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项目研究的背景与目的

汉语等韵学萌芽、发展于唐代，成熟于宋代，繁荣于明清，可区分为宋元等韵学与明清等韵学两个发展阶段。宋代切韵学理论的成熟为阐述易学术数理论提供了方法与参考依据，邵雍《皇极经世书•声音唱和图》（下文简称《唱和图》）首次将切韵学理论与天声地音律吕唱和理论相结合，以阐述天地万物之音的产生、发展与变化的原理。祝泌《起数诀》则进一步以韵图方式对其理论体系进行图解。明清时期，有一系列的等韵学文献受邵雍《唱和图》理论的影响，将等韵理论与四象、阴阳、五行、八卦等各种易学、玄学理论相结合，形成了汉语等韵学史上具有独特理论体系的等韵著作，即“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本成果从该系列源头文献《唱和图》入手，清本溯源，釐清了邵雍的象数、性理学语言哲学观，及其对“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语音理论与韵图编撰的影响，从等韵理论与实际语音两个方面对宋元以来的“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进行了系统研究。

二、研究成果的主要内容和重要观点

1.对“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源头文献《唱和图》进行了深入研究

北宋理学家邵雍《唱和图》（《皇极经世书·观物篇》第三十五篇至五十篇），是“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的源头文献。邵伯温认为邵雍编纂《唱和图》的目的是“以阴阳刚柔之数穷律吕声音之数，以律吕声音之数穷动植飞走之数，《易》所谓万物之数”。《唱和图》天声地音的理念，以及各类术语，均对明清等韵学影响较大。本成果对《唱和图》从音学思想上解析其天声地音律吕唱和理论、唱和方式，解析其所用术语及其与象数、易理学之间的内在联系与运用规律，解读邵雍对人类语言与宇宙形成规律之间内在关系的认识。从文献编纂上研究其体例，探寻皇极经世等韵思想在韵图编纂中的体现方式，以及对韵图编纂理念的影响。本成果首次对《唱和图》术数理论与等韵理论的结合方式进行了深入全面的研究，为“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的研究奠定了基础。

2.对直接阐述或发展《唱和图》理论体系的四种“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进行了系统分析

以《唱和图》为理论来源的“皇极经世等韵文献”具有明显的继承性与沿袭性，共性十分突出。为全面探讨皇极经世音学理论与宋元切韵图理论的结合模式，本文对四种受《唱和图》直接影响的等韵文献《皇极经世起数诀》《皇极经世文字通》《皇极图韵》及《元音统韵》（包含《皇极图韵》部分内容）的等韵理论与编纂形式进行深入研究。

祝泌《皇极经世解起数诀》是以宋元切韵图的形式进一步阐述《唱和图》天声、地音律吕唱和的图表，将邵雍以历数、律数阐述声音之微义以韵图形式直观地表现出来。祝泌将皇极经世音学思想巧妙地与传统等韵图相结合。在“声音谱序”中接受邵雍的先天易学思想，有选择地沿用《唱和图》的术语和概念。最为突出的是完全接受了《唱和图》地音的字母系统，在“声音谱序”和八十韵图中，使用四十八地音表现声母，这是《起数诀》对传统韵图改革最大的部分。《起数诀》等韵理论及韵图依然沿袭传统音韵学，将《唱和图》用字与传统韵目联系到一起，将《唱和图》中“十干”与“摄”的概念联系到一起。韵图设计上把《切韵》系四十三转图分为八十图，有明显的分图原则。《起数诀》皇极思想与等韵学相结合的尝试，让等韵理论变得深邃复杂，影响了等韵图的构造与列字，例如反映“天下之音”的理念，让《起数诀》列字最大化，在声母排列上增加了半三音等，这是皇极思想对等韵图编纂理念的影响。从音韵学的角度，仍以表现《切韵系》语音系统为主，虽做了韵图拆分，但基本上是对切韵韵图的直接拆分，只在少数韵部进行了合并。《起数诀》韵图的性质一方面解释了皇极律吕说，另一方面对《切韵》韵图按皇极理论进行了改编。

《皇极声音文字通》是（明）赵撝谦对《唱和图》唱和理论、语音分析理论的认识。该文献将韵图图表形式线性化，形成较特别的圆形语音图，在非等韵图的模式下，赵氏颠破了以传统等韵理论、音韵理论分析语音的模式，而主要是以邵雍唱和理论明音韵，融合了皇极经世与等韵图的观念。《声音文字通》与《唱和图》最大的不同表现是《唱和图》各图表只列了天声、地音代表字唱和的方式，并没有列出具体的音节代表字。《声音文字通》则在此基础上，将唱和理论具体化，以具体的音节代表字表现唱和的结果。本成果对《唱和图》及《文字通》做了韵图化构建，在此基础上，可以看到赵撝谦对《唱和图》的音韵理论、语音分析理论并没有比较明确的认识，其主要任务以文字的形式，将《唱和图》音声唱和理论直观地表现出来。在编纂形式上《文字通》可以说是把《唱和图》的方形图表改革为圆形图。

明陈荩谟《皇极图韵》以明清等韵理论对《唱和图》律吕唱和理论的进一步应用与理论阐述。虽然其“图韵总叙”阐明本图以解释说明律吕唱和论为主要目的，但对《唱和图》易学、象数学思想都有较大的革新，继承邵雍先天易学并融合了后天易，结合西方数学知识提出新的数算模式；在韵图构造上则更接受传统等韵图模式，以体用关系探讨声韵，借助了阴阳、四象、八卦、九畴等易学理念，以“唱和”为法，将声母和韵母的数量皆固定为三十六，构建起一个理想的、符合象数逻辑的声韵结构。在文献编纂上表现出皇极经世思想玄学化的痕迹，附入了洛书河图九宫等玄学化的内容。《皇极图韵》以皇极配音韵，以音韵说皇极，做到皇极与音韵并举。相比之下陈荩谟《元音统韵》却淡化皇极经世的术数学成分，以音韵学引领象数学，更着重于对音学理论的剖析。《皇极图韵》表现了陈荩谟音学思想从模仿《唱和图》到自身理论形成，体现了“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的编纂从简到繁化，从附会到融合，从易学化到玄学化的过程。《元音统韵》则表现了“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走出玄学，走向简化，对皇极思想从附会融合到剥离摒弃，回归音韵学的面貌。

3.对明清时期受《唱和图》理论影响较大的九部“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的等韵理论进行了全面探讨

除了《唱和图》直接衍生的等韵文献外，明清等韵学家在论述语音产生、发展过程，分析语音内部结构、语音演变规律的过程中，也大量采纳了邵雍的音学思想，将语音分析与易理、律吕、季候、时令等学说相结合，以达到穷尽语音之源头，明晰语音演变规律的目的。在系列文献研究中，本文对《字学元元》《音声纪元》《太律篇》《元韵谱》《切韵声元》《皇极图韵》《七音韵准》《黄钟通韵》《等子述》九部“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进行了全面研究，探讨了唱和图音韵思想对明清等韵学理论的影响。分析其所谓“附会”的阴阳术数理论与等韵理论的融合、发展与促进，揭示这些文献的语言哲学观与语音观念，如耿振生（1992）指出：“我们不能把书中的阴阳术数理论当成无关紧要的外在成分而置之弗论；相反，必须要充分估计它们对韵图的影响，才能去伪存真，最大限度地接近语音真象。”本成果对“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等韵理论的研究，其深度与广度均前所未有。

三、成果的主要价值与影响

1. 从等韵理论的传承与发展、韵图表层语音与理论观念性语音相结合的角度进行全方位研究。

本成果从等韵理论的传承与发展方面对“皇极经世系列文献”在汉语等韵学史上的理论创新价值进行了系统分析；从韵图表层语音、理论观念性语音与实际语音进行辨析的角度对“皇极经世系列文献”的语音史研究价值进行了深入挖掘。

学界对“皇极经世系列文献”的个体研究多局限于韵书韵图本身的音系或语音特征的探讨，很少能将其放在古代语言哲学思想史与汉语等韵学史的背景下。本成果在全面整理等韵理论的基础上，对《唱和图》《起数诀》《文字通》《皇极图韵》《元音统韵》的表层音系与所反映的实际语音特征进行了综合比较，剥离其理论音系因素，揭示其实际语音系统。通过与同时期音韵文献的比较，对这一系列文献的通语语音史价值进行综合讨论；结合各韵书韵图的成书背景，运用历史比较的方法，钩稽其所反映的方言语音特征，揭示“皇极经世系列文献”在方言语音史方面的研究价值。

对《声音唱和图》实际语音的研究，综合了明袁子让《字学元元》、清熊士伯《等切元声》的研究，并对入解析江永对李光地《等韵辨疑》“皇极经世韵附”有关“地音”与三十六字母对应关系的评述。在历史研究的基础上，吸纳现代学者的研究成果，以周祖谟的研究为基础，综合各家观点，结合文献编纂性质对《唱和图》的实际语音问题进行讨论。例如，对《唱和图》平仄声全浊声母分别与纯清、次清对立的性质问题，本成果认为周祖谟与李荣二位学者的研究均不全面。邵雍之所以将全浊塞音塞擦音据平仄不同分别与次清、全清相配，是因为“邵氏言数理之学，每音必分四片”。邵氏根据全浊声母清化规律的不同，一方面根据读音的不同，将读不送气的全浊塞音塞擦音与全清相配，将读送气全浊塞音塞擦音与次清相配，另一方面，又借其浊声母的音韵属性，与清声母对立，以达到刚柔清浊对立的目的。十二音清浊对立既结合了象数理论、音韵特征，又反映了实际语音。这是综合等韵理论、文献构成方式等多种因素，结合语音研究所得出的结论，打破了以往就语音论语音的局限。

在《起数诀》与《声音文字通》的实际语音研究上，均考虑其所受《唱和图》的影响，甄别语音现象的来源与实质，再进行实际语音的讨论。在讨论中摒弃理论音系所构成的表层现象，结合作者方言进行讨论。《皇极经世声音文字通》韵图化构建后，分析其文献表现出的语音特征，再与《余姚方言》进行对比，以了解赵撝谦注音的语音基础及其对实际语音的反映程度。对比结果明显表现出赵撝谦《唱和图》“音和律”图的注音，很大程度上依据的是四百年前的余姚方言。对《起数诀》的研究，因其与《切韵》系韵图的承继关系，多注重《切韵》系韵书的影响，并探讨其反映出吴语及赣方言的语音特点。对《皇极图韵》和《元音统韵》的研究也突破其在皇极经世理论影响下“一韵为经，三十六统纬之而成一目”的语音框架，进行全面归纳，反映出实际语音系统。

2.对系列文献全方位的比较分析，为系列等韵学文献研究方法的创新进行了理论探讨。

“皇极经世系列文献”的显著特征是试图建构一套理想化的天下语音的共同标准，造成了此类文献既包涵象数理论层面的观念性语音系统，又具有多层次性与复合性性质的现实语音特征。因此从宏观性、系统性、综合性考察与微观分析相结合的角度，对该系列文献等韵理论进行解读，探讨与同时期等韵理论之间的相互影响，揭示出其象数理论层面语音与现实语音的构成成分，才能够揭示出其等韵理论与语音系统的真实面貌，体现出其在等韵理论发展及汉语语音史研究方面的价值。

项目负责人：李红

批准文号：17BYY017

项目名称：“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语音理论与语音史价值研究

最终成果名称：《“皇极经世系列等韵文献”等韵理论与语音史价值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