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旅探衍生/伯安贝】莫辨楮叶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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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旅探衍生/伯安贝】莫辨楮叶06

2024-07-16 12:1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06

警号438号的约翰·卡里克隔着玻璃墙,对他们的嫌疑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有任何进展。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他们拿出作为事情起源的那封信,写信者虽然匿名,但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她大学时期曾经和约瑟夫·加略·贝尔先生一齐加入过同一个书友会,并亲眼目睹了他和另一个“成员中的东方面孔”产生“不正当的关系”。信中甚至提供了一些细节,证明这位看似可敬的绅士对东方男性如何充满病态的迷恋,甚至为了满足这一违反自然的欲望而不惜奔赴远东,至今不曾戒绝此等荒唐的行为。就目前检察长身上缠绕的热议而言,这封信如果卖给时报,足以让众多希望挖掘新鲜爆点的从业者为之疯狂开价,如今却一文不图地提供给了警局——匿名者为此反复重申,自己写信的目的只是希望警方阻止他越陷越深,继续“这样放荡堕落的行为”。

昆汀·克里斯普早有刻薄的言辞,说“我们可以确定,即使仅仅在某个好天气的日子里和侦探谈谈天气就可能被逮捕,而在一个恶劣的晚上只要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就够了”,相较于此,这封信简直称得上疑点确凿。而检察长和同胞交往时的态度堪称孤僻,却素来和华人相交甚密也确乎可以成为一项佐证,更别提得到检举后马上就在华界一个“不像是有身份的人该去的”“可疑的私密包间里”被发现了。

但他确实不好对付,任凭谁都得承认。当面临指控,检察长完全以一种绅士的沉静应对了那些加诸头上的罪名,仿佛无动于衷就是他的轻蔑。他不骂人,也不威胁,也不沉默,甚至没有要求律师。偶尔,只是偶尔——当他抬眼,那双眼既无正颜厉色也无冷嘲热讽,但任何被他看到的人都会感到毋庸置疑的压力。

他曾经在伦敦做过好几年的警察——甚至升职到分区警署的警长,约翰·卡里克想到,这个男人绝非浪得虚名。他熟悉全部这一套流程,因此完全没有任何恐惧。而且他坦然得过分,从他的言辞之中,完全看不出一丝心虚的成分,或者说任何成分。

甚至当巡警拿出他们惯有的手段——法医和探针——过往的记录中,这足以吓退任何一位教养良好的上流绅士……

但检察长只是抬起那双在灯光下透出钴蓝色的眼瞳,其下泛起的凛冽金属光泽让人一瞬间如同被纤薄的剑锋刺穿。

“所以呢?”他安静地说,“你们还在等什么?”

 

一无所获。法医证实,他的身体是清白的,无法检验出最近有任何颠倒性的性行为。

以他的身份,就算被坐实了罪名,大概率也是要把他遣送回英国,然后再行开庭。更别说现在他们完全没办法从那座坚冰铁石的堡垒中压榨出半点证据来。就检察长在今天被便衣观察的结果来说,唯一的问题也许就是他自言自语的表现,但这算什么呢?这和他的罪名毫不相干,何况……也许聪明人就是不喜欢奉陪蠢材,所以宁可用左手和右手下棋。毕竟,所谓天才的朋友就是他自己的十个脑子嘛。

重重向后仰倒在椅子上的时候,卡里克甚至有些神游地想:首都法曹界的精英,本身就远不是他们这些被发配到远东的警员可以匹敌的……所以等等,他到底是为什么也被发配到这里来的来着?

他如果留在伦敦,现在可能至少是高级督察,或者是警司。若然如此,谁还敢举报他呢?

“想不通啊……”他直了直腰,咕哝似的说,“所以信上说的‘对东方男性充满病态的迷恋’是真的吗?”

“至少这样可以解释一些事情,”同事用下巴向他示意桌子上当天的新闻报纸,“你记得信件里附带的那张东方人的学籍照片了吗?”

他当然看了,而此刻的报纸头条是《Murder case of Shanghai Phantom solved(沪上怪盗诡案告破)》,附带在公共租界中央巡捕房门外记者抓拍下的年轻侦探特写。

卡里克皱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爵士被枪击的案子也是……”

“是不是?”同事意味深长地说,“这确实解释得通吧。”

“是吗……”他又端起报纸,仔细瞧了瞧,感叹道,“所以……不惜做到这步,就那么喜欢这一款面孔吗?”

“毕竟——”

同事接下来还接过话头说了些什么,他没注意到。隔着绝音玻璃,检察长忽然投过来的目光突然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虽然不好说缘由,但被那双剃刀般灵敏的灰蓝瞳孔凝视的时候,总有种突然被看透的不安感。

他不会读得懂唇语什么的……吧?

卡里克不由自主地把嘴闭上了。

 

在来警署的路上伯安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今早说,能离开贝公馆的时间也许是半天,也许一天,而真正的时间似乎比这还要短。

不过这也好。约瑟有些漠然地移回视线。这边也太多他不想让逝者听到和看到的东西了。

对他而言……对他而言倒不算什么。反正他们能用的手段并无新奇之处,而能拖住他的时间也十分有限。甚至他可以借此机会安静地反思一下,许是近来他为了各种会面在英租界呆了太久,让人有了诬陷他在这里违反了英国法条的机会。但若安排至此,却没有费心捏造足够的证据和证人……那就和上次失败的强盗入室枪击一样刻意到古怪了。

而在诬陷之外,那些无从证明的真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扰乱着人心——纵然他的关节还在酸痛,但正如伯安所说,他身体里的痕迹成为了只自己能察觉的刺痛和隐秘……

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说道。

耐心在这刻忽而耗尽了,约瑟突然感到刻骨似的的厌倦。一次又一次,他仿佛拂开讨厌的蛛丝的一般拂开缠绕上来的细微思绪,但某个形体却在脑海中随之变得愈发清晰。够了。他想,他要马上回到家里去。

伯安肯定已经回家去了。

下午两点,在回贝公馆的汽车上,之前白天他身上的那种欣快感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头痛和疲惫。他的心脏又在敲击肋骨,咚咚作响,当他把脸埋进掌心,约瑟再一次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他颤抖得比他再见到伯安的那一天还要厉害。

当司机为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反而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但金发绅士却摆摆手拒绝了他要搀扶自己的好意,自己梦游似的缓缓走向玄关,开了门——

贝公馆滞重的实木门发出沉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关上了。

再也没有人见到他出来。

之后,足足过了半个钟头,公馆后面的小门才悄悄地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毛呢晨服、满头褐色卷发的纤瘦女性拎着打扫的提包走了进来。她轻巧地关上门后,先从提包中摸索了一阵子,拿出她的工具,然后才踏进屋内。客厅静悄悄的,没有开灯,因为到处都拉着厚重的窗帘而昏沉如暗夜。触目所及没有鬼魂,也没有活人,只有检察长先生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他背向门口,朝向大厅深处,就好像才进门不久就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倒在地似的。沉默的躯体瞧着没有一点生气。

若是别的仆人瞧见了,大概会当场尖叫起来。但是,西西的保姆、目前宅邸里唯一没有被辞退的贝丝女士却对此视若无睹,轻巧地从他身边走过,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随即就向楼梯走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低哑,又疲倦的声音。

“贝丝,你要到哪里去?”

这位镇定可敬的女士站住了。灯随即被打开,光洒了下来,贝丝深吸一口气,一口气转过身来,笑了笑,“先生,我是见到你昏倒了,所以想为你去拿点储存室的白兰地——好吧,这个借口太拙劣了。”

见到受害人却镇定自若毫无反应,似乎也只有凶手才会如此了,她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唉,至少这个东西我实在没法解释……但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先生?

——你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惊讶。”

转身过来的贝丝看到检察长已经从地毯上撑起身来,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灯光下,他碧蓝色的瞳孔却好像半夜的猫一样扩散成足足硬币大小。

“我的雇主告诉我你没有嗑药的历史……这该不会是假的吧?”保姆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都过去半小时了,你的耐药性也太强了。”

“如果我没有疯,却看到幻觉——再联系今早和下午我的症状,很容易就联想到这是一种中毒的表现。”他低声道, “幻觉、欣快感以及其褪去之后的抑郁、瞳孔扩大、心动过速、肢体反射亢进、末端震颤,这些都是毒理特征。”

“但今天早晨之前,我只感受到逐渐增强的幻觉,却没有其他表现,而且这幻觉只有在贝公馆内才会出现……”检察长抬起眼,那涣散的瞳孔居然仍然带有几分残酷的理性,“这就意味着这是一种加深缓慢的慢性毒素。而且施放地点就在公馆……不,不如说,就在地下室。”

“我可以确定自己足够谨慎,没有摄入任何有可能被人动过手脚的食物或者饮品。所以我在做这种假说时一直疑惑致幻的毒药是如何被我摄入的……直到在警局,一个早晨被我刻意忽略的奇怪之处突然浮现——那就是地下室布置着全公馆的煤气管道。”

到此,贝丝也微笑起来,她几乎是欣赏地瞧着自己摇摇欲坠然而容色镇定的猎物,任凭他继续说下去,“每个房间都由这里连出的管道输送煤气,因为自动无需调整,所以所有的阀门本已全部上锈……但有一些阀门上却有最近使用过的划痕。只是我当时惊恐症状发作,虽然习惯性地观察,却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毒药是气体,通过煤气通道来到客厅和他的卧室,地下室也因此充满了毒气。据他所知的数种慢性毒药都是难以察觉地缓慢发作的。下毒者每天来工作,在清扫之余向管道中投入少量毒药,在毒性缓慢释放时,下毒者甚至不会在现场。如果不是因为“伯安”出现在地下室,让他在那里睡了整晚,他恐怕也无法立刻发现这个巧妙的毒杀设计。而在致幻剂的终末,凶手甚至不一定需要弄脏自己的手。毒药会缓缓地在代谢中展现效力,在体液循环中逐渐往大脑和关键脏器之中富集疯狂……约瑟也看过相关的案卷,向汽油中添加四乙基铅的工人沉浸在叮当作响、热气弥漫之中,无知无觉地逐渐变得古怪,一个工人在幻觉中看到地狱和魔鬼,大喊“它冲我来了”之后自己跳出三楼的窗户,摔死在水泥汀地板上。

“你得承认这种方式很优雅,是不是?”

保姆慢慢走近,看着比她高大得多的检察长如今好像一只的新生小羊,正挣扎着用无力的双腿——或者说更多是用那根冰冷坚硬的手杖——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嘘——”她轻轻松松就从他攥紧的手中夺过了那根手杖,在他胸腹间重重一戳,把他掀倒在地上,“别勉强,你现在感觉眩晕无力,感知错乱,视力模糊,听力却过度敏锐是不是?光是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吧……躺好。”

仿佛正拿着一根牧羊的权杖,女士用这根手杖迅速抚遍了猎物的四肢和躯体,着重试探了那些可能藏着武器的地方——接着,一把伯朗宁M1903也被她迅速地收缴了上去。

屋内的事物仿佛在如奶油一般融化扭曲,坠落下来的天顶变成了亮紫色,而耳边传来的女士柔和声音也染着这个饱和而亮丽的颜色。

“原本过程应该还有个三五天,而且也用不着你受痛苦。我原本还觉得奇怪症状怎么突然加重,原来你竟在地下室睡了一夜,这算什么毛病呢?”贝丝怜悯地叹息,“你所感受到的药剂,早在公元前500年的墨西哥祭祀仪式中就有祭司使用了,他们将一种仙人掌的种子放在火上烘焙,并吸入烘焙产生的烟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感觉自己是神。现代药剂学会说这是自我歪曲和思维分裂,但要我说,这就是一场美妙的梦。它不具依赖性,而且带来的幻觉通常是一些愉快和光明的景物,甚至,同其他一些幻剂相比,服用它后仍能保持较多的自我意识。你难道不是做了许多幸福美梦吗,先生?”

她甜蜜地微笑,“这种只存在于野生的乌羽玉属植物当中的赐福,直到九年前才被德国化学家首次分离。至今,在公开的学界,甚至没有人宣布过能人工合成它……是我保留了我的这个小进步——作为秘密武器。”

“如果你吸烟,我就会把它放在你的烟斗里,只放非常、非常小的剂量。可惜你不吸烟,我只能另谋他法。”保姆屈指敲了敲燃气壁炉旁边的管道,“所幸水管和煤气管道将地下室和的其他房间连在了一起,更轻盈的气体会沿管道向上,即便剂量小得可笑……如果它被蒸馏成气体,只要一小剂的剂量(大约200微克),就可能产生足够的效果了。”

“纯净的药剂会让你心跳加快、体温和血压升高、并且获得一些现实之外的快乐。而更妙的是,只要你离开这个环境,药效就会很快消失,除非……”

“——除非毒素积累得足够久,是吗?”瘫软无力的金发绅士接口道,同时开始尝试着再次爬起来,“你最终的目的,就是让足够多的目击者目击到我逐渐‘变疯’的过程。原本我还觉得奇怪,这段时间我身上媒体的关注度过高,就算有人要除掉我,也不该让我死于明显的他杀,这太容易引火上身,之前的抢匪入室枪击显得太刻意,实施者又太蹩脚……但知道管道的秘密之后这一点就不难想通了。入室枪击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死我,而是为了让我疏散这栋房间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西西。”

“孩子,”保姆耸耸肩,“她身上的剂量可太难控制了。”

“这样一来,管道的机关就只留给我一个人来享受了,另外的一个谜团也随之解开——理查就是你的雇主,对吗? 想到这点并不难,我早已查到他用股价威胁家族律师的事情,在遗产宣读日之前,他一定就已经从本杰明手上看到了遗嘱,然而宣读日当天,他却故意在沃森将贝公馆留给我时佯装不知,大发脾气——这一度让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为了博取同情,那这不是他的性格。现在我明白了,他精妙的表演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早早在确定我会住下的贝公馆中布置了陷阱和杀手的事实。”

“慢性中毒的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积累,而为了确定时机,就需要一个每天观察我状况的人——贝丝小姐,这个人就是你。因为我的职业病,频繁的跟踪本来极易露馅,但你每天进出贝公馆却因为天经地义而仿佛隐形……很聪明的做法,我就知道他不会是个莽夫。”

“你知道我不能提供给你我雇主的名字。”贝丝说,“对这个推理,我只能不赞同也不否认了。”

但检察长却只是梦游似的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同样奇怪的还有提交到英租界警局的指控……它用来定罪远远不够,但如果转而去想,这指控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获得可靠的证言,那就顺理成章了:你知道巡警得到指控之后会监视我的行止,你今早也确定了我的中毒症状突然严重,开始出现宅邸外的幻觉。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本来就是发生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的……”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么多话,冷汗已经把金色的额发打湿,但约瑟只是喘息了片刻,“……比如,失足,又比如——”

“失火。”贝丝打断了他,“因为最近的压力而神思恍惚的绅士点燃了自己的家……到时候,那些可靠正派的警察先生们都会为你的精神状态做出足够的证言的。”

说罢,她抬手抡起手杖,仿佛是打高尔夫的优雅淑女,一杖将再次把自己撑起的金发绅士打翻在地上。约瑟重重撞上地毯,血把已经湿透的发丝再次浸湿了。

“克制点,先生,别乱动,除非我让你动。”她警告道,“为了把你放倒,今天我特别提升了剂量,你挣扎是没有胜算的。你瞧,我都没用绳子。要知道我可不想在你的身上留下捆绑的痕迹,面积太大了,总是会在手脚腕这样容易烧剩的皮肤上产生残留。事到如今,你难道不该想着让自己少受点罪吗?”

血从太阳穴顺着男人瘦削的脸颊往下流,于是贝丝用手杖尖挑起他的下颌左右检查了一番,“还好,”她终于放开他的头,满意地道,“我可得克制力气,尽量不要造成严重的伤痕,万一在骨头上留下痕迹就糟糕了。至于一些浅层次的伤痕嘛,很快……”

她再一次举起手杖,“就会被——覆盖的!”

狠狠的一击,燃气壁炉管道刚刚被她敲击过的地方裂开了一个口子,焦化可燃气体的味道蔓延开来,她好像无意义泄愤一般,迅速在壁炉的支架和附近的地面上连续砸击了数十下,被砸碎的摆件和被裁纸刀钉在壁炉上的信件随之散落满地。

“暴力倾向,这也是精神障碍中很常见的行为。”她远远丢开那只手杖,在破开的管道和满地的碎纸中放下一个汽水瓶,同时走到窗帘边,微微把厚重的天鹅绒拉开一线,让一缕闪耀的光斑投射在玻璃光洁的瓶身上。透镜延迟不了多久,这里很快就会被点燃,而在充分的燃烧之后,管道中残余的气体证据也会随之消失得荡然无存。

做完这一切,她最终对着约瑟的后背举起了枪,“现在动一动吧,亲爱的,举起手来,我还需要再确定一下你这段时间都不会乱来弄坏我的小摆设——”

“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猎物,我甚至还想再跟你聊两句,奈何时间不等人……”

检察长缓缓背对着枪口举起手,他的手肘甚至滑了一下,但勉强稳住了,他的指尖还在颤抖。

“……”似乎是觉得可爱一般,女杀手微笑起来,“好吧,我忍不住还是要问最后一个问题。”

“那封信是我写的,它表述得很好吧?所以……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不惜做到这一步,不惜落到现在的结果,你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位东方的沈伯安先生吗?”

约瑟停顿了一下。

白鹤园他没能说出来的那句话。“他们无法信任不要求任何利益的人,他们无法理解,所以,关于我‘背叛’的原因,我只能拿出唯一一个他们能接受的理由——那就是我爱你爱得发疯。”

警号438号隔着玻璃的嘴唇蠕动着,但他能读出那句无声的台词,“不惜做到这步,就那么喜欢这一款面孔吗?”

是啊,除此之外,他为什么还要在乎呢?

“……你们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他低声道,甚至也笑出声来,“除了伯安,你们全都如此。”

“!”

一般人都会在死亡威胁逼近身后时下意识将体态前倾,但这一刻,约瑟反而在举起双手后将后背迅速向冰冷的枪械贴去,他的肩胛骨紧紧抵上了黑洞洞的枪眼,勃朗宁M1903是半自动手枪,它的击发机制需要一些空间——贝丝因为这个疯狂的举动皱起眉,马上选择移开枪口,但这时他已经飞快地向内转身,适才举起的外侧手臂猛然向下,将小巧的手枪和死神之手都挟在了腋下。

“你……!”

就在这时,贝丝才惊愕于那手臂的力气,她居然无法在第一时间把被缠住的手枪拔出,不对,他刚才那副软绵绵的样子……难道他其实根本没有吸入那么多——

然而思绪未落,约瑟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夺过了手枪:不仅枪击,在体术项目上,他当初也拿了超出CLP考核三倍的分数。

 

贝丝立刻抽身后退,同时把手伸进自己小巧玲珑的挎包里。没有时间犹豫了。检察长不喜欢暴力,这只伯朗宁M1903也只是因为教给仲用枪所以才配的,但他现在只有抢先开枪。目标不一定是快速移动中的纤细的女性,而可以是更大、更不会移动的物体——

然而他的手还在发抖,如同在下午的汽车里,如同在当初的那个晚上,他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停止这种颤抖,而哪怕偏抖一毫米的枪口都可能造成落弹点的巨大偏差……他完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击中。但就在这一刻,一个没有体温的熟悉拥抱包围了他,仿佛在伦敦射击场的镜象,他的胸膛紧贴他的后背,他的双手从身后紧握着他的手……一瞬间,他的手突然奇迹般的变得稳定。

一道低语在检察长的耳畔响起:“你是无所畏惧的,约瑟,开枪。”

枪声响了。

随即是更大的轰响,管道炸开了,那本来就是一颗火星就能点燃的,巨大的冲击力把贝丝整个人甩了出去,视野完全变成一片刺目的白光——记忆在这里中断了。

 

噼啪声,烟雾声,火焰的燃烧声。

“约瑟……约瑟!你快醒过来!马上醒来!!”

“……你当然知道我瞒过她的窍门,伯安。”检察长在半梦半醒之间低语道,“是颠茄。那是你做我解剖助手时我们一起破的案子……某位内科医生用吗啡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将家用医药箱内的颠茄滴入她的眼睛,扩散瞳孔,以抵消吗啡造成的瞳孔收……”

烟气太重,他没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

“起来!”他身上的力量狠狠推了他一下,“她的面罩还在……快去戴上,在这之前你要是再敢说一个字——”

金发绅士这次真是灰头土脸、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视野内已经到处都是火了,热浪带动着被点燃的厚重天鹅绒窗帘到处飞舞,卷起更多火焰,就好像地狱里的帷幔。毒气、热灰、滚烫扭曲的视野,一应在这小小的炼狱中翻滚着。所幸他的眼睛还没有被一下子熏坏,让他捕捉到了不远处蜷缩不动的贝丝的身影,和已经被甩脱到一旁的防毒面具。

面具看上去真的没坏。戴上的那一刻,呼吸顿时变得容易多了。

“你进来之后就提前到地下室关闭了她投毒的阀门,然后装作昏迷?我简直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解法了,约瑟。”

面前浮现的沈伯安的面孔是愠怒的,老实说,他记忆里都很少见伯安真正生气,但这……绝对是相当愤怒的一次。

“我绝没有想过去死,伯安,你容我解释……”他下意识地赶紧解释,“药性影响了我的大脑,但没那么严重……只是我有的仅是猜测,而这一切都太缺乏证据了,并且我一开始没想到她选择的手法是放火,真的——我还以为她会选择和汽油厂案例一样的坠亡呢。”

沈伯安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此缓和多少,检察长不禁开始反省,他临时措辞的这番话是不是太不足以让人取信了?

“不过现在看来火灾其实更稳妥。”于是他主动转开话题,并且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出路——门口和窗口的道路已经不出意外地被封锁了,更别提火焰让石制的门框变了形,卡住了门扉,坍塌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来着?是不是楼梯?

“火灾可以理解为意外,或者干脆是我发疯自己点燃的,比起坠亡来说,这样更容易彻底地消灭公馆内和我身体上的痕迹……”

火焰烧得越来越旺,除了火苗的噼啪声,背景中还有哨声在刺耳的响着,中央租界的366号火政处配备了从美国购入的“洋龙”,听马达声,那辆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汽油马达转盘救生梯消防车想必已经开到门外,但却并没有听到消防栓和水柱的声响——车内存水最多不过供给三个龙头数分钟使用,想必是某个聪明的杀手提前故障了消防栓。

——不能指望。

“我听说北平有种美食叫做窑炉烤鸭……”约瑟喃喃道,“石炉内加热烤制……我其实一直想尝尝看的,可惜了,唯独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去了解啊。”

“这并不好笑。”沈伯安板着脸道,“而且你未必能体会到那一步——我们都读过案卷,火灾中超八成死者的死因是呛死。这副面具是不能永远撑下去的……快去楼上,约瑟!”

“如果我的尸体碳化程度不够,再加上负责尸检的人足够认真,也许是可以检出中毒痕迹的。”约瑟说,“但这次的药剂确实也很新奇……上海捕房未必有相关记录。”

“约瑟!”

“她说药剂带来的幻觉通常是一些愉快和光明的景物,”检察长温和地凝视着他,“她还问我是不是做了愉快的美梦,我怎么能反驳呢,他确实是。”

“……”东方人沉默了,火焰造成的热浪中,一切都在翻滚纷飞,只有他伫立其中,白皙光洁的肌肤仍然是冰冰凉凉没有半点汗珠,甚至连漆黑的头发都没有凌乱飞舞。他镇静而整洁,就仿佛是这个荒诞无稽的宇宙中一个永恒的常数。

“你不是他们,你不是那些屈服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他最后只是说,“你不会沉湎于快乐的药瘾,约瑟,你不会的。”

金发的绅士没有说话,火光中,他海蓝色的双眸闪动着,好像海面上绵延着澄金的烈焰。

“……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沈伯安镇定地说,“你听到的坍塌声并不是楼梯发出的。你需要趁着火势还没有封锁楼梯口迅速往大厅深处去,然后到二楼——”

“如果二楼真有出路,云梯此刻想必已经架起来了,但是没有。”约瑟道。

“现在没有,很快也会有,你不能呆在这里,约瑟,你不能放弃。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能看到你的结果,如果你去了二楼,你就会得救。而一旦如此,你也会顺理成章地确定……”

“……确定你并非幻觉?”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地说道。

“也许也没有那么确定。”沈伯安终于——在这场大火之中第一次地——微笑了,纷乱的火焰映照着他微笑的面庞,“也许这是你下意识在脑内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这也可能只是你的一种合理猜测,说中与否只是概率的问题……但是,本身就没有任何答案是天衣无缝的,只要它有足够的说服力,不就够了吗?”

“约瑟。”他笔直地伸出手臂,为爱人指出一条艰险的道路,“你难道不想解开这一案中剩下的最后一个谜团吗?”

“不顾一切努力前进吧,这不正是解密者该做的?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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