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上煎饼花

乔洪涛

①煎饼花是什么花？煎饼也能开花吗？面前的这一束花如此逼真，花瓣，花蕊、花苞一应俱全，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一层包着一层，一叠裹着一叠，层层叠叠，摇曳生姿，如此娇艳，如此雍容华贵，难道真是那些黑煎饼变来的？

②我自小生活在鲁西南平原，没吃过煎饼，因参加工作来到沂蒙山区腹地蒙阴其，吃的第一顿饭，主食此是煎饼。只见一张粗糙的微黄颜色的薄饼，像是一张历经岁月时光浸染的宣纸，让同桌人吃得满口生香。我却累得牙疼也撕不下来，同事告诉我煎饼要卷着吃——把煎饼对折，把在手心，把菜和小葱置于煎饼之上，像卷烟一样卷起来，斜面咬切——果然，简单多了。一股粮食的香味夹杂着生葱的原野味道直入肺腑……从那顿饭开始，我喜欢上了吃煎饼，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口感。在沂蒙山，每次吃饭，家里的饭桌上摆上几张煎饼，似乎有更多的含义和味道。

③煎饼，就是沂蒙山的一个符号。它和小推车，军鞋一样，是沂蒙人民奉献给全国的文化名片，它也是“沂蒙精神”具体生动的载体。因为就是这样一种食物，人们在那些风雨如晦的年月里，却也吃不上；无数先烈为了让人们能吃上它，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时，穿着黑棉裤、黑棉袄，一脸菜色的老区群众没菜吃、没饭吃，只能倚着门框“煎饼卷大葱”的苦悲形象，让全国人民唏嘘嗟叹。那时候，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梦想。如今，沂蒙山区再也不是旧模样，而是青山绿水、牛羊遍地、瓜果飘香，日子好过了。对美的追求自然成了更重要的事。煎饼，在能饱腹的属性之外，慢慢发展成为一种期盼美好生活的表达，甚至逐步走入艺术的殿堂。

④几年前，中央电视台播出的《舌尖上的中国》曾来蒙阴椿树沟拍摊煎饼的场景，只见那一张张金黄色的煎饼从鏊子上被揭下来，散发着粮食的香味，让全国食客垂涎欲滴。椿树沟也从此活了起来，成为乡村旅游的4A级景区。烙煎饼的粮食曾经只有地瓜和高粱，如今做煎饼的粮食丰富多了——小麦、小米、高粱、地瓜……而煎饼上的多种颜色是怎么来的呢？那都是用蔬菜或水果汁染成的，红色用火龙果汁，黄色用水蜜桃汁，绿色用菠菜汁……这样既有了五彩缤纷的颜色，又增加了营养成分。所以，现在煎饼成了比馒头、米饭价格还要高的“高档食品”了。

⑤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煎饼竟然开花了。勤劳朴实的山里人，用拿过枪、开过荒的手，把一张张煎饼变成了一朵朵花，这是多么好的时代发展变迁的隐喻和象征啊。蒙阴县常路镇的农家大嫂徐海霞用她的巧手创新了煎饼，让粮食升华为工艺品。在“奋进新时代”主题成就展上，徐海霞带着她做的象征56个民族的56朵“盛世花开”的煎饼花代表山东参展，让煎饼花开在了全国最耀眼的地方，这也成了“沂蒙精神”又一种生动体现。随着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等主流媒体接连采访报道，“煎饼卷大葱”的说法有了崭新的形象代言人。

⑥其实，这次进京参展之前，煎饼花就已经多次在山东重要展览会上亮相，获得了无数人的点赞。而“常路煎饼大嫂”徐海霞，在蒙阴当地也是“名人”了。徐海霞的煎饼店距离我住的小区很近，我曾有机会目睹“煎饼开花”的全过程。看着五颜六色的煎饼经她的巧手折叠，慢慢“绽放”，由一种普通面食变成手造工艺品，我仿佛目睹了沂蒙山人民在百年的岁月中从贫穷落后到过上美好幸福生活的全过程。

⑦沂蒙六姐妹中最后一位去世的老人曾见到过徐海霞做的煎饼花，她流下了热泪，说：“俺一辈子也没想到，煎饼还能这么好看，这么好吃。那时候能吃上一口地瓜干的黑煎饼，能给队伍送上几张粗煎饼可就是天大的事了。真好，新社会真好，今天这日子真好！”

⑧记得山东作家蒲松龄曾经写过《煎饼赋》，里面记载了煎饼的制作流程，“溲合料豆，磨如胶饧。扒须两歧之势，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澎，乃随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

⑨蒲松龄写了煎饼的做法，他不会想到，有一天煎饼会做得像花儿一样美。“奋进新时代”主题成就展上，我看着璀璨夺目的煎饼花，看着煎饼花后的笑容灿烂而温暖，像极了冬日里的明媚阳光。

（选自《中国艺术报》2023年1月4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