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2季【青春语文·王君专栏】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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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2季【青春语文·王君专栏】名家

2024-07-12 02:3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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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上《秋天的怀念》。教了不知多少届,引导孩子们体会伟大的母爱,教学大体如此。一个叫李德元的学生,听着听着课,劈头就嚷了一句:史铁生的爸爸去哪儿了?

全班立即骚动起来:是啊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这个家庭怎么没有爸爸呀?

我被问住了。场面有些尴尬。实话实说,当时我的内心是慌乱的。

我得承认,面对文本,孩子们比我想得深、想得多。

按照现在流行、时髦的观念,追问“史铁生的爸爸去哪儿了”的孩子和老师,都是过度解读了,都是走错了方向。就像和学生讨论“愚公为什么不搬家”的问题,讨论“朱自清的父亲为什么要破坏交通规则”的问题,都已经被语文界嘲讽至死,娱乐至死了。

但我越来越觉得:这些,难道不是学生的真问题吗?难道不是学生发自内心的灵魂之问吗?一个孩子,当他面对《秋天的怀念》,发自内心地同情史铁生妈妈的命运,深入思考这个家庭的命运时,他才会去琢磨“史铁生的爸爸去哪儿”这一类的问题。

这难道走偏了吗?不!因为当孩子在深入阅读时,他才是真正把文学作品中人物的命运,放在了自己小小的心灵上。

也许,不是孩子走偏了,而是我们这些语文老师想偏了。

是的,我们不仅要以语文老师的眼光来看文本,更要以人的眼光来看文本。我们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语文老师。

什么是文本解读的“度”?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他们的“度”是一样的吗?过去的孩子,今天的孩子,他们的心灵土壤,又是一样的吗?

时代在变,孩子在变,但我们的“度”,不准许变。这能教好语文吗?能把语文教到孩子的心上去吗?

这样的“度”,不要也罢!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讨论:史铁生的爸爸,到底去哪儿了?史铁生的妈妈,可不可以不这样苦?史铁生自己,可不可以不这样苦?

这样教语文,难道不可以吗?这样教的语文,难道就不是语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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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的爸爸去哪儿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真问题。我必须正面解答。

甘肃省著名特级教师霍军老师提了一个观点:不写就是一种写。研究一下为什么一再避开,即选材的策略,提笔的动机就出来了。他还说:学生的任何问题,都是我们进入文本的资源,不要浪费了。

这才是让我信服的态度。对学生,有信任;对语文,有敬畏。

在和孩子们讨论的时候,我提供的,是我的猜测、我的推论。当然不一定正确。我说:

首先,要知道:史铁生是有父亲的。他的父亲,中国林业大学毕业,在十年动乱时期辗转于东北、云南等地,后调回北京林业部任职员,1996年秋因为心肌梗死去世。这是网友提供的。更多网友提醒我:史铁生母亲走了后,父亲陪伴史铁生和他妹妹20年才去世。这个父亲沉默寡言,属于老实人,但确实尽到了父亲的职责。

其次,我们还要知道:史铁生在近十篇著名的散文中写到了母亲,可以说,母爱是他创作的重要主题,甚至母题。但是,史铁生几乎没有写过父亲。是的,几乎没有!他只在一篇文章中,淡淡地谈到过父亲。

一个陪伴了自己最最艰难二十年的父亲,陪伴自己走向事业辉煌的父亲,完全不写,这难道不是一个谜吗?

去琢磨这个谜的孩子,是真阅读的孩子。

史铁生为什么不写父亲呢?

我猜测的第一种情况:

巨大的愧疚导致了巨大的痛苦。母亲去世后,史铁生从身体的废墟上站立起来,但是,却一直不能从心灵的废墟中站立起来。他觉得自己对母亲是有罪的。这种罪,成为他20岁后生命的原罪。这种罪,控制着他,让他必须使出全部的生命能量去赎罪。所以,专一地表达对母亲的爱,把全部的爱倾注在母亲身上,是他自我拯救的方式。他不能容忍有谁瓜分他的情感表达——哪怕是父亲。他用为母亲建立一个绝对的、唯一的情感祭献高地的方法,来赎罪。

如果这种解释合理,也就好理解了,为什么在《秋天的怀念》的最后,萦绕天地间的是“我们娘儿俩,好好活,好好活”——每次读到这里,我都心疼,明明有父亲呀!难道母亲忘记了自己还有丈夫吗?如果这是艺术笔法,史铁生忘记了自己还有父亲吗?

不写父亲,也许,是一个对母亲愧疚深重的孩子的偏激选择。

我猜测的第二种情况:

父亲是好父亲,母亲是好母亲。但是,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在有父亲的家里,母亲其实是“丧偶式育儿”或者是无觉知的“丧偶式育儿”。甚至连史铁生初瘫痪时,父亲和母亲也没有能够形成合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读史铁生写母亲的文字,总感觉父亲似乎蒸发了的原因。

这种情况,我是感同身受的。我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爱我,父亲也爱我,但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形成合力。母亲爱得笨拙,父亲更笨拙。而且,他们的笨拙,还在各自的轨道上。他们是相爱的,但最后以相杀收场。他们当然也是爱我的,但是,对我的伤害也同样大——当然,他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我猜测的第三种情况:

父亲虽然活着,虽然也尽到了责任。但是,他的爱,并没有得到史铁生的认同。甚至可能他们父子的关系,并不太好。否则,作为情感丰富的大作家,不可能避开父爱这个题材。史铁生是故意不写的。他没有办法写——父亲让他不好写,无法写,不能写,不愿意写。

比较起来,朱自清是幸运的,虽然和父亲斗争了二十多年,但毕竟写出了《背影》,父子冰释前嫌。也许,无法写不能写不愿意写的史铁生才是最让我们痛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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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长沙,梅溪湖中学。

轮到一个高大的男孩演讲了。他是第六个被我邀请上台的。演讲时间是1分钟,话题是:我如何看待《秋天的怀念》中的母亲对儿子的爱。前几个孩子,都不过是重复性地说着“伟大无私”之类的话。词很大,很空,让人有点儿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我知道,这套话语体系,已经足以保证他们在考试时得分了。这第六个孩子,终于有了一点儿起色。他扣紧“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儿红红的,看着我”进行具体分析。他说:母亲“眼边儿红红的”,他一定为儿子哭过了。我追问了一句:母亲有没有可能也觉得委屈,也为自己“眼边儿红红的”呢?男孩愣了一下,马上说:不可能,他是为儿子哭的。我也坚持:母亲就一点儿委屈都没有吗?一个20岁的大儿子,又砸东西又咆哮的,母亲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委屈吗?母亲自己也已经病危到了“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了啊!她要死了啊!没有。肯定没有!孩子还是坚持。孩子说:母亲很无私,不可能为自己感到委屈。我看着他,说:孩子,如果是我,我会既为心疼儿子“眼边儿红红的”,也会为自己那么累那么疼那么无助“眼边儿红红的”。男孩下去了,一脸的狐疑,若有所思。

还是这堂课。我采访了一溜儿的男生,问:如果你是史铁生,你希望妈妈告诉你她已经是癌症晚期,很快就要死了吗?每一个男生都说:我希望妈妈告诉我。我必须知道。然后,我又采访一溜儿的女生:如果你是史铁生的妈妈,你会选择告诉儿子自己的病吗?所有的女生都摇头。我说:“妈妈们”,“儿子们”已经说了呀,他们要知道,必须知道啊!但,所有的女生还是摇头。听课老师都笑。我知道,她们根本不敢点头。最后,我说:姑娘们,王老师也是妈妈,我的儿子恰好也是史铁生当年那样的年龄。假如,假如,我的儿子不幸残废了,而我,更不幸癌症晚期了,你们觉得王老师会如何选择呢?所有孩子都看着我。我说:我一定会选择告诉儿子。儿子,儿子,妈妈就要走了,你不要再闹了,你疼疼妈妈吧……当时,全场寂静。我发现,在场很多听课老师,很多听课的孩子,都眼泪闪闪。

这是我2021年的代表课《我们该如何安放父母拼命而笨拙的爱——〈背影〉〈秋天的怀念〉群文教学》中的两个小片段。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上。是的,在很多人的定势思维里,母亲怎么可以委屈?母亲怎么可以为自己哭泣?母亲怎么可以不全部地交付自己?母亲的无私奉献怎么可以被质疑?老师怎么可以引导学生去质疑母亲的爱?……在他们的眼里,不可能理解:有些爱,因为“无私”,反而“自私”。他们更不可能理解:每个人要好好地爱自己,才有能量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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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湖中学的这堂课,让我想起了当年和李德元等孩子的探讨。当时,我为他们的问题“史铁生的爸爸去哪儿了”,提供了一些思路。而这堂课,敦促着我进一步思考,进一步和孩子们讨论。

毫无疑问,史铁生的母亲非常伟大非常无私。但是,她的无私,也直接造成了儿子后半生的遗憾和痛苦。史铁生为母亲祭奠上了自己全部的才华和成就,但他的痛苦,未必就能真正减轻。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有谁能够帮助史铁生,即使父亲健在,即使父亲也算好父亲。关键是,这样的痛苦和遗憾,其实是可以减少,甚至消失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史铁生确实不像母亲想象的那样脆弱。他是个真汉子!有能量扛起生命的重压。如果母亲提前告诉他真相,他应该不会倒下。而且我更愿意相信,这个真相反而能够给史铁生注入能量。他自己,不仅可能尽早摆脱颓废、躺平、叛逆的状态,与母亲共度互相支持的最后时光,也许还会疗愈他以后的人生。是的,是也许,是我的猜测。但我愿意相信史铁生!就像我现在相信所有的孩子!可惜的是,这位母亲,低估了自己的孩子。低估,是因为母亲太爱了,太无私了。所以,我告诉孩子们,无私和自私,有时候是一体两面。

母亲这样选择,是因为,她属于典型的牺牲型妈妈。这种妈妈的特点是:忘记了爱自己,也不会爱自己。不把自己全部地交付给家庭,交付给孩子,不能够彻底地付出,甚至以毁灭自己的方式来付出,便觉得自己是有罪的。这样的爱,确实无私也伟大,但后果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毁灭”自己。但同时,也会伤害孩子——牺牲型妈妈给予孩子的情感和物质,孩子获得时很容易带有愧疚感。孩子或者会永远负罪,永远活在赎罪里,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或者还有更可怕的,是未来孩子会寻找新的载体,报复性地去补偿这样的愧疚——这就更复杂了,是现代心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但这的确是爱造成的伤害。

这种“自虐型付出”“牺牲型付出”的病,很多女人都有,或重或轻而已,场景不同而已。这个病,可能表现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也可能表现在其他领域。

所以,我还是想对我的学生,特别是女学生说:理解且尊重史铁生母亲的爱吧。讴歌,也没有问题。但是,真的,不要成为她——让自己这朵花,枯萎得太快。好好爱自己,并不算自私。爱好了自己,才有能量爱他人。而且,爱,真的不是一厢情愿。对方感受得到的,不折磨和伤害对方的,才是更好的、最好的爱。

由《秋天的怀念》进而思考到这些,算“过度解读”吗?算“逾越语文课堂的边界”吗?我觉得,不是“过度”,而是“适度”。因为,它们真实地来自孩子们的心灵困惑和精神需求。满足学生的需求,是老师的道义担当。

孩子,生命,成长,永远大于语文。

5

我们遇到了最好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开放与民主,是前所未有的。作为语文老师,要用自我的解放去呼应这个伟大的时代。我要求自己这样做:

解放之一:从语文教学走向语文教育。

现在,我备课,不再首先“备课文”了,而是首先“备学生的精神需要”。文本,要为我的学生服务,而不是我为某个文本服务。学生第一,文本第二。有了这个立足点后,我便拥有了驾驭文本、解剖文本、创造文本的魄力。在文本面前拥有自由,是一种自信:相信在此刻,在当下,我能够赋予经典文本新的生命活力;更是相信,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她拥有在当代语境下随时复活、重生的特质。谁能让经典文本配得上年轻的生命,配得上这个时代,谁的课堂就有活力,就有精气神。我很欢喜:我拥有穿越的能力,找得到穿越的通道,用自己的力量,给经典文本植一颗最现代最当代的灵魂。拥有了这样的灵魂的经典,才可能和我们的学生心心相印。让经典焕发了青春,课堂,才会青春洋溢。

解放之二:从循规蹈矩教语文走向放心放胆教语文。

我越来越相信:我们不仅仅要用“语文”的手段教语文,更要创造出更多的手段教语文。我更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和语文有关。我愿意做一个诚心实意的“中介”,把那些好东西都介绍给我的语文。让我的语文,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千丝万缕,千回百转……那些好东西,可能是思想——来自各个学科;可能是文化,来自各个领域;可能是艺术,来自各种场景;可能是手法,来自各种前沿……我不会只局限于一支语文粉笔,也不会只固守一方语文桃花源。我天真地坚持:在这个时代,所谓语文的手段,应该无限地被开发,被创造,应该走向无限的丰富。语文,不是语文的归宿。万丈红尘,才是语文的归宿。万物互联的时代,语文不应该小国寡民,故步自封。所谓守住语文的本分,不是画地为牢,而恰恰是:懂得语言的力量,相信语言的承载体将无限地与时俱进。语文老师,要直面言语世界的更新和生长,就像面对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要祝福他,远行,再远行。所以,不管是课型选择、立意选择、素材选择、手法选择,我都愿意,以探险的方式,天马行空,纵横驰骋。我渴望驾驭我的课,乘奔御风,逍遥而游。

原文刊发于《湖南教育》2022年4月B刊总第117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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