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时敏像

张卿子像

曾鲸，字波臣，福建莆田人，人物肖像“波臣派”因此得名。《无声诗史》评其“独步艺林，倾动遐迩，非偶然也”。叶恭绰在陈洪绶《何天章行乐图》题跋：“古雅澹冶，可谓绝后空前，同时曾波臣用西洋画法写真，亦称双绝。”

晚明时期，肖像画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曾鲸创始的“波臣派”是中国绘画史上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命名的绘画流派，他与众多弟子对墨骨法的运用和发展，是明末清初肖像画的主要风格，其流派的影响从创立之始一直延续到清代中期，久盛不衰，“康乾之际，写真一术，盖以波臣一派为盟主矣”。

曾鲸的肖像画法究竟有何独特之处？集中体现在他对人物面部的精细刻画上。清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有明确记载：“写真有二派，一重墨骨，墨骨既成，然后傅彩，以取气色之老少，其精神早传于墨骨中矣，此闽中波臣之学也；二略用淡墨，勾出五官之大意，全用粉彩渲染，此江南画家之传法，而曾氏善矣。”

从这段记述中可得知，明朝江南一带的画家都是先用淡墨勾勒轮廓，再以色彩晕染出体面。曾鲸在传统画法的基础上，不直接用粉彩渲染，而以墨骨为主，先用淡墨勾勒出五官轮廓，后以面部结构之起伏变化进行晕染，最后按照年龄的不同分色敷彩调整，衣服平涂或以单线勾出，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墨骨法，“每图一像，烘染数十层，必匠心而后止”。这种烘染数十层、匠心独运的画法，使线、色、墨三者相融合，没有丝毫的痕迹，而富有立体感。正是“墨骨”“傅彩”画法推动了肖像画造型方式的探索和创新。

所谓墨骨法是用墨画骨，既指按照描绘面部骨骼肌肉的凹凸变化，用淡墨进行晕染的方式，又称取面部形体的笔墨样式。特别强调墨的表现能力，用淡墨渲染出面部细微的变化，着力于表现五官的高低起伏，重体感。

董其昌《画旨》记载：“古人论画有云，下笔便有凹凸之形。”墨骨法是在传统凹凸法和顾恺之的染高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因为凹凸法借天竺佛像画法而来，染法较为简单，而人物面部结构复杂，面部骨骼肌肉的起伏高低非常微妙，几无平处。曾鲸为了表现出人物面部结构凹凸的起伏变化，利用淡墨可以层层深入精细刻画五官的特点来描绘对象。

从现存曾鲸最早的作品（明万历三十五年，即1607年）到最后一幅作品（明崇祯十七年，即1644年），近40年中留世作品共27幅，从中发现曾鲸肖像画艺术表现呈现了比较明显的阶段性。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传统画法时期；第二阶段为墨骨法完善形成期；第三阶段为传统画法（江南画法）与墨骨画法结合成熟时期。曾氏在绘画技法上并没有仅仅使用一种表现方法，而是根据描绘对象特点善于变通、博采众长，遂成为一代开宗立派的大师。

曾鲸所绘制的《王时敏像》是他现存的代表作之一。王时敏，“四王”之一，江苏太仓人，明末山水画家。画像中王时敏身着素色长袍，稳坐于蒲团之上，手握拂尘，双目迥然有神，人物造型准确严肃，构图、道具简单凝练，着色清雅。

整个画面通过稳定的三角形呈现端庄沉稳的气质，但面部刻画仍以线条勾勒为主，线条简练，不强调凹凸变化，淡墨勾描，眼部皆以淡墨色勾出，山根至鼻头也一贯而下，尤其刻画鼻子的墨线十分明显，并不着重晕染，只有冠帽施以重色。衣纹的结构关系也是依靠墨线的长短变化表现节奏感，色彩几乎是平涂。

不过，更能反映曾鲸肖像画风格的作品还数《张卿子像》。这幅画创作于明天启二年（1622年），张卿子是当时的诗人兼名医，在作此画时曾鲸通过背景大面积的留白突出人物，色调温润明洁，轮廓线条干练，用笔粗放。在张卿子左足微迈的瞬间状态中刻画出其端雅悠然的形象，脸向左微侧，手指轻捻胡须，动态中更加展现出一代名医的文人精神。

更重要的是在人物面部塑造上，对眉骨、两颊、颧骨、下颌都有准确把握。先用淡墨勾出五官线条，使人物骨相突出，再依托面部结构层层渲染，重点在凹凸处，如眉弓、鼻梁、眼窝有较为精细的刻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细腻的骨骼肌肉表现，又通过淡墨晕染出倾斜的立面，有多处微妙的体面转折，呈现出立体感的效果。这种“墨骨傅彩”的肖像画法不仅能精细地刻画人物面部之结构变化，使人物更具写实性，而且能将人物的精神气质表现出来，实现了曾鲸对传统肖像画程式和标准的一次突破。

曾鲸把传统人物画严肃拘谨的静态形象转化为颇具生活意趣的动态描写，使人物性格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给人生动自然之感。清姜绍书在《无声诗史》中赞其画像：“磅礴写照，如镜取影，妙得神情。”此外，曾鲸打破了传统中比较呆板的“姿势”，画中人物不再拘泥于以往严肃的坐姿，而是更注重展现人物的精神气质和内在特征。

可以说，曾鲸改变了中国传统肖像画，其画作注重写实的特点十分契合人物肖像这一题材，萃取了传统人物肖像画的精髓，但又在风格上注重营造出亲切自然的清新感，这点与传统的肖像画设色浓艳、姿态威严呆板等截然不同，正是这样的一种独特的美学品格，使他的人物肖像画更具有一种生动的生命力，在精妙的笔墨结合中勾勒出精彩的人物形象，从而真正实现了传神写照、形神兼备的至高境界，也以此确立了曾鲸在肖像画史上开宗立派的显赫地位，是福建这片沃土上备受尊敬的肖像画家。（乔玉洁 周兴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