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相、穿戴与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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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相、穿戴与暴力

2024-06-14 08:4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一种是,透明的玻璃。《福尔摩斯》,老版的、新版的,英国的、美国的;大侦探波洛(《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CSI(犯罪现场调查);东野圭吾……凡此种种,都是。它们都有在众人面前完全揭底的一场大戏。这是戏肉,也是所有观众屏住呼吸、把脑细胞都调动起来的时刻,伴随着神探一样一样把之前的铺垫都打开,观众在脑海中发出恍然大悟的长叹、如释重负的叹息、自叹不如的感喟。这都是把案情所有细节都讲清楚,每个人的每个动作、动机、曲折、计划、变动,都讲明白,所有线索,“咔嗒”一声,形成完美闭合的证据链、剧情链。

另一种是,镶嵌着磨砂条的玻璃。有的地方你看到了,但有的地方看不到。这些看不到的地方,是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呢,还是可以根据你看到的部分去猜测呢?你不清楚。于是你就更急切地想知道。

贾樟柯《三峡好人》,关于矿工境况的部分,几乎只有一句台词,然后就是沉默了。沉默就代表一切了。什么都没说,也是什么都说了。金宇澄《繁花》,全书中有多少个“不响”?每个“不响”后面,都隐含着雷霆。

在我看来,《无证之罪》中对李丰田的描述,就属于后者。透过玻璃的透明部分,你能看到他的冷血、毒辣、残暴,但那些磨砂条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多的内容。他用玻璃烟灰缸砸人时、血迹喷溅到他的脸上,他的眼中却放射着一种精光……这无疑是窥探他心理特征的重要细节。

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

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每个人总有他的来处。

我觉得《无证之罪》之所以没有把李丰田整个人放在放大镜下那么观看,是符合这个人在社会上那种“边缘人”的定位的。这有点像《嫌疑人X的献身》中,男主人公经过桥下看到的那些流浪汉。他们真实存在着,但无人注意,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他从不引人注意。他也不想引人注意。漂泊、粗糙的底层生活打磨出一颗混不吝的心脏,一双粗糙的手,这双手能掌握很多活计,开得了猎枪,拿得起焊枪,收得了黑账,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行,只要能活,这些活计里,包括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这和他在火葬场当火化工的身份成了一个对比。

他可能是一个拾荒的,收走过你扔的纸壳箱子;可能是打更的,当工人们上班时,他正骑上破旧的自行车离去;他可能是街口那群拿着“电锤”“水暖”牌子的力工中的一个,外套上满是灰尘,还沾着斑驳的油漆点子……总之,他是我们从不主动注意、但又确实在我们日常生活行动半径里的边缘人。

(二)穿戴

《无证之罪》的一个魅力在于,完美再现了冬季严寒中的哈尔滨。那种让人嘶嘶哈哈、没着没落的冷。从这个角度看,那几个演黑社会的家伙演得都很准确,他们将脑袋瑟缩在高档的皮毛一体的外套领子里,冷得哆哆嗦嗦。

李丰田的冬装真让人眼熟啊。他的外套看起来不太像外套,挺薄,更像是某种冬装的内胆,这冬装可能是棉大衣,或者一件臃肿的冬季皮夹克。李丰田或许有过这件冬装,或许不知从哪里弄到的这个内胆,于是就一直穿着。这东西保暖性或许还凑合,但不挡风,在东北,不挡风肯定是不行的。但他也不太在乎。他不太在意自己身体上是否舒适,这里隐藏这一个东西,后面再说。

另一件冬天的服饰看起来更亲切:棉手焖。手焖子,和手套不同,手套是五个手指头每个都占据一个空间,而手焖子是拇指独占一个小空间,其余四指合占一个空间,这就是手焖子。两个手焖子之间,通常是用长长的绳带连上,手在手焖子里,绳带自然地挂在脖子上,以防手焖子丢失。有时候冬天走热了,把手焖子摘下来,晃晃荡荡的,或者把绳子缠在腰间。

我记得好几个影视剧里有这个东西。谍战剧《悬崖》,也是在哈尔滨发生的,男主角的儿子好像就有戴着手焖子的戏;陈凯歌《和你在一起》,音乐少年的冬天戏里,有棉手焖子;《血色黄昏》,好像也有几个半大小子戴着手焖子的场面。

从服装的层面分析李丰田,其实可以有三层含义。

首先,服装是识别身份的标尺。服装从来是社会阶序、权力关系的表征之一。《格调》那本书里,对什么样的人穿什么衣服有详细论述;而多少杂志、文章、美剧里,反过来,对穿什么衣服的人究竟怎么样的性格,也有过多种分析。

服装面料的稀有程度,显示着人的钱包厚度;服装的颜色和款式,则显示着人的品味、眼光与审美。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薄外套,还是那早就已经不太常见的手焖子,都是进一步刻画李丰田底层身份的工具。这层意思很简单。

其次,更重要的信号是,一个人的服装符合社交规范的程度,也是判断这个人是否愿意(和能够)符合社交规范的标尺。举个例子:职场小白穿工装肯定是必须的,要的就是让你“泯然众生”,而大BOSS则起码不用天天这么穿。有权力的人总是在符合规范的基础上保留着跨越规范的权利,而又不用担心被人指摘。

拿这条来对照李丰田,他是个从不在意所谓社交规范的人。从不。打零工也好,收黑账也好,杀人也好,还有无所事事的时候也好,他都是这身破衣服。他从没想穿得好一点,哪怕他后来有了巨额横财。这一方面是由于成长经历所养成的生活方式(还是到后面再说),另一方面,则是他无视一切社会规范。这种规范,无论是“穿得好点,让人瞧得起”“穿得立整点,让人容易接受我”,他都没有。他不考虑其他人怎么评判他。

也可以这么说:人靠衣装,但,李丰田不需要装。

第三层含义,则是对比。通常,穿着破旧的要比穿着正式的地位低下,但李丰田靠暴力扭转了整个关系。和剧中那些穿金戴银、招摇过市的黑社会头目与喽啰相比,衣着低调到尘埃的李丰田,倒有了些真人不露相的意思;和金律师这种有一定社会地位、穿着上一看就是有点浮财的家伙相比,李丰田更是碾压与横扫。

这种碾压与横扫,在他们两人吃完面条、从饭店出来那场戏里表现得最明显,还特意用了慢镜头。酒足饭饱后,衣着破旧的李丰田走在前面,眼神如同刚刚吃过残肉的恶狼,而穿着皮衣、戴金丝眼镜的金律师,诚惶诚恐、满脸堆笑地跟在后面(看过坏律师平时对手下人如何呵斥,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有趣的是,这种“邋遢随意者实则凶猛强悍、亮丽光鲜者却是外强中干”的设计,在韩国电影《黄海》中也是一样的。《无证之罪》的李丰田对应的《黄海》中的老棉,穿着破衣烂衫,拿起斧子,砍出一条血路;而《无证之罪》中的金律师对应《黄海》中那个西装革履的雇凶杀人者,老棉一拳就把他打得鼻口窜血。

(三)吃相

与穿衣方式一样,进食方式也是识别一个人生存状态的独特密码。

当农业生产保证了稳定的粮食供应,定居者基本形成了一日三餐、定时吃饭的行为模式。当粮食生产和食物供应越来越丰富、超过了基本需求的时候,人的舌尖和脾胃变得越来越挑剔,表现在正经吃饭的时候挑挑拣拣。筷子、勺子、餐叉四平八稳、漫不经心地挑弄着盘中食物,同时保持着餐桌礼仪,交流着八卦信息……在很多语境下,“吃饭”这个词的社交含义早已超越了生理含义,演化为“聚聚”“谈事”“聊聊”等意思。

李丰田不是这样的。李丰田的吃就是吃,填饱肚子的吃,单纯的生理意义上的吃。李丰田对吃,极不讲究。不管到哪里,有东西就吃,先吃饱再说。有两个镜头最能说明一切。

一个是,他杀了放黑账的火哥之后,拿到一个大皮箱,打开皮箱翻东西的时候,里面出现一个梨,李丰田随手拿起梨就吃了起来,还吃得有滋有味。

另一个,还是他和金律师那次吃面。金律师是要和李丰田这个追债人润滑下关系,而李丰田,就是吃。有个镜头,他的脸几乎埋在碗里,用筷子挑面条,挑出来的面条几乎有半碗那么多。

一个吃梨,一个吃面,这两个画面就足以说明,李丰田过的是有上顿没下顿、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必须在有酒有肉的时候可劲造,抵御下一次不期而遇的饥饿。并且,这种进食方式在他的经济条件有了显著变化的时候,依然没有改变,这都是他从小就落下的病根。

不妨再对比一下:这种人的这种进食方式,在《黄海》中也能找到影子。《黄海》中,有一个老棉带着手下围着一个大桶啃大棒骨的画面。那个画面大概有二十多秒。那一刻,你会觉得他们如同城市里穿着衣服的野狼。李丰田也一样。

补充说一个镜头,喝酒。喝酒的人,白酒入口后,为了延缓酒精对身体的刺激,通常会有个让酒液在口腔稍作停留、再慢慢咽下的过程(喝啤酒就没有这个过程),这个在口腔内的动作,表现在面部,就是不由自主的停顿那么一秒半秒,待酒液完全咽下,再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叹。这一连串过程,李丰田的扮演者宁理表现得相当准确。国内大多数男演员,都没有这个“停顿片刻”的动作,如同喝白开水一样。据我观察,表现这个动作,有一批演员最到位——赵本山本人和他那批徒弟。赵本山在春晚小品《拜年》(与高秀敏、范伟共同演出)中,上炕喝酒的时候,一小酒盅入喉,尽管舞台上动作很快,但还是有这个“停顿片刻”的节奏。

(四)暴力

李丰田挨了一下子,粘稠的血,从头上冒出来,染在如同毡子一样的头发上。但他一点都没动,他好像不知道疼痛,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烟。他抬起眼皮,看看那个动手的人。片刻沉寂后,马仔们喊打喊杀声骤起,镜头却偏偏推向大房子一侧的镜子,不给这场群殴半点正面表现。再下一个镜头,李丰田已经走出大房子,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跟出来。李丰田的身上多了一些血,走了几步,停下来,从嘴里吐出一小块模糊的血肉。但他依旧沉默如谜,仿佛只是一个屠夫干完了上午的活儿,出来喘口气儿。

这部分本来是叫“身手”。后来一想,身手,是有意训练、逐步养成的,李丰田不是,他是野路子。他的暴力养成史,同他自己的过往一样,并无着墨。而本剧表现他暴力的场景,基本都是这种古龙小说的风格,这种风格既是人物本身在社会层面隐没无闻的一个表征,同时也符合本剧的高冷调性。

也可以这么理解,一个人行走江湖,只要使出招式,就相当于告诉别人你的门派、师承和背景。没有招式的人,没有身份。隐没的身份,隐没的暴力,是同质的。

暴力是李丰田的存在方式。他的每次出现,都会通过深深地伤害肉体从而深深地伤害精神。并且,随着剧情的推进,已经不是用暴力干点黑活儿那么简单了。

我觉得本剧最大的一个亮点是,他用暴力完成了一种逆袭。这是暴力对资本的逆袭——别以为你出钱你就厉害了,照样干掉你。他杀掉金律师是如此,杀掉雇佣自己的火哥也是如此。在这个意义上,李丰田和诺兰版《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中戴着面罩的贝恩有点像。都是用纯粹的暴力达到目的,不管前面是谁。

通常,暴力都会充当资本的打手,智慧则沦为资本的帮凶。按照通行的玩法,资本负责暗地撑腰,智慧负责闪展腾挪规,当他俩吃香喝辣的时候,暴力也就混个花生米、火腿肠啥的。但李丰田先是听命于本能,后则迷失于欲望,完全无视这些所谓规则,靠着野路子的暴力,践行着最初始的丛林法则。

(五)童年

前面说过几次“后面再说”,现在该说了。一切行为模式都可以从童年找寻线索。

如果说,李丰田这个角色是站在一个洞口,身后一片昏暗,让人看不出来路的话,那么,有一场戏,其中一两句台词,成了投向这片黑洞深处、映照出一点洞壁的烛火。虽然只亮了那么一下,但也足够我们沿着这些微光,补全李丰田这个生命的最初时刻了。

在这里说一句,全剧虽说是推理、惊悚、破案、悬疑类的,但真正有点吓着我的,还真不是那些血腥的镜头(咱可是从《犯罪现场调查》这样的重口味罪案剧中熏陶出来的),而是这场戏。

这就是女主角循着“嘎拉哈”的线索,找到那个算命老太婆的时刻。老太婆躲躲闪闪,画面也躲躲闪闪,那幽暗灯火下苍老声音吐出的只言片语,成了解读李丰田这个人物的关键密码,原来,李丰田是一个算命女子不知道和谁生下的野孩子。

“野孩子”,这三个字如同火把,把前面都照亮了。

这个没有正常家庭、居无定所、衣食无着、几乎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野孩子,在冬季长达半年的北方,是怎么活下来的?可以想见,严酷的环境——与其说磨炼,不如说麻木——对,麻木了他的肌体。他的身体比其他人能承受更低的底线,所以,他不怎么在乎冷热、饥饱,有口吃的就赶紧先吃上,有口好酒赶紧来两口。

他也不怎么在乎疼痛。前面说的暴力,与其说他能打,不如说他抗揍,他小时候吃的苦肯定比这多得多。东北那句话叫,“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是那种不要命的。

他也不怎么在乎社会上的各种规则。因为从小少人管教,基本游离于正常的社会之外,也游离于通行的社会规则之外。不仅是常人那种上学上班挣钱养家的规则、团结同事听从领导的规则;帮派社会中那些规则对他也不适用。小时候,李丰田是“野孩子”,长大了,他成了一条“野狼”,而且是一条只为自己找食吃、找更多食吃的“独狼”,因此,上一秒,他还是受雇去讨债,下一秒,他就枪口对准了雇主,独吞了钱财。

李丰田这个生命无疑是悲剧性的,对他自身来说,对他给别人的造成伤害来说,都是如此。应该说,每个人的道路都是个人选择与社会环境双重作用下的结果,对李丰田而言,从生命的最初开始,他的可选项真的不多。

杂七杂八 ,絮絮叨叨,对于一个虚构的角色,我或许倾注了太多精力。奇怪的是,我觉得我远没有说完。或许这就是这个角色的魅力吧。

衣老师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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