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水姐 秦朔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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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成败转头空，只有纯粹、赤诚之心和笃定之意能够流传得长久一些。再复杂的人，也会为之感动。在纷纷扰扰、世事巨变之时，想写一写巢谷。巢谷经常能感动苏东坡。人终究是活一股子精神的，终究是某些精神碎片的承载体和实践者。人不是被治愈的，有时候，是因为知道世间有广阔无边的精神力量，而自愈的。

苏东坡那么多朋友中，我也最喜欢巢谷。巢谷是苏东坡的眉山老乡，出生于农民家庭，也是读书人。他从小特别用功，知识渊博，只是没有像苏轼苏辙兄弟那般幸运，可以考上功名。

后来有一次他去了京城，发现其实考武举也挺有意思的，他就换了“赛道”，学习骑马射箭。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学习文化知识，只是从来不给自己设置边界。条条大路通罗马，人都要阶段性自洽。年轻人，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所遇，把天分和欲望结合得融洽。

只是，老天还是要考验他，他努力习武一段时间，也没有考上。向上的路径堵了，怎么办呢？心不堵就行，心大就行。

既然固定的路径行不通，那就选流动的路径吧。苏东坡说的呀，万事万物就是“水无常道”“随物赋形”“惟水为能习行于险”……

巢谷要走遍天涯，去寻找最厉害的一群人，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跟他们相见相识，交朋友。他内心里觉得，自己应该去西边，找那些武艺高强的人，继续精进武艺和学识。

于是，他来到了秦凤、泾原一代，每到一个地方，就跟当地的人交朋友、学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就是这么做的。进退由心，也是一种境界。

一直保持寻找的姿态，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事、故人、故事。什么是熏陶，其实熏的是一种忧虑，陶的是一种快乐。人生本就是混合物。总有悲悲喜喜的许多事在默默如水流经，似水流年。

他终于找到一个相互欣赏的朋友，叫韩存宝。他们是怎么好起来的呢？据说是两人经常一起谈论兵法。巢谷的兵法知识底蕴非常深厚，让韩存宝心服了。韩存宝是何人呢？他是熙、河一带的名将，有功劳，朝廷也很器重他。

但是考验来了。少数民族“泸州蛮”的酋长乞弟侵扰边境，朝廷让韩存宝领兵讨伐。存宝便找巢谷一起来商量对策。本来两人也是志得意满，信心满满的。

但是，不确定性发生了。韩存宝最后实践起来的时候，竟然擅自引兵撤退了。朝廷怪罪下来，他被捕后自知命不久矣，就跟巢谷托孤，把几百两银子整个家当都交给他，让他护送财物给妻儿们。

巢谷于是隐姓埋名，一路远距离步行送银子，终不负所托。这里伏个笔，远距离步行这件事，似乎是他的命运主基调。

他自己也受韩存宝事件牵累，只能逃到南方去躲着，过了很久才得到了朝廷赦免，得以在老家当个教书先生。

苏轼苏辙兄弟，在朝廷当官，还算顺遂的时候，巢谷一次都没有找过他们。但等到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的时候，巢谷出现了，他陪在苏轼身边，据说还在雪堂里，教授苏轼的两个孩子苏迈、苏过。他们还跟黄州知州徐君酞成了朋友，经常去安国寺的一个竹林小亭子里游饮，小亭子苏轼给取了个名字叫“遗爱亭”，他还代巢谷做了一篇文章流传了下来。

在低谷出现的朋友，都是老天的恩赐和现状的解药。他安慰苏轼：“春雨如暗尘，春风吹倒人。东坡数间屋，巢子与谁邻。空床敛败絮，破灶郁生薪。相对不言寒，衷哉知我贫。我有一瓢酒，独饮良不仁。未能祯我颊，聊复濡于唇。故人千钟禄，驭吏醉吐茵。那知我与子，坐作寒蛋呻。努力莫怨天，我尔皆天民。行看花柳动，共享无边春。”他跟苏轼说，不要抱怨，我们依然是可以欣赏春色的上天的子民。低谷出现的朋友，是可以帮助你自渡自愈的人。

我们前面说了，巢谷的知识体系是非常渊博的，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也学到了很多民间药方，有个防疫的方子，他很珍惜，连儿子都不传授，但在苏轼苦苦央求下还是给了，巢谷对兄弟真是没话说。

巢谷把药方给苏轼的时候，让他指江为誓，秘不传人，但是苏轼还是把圣散子方用于疫情治疗，并且传给了庞安，庞安把它写进了书中。 （圣散子叙，《文集》卷三十四）

巢谷宽宏，原谅了苏轼。

苏轼在被贬黄州之后，在四五年后，从绝望的低谷走了出来，不仅是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升华，也在此后八九年间升到了从二品的高官，不过这时候巢谷就不见了，他在老家安心地呆着。

等到苏轼晚年的时候，兄弟两人双双被贬到了天涯海角。苏辙在《巢谷传》里提到，他被贬到雷州（相当于广东湛江的雷州），后又派到循州（相当于是广东河源龙川县），而苏轼呢，被贬到了海南儋州。

巢谷听说两兄弟的遭遇之后，就决定从老家徒步去找他们。是的，又是长距离远行。从四川眉山到广东龙川，现代公路体系那么发达，都要开1500公里；从四川眉山到海南儋州，现代公路要走1800公里。古代纯靠脚力，各种山路水路，更加曲折。

元符二年（1099年）春正月，巢谷从梅州给苏辙送来书信说：“我不远万里，步行来看望您，自己也不曾奢想可以性命保全。如今我已到了梅州，要不了几天就肯定能见面了。这样，我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从四川眉山到广东梅州，现代公路也得1800公里以上，你看距离比去龙川还远，更说明步行的曲折度，要远远高于现代公路体系。

苏辙说自己又惊又喜：“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他评价巢谷像是古代有节气的人。

巢谷那时候已经72周岁了，体弱多病，但他说出的话他就想做到，在苏辙那里呆了一个月之后，他再度启程去找苏轼。

那时候的人，可能对距离不是很敏感，“君意则善，然自此至儋数千里，复当渡海，非老人事也。”苏辙写到，从循州到儋州，还有数千里，放到现在大概是两三百公里，但是以前需要渡海，可能要走更多的曲折的路。

巢谷说，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了，一定要去见。苏辙给了他一些路费资助，他乘船走到新会，被少数民族当差役的人偷了钱袋行装，逃跑到新州被抓获，巢谷跟到新州，但却太过劳累生病死了。

苏辙听到消息，失声痛哭，真的后悔没有劝住巢谷。不过，苏辙后来一想，巢谷想做的事情，做着是心安的，虽然走了，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志向吧。

苏轼闻讯悲痛不已，一面捎信出资，让巢谷的儿子巢蒙迎丧，一面托官员朋友保护好友的遗体。

《宋史·卓行传》里写到：“巢谷于其知己，皆行常人之难。行其所难而安焉， 岂非卓乎？”

“行其所难而安”，这就是巢谷的精神。

我最近看《东坡易传》，里面的渐卦表述得特别好，“鸿栖息于云路。无累于物，鸿之在逵者也。夫无累于物，则其进退之际雍容而可观矣。”不受任何事物的牵累，那么其进退之际，就非常雍容从容了。

人要活一种希望，一种自己认定的目标，跟物欲征服欲无关的那种目标。这样就可以存养一种永远可以供养自己的年轻、赤诚和热情，这有时候比理性、体面、表面的修养，重要的多，也更能成为历史。

杂质太多的人生，有些人都不想沉淀自己了，就融入浊世了。而有些人，永远年轻，永远在路上。

作者：秦朔朋友圈创始主编。个人同名微信公众号：水姐（id：shuijie00000）。视频号名为：中年好友苏东坡。个人作品：《任凭世事变化，内心鱼鱼雅雅》《中年好友苏东坡》等。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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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能感动治愈苏东坡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