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时空 作者 金笛 走入湖北省博物馆三楼的“惟见长江天际流——考古中国·长江中游文明进程研究成果展”，肃静的展厅内陈列着来自鄂、湘、皖、赣、豫五省，从公元前 3700 年～公元前 221 年长江中游地区的考古成果。从 6000 多年前古朴的陶器，水稻田遗迹， 630 余平米的宫殿建筑，到精美的玉器，内外双城壕的“古国”，历史遗迹虽简单朴素，但城市、农村的区划，生活、祭祀的场地一应俱全，史前古国到底是什么样的？祖先到底是怎样生活的？这一切充满着神秘色彩，让人着迷。

到了 3500 年前的商朝，位于江汉平原的武汉之根盘龙城，是中原文明与长江文明的全面交汇；再到春秋战国楚国16平方公里的荆州郢都纪南城，长江中游形成了自成一体、灵动而富有生机的细腻文化。

武汉之根：盘龙城

武汉地处长江与汉水的交汇点，是九省通衢之地，自古以来，扼南北水陆交通的咽喉，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位于武汉市黄陂区的盘龙城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所在，被称为“武汉城市之根”——它把大武汉的历史，从以往的公元 223 年的夏口城，向前推到了商代早期。更不可思议的是，盘龙城还是与河南郑州商城同样重要的“王城”。这意味着武汉实际建城历史有 3500 多年，不仅比北京年长，比西安还要年长 400 岁。

神秘而悠久的盘龙城，是怎样发现的？在近 70 年的考古发掘过程中，又有哪些新的收获呢？1954 年，武汉市文物工作者发现盘龙城有古城墙遗迹，虽残缺不全，但顺着土坯墙根走一圈，城墙勾勒出的轮廓线，与甲骨文中“城郭”的“郭”字几乎是吻合的。

甲骨文中 “郭”的几种写法

再看盘龙城散落的零星陶片，上面的纹路与郑州商城接近，两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呢？1974 年和 1976 年，湖北省博物馆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合作，开始在盘龙城正式考古发掘。

1974 年，作家张承志（代表作《北方的河》）还是北京大学历史系实习生，他参加了盘龙城发掘。他曾经撰文回忆：“到了柱础出来那天，大家都要疯了……那种兴奋外行不能想象。测绳一拉，提起探铲，隔两米五打下土，铛、铛、铛，下面是一块石头，铛、铛、铛，又是一块石头，一揭表土，掀开就清楚了，一座二里岗宫殿出来了……”

盘龙城宫殿遗址

沉睡的“卧龙”苏醒了。考古队的工作是艰辛的，但是发现也是令人震惊的——盘龙城从各方面都能与河南商代早期的王城郑州商城两相对比。

最为典型的是青铜礼器“三件套”爵、斝（jiǎ）觚（gū），这是郑州商城的经典组合，而在盘龙城近三百年的历史中，墓葬出土的陪葬品基本以这“三件套”为主，显示盘龙城文化的脉络一直与中原商城保持紧密而一致的联系。

盘龙城与郑州商城出土的爵、斝、觚

而三件象征着只有君王才能拥有的器物——超大玉戈、有领玉壁、铜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郑州商城出现过。盘龙城这三件象征着身份等级的重要礼器，表明这里曾经可能是一位了不起的商王驻扎过的王城。

玉戈之王，长 94 厘米，第一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现藏湖北省博物馆

有领玉壁，直径长达 22.2 厘米，中间领部上下突出，是目前出土年代最早、最大的有领玉壁，九层圆环绕圆心，现藏盘龙城遗址博物院

铜钺，商代早期最大的钺，是当时军事统帅权的象征，现藏湖北省博物馆

在盘古城的考古过程中，出土约 500 余件青铜器，近三分之一为兵器，如铜刀、铜戈、铜镞、铜面具、铜泡等。透过这些斑驳的青铜器，古战场上的刀兵与锋烟，犹在眼前，令人触目惊心。考古工作者说，发掘过程中，能感到这里部分区域是地地道道的战场，军事意味很强烈。

铜戈，现藏盘龙城遗址博物院

铜刀，现藏盘龙城遗址博物院

铜刀， 默默地沉睡了 3500 年，斑驳的锈蚀遮不住战场上的惊心动魄

铜泡，现藏盘龙城遗址博物院， 将军身着铠甲上阵，胸前的“铜泡”，曾熠熠生光，抵挡横空飞来的刀兵箭矢

中原文明南下的前站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今天，盘龙城考古一轮又一轮，一次又一次用更先进的工具、仪器获取新的信息。除了宫殿、墓葬之外，最重要的发现是以往仅见于河南商代王城的制铜作坊，陆续出土了冶铜用的坩埚、炼铜炉渣、木炭和孔雀石，还有铸铜工具“将军盔”和铸铜渣，这表明盘龙城是河南商代王城之外的又一个中心，是青铜冶炼和铜器铸造的基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国家战略性物资生产基地”。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张昌平教授，把青铜器比作那个时代的核武器、波音飞机，是对这一稀缺资源的形象描述。

盘龙城青铜冶炼和铸造作坊（小嘴遗址）

在盘龙城被发现以前，学界普遍认为商文明主要分布在黄河流域，盘龙城的发现则实证了商文明向长江流域的传播。以盘龙城作为中原文明南下的前站，青铜器在长江流域逐渐扩散开来，影响了上游的三星堆。到目前为止，我国境内仅发现了三座商代早期的王城，即郑州商城（郑州市）、偃师商城（洛阳市偃师区）和盘龙城（武汉市黄陂区），盘龙城出土的青铜器没有铭文，因此盘龙城是商代哪一代君王开创，仍是未解之谜。但是，从文献记录中可以确切的看到，商代开国的成汤曾经南下“荆”，并且取得了胜利，在《诗经》中写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北方与“南土”的融合与交流已经正式延伸到长江范围。

在甲骨卜辞中，则有更多商王巡视方国和各地，进行各种活动的记录。商代第 22 位君王武丁，曾率领商朝军队用了三年打败了“鬼方”。盘龙城活跃了 300 余年，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王城突然中断了它的繁华，烟火不在，人去地空。苍龙沉睡，等待有一天它的奇迹再一次被唤醒。

观展攻略

本展在湖北省博物馆南主馆三楼临展厅开放， 8 月 10 日结束。来自长江中游地区的 180 余件（套）珍贵文物集中亮相。

湖北、湖南出土的新石器时期（肖家屋脊文化）玉器造型精美、种类丰富、工艺精湛，是中国早期玉文化的重要代表。长江中游史前时期的陶文化也颇有特色，石家河遗址众多造型生动的陶塑，让人感到史前文明艺术造诣。更为难得的是，在其中一件陶人上，还发现了 4000 年前的人类指纹。出土于湖北随州枣树林曾国墓地的方壶、鼎、甬钟、镈钟都是首次展出，据介绍，这套编钟是近年湖北出土最重要的音乐文物，铭文对于研究曾国历史，破解曾国之谜有重要意义。

此次展览主要展出了 2020 年以来，相关省份考古新成果，聚焦公元前 3700 年—前 221 年的长江中游地区，从新石器时代的文明曙光，到中原夏商文化对本地文明的催生、周王朝对南方的经营、楚对南方的开发，直至秦统一这一重要时段的历史进程。

参考资料：

[1] 张昌平：《盘龙城遗址考古工作新收获》，盘龙城遗址博物院、武汉大学青铜文明研究中心编《盘龙城与长江文明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7年。

[2]张昌平:《从出土玉戈看盘龙城等城市的高等级贵族》，《江汉考古》2018年第5期

[3]张昌平：《记盘龙城遗址出土的有领玉璧》，《夏商时期玉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8年

[4]孙卓等：《近年来盘龙城遗址的碳十四年代测定》，《江汉考古》2020年第6期

[5] 程涛平：《论盘龙城为商王南土行都》，《历史文献研究》总31辑，2012年

图片〡湖北省博物馆、盘龙城遗址博物院

排版 | 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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