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之家的点心日((日)小川糸)全本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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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之家的点心日((日)小川糸)全本在线阅读

2024-07-11 06:04|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海野雫小姐:

  前略,非常抱歉打扰您。

  感谢几日前专诚致电狮子之家,当时不巧有事外出,希请见谅。

  不知近来您身体状况如何?

  已获知您将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刚好是圣诞节这天!)抵达。我们这边会为您配备基本生活必需品(如寝具、水杯、牙刷等),按规定,内衣等换洗衣物则由您自己准备。若有必要,可另行购买。

  不过,这里地处偏远乡村,或许无法及时提供令您满意的服务。关于这点,若能在此获得您的谅解,将不胜感激。

  此外,我个人非常推荐您搭乘客船前来狮子之家。虽说如今也可利用陆路交通,但从船上眺望的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请尽情欣赏沿途风平浪静的濑户内美景。

  狮子之家全体员工定会尽心竭力,为您今后的人生打造无可取代的时光。

  就此搁笔,望途中诸事珍重。期待早日与您相见。

  狮子之家员工代表 玛丹娜

  透过船舱的窗户,可以望见飞机划过湛蓝的天空,拉出笔直、雪白的一线。我已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搭乘飞机去往未知的某地旅行。思及此,我会格外羡慕那些搭乘飞机无忧无虑享受旅行的人,并且认为,能够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拥有明日”,实在是格外幸福的一件事。

  那些人分明活着,对这个事实竟毫无所察,真是备受命运眷顾。所谓幸福,或许指的便是明明置身幸福却对幸福恍若不觉,就这样在琐碎无害的牢骚中度过平凡的每一天。

  洁白的信纸上画着一条条格线,一个个文字排列其间,温暖得令人忍不住微微缩起肩膀,仿佛药棉,吸收着我极光般时时刻刻变幻不定的情感。为了抑制沉睡在体内的狰狞之物,我必须随时小心翼翼,持续不断地喂给它美味的饵食。

  我猛地将脸凑近信纸,细细嗅着文字的气味。仿佛这样做,就能让玛丹娜的话原封不动地钻入体内。接下来的日子,她是我唯一能够倚仗的人。说来也怪,我们素未谋面,我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正靠着玛丹娜的肩往前走去。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展开玛丹娜的来信,看完后细心叠好,重新放回信封。世上还有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对我翘首以待。仅凭这一点,我便觉得自己能够渡过这道人生最大亦是最后的难关。

  有生以来初次目睹濑户内的大海,正如玛丹娜在信中所写,海面果真风平浪静,与我此前所见的大海别有不同。它静谧无波,温柔缱绻。我想,尽管耗费时间,但搭乘客船前往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被主治医师告知余生所剩无几时,我陷入一阵茫然,仿佛与己无关,根本无法好好消化事实。如果要用一种相似的感觉来形容,那就是晕船——这是我实际坐在船上才意识到的,而且上船之后,脚下不徐不疾的晃荡之感始终持续着。

  无论如何,每当听闻stage一词,我都会想起在幼儿园学艺会上登过的小小舞台,这个习惯至今依然。我所熟知的stage有着伤痕累累的地板,四处贴满胶带,却莫名透着温暖。它是这样一个场所,只要站在上面,我就仿佛变成大人,内心涌现些许自豪之情,尽管长久以来我扮演的都是树木花草、路人甲乙等无足轻重的角色。

  stage对面光线昏暗,坐着我最喜欢的人。视线相撞时,他一定会冲我挥手。因此,我喜欢站在舞台上。

  时至今日,stage这个单词仿佛一盏灯,仍然在我心里绽放幽微的光芒。我这么说,大约会被笑话过分傻气,但我很想将stage原封不动地存放于记忆的场所,哪怕等在前方的是死亡,哪怕通往未来的阶梯已不复存在。

  忽然回忆起父亲,当然是有原因的。零星散布在海面的岛影,有着饭团的形状。从前父亲为我做的饭团,也是这样的三角形,而且是规规矩矩的正三角,像极了父亲一本正经的性格。因此,我每次吃的时候,会因破坏掉它们的外形,感到有些可惜。

  大约在五年前,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他出差来到我的公司附近,说偶尔也一起吃顿饭吧,我便与他一块儿去了离公司不远的寿司店。我已记不清当时同父亲聊了什么,肯定是些普普通通的日常闲话。那天,我原本想请父亲吃饭,最后却仍是父亲结的账。之后没过几日,我便与父亲道别了。

  尽管被我称作父亲,在户籍上他却是我的舅父。此事鲜少为人知晓。恐怕平日里,连作为当事人的我与父亲,也早已忘记彼此并非亲生父女。对我们来说,这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我与父亲暌违数年再次相见,不久即查出自己罹患不治之症,并已发展至晚期。我以自己的方式努力与它抗衡过,面对它的强势,终究败下阵来。

  于是,此刻的我坐在这艘客船上,离开了长期居住的公寓,解除了租赁合同,并决定在狮子之家聊度余生。对于这些事,父亲一无所知。倘若知晓,我们一定会吵得天翻地覆。我不愿意让这种事情扰乱父亲的平静生活。更何况,无论父亲知不知道,都无法改变木已成舟的事实。

  顷刻间,船上变得有些喧哗。或许客船很快便会抵达海岛。方才遥不可及的岛影,不知不觉地渐渐逼近。

  船速一点也不慢。客船看起来优哉游哉,其实正老老实实地向着目的地驶去——一如我的疾病。

  即将抵达的这座海岛仿佛蓬松的蛋白酥皮卷,呈现出流畅的山丘形状。当地人称它为柠檬岛,据说是因为从前人们在岛上栽培过大量本地柠檬。

  确定玛丹娜的来信已被好好收进手提包里,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披上大衣。我有好几件大衣,它并非我的最爱,却质地最轻,最不易给身体增添负担。思量一番,我选择留下它,把其余几件连同鞋子、手提包送到公寓附近的二手成衣店一并处理掉。

  十二月已接近尾声,此地仍不太冷。果然,哪怕是冬季,濑户内也很温暖。我抬起头,只见天空湛蓝一片,如同一张轻轻贴在头顶的水蓝色折纸,将影子映在海面,闪烁着青蓝的辉泽。方才还挂在空中的那道飞机云,早已消失无踪。

  客船减慢速度,缓缓驶向栈桥,终于停靠在码头。工作人员轻快地跳到岸上,卷起缆绳,固定船身。一位身轻如燕的工作人员,甚至在头上松松垮垮地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

  乘客争先恐后地下船,我花了些时间整理行李,然后往通道走去。船身仍在微微摇荡,上岸时,头戴圣诞帽的工作人员不经意地伸手拉了我一把。现在的自己还能凭借双腿行走,可真让人安心。

  玛丹娜在码头等我。事实上,她并未在胸前佩戴标有“玛丹娜”的姓名牌,我仍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原本以为,会给自己取名“玛丹娜”的女子该是更加年轻的姑娘,但眼前的她约有七成发丝染上白霜,梳成两根辫子垂在胸前,齐整得宛如神社的注连绳。她穿着合身的女仆套装,不停低头致意,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的容貌。这副打扮是角色扮演吗?抑或是圣诞节的缘故?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子,难怪为自己取名“玛丹娜”。

  她的围裙饰有花边,雪白无垢,全身上下没有花哨的颜色,委实有些单调。而打破这单调法则的唯一道具,是她的鞋。玛丹娜竟然穿着一双红艳艳的漆皮系带鞋,而且看起来异常协调。

  戴着圣诞帽的工作人员帮我把行李搬到岸上。我拖着小小的手提箱,走到玛丹娜身边。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我对玛丹娜鞠躬道。

  “欢迎来到狮子之家,路途遥远,您辛苦了。”玛丹娜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两根辫子的发梢险些着地。我忽然想起,幼年时代,父亲曾为我讲过莴苣姑娘的睡前故事。

  “圣诞快乐。”玛丹娜说,声音夹杂少许羞涩。

  其实我也不太好意思当面向人问候“圣诞快乐”,玛丹娜的语气反倒让我放心,我与她似乎已经有了共同点。我看着她弯成月牙形的眼睛,在里面找到温柔笑意。

  她尚未开口说“请这边走”,一辆造型奇特的自行车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看上去像三轮车,配有巨大的车厢。

  “为保证安全驾驶,请您坐在这里。”

  玛丹娜似乎打算骑着它将我带去狮子之家。我的手提箱放在她脚边,随身行李寥寥无几,更大的箱子已事先拜托快递公司直接送过去了。

  待我在车厢里坐下,系好安全带,玛丹娜才载着我离开。

  “感觉如何?”默默地骑了一会儿,玛丹娜问道。

  “简直太棒了!”

  坐在车上感觉格外舒适,我完全顾不上同玛丹娜攀谈,真希望就这样随风而去。

  自从离开公寓,一路上我始终戴着口罩。此刻,我下定决心似的摘下它,体会着久违的解放感。新鲜空气如雪崩一般源源不断地涌至肺底。哪怕只是为了品尝这里的空气,也值得来到柠檬岛。那种感觉,好像整个肺部被干净的空气从内到外地清洗过。

  玛丹娜说:“那就好。这是从德国订购的最新款货运脚踏车,雫小姐是第一位乘客。”

  说完,玛丹娜不由得回头看了我一眼,佯装没有发现我的惊讶。她调整好姿势,轻松地踩着脚踏板,不知何时戴上了白色蕾丝手套。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坐在包租小汽车里,而她就是我的专属司机。

  “您会不会很累?”我担心地问。

  “目前并无问题。平时我缺乏运动,骑着它相当于锻炼身体,而且这是电动式的,车速还能提升呢。”玛丹娜淡淡地回答。

  她的声音总是这样沉静,犹如比目鱼轻盈地擦过深深海底。她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绝不会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动摇。语气始终平稳,表情亦没有改变。

  若有必要,她会耐心地为我介绍,比如“穿过这座鸟居,前方是历史悠久的神社”“这里是当地人经常光顾的超市”“过了那座桥,可以利用陆路交通前往本州”“这是岛上唯一的咖啡馆”“邮局和ATM机就在那处拐角”“流浪猫们常常跑来这个公园聚会”。玛丹娜的说明简明扼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辞,却能准确传递必要的信息。听着听着,我将下巴搁在蜷曲的膝盖上,漫不经心地欣赏起岛上的风光。

  直到昨天为止,我的眼前还充斥着各种人造景观,这里给人的印象却全然不同。我来不及回神,恍觉误入了某部电影的外景场地。尽管如此,我其实明白,柠檬岛是个空气清新、魅力非凡的好地方,犹如八面玲珑的美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美得那样无懈可击。而且,视野尽头永远能够出现大海。这让我的内心得到了纾解。

  有个词叫“临终的住所”,于我而言,这里便是“临终的岛屿”。或许这样也不错。当主治医师告诉我来日无多时,我忽然期待能在温暖的地方,每日望着大海,度过最后的光阴。因此,相比僵硬地躺在煞风景的房间里,瞪着低矮的天花板迎接死亡,柠檬岛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不知是不是疾病的影响,我时常感觉寒冷刺骨。

  为了这件事,我曾向专业护理师咨询,对方深思熟虑一番,从好几家备选机构中推荐了狮子之家。有生之年,我想尽量避开那种冷得四肢僵硬的感觉。

  “到了哦。”

  听闻此言,我猛地抬起头,只见玛丹娜正微眯着眼睛,望向闪闪发光的海面。

  我走出车厢,面朝大海,深深呼吸。

  空气清新极了。

  由于实在清新得过分,我接连不断地呼吸着,两次、三次,反复不停。仿佛只要吃下它,我的胃便能餍足。像这样贪婪地将空气当作成熟的果实品尝,已经多久不曾经历了?

  在此之前,我多少有些畏惧呼吸空气。这具身体早已丧失免疫力,一旦感染厉害的病毒,病情便会迅速恶化。因此,我总是不敢无所顾忌地呼吸。

  然而在柠檬岛,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呼吸。岛上的空气永远流通,纯净得连让人恐惧的杂质也渺无踪迹。狮子之家的正门入口处装饰着华丽的圣诞树,营造出地地道道的圣诞夜氛围。

  很快,玛丹娜开始带我参观狮子之家。

  原本我不抱任何期望,因为在我的想象中,临终安养院的建筑风格要么很像医院,要么与普通民居无异。没想到,狮子之家竟如一座遗世独立的酒店,既不会过分超凡脱俗,又不会过分烟火人间,令置身其间的人保持优雅从容的心境,仿佛始终被一个大大的微笑守护。虽然从未真正钻入过蚕茧,但我想,或许待在茧中也会像在这里一样,被温柔的光束包围。

  “和助产院的氛围有些相似。”我跟在玛丹娜身后,不禁脱口而出。当然,我自己没有小孩,只在朋友产子后前往助产院探望过她一回。

  “从某种意义上说,生与死是一体两面般的存在,”玛丹娜忽然停下脚步,对我说,“区别只在于从哪一侧推开那扇门。”

  “门?”

  玛丹娜欲言又止,我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在我看来,生与死处在对立的两极,打个形象的比喻,就是犹如披坚执锐的骑士们逐一对决。

  玛丹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想法,简明易懂地解释道:“是的,在这边的人看来是出口,在对面的人眼中却是入口。我想,无论生还是死,同样具有深刻的意义。我们所有人都处在生命的循环之中,并且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貌。追根究底,这个循环里不存在所谓的开始与终结。”

  说完,玛丹娜再次安静地往前走去。

  我们穿过笔直的走廊,只见迎面过来两位老奶奶,各自在怀中抱着一只大菜篮,篮子里装满菜蔬。根茎上残留着新鲜的泥巴,散发出浓郁的土地气息。

  “这是狩野两姐妹。”玛丹娜介绍道。

  “今后承蒙二位照顾,我是海野,请多多指教。”我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不觉得好笑吗?”狩野姐妹中的一位正色道。

  “欸?”我不解地看向对方。

  “你看,咱们的姓氏只有一字之差,而我俩已经是老太婆啦,胸部也瘪瘪的。”另一位适时插话道。

  我顺势看去,果然从她们胸前的姓名牌上看见“狩野”二字。

  “不过,我俩才是‘元祖’哦。”梳着丸子头的老奶奶说。

  “雫小姐这么年轻,一定不明白你们的意思。”玛丹娜也加入聊天。

  姐妹俩闻言,立刻沮丧地住了口。

  或许,她们是在同情年纪轻轻便住进临终安养院的我吧?两人仿佛吃下意想不到的苦果,露出心疼难言的表情。

  说实话,从前与疾病正面抗争时,每每遭遇对方这样的反应,我总是焦虑不安,几乎在内心深处哭喊着,请不要视我为幽灵或瘟神。

  然而如今,我再也没有精力了。无论愤怒,抑或哭泣,甚至空欢喜,我都已厌倦,不想为一切无用的情绪耗费心神。感情的爆发意味着削弱生命,对此我有切实的体会。所以,我放弃抵抗。我停了下来,决定随波逐流地生活,跟随生命的海浪抵达这座小岛。

  若说我有什么真正的心愿,那就是在岛上看看大海,放松地生活,确保身体不再插满软管,日日好眠。我选择狮子之家正是这个缘故。当时,我搜集了好几所临终安养院的资料,发现只有在这里可以每天望见大海。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大海,而非山峦、河川或是森林。能够确定的唯有一件事:我已经离它很近了,离天国。

  说不定,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选择。从刚才开始,我便感觉自己的心非常熨帖,好像濑户内的大海,被某种强韧的事物包围守护着。

  与狩野姐妹道别后,玛丹娜补充说明道:“她们负责狮子之家的餐食。具体来说,手握料理大权的是姐姐志麻,负责提供下午茶的则是妹妹小舞。她们的名字很好记吧?志麻和小舞,刚好组成‘姐妹’这个词[1]。”

  这里要不要捧场笑一笑呢?我正思索着,玛丹娜已毫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我便也略过不提。

  “至于其他工作人员,包括医生在内,通常有十来人,大家共同支撑着狮子之家。”玛丹娜说着,继续往前走去。

  虽说是临终安养院,然而并非完全不实施医疗救助。它的确不会采取我此前接受的那些医疗措施,积极救治病患,延长其寿命,不过当患者感到痛苦时,也会竭尽全力减轻他们的身心负担。这些是我从专业护理师那儿听说的,于是很快决定入住临终安养院。疼痛,苦闷,恶心,寒冷,无休止地掉头发、掉睫毛,等等,我已彻底厌倦。

  “这里是享用下午茶的茶室。”

  玛丹娜推开大大的木门。只见室内配有暖炉,我想象着赤色火焰熊熊燃烧的模样,焚烧落叶的气味钻进脑海。

  “享用下午茶的茶室?”这个词对我来说稍显陌生,于是反问道。

  “不错,按照老式说法,可以叫它‘茶室’。用时下流行的新词,就是salon de thé[2]。”玛丹娜的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每周日下午三点,这里都会举行茶会。上次,大家一块儿品尝了番薯羊羹。参加茶会的客人可以要求主厨为自己制作一款留在记忆中,想要再次品尝的点心。因为每次只能满足一位客人的心愿,而且需要忠实再现客人记忆中的点心,所以我们希望客人尽可能具体、如实地描述点心的滋味、形状,以及当初品尝时的场景。有的客人还会亲手画出相关情景。”

  “下午茶”一词,听上去有种馥郁温暖的独特感觉。

  “可是,当天选中的点心不是只有一款吗?大家要如何选出它呢?”我问,同时在心里想着,倘若按照余生长短来排序,那也太伤感了。

  “是抽签。每次由我主持,公正地抽签决定。大家会把点心的名字写在纸上,投进那边的盒子里。既可以用我们指定的纸,也可以用自己手头的便笺,写好后直接带来,没有硬性规定。具体抽中哪位的点心,将保密到茶会当日。”

  玛丹娜的回答简洁利落,听起来不像撒谎。可是,这个方法也就意味着,有的人直到离世也无缘再次邂逅记忆中的点心。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落寞。

  然而,这或许便是“人生”了。毕竟,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机会均等。

  关上茶室的门,玛丹娜再次解释道:“用餐方式请根据当日的心情自由调整,打算独自一人就在房里,想要和谁一块儿便去食堂。具体用餐时间大致是固定的,假如遇到困难,我们这边可以临时安排,随机应变。对了,您带自己的筷子了吗?”

  我刚回答完“带了”,玛丹娜便松了口气似的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这个动作使得她新月形的眸子看起来更加细长。

  “请问这里有什么生活上的规定吗?”我问出自己在意的问题。

  “规定是指什么?”玛丹娜反过来问我。

  我一时有些语无伦次:“比如早晨几点起床,晚上几点熄灯,几点到几点可以看电视,不得擅自使用手机,亲属探望时间,等等。”

  我一边说一边想着,最后一项其实与自己毫无关系。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为曾经所有的人际关系画上句号。我逐一联系朋友,告知自己的近况,见了想见的人,也好好道过别。因此,不会再有人专程前来探望。我还告诉工作人员,自己拒绝任何会面。

  人生的最后一程,我不愿在意他人的看法,只盼独自消磨,而后永远离开。这是因为我尚且保留着某种傲慢的尊严,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孱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

  玛丹娜停住脚步,眯着细长的眸子凝视我,口齿清晰地回答道:“您提到的那些规定,这里一概没有,因为狮子之家并非医院。只是,洗衣服、打扫房间等家务活儿,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独立完成。若无法完成,我们会尽力提供帮助。您无须勉强自己去做一切无法做到的事。剩下的便是请您自由自在地生活。非要说规定的话,这大概就是唯一的规定了。”

  此时玛丹娜所说的一切,应该是指“不用再逼自己努力了”,哪怕直接对讨厌的事情说“不”,也没有人会指责。我曾擅自以为,安养院会要求大家一块儿吃饭、折纸、唱歌,真想说“饶了我吧”,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这大概也是我不太了解临终安养院与养老院的区别之故。

  眼下有人告诉我,这个地方并无任何规定,若说有,也只是请我自由自在地生活。我放心了。如果是这样,自己或许能够坚持下去,即便不与任何人说话,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在这里,我不打算再扮演“乖乖女”。

  “这是雫小姐的房间。”

  我静静地跟在玛丹娜身后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推开一扇房门。

  “啊——”我不由自主地像小学生般低声叫道。

  柠檬果园的彼方,铺展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一颗颗饱满鼓胀的柠檬在青空下闪烁着光泽,宛如蜡烛黄澄澄的火苗。

  “我真的可以独占这么美丽的房间吗?”

  以前住院,我都被安排在大病房,因此总是感到莫名紧张,甚至睡觉时也担心鼾声妨碍别人,以至于更加不安,辗转难眠。从今以后,我可以在独属于自己的房间生活,这么一想,内心便充满感激。

  我也思考过较为现实的问题,比如今后要是被追收特别费用就麻烦了。不过,那时候我大约已不在这世上,费用申请单会被寄到父亲那里,由他处理。

  或许我的不安在玛丹娜面前露出了马脚。她用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低声说:“别担心,雫小姐有权自由使用这个房间。工作人员待会儿就把您的行李箱送来。”

  “距离周日的下午茶会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打算外出的话,也请随意。遇到困难立刻告诉我,我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另外,请您把名字写在这块金属板上,贴在房间入口。可以写本名,也可以写昵称,总之,是您希望被大家称呼的那个名字。您看,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给自己取名玛丹娜。”

  随后,玛丹娜站在房门口,用格外富有活力的声音宣布:“玻璃盒里放着‘So’,是为雫小姐的到来特意准备的。愿您在狮子之家,尽情品味人生的真谛。”

  说完,她深深鞠了一躬,轻烟般消失在我面前。

  屋里没有旁人,我立刻一头栽倒在大床上。

  即便闭着眼睛,阳光也能透过眼睑照进瞳孔。光线十分刺目,神采奕奕地跳着桑巴舞。

  “真舒服呀!”我呢喃出声,好心情似乎在发酵。我张开双臂,仍旧够不着床沿。很明显,这张床比我单身公寓里的那张单人床宽很多。

  柔软蓬松的被子里塞着羽毛,床垫弹性十足,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吸进去。床单和枕套雪白雪白的,令人心旷神怡,而且触感干爽,或许使用了棉麻布料吧。

  “真舒服呀!”我再次嘟囔,差点直接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睡过去。这种轻松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忽然,一段早已结束的恋情浮现在脑海里。曾有一次,我和他去巴厘岛旅行。两人各自利用带薪假期,匆匆计划了那趟时间紧凑的旅程。那时住宿的度假酒店,也给我类似的感觉。房间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在每一个重要位置静静摆放着方便使用的好物。

  明明已经和他亲密到可以一起出国旅行,最终仍旧分了手。自从我被确诊患了这种病,他就不动声色地拉远距离,等我回过神,两人早已疏远,而他也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如今想来,恐怕那样做是非常正确的。证据之一便是,最近我从朋友那儿听说他结婚的消息,情绪毫无波澜,反而祝他新婚快乐、生活幸福。这并非在讽刺,而是我真心的想法。

  不过,人生中最后一位恋人竟是那种男人,这让我感到有些遗憾。虽然我也体会了恋爱的滋味,可是既不曾惊天动地地爱过,也不曾痛彻肺腑地失去,从这个层面来讲,我的人生简直平凡至极。

  咚咚,外面传来低低的敲门声,随后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您的行李为您送来了,已放在门口。”不知不觉间,我竟睡着了。睁开眼睛,只见窗户对面的大海扬起大大的笑容,闪闪发光。柠檬的绿叶泛着涟漪般的光芒,空气中夹杂着柑橘的芬芳。

  数日之前,我还在居住多年的单身公寓里收拾行李,伤感得不停落泪。脑子里始终思考着要带走什么、扔掉什么,可是真到需要抉择的时候,无数回忆争相涌现,导致临近出发也没能决定。

  我下床走到门口,将行李箱搬进屋里。

  打开行李箱,仿佛还能闻到眼泪的味道,然而,我已没有时间伤感。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取出睡衣,放进衣橱。

  初次体验与疾病做斗争的生活时,我从未想过自己需要这么多睡衣。极端点形容,住院期间拥有足够数量的可供替换的睡衣是非常必要的,我的出汗量极大,即便每隔五分钟换一套干净睡衣,也会很快浑身汗湿。因此,当初收拾行李时,相比日常穿的衣服,我更倾向于多挑几件睡衣。带走再多日常衣物,我也迟早会有一天,并且就在不久的将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尽管现在的我尚且想象不出那样的景况,然而那一天终将到来,它离我并不遥远,所以就连假发,我也只保留了头上戴的这一顶。

  不过,我还带来了唯一的漂亮连衣裙。除了试穿,我一次也没在别的场合正式穿过它。裙子是我特别喜欢的品牌,仅靠我的月薪实在舍不得买,毕竟至今光是买袜子、手提包之类的就已经花掉很多钱了。

  记得买裙子那日,刚好是在半个月前。平日里逛商场,我总是看看小物件就迅速离开,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连价格也没事先确认,就挑起衣服来。试穿时心里闪过一丝犹豫,反正衣服都会随我火化,与其花这么一大笔钱买裙子,不如把钱寄给慈善机构,为社会做贡献。然而就在此时,耳畔响起一道清晰的声音。

  “不是这样的吧!”

  我想,大约是店员在试衣间外嚷着什么,事实上,好像还真是这样。总之,这道偶然传入耳朵的声音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彻底吹散了我心里的迷惘。

  接下来,我花了好些时间,不慌不忙地挑选离世时穿的衣服。如果当时没有听见那道声音,我一定舍不得如此奢侈,大概会两手空空地走出店铺。那个时候,能够尊重自己的意愿挑选衣服,真是明智的选择。

  因为除了自己,我已一无所有。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小孩,更无法向父母求助,连离世的衣服都不得不亲自挑选。终究不会有人来为我做这一切。

  然而,这到底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店员为我结账时,我紧张得冷汗直冒,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店员悉心将连衣裙装在一只大纸袋里,我拎着纸袋走出店门,莫名感到一阵骄傲。

  我用衣架把这条连衣裙挂在衣钩上,将新买的套装内衣和睡衣收进衣橱,牙刷插在漱口杯中。以防万一,我还带了肥皂,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派不上用场。狮子之家为我准备了品质上乘、格外环保的肥皂,比我自己带的这块更好。

  浴室里贴着瓷砖,角落放着一把椅子,如此一来,只要坐在椅子上就能方便地淋浴。整个房间,包括浴室,似乎都铺有地暖,面对这些堪比高级酒店的设备,高兴之余,我又感到一丝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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