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香港百老汇电影院宣布，杨德昌导演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4K修复的四小时版本，将于2019年1月重映。

这让不少忠实影迷都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同时也让年轻一代的影迷有机会，在大银幕上亲眼见证这部华语经典的非凡魅力。

△2019香港重映版海报

4K版《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预告

作为台湾电影新浪潮最重要的电影之一，《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同时也是杨德昌导演的代表作之一。

影片于1991 年7 月27 日在台上映，入围当年金马奖8项提名，并相继在新加坡、日本、法国、柏林等国际影展也荣获不少大奖。

其中，当时才15 岁的张震凭这部电影，成为金马史上最年轻的演员入围最佳男主角，张震的父亲张国柱（在电影中也是饰演张震的父亲），也凭此片入围最佳男主角。

而导演杨德昌则入围了最佳导演，当年同时入围金马最佳导演的还有李安、关锦鹏、王家卫，堪称金马史上的「死亡之组」。

虽然那年的最佳导演是由王家卫获得，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就包揽了最佳剧情片奖和最佳原著剧本，成为华语影坛的经典篇章。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从上映至今，已有28年，却仍不减其光芒对华语影坛产生的深远影响。

2016年第53届金马主视觉海报，就是以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为灵感，由《黄金时代》《一代宗师》的海报设计师黄海创作。

海报中间是当年15岁的张震拿手电筒照向黑暗的身影，这也算是向这部经典的致敬。

△金马53主视觉海报

△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手电筒是经常出现的物件之一

80年代，台湾电影业面临衰退，当时本土电影被分为商业类型（像是动作，情节剧，浪漫喜剧）和政府赞助的「健康现实主义」类型，后者主要描绘田园诗般的理想化乡村生活。

这些电影讲述的都是一些单调乏味的故事，并选用非专业演员和效果一般的场景。

在这种背景下，曾在美国担任电脑工程师的杨德昌，带着雄心壮志，进出不同的电影学院学习。

为了能回到台湾制作一部成功的电影，他开始探索台湾的本土历史和生活，先后拍摄了《光阴的故事》《青梅竹马》《恐怖分子》等作品，并与侯孝贤齐名，被公认为「台湾新电影」重要先驱之一。

△杨德昌导演

到了1991年，杨德昌终于成功制作了一部令影坛惊叹的电影。

他通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将时光倒到1961年，发生于台北牯岭街的一起十四岁帮派少年乱刀杀死女友的真实命案。

而这位帮派少年茅武当时就读的建国中学，也正是杨德昌的母校。

△1961年牯岭街少年杀人真实事件的报道

除了以这起少年杀人事件为蓝本，杨德昌还将镜头延伸至五六十年代的台湾社会。

当时这座岛屿挤满了台湾本土家庭、以及因为内战跟随国民党来到这里的大陆人，他们当中有贫穷家庭，处于中产阶级中下层的家庭，也有相当富裕的军官世家。

影片通过「溯旧」当时的人物、场景和事件，展现社会因阶级关系，工作状态和族群认同而产生的隔阂和矛盾。

可以说，杨德昌用了整整四小时的篇幅，复刻出一个时代，将这部本来只有二十个角色的青春校园爱情片，拍成了拥有二百个角色的台湾最残酷的青春史诗。

一开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一部独立制片，从前期准备到后期制作，共耗时三年，才得以完成，资金也从预算的一千三百万扩充到两千七百万台币。

当时，剧组中超过一半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此前从未涉足电影行业，杨德昌导演用了一年的时间来培训60名年轻演员。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组团队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年轻演员们和杨导

当初之所以选择张震当男主角，是因为张震的父亲张国柱与杨德昌导演是朋友。

有一次张爸爸与杨导聊天，聊起了张震的年纪，刚好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小四的人物设定很接近，就决定约出来见面。

约见之后，杨德昌导演果断决定让当时12岁的张震饰演小四，而电影中小四的全名也叫张震。

由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张震第一部正式参演的电影，他在参演前并没有做太多准备，甚至也还不清楚现实中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张震与他父亲张国柱，在电影中也是饰演父子

杨德昌为了让这群小演员找到五六十年代的感觉，在开拍前还邀请了一群成长于那个年代的朋友，分享他们的故事，聊一聊那个年代台湾的情况，在眷村生活的人是什么状态，还有那个时候的小混混是什么样的状态......

甚至还专门安排很多人来教演员们那个年代脏话俚语的用法、站姿动作等。

△杨导的朋友们

△电影中每个角色的动作都尽量还原了60年代帮派少年们的感觉

当时，张震的父亲还帮张震找了范本，像是JAMES DEAN的照片，帮助他找回五六十年代的感觉。

因为在电影中，很多角色的造型都和他很像，梳着飞机头、带着金属头的皮带、牛仔裤搭配皮质外套，同时还会听猫王的歌。

△60年代风靡台湾的美国明星JAMES DEAN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剧中人物的造型

在现场，杨导也会根据不同的方式指导职业或非职业演员。

在指导非职业的少年演员时，杨导会营造不同的场景氛围。

其中有一场戏是两大少年帮派要在弹子房杀人，需要拍摄张震亲眼目睹一个人快要死的样子。

杨德昌知道，张震那时候根本没办法演出愕然的感觉，所以那天在拍摄现场，还没开机就把张震拉到临时搭建的道具房，莫名其妙的把他骂了一顿，然后关了道具房的灯，让他面壁思过，并要求他不准动。

半个小时之后，杨德昌把神情呆滞的张震拉出房间，而此时镜头也已成功捕捉到杨导想要的画面。

△影片中张震目睹死人的一幕

杨德昌一直以来，对剧本的要求非常严格，演员们必须要清楚知道剧本中，人物的移动和情感的链接具体从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可以自由发挥的情况比较少。

举个例子来说，他剧本中的逗号、句号、惊叹号和问号是不可以改变的，也不能随便断句。演员们都要用他的方式来讲对白，甚至每个动作都要非常的准确。

△片中张震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是经过精确的安排

喜欢画漫画的杨德昌，有时候也会在黑板上面把他想象中那个人物的样子和动作画出来，让演员们更直观了解他想要呈现的效果。

△杨德昌的漫画作品

在拍摄现场，与杨德昌工作的气氛是非常严肃的，甚至常常让工作人员感觉到有一股杀气，如果没有拍到他既定想要的，他是不会放弃的。

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有一幕，是张震从教室走出来，要被另外一个男生（剧中饰演：滑头）推向柱子，由于滑头很担心张震会受伤，所以在拍摄时总是狠不下心做动作。

但为了拍出真实的感觉，杨导光坚持要重复NG，光是那个镜头就拍了40次，意味着张震要“撞墙”40次。

在场景方面，杨导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从冰果铺、派出所到人们当时的住所，导演都将它一一复刻出来。

派出所墙上的“守时守份守法”标语、孙中山的肖像图：

小公园俱乐部张贴的美国国旗和台湾旗帜：

墙上粘贴的美国歌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猫王）的海报：

冰菓室的食物包装：

杨德昌从细节上复刻了五六十年代的台湾政治、日常娱乐和生活情况。

△剧组用六个月打造五六十年代牯岭街的场景

虽然《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当初是作为一部电影来拍摄的，但它非常符合当今人们对长篇电视剧叙事的品味，杨德昌曾说他已为300集电视剧创作了足够的故事资料。

电影里有超过八十段对话部分、描绘了数十个角色的小插曲和社交遭遇，成功展现出60年代台北的真实生活片段。

政党的对立、白色恐怖时期的肃杀氛围、眷村少年帮派217与本土帮派小公园的厮杀斗殴、贫富地位悬殊、社会的腐化、正义的失能、与爱人的世界观背道而驰......全都体现在看似支离破碎、却又环环相扣的对话和事件中。

张震饰演的小四，原本坚信自己的未来可以通过努力而改变，但是经历了这些耗磨纯真理想的事情后，他信仰的价值观早已受挫。

当小四发现自己一心想要保护的女生（小明），价值观与他发生严重的偏离，他最后的信念也被击垮，在情绪失控中误杀了自己最爱的小明。

而他的青春也随同小明的死亡一同逝去。

在电影的最后，小四的好朋友小猫王，就将自己录制的《Are You Lonesome Tonight》寄给原唱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猫王），并收到了猫王的回信。

猫王在信中说，他的歌竟然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这么受欢迎，他很感动。

小猫王想将这盘录音带交给在狱中的小四，但监狱的工作人员却将这盘录音带直接扔进垃圾桶。

其实《Are You Lonesome Tonight》中的一句歌词“a brighter summer day”，就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英译片名。

杨德昌也曾说过，美国人没有意识到美国流行音乐对台湾文化的颠覆性力量。“这些歌让我们想到了自由。”

所以，当录音带被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刻起，也代表着身心受到戒严的那一代人，他们青春的结局。

杨德昌用他独到的镜头，将一个少年成长过程中遇到的孤独与痛苦、青涩的情感、对价值观的疑虑、社会时政的悲剧，都细腻而真实地融合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让每个观众都能从中找到不同角度的投射。

而且剧中的演员和幕后，如今都是台湾演艺圈的中流砥柱，影片的拍摄风格也影响了台湾的电影美学。

可以说，这部剧情片不仅复刻了五六十年代台湾人的青春，也成为了当代华语影坛中无法被忽视的成长「纪录片」。

能在大荧幕重温这部经典

是2019的心愿之一

素材来源 | 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访谈《演员的宿命：张震》《十年，再见杨德昌》

http://www.davidbordwell.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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