。” 他这么一说,姬礼反应过来了。 怀康王世子惯爱舞文弄墨,也就是所谓的“假风流”,为此,还让府里的丫头跟着一块儿读书练字。 少年垂下眼眸。 她还是那贼子府里的人? 心想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梦怜的身子抖了抖,下一刻,竟闻暴君道: “朕乏了,取药来。” 她一怔,暴君这是……不杀她? 还让她留在了坤明殿内? 心中一阵欢喜,梦怜暗想,只要自己能再小心一些,或许能逃过暴君的魔爪。 到时候就可以卷了银子逃出宫了! 她越想越开心,眉目中也不禁带了些笑意。姬礼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微微蹙眉。 伺候朕就这么开心? 她就这么喜欢朕? 哼,果真与那些肖想朕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姬礼全程冷着一张小脸,梦怜自然无法窥知对方内心里的想法。她小心记着德林公公交代给自己的话,暴君睡觉前一定要先喝药,还要留意着香炉里的安神香。 照顾他喝完了药,接下来便是宽衣解带。当双手落在暴君腰间的衣带上时,梦怜还是十分的难为情,又悄悄红了脸。 当姬礼抬起眼时,正好看见对方一张通红的小脸。 他一愣,面色却是未有太大的波动,十分镇定地坐回到床榻上。 他要入寝了。 此时此刻,他不要其他任何人的打扰。 阖上眼,原先的困意却无端消散得一干二净。少年侧了侧身,仍是难以入眠。 他感觉,似乎有一双眼,正在床边默默注视着他。 姬礼睁开双目。 眉睫忽然颤了颤,正见着小姑娘未离去,反而安静地候在床边守着他。见他突然醒来,对方歪了歪脑袋,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杯子。 姬礼摇了摇头,他才不喝水。 梦怜抿了抿唇,神色又有些紧张。 他微抬起眸,目色清冷,打量着陆梦怜。 一袭淡粉色的裙裳,裙尾险险地垂到地面,逶迤了一地的好春色。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婉婉。双眉细软如柳叶,唇色更如粉樱嫩桃。 尤其是那一双眼…… 他心中怔怔: 这眼睛,真他娘的好看。 姬礼愣了愣,回过神来,竟有些懊恼。 从心底涌上一股异样,迎上那样一双含着水雾的软眸,他居然有几分坐立难安。那眸光轻软,还带着几分瑟瑟,如同被风吹皱的一袭秋水,轻轻泛着涟漪。 他忽然开始心虚,竟不过脑子地伸出手,猛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上猛地一黑。 他的手心很凉,完全没有被褥的温存,竟她的视线尽数遮挡。黑暗突然袭来,让少女有些害怕,小手下意识地朝身边抓去,又害怕冒犯到暴君,连忙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手在抖。 姬礼垂下眼,看着她那一双素白的小手,如今正攥着荷叶裙边,暗自发着颤。 却仍是不吭一声,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姬礼有时候甚至会忽视掉她的存在。少年径直伸出一只手,将她的两眼蒙住,目光不自觉地向下移,便看见被牙齿轻轻咬住的下唇。 烦,烦躁。 姬礼眸光微微一冷,她离自己太近了。 温热的雾气扑在少年面上,他方欲出声,凶巴巴地吓她几声,忽然又是一道穿堂风,将廊间的风铃吹得琳琅作响。 珠玉碰撞,犹如碎雪,滴在青石板上,落在少女的眼皮处。 就这般,姬礼掌心的睫羽忽然扇了扇。细痒的触感突然传来,还有些毛绒绒的,引得他微微一怔。 像是蝴蝶轻轻振翅,扇动了一片寂静的春夜。 又有湿润的潮气,在手心轻轻化开。 好痒。 微不可查的,他的耳垂蓦地一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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