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灏明x王栎鑫

*本章8k+，连载中

126.

王栎鑫原以为这一世他会好好做音乐人，戒烟戒酒，戒骄戒躁，像其他人做个信徒，将自己尽力奉献给音乐，可惜一个生来驾驭天赋如喝水吃饭的人，连对命运都只是警惕但并不敬畏，要他做个乖乖牌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凌晨一点，王三十三坐在桌子前，椅背上挂着干净的校服，烟灰缸里铺着水和灰，放在一起别提多违和了。

他没在写作业。

他在数日子。

127.

王栎鑫曾经无数次拷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假如有一天，爱你的人都离你而去了，你会不会觉得是你的问题。

是你不值得被爱。

你这不被爱的生命远不会结束。

因为你爱自己。

你收藏你这束干花，把它夹在过往的故事里。

你不再朝前看了，你声称你会朝前走下去。

但你心里清楚，那只是被时间推着老下去。

128.

明明变年轻了，怎么感觉还是老了呢。王栎鑫揉了揉自己剪短的头发，嘴角扯了一下，从那点明亮的芯火里掉下一小簇烟灰。

距离上次见到俞灏明已经两个月了。不长不短，不值一提，和后来动不动两三年不见一面相比算不了什么。

王栎鑫余光瞥到一旁的手机，眼底的光在睫毛的阴影里闪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哪怕三言两语或是一通电话。

他甚至没存俞灏明的号码。

他怕自己又干出半夜做噩梦神志不清打给俞灏明无人接听，第二天早上恨不得上电信公司删除来电记录的蠢事。

129.

俞灏明一开始会回给他。不管在拍戏还是录节目干嘛，只要一休息必定会朝助理伸手要手机，附赠一双眨巴眨巴的狗狗眼。

“栎鑫给我发消息了吗。”

有的话他就会很开心，哪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校园琐事，或是从花边新闻里误读了什么来找他求证。

没有的话倒也不会很失落。因为俞灏明其实很累，每天三四小时的睡眠和连轴转的日程使他的脑子不剩多少思考的余力，可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受着王栎鑫关心却不给回应。

俞灏明咬着指甲，努力思索该怎么有效回复才能让最近对他热情有所下降的王栎鑫更喜欢他一点。

130.

旁人看在眼里，以为他的为难是因为尴尬。

“王栎鑫是怕被大众忘记，才死死抓着和你这个大红人的那点旧情不放吧。”

“真难看啊。”

131.

真难看啊。我。

王栎鑫装作正常人，要到了俞灏明身边几乎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当然也有人防着他，不理解他，闲言碎语免不了扎心。

但王栎鑫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他又没开上帝视角。

俞灏明那边，自从他上一次被私生追车差点出事却不告诉王栎鑫以后，王栎鑫就不是很信他的报喜不报忧了。

132.

王栎鑫的情绪波动仅限于头两句争吵。

“你出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俞灏明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王栎鑫发这么大的火，难得露怯结结巴巴解释道。

“没有……你别听他们夸张，没有出事，我好好的呢。”

俞灏明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几次很痛苦的深呼吸，他不知道王栎鑫为什么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认为它听起来痛苦，他只觉得他的心也痛起来了。

等王栎鑫再开口的时候，骤雨已然放晴了。

“你自己小心好吗。求你了。”

有人喊俞灏明开工，俞灏明只是转头答应，再低头时王栎鑫已经挂了。

我是不是不该瞒他。俞灏明反思了一下。

可是正常人都会瞒的吧。与其说是瞒，只是没有声张罢了。这也有错吗。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自然被导演骂得更加凄惨。晚饭都没吃，郁郁寡欢地躺在酒店床上，一直躺倒凌晨两点。

133.

第一次，王栎鑫的来电他故意没接。

他觉得自己没调整好情绪，他不敢接。

等到第二天早上回过去的时候，王栎鑫像是根本不记得自己昨晚主动打过电话给他。

“啊？我有打给你吗，不好意思啊可能是翻身碰到了。”

“……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

你不也有事瞒我。俞灏明心想。

你声音都在发抖了。

134.

11月份俞灏明回到了北京，准备他的首张EP发布会。

“他们不让我邀请你。”俞灏明委屈巴巴控诉公司。

“知道你有那份孝心爸爸已经很高兴了。”

俞灏明感慨，“你现在好像一个北京人，都会讲伦理哏了。”

他问王栎鑫，“你想听我的新歌吗。”

新哪门子的新，对我来说是文艺复兴好吧。王栎鑫说想听。

“呃，但是我没办法把文件传给你，经纪人发现了会骂我的。”

“那你直接唱吧。”

王栎鑫感觉自己有几百年没听过这歌了，《如果，可以爱你》，他默默听完，俞灏明管他要好评。

“差评也行，只是我会不开心。”

王栎鑫笑了起来，久违的笑声传进俞灏明耳朵里像鼓点锤在心脏上。

“没有差评，好得很，你跨年唱这首吗。”

“你知道我要参加跨年？”俞灏明反应过来，“他们也邀请你了是不是，你去吗。”他近乎恳求了，“来吧来吧。”

“我期末考。”

俞灏明一千句骂人的话哽在嗓子眼里。就你？期末考？生哥年末表演唱跳都比你小子为了准备期末考推掉演出靠谱。

俞灏明叹了口气。

“再见不到你我要死掉了。”

王栎鑫啪把电话挂了。

半分钟后发来一条消息。手滑，我去，还有下次少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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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王栎鑫把本来就很低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女孩子们的香水和尖叫一股脑往他脑子里灌，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干装粉丝买票进场这种事。

这钱留着过年买烟花放不香吗。

136.

“再见不到你我要死掉了。”

这句话起码背七成锅吧。谁年轻的时候没为爱发过疯呢，王三十三只是把那些不成熟的冲动磨成细粉塞进炮筒里，闻着那点发霉的硝烟味日子也能过得下去，谁知道俞灏明一点火星就能把它们炸上天，炸得王栎鑫头晕目眩，到现在还是嗡嗡的。

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敢怪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王栎鑫恶狠狠磨着牙看舞台上的俞灏明，是不是又瘦了点，那双以前没事老往他床上架的长腿细成两根杆子了快，发型还可以，对了回头记得把开除流星雨剧组化妆师写进小本本里，跳舞了跳舞了嘿，果然比本摆烂王强多了。

他在人群角落里揣着手活像个被女朋友拽来看小鲜肉演唱会的可怜男友，浑身上下写满兴致缺缺请勿打扰，看见人没缺胳膊断腿已经知足，中场开完香槟就想跑。

137.

“让我们看看是哪位幸运歌迷被灏明亲手抽中了呢！”

淦，镜头过来了。

王栎鑫走到一半被摄像师带队堵住去路，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鬼鬼祟祟，只好虚掩拳头遮住半张脸稍稍侧身让出路来，试图送走这群瘟神。

俞灏明声音带着点以为自己在梦里的如梦似幻。

“栎鑫？”

138.

你好离谱，我口罩都没摘下来。

139.

王栎鑫感觉自己不干点什么，俞灏明立马要冲下台找他。他叹了口气，在人群忽然放大的喧哗中向俞灏明走去。

他拍了拍舞台地面，哇手好疼，示意俞灏明弯腰靠过来听他讲话。

“一起糊弄过去。”

俞灏明笑得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听清王栎鑫说了什么，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王栎鑫的手，把他扯了上来，一个踉跄栽在他怀抱里。

痛痛痛膝盖磕到边边了好痛。王栎鑫无声尖叫。

偏偏俞灏明还在超大力地勒他的肋骨，这人指定有点虐待倾向，什么雪上加霜。

140.

主持人看了看手卡，又看了看眼前的大变活人，打算开始摆烂。

“没想到很久不见的栎鑫会出现在这里，连我都没提前收到通知，是灏明给大家准备的惊喜吗？”

“唔……算是吧。”不能让王栎鑫一个人挨骂。

“不是。”你小子不要唯粉和事业粉了。

现在小孩子这么抓马的吗。主持人暂时忘记了职业操守，一心只想求个真相。

“栎鑫这次惊喜，灏明看起来也很意外啊？”

“我没有啊，我们昨天联络过的。”

“有吗，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你就没有回啊。”

“你昨天哪有……”俞灏明猛然住嘴。

王栎鑫：“噢——”

主持人：“噢——”

台下观众：“噢——”

王栎鑫嘴脸极其气人，俞19啊俞19，你也有被欺负的一天。他捏了捏俞灏明的肩窝，后者莫名觉得他身上的气场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突然圆滑了不少。

王栎鑫挂着一张很难被人讨厌的笑脸，眉眼弯弯地朝台下解释道。

“好了不闹了，灏明确实不知情哈，我这趟来呢，其实是受他经纪人邀请，除了恭祝灏明唱片大卖以外，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哎你们别现在就把蛋糕推上来啊，说好我来推的，钱都收了不出力气我多不好意思。”

俞灏明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向舞台侧边，果然有工作人员已经在待命了。

什么时候……王栎鑫什么时候注意到的？难道他真的受邀过来的？

王栎鑫起身往那边走，轻声在俞灏明耳边抛下一句。

“假的，别放松，继续演。”

141.

“抱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会负全责。”

王栎鑫接过蛋糕匆匆同面色复杂的经纪人低语道，后者看起来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痛心。

“我和灏明都不会怪你，但你确实喧宾夺主了。”

王栎鑫生涩地咽了口唾沫，是的，他消失半年，初次露面就是俞灏明的Ep发布会，看起来很难不是复出的讯号，他和俞灏明又不是同家公司，没理由白吃人家的流量。

只是想为兄弟撑腰什么的，太扯了，那是王十八眼里单纯美好的世界，不是王三十三能心安理得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搞砸了。

他想到更多。比如因为他的提前淘汰和曝光减少，人气无法维持，帮他说话的人会减少。比如他既然决定去读书，就不该逃课来看俞灏明，何尝不是一种报应。比如早知道要被拍，今天出门就好好做个造型，可是做造型就会被瞩目，横竖两难全。

142.

怎么感觉，他这趟重生，虽然手握剧本，但步步都是错啊。

143.

王栎鑫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恐慌，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俞灏明光顾着乐了，他站在一边看王栎鑫给他插蜡烛，忍不住拿虎口测量他手腕细了没，捏捏手臂和腰背，末了又去掀他的棒球帽，王栎鑫眼疾手快一把捂住。

“你小学生啊。”

“你还是把头发剪短了呀。”

王栎鑫哼了一声。

“但是没我想象中的短，是长长了一点吗。”

我压根就没剃板寸，你以为我学校就没有妈粉吗，她们可烦人了。

王栎鑫伤害他，“没办法，追我的人太多了。”

“剃了以后就变少了是不是。”俞灏明觉着挺好。

“女生变少了，但是男生变多了。”

俞灏明紧追不舍，“比如？”

“还比如？”王栎鑫扭头望向台下全在起哄的芋头，“开玩笑的你们真信啊。”

人堆里一个兼职明栎亲喊了一嗓子，“DD吃醋了！”

俞灏明立马反驳道：“没有啊，别人怎么可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冷静王糊：“除了学习。”

俞灏明蔫了，“确实。”

过了一会儿又精神起来，“对了小鑫同学你这个月月考考几分啊。”

王栎鑫已经笑得温暖望向他。

144.

“许愿吧，大明星。”

145.

“我许的愿是……”

“笨蛋啊你，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相信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会不灵的你才比较笨蛋吧。

不管怎么说，俞灏明20岁生日这天王栎鑫能来他还是很高兴的，那种高兴和事业顺利粉丝爱护不一样，是一种非但没有失去，反而得到了更多的窃喜。

俞灏明不是乐天派，对自我认知和人际交往也没有盲目的信心，他一直都没有很确切地把王栎鑫抓在手里的感觉。王栎鑫游离在这个夏天之外，甚至冷眼旁观，他会为别人流泪，但流泪似乎也不只为别人。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真的离你够近，他和天上飘过的云有什么区别。

俞灏明躺在王栎鑫为他遮蔽炎热的荫凉里，总是睡不安稳。

146.

王栎鑫原来也会因为想见他干出傻事的。

那片云头破血流地从天上冲下来，十不存一，最后落在身边的只有一场细雨，即便打湿了衣裳，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他。

147.

人类大多天生有点暴力倾向。

在把橡皮泥捏成房子和小人之前，他们先学会把它揉成一团泥巴。

俞灏明猝不及防抹了王栎鑫一脸奶油，看他白色的睫毛有气无力扑闪了两下，只觉得痛快得不得了。但是王栎鑫并没有还手，俞灏明疑惑地歪了歪头，从他咬牙切齿的唇语中读出一句对金钱的诅咒。

衣服是赞助的吧。

俞灏明仗着王栎鑫不敢动他，又拿了块巧克力喂进他嘴里，王栎鑫含糊地抗议了几声，这下真变成了奶油团子，整个人散发着甜甜的味道，连炸毛都可爱起来。

惨啊。俞灏明精致完妆一张脸，居然得不到心上人一个亲吻。

发疯也该礼尚往来，王栎鑫不动他，他自去牵王栎鑫的手，沾了些奶油，假装要抹在自己脸上。

俞灏明侧过头，浅浅吻了吻王栎鑫的掌心。

暗流汹涌，不需多心也能看得出来。

王栎鑫只是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转过脸，各自去拿毛巾。

148.

“我的工作做完了，我先走了。”

王栎鑫溜到一半被俞灏明拽了回来。

淦，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俞34都不敢这么拽我。

俞灏明哪知道他又别扭起来了。“你没给我生日祝福。”

我没吗……噢好像是没有。

王栎鑫整了整被他弄乱的衣领，祝你什么呢，除了祝你平安好像也没什么好祝的了。然而他那颗无畏的大心脏唯独在这件事上谨慎得很，正向反向Flag都避之不及。

“你自己对得起你的十九岁。”

“希望你以后不管经历什么……都不会被打倒，都有人永远和你在一起吧。”

俞灏明被他这一刻的眼神深深刺痛。他想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到底有谁，王栎鑫又在望着谁。

王栎鑫的祝福当然送到了他心坎里，他希望自己能成为这种人，希望和王栎鑫永远在一起，但是——

“谢谢。”

他说不出更多了，客套话也好，场面话也罢，他能说的只有一句最真挚的感谢。

尽管我从未失去，但谢谢你回到我身边。

149.

不深刻也好，不煽情也好，催人泪下的台词不讲也好，心领神会的默契不要也好。

只要那些变故还没有发生，就这么粗浅地活着，很好。

别自我感动了，王栎鑫一边离开一边微笑摇头。这个舞台不是给你拿来演独角戏的，一个人念台词，对面看你只怕像疯子。

150.

“我也对得起你的十八岁。”

一些王栎鑫以为早已模糊的酸楚在四下无人时侵犯他的欣慰，仿佛有人不乐于见他卑微又隐忍，像一枚取不下来的戒指。

又来了。

王栎鑫伸出手去摸烟，没了聚光灯的粉饰，他黑眼圈重得吓死人。

别在我的回忆里喋喋不休，俞灏明。

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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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公司对我们下达的判决是禁止一切互动，我问他们期限呢，他们只丢给我一个鄙夷的眼神，充满了好为人师者虚伪的痛心疾首和高高在上者放肆的生杀予夺。

经纪人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忍了下来。

我刚走出会议室就接到了王栎鑫的电话，我看了经纪人一眼，他很知趣地扭头钻研起安全出口的牌子。

他对我的想法配合意愿一直挺高的，我不清楚其中缘由，可能是王栎鑫跟他说过什么。

“我有事找你。”

王栎鑫跟我说过两次类似的话。第一次他告诉我他不签约了，从此离开了我的舞台，第二次他告诉了我一个时间，至今没给我解释三年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眼皮跳个不停，直觉这次的谈话也不会很轻松。

最开始我和他的相处是很轻松的。

每一天睁眼，每一顿午餐，每一次训练，每一声晚安，像是拧好发条的玩具小人，就算脑袋空空如也，望着彼此的脸也能傻傻笑出声。

我有幸被很多人看见，他摆烂仍然大杀四方，其他人神经紧绷愁容满面的时候，我们去笑去闹，然后惨遭毒打。

“你俩消停会儿吧！”

王栎鑫抱着魏晨扔来的枕头，坐在地板上笑得前仰后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幅画面。

“关我什么事。”我无辜得很，在城堡到处烧开水飙高音的人又不是我。

哥哥们根本不听我解释，连推带搡把我们弄到一块儿。王栎鑫狠狠踩了我几脚，挥着拳头兴高采烈要反击，结果先给了身后的我一记肘击，我差点没吐血。

我看根本是所有人都想借机闹事。

闹到后来选管生气了，王栎鑫这厮猛地把我推出去。

“你好看你去求情。”

其他人一脸赞同。

我真的会恨你们。

我们被加训了两个钟头。全世界都觉得我们活该连坐就是了。

训练室里没有别人，王栎鑫哼着一首没听过的歌，我听得有点入迷。

我想我可能是这世上听他唱歌最多的人，其他人听的是他的表演，他不成熟的脸，只有我听见他的心碎。

他有时做事很像明知火焰会灼伤皮肤还要试图伸手触碰的小孩子，比如他唱情歌一定会伤心，但他就是喜欢唱，比如他明明也需要安慰，但他就是要在我面前演。

我当时问了他一个很愚蠢的问题，现在想起来都想穿越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我问他上一段感情的对象是谁，怎么会伤你至此。

他笑了笑说，音乐。

我又嫉妒又无语，我笃定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比我更早在他心里刻下印记。

“你还喜欢他吗？”

王栎鑫看了我一眼，“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我怎么不想。我心里反驳完，接着悚然一惊。我不会暴露了吧，我喜欢他有这么明显吗。

但是王栎鑫的平淡给了我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似乎不觉得我和他作为同性，动辄谈情论爱是件有伤风化的事。

我往禁区又走了一步，才发现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我等了大概三个小时才有人敲我的门。北京这该死的交通。我快速走去开门，王栎鑫好好地站在门外，我松了口气，身体比脑袋先反应，擅自把他抱了进来。

他问我公司怎么说。

我老实交待。他在娱乐圈一些事务上拥有我暂时还不能企及的敏锐性，即便我瞒他也会被拆穿，我干脆全说了。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意思是禁止互动我还让他来是不是找死。

我说我不在乎。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年轻人就是叛逆。

我看你其实挺高兴的吧。

王栎鑫好铁石心肠一人，我本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有所感动，这种我为他对抗全世界的戏码不是电视剧里最吃香的吗。

王栎鑫理直气壮躺在我床上犯懒，“俞灏明，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你倔起来比谁都狠，我早就习惯了。”

我嘲讽他5月初到现在11月也就半年多吧。我就是看不惯他老气横秋的样子。

他不屑地笑了一下，有一瞬间我看见他那双半睁半闭的眼角溢出一点透明的水色，我以为我看错了。

“我认识你十五年了。”

他好疲倦，倦得连应付我的不可置信的力气都没了。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现在最想改变的过去是什么。”

“你的淘汰吧。”我被他带着冷静下来，毕竟他看起来实在不像失心疯到需要送医院的地步。

“假如你真的回到了11进9前，你会怎么做。”

“我……”

我张了张嘴，发现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可能劝王栎鑫签下那份合同，在已经知道他想要自由的前提下。

他一定会淘汰，一定会去北京，一定会和我分散，最后一定会像这世上大多数青梅竹马一样，天赐了有缘无分，命定的天各一方。

除非——

除非他自己不想淘汰。

“我没办法让你不做演员，我没办法确保你安全，灏明。”

王栎鑫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开始哭泣的第一秒，我也泪流满面了。

王栎鑫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浴火重生的故事。他把我的未来铺在我面前，他不想太残忍，所以刻意藏起许多细节，可我本就无所谓人生被剧透的怅然若失，我的眼前只有那场大火。它不是尚未发生吗，为何我的皮肉已然开始灼烧剧痛，溃烂的痛楚从面上腾起，我下意识伸手去捂——

王栎鑫一把抓住我的手，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不要……不要……”

我挣扎了几下，才意识到我在干什么，我在甩脱他，在拒绝一个看起来快要消亡的人。我胡乱地把王栎鑫拥进怀里，把他的额头按在我的肩膀上，我不知道这能否安慰到他。

“没事了，栎鑫，没事了，不要怕。”

即使我没有感同身受，我应该还是会想要相信他。

我慢慢回忆起那些当时被忽视的细节。王栎鑫的临时退赛，直播拆台，不承认的自作曲，城堡午夜的交谈，还有《红日》。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满是悔恨。

你哭成那样，我怎么会没有察觉，怎么会觉得你的眼泪也为别人而流。

他的肩膀慢慢停止抽动，他在强迫自己不许哭。我其实很心疼，想告诉他我毕竟不是那个我，你大可以在我面前流泪，我一点一丝都不会受刺激。

或者那个俞灏明其实也不会，只是王栎鑫不能过自己那关罢了。

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小心，我反复承诺。王栎鑫或许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我相信他，相信这些日子他殚精竭虑的结果。

他不是超级英雄，没可能在事故发生的前一秒冲进火场救人，他只是一个同时被确定以及不确定的未来撕扯的普通人，逆着时光东奔西走，只为把命运的选择权交还给他的主人。

王栎鑫的背绷紧太久了，一遭抚摸，哪怕只是一只手的重量就足以让它崩塌。他崩塌在我怀里，一如他淘汰那场我崩塌在他怀里。

想想也是好笑，那时的我竟然以为这就是天大的生离死别了。

我想到一些别的可能。

“你把这些告诉我，不会明天就打算消失，三年后再出现吧。”

我想说你不要觉得把这件事的首尾告诉我了，我的被搅乱的命运就和你无关了。但这话太让人窒息，我没有权利加诸他身。我只好倏然改口，说我不能照顾好自己，我需要你留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办法接受一个朋友莫名其妙的查岗，监视，过度关心。”王栎鑫承受的那些流言蜚语背后中伤，我向上天祈祷他那颗本真善良的心还没有因我磨损太多。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眶，问他，“可是我其实一直不觉得那很莫名其妙。”

王栎鑫已经调整好的呼吸又开始颤抖起来，我一听就知道他快要被自己轻微的神经质逼疯了。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王栎鑫呆呆地看着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我这么对你说过，是不是。”

“他没有骗你。”

“我也没有。”

他那张布满眼泪的脸垂了下去，肩膀和脊柱缩成小小的一团，除了一双手还搭在我身上。

我极其自然地开口，声音响在空气里，我才听清我说了什么。

“我感觉我们之前就应该在一起。”

他哽咽着说没有。

没有吗，一分钟都没有吗。

……有，87天吧。

那我希望这辈子我们能在一起一万天。

王栎鑫闷声说，也才三十年不到。

“那就十万天。”

152.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王栎鑫睡在我旁边，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乱七八糟，白里透粉的皮肤被枕巾压出一道红印，他睡得很沉，我摸他的脸都没有醒。

吃早餐的时候王栎鑫怪我昨天和他确定关系的过程简直糊弄人。

我假装叫屈。“我肯定在十五年前就说过爱你了。”

他咬下一口面包，“那又不是你。”

我勾了勾他的下巴，让他看我的眼睛。三秒钟后他果然移开视线，继续啃那块面包，耳垂微微泛红。

他认得我灵魂。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