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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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房子

2024-07-10 19:41|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现实主义的房子

——读周海亮中篇小说《我有一所房子》

钟岩松

 

 

 

房子,房子!小说明明写的是三对年轻城漂打工者围绕一套楼室的情感纠葛,为什么周海亮非要执着地用土里土气的“房子”这个词来贯穿整个叙事过程?我相信细心的阅读者会发现和提出这个问题。其实,作品主题关键词,不仅是作家为了适配叙事内容而确定的语言基调,它同时蕴含了作家关涉叙事主题的思考立场和情感取向。近年来,周海亮的创作越来越趋向于严肃严谨的现实主义风格,他把创作视角的焦点大多定位在游离于乡村、游荡在城市的城漂打工者们身上,以自身经验与艺术人物互为观照,精准反映时代社会变革进程中这一特殊族群的生活境况和精神状态。

在与时代生活密不可分的衣食住行几大要素中,住既是人不可或缺的一种物质性栖息需求,也日益凸显为人在现实社会中人生存在的价值符号。因此,住的问题便成为文学介入现实,透视生活社会的最佳点位。在这部小说里,“房子”既是具象,又是意象,它收纳的是生活与情感的悲欢苦乐,演绎的是驳杂斑斓的人性。

小说的基本故事是这样的:大学毕业来到城市的房欢和恋人小安,通过房欢高中好友东子介绍找到一份工作。东子与美娟恋爱八年,因为东子没能力买房一直没有结婚,后来东子在远离城市的郊区买了一套六十平米两居室的楼室,两人顺利结婚并生下宝宝。东子在新居住了两年便突然跟房欢说要把房子转卖,此时房欢与小安结婚三年多,仍住在租房里,于是房欢和小安发动农村家人到处借钱,以优惠条件买下了东子的房子。房欢和小安终于拥有自己的住房,但是住了四个月他们即发现:因为墓地太贵,这里很多业主购房是专门为了存放故人骨灰的,自己这套楼室就曾做过这用途,于是房欢向对他们隐瞒真相的东子提出退房退钱,而东子因为投资失败,拿不出钱来退给房欢。一个偶然机会,不明就里的同事好友小黄与小吕知道房欢和小安想把房子出卖,便起意要买,但是当房欢得知小吕怀孕了时,他毅然决定取消买卖……

“我认为,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房子就是家,甚至是爱情、婚姻、未来……房子是留在城市的胆量。”(《我有一所房子·创作谈》)汉字的象形性起源为我们存留了事物命名的原始认知情感,而由此演变或衍生的词语,则以其与时俱进的动态扩展的表征喻义,填充并分化着人们认知的信息。丰富的词语仓廪在客观上为作家提供了最贴近作品内容的词语表达选择。词语是作家播在作品里的种子。种什么种子开什么花。周海亮喜欢并善于筛选那些有薄薄暖意淡淡爱意的词语播撒进他的作品里,他的文字从不浓炽激烈,他的语言暖意氤氲爱意温润。他用如此的文字焐热有关房子的记忆。因为记忆里有很容易与现实同质素材焊接的情感。这时候,笔下的乡村经历迅速消除了他与作品人物的命运身份隔阂。所以,当他跟他们一样把楼叫做房子的时候,更大程度看到的是他对小说同类人生际遇自然升涌的悲悯与同情。作为与房有着近义的建筑学名词,楼是物质生活发展的产物,它烙印着物质属性的冷漠与坚硬;而房子似乎终粘滞在最初字源意义上,虽然卑微,但是有温度感。他有着与他的人物们对房子寓意的共同感受、理解和认可:所以,美娟她妈不同意谈了八年恋爱的她与东子结婚:结婚得有房子。所以,美娟她妈解释:“猫狗还得有个家,没家的日子过得不踏实。”所以,东子父亲说:“连房子都没有,像只麻雀到处乱扑腾,怎么能安稳下来?”所以,父亲为房欢去跟中年失子的房大膀子借买楼首付款时,房大膀子痛快地说:“给娃买个好房。”所以,“房子就这么买下来了,尽管欠了一屁股债,但房欢和小安仍很兴奋。”“他们的好日子开始了。对这点,房欢坚信不疑。”所以,“好日子与狗之间,只差着一套房子。”……是啊,房子就是他们愿望里完满和美的家,就是拴住日子最好看的炊烟,就是牵系幸福最结实的缆绳。愿望何其美妙,房子何其美好!

作家的良知和使命感体现在他对社会现象的敏锐捕捉,对沉溺于现象下问题的大胆打捞和逼近真相的叩问。我曾看到过一份统计数据,目前散落在大小城市里的城漂打工者接近3亿人规模,但拥有自己住房的尚不足20%。他们用青春激情、智慧与汗水彩绘了城市的繁荣,他们渴望着城市的接纳,“城市人潮滚滚,灯红酒绿,尽管拿着不足五千块钱的工资,但房欢觉得城市里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这是多么自觉多么主动多么情愿的融入!城市宛如在他们梦境中铺展开的壮观的海市蜃楼,他们常常被幻觉的主人翁角色而激动不已。但是夜里纵有千般梦,白天还得卖豆腐。能够战胜或绕过丛林法则的毕竟是20%中的更少数。他们绝大多数的生存境况还是触目惊心的。周海亮以细节还原的描述方式端陈出具有典型化的城漂打工族群们的生活场景:

 

……比如公司里的小吕,虽与小黄结婚多年,仍一直租着房子,并且是储物间。小吕过生日的那天,房欢去过他家,进门就是一张床,紧靠床一个简易布衣柜,房间里再无他物。房欢问上厕所怎么办?小吕说去公共厕所。房欢问做饭呢?小吕说不做饭。一根很粗的金属管道从床头拐过,房欢听到很响的“哗啦”声。他知道那是整栋楼房的下水道——不管小吕和小黄在聊天、睡觉还是做爱,整栋楼的人做饭、洗澡和排泄的污水污物都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下,然而,他们在自己的屋子里,却不能做饭、洗澡和排泄。

 

小吕说不妨你说,她不在,我睡觉的时候还能伸个懒腰。你可不知道两个人挤一张小床有多难受,想翻个身,都得分好几次来翻。小吕比划着说,先翻一半屁股,再把上半身翻过来,再往外挪挪身子,再翻一半屁股,再把上半身翻过来,再往外挪挪身子……

 

我能够读到周海亮注入到这两段文字里的悲凉和无奈:“城市里月供一两万的年轻房奴太多,他们将不可预知的后半生押给了一套房子,房子就是他们的主人,榨干他们的血汗、从容甚至幸福。”“房子有了,孩子有了,钱赚得虽不多但没有还贷压力,这不正是很多年轻人羡慕的生活吗?拼死拼活挤在城市,未来不过如此。”的确,在接近残酷的生存面前,城市对他们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在城里拥有房子的生活意义是什么?由房子带来的身份形而上改变的未来意义是什么?……

房欢如愿得到了房子,然而,仅仅住了四个月,当他和小安发现“跟住在公墓里没什么区别”时,特别是当他发现这套房子不过是由死人“灵堂”到活人栖居的一个功能回归而已时——有房之欢转瞬即逝,恐惧、愤怒、懊悔便如蛛网一般网住了他——此时,实实在在拥抱着他生活的房子不再是庇护憧憬和欢愉的安乐窝,而成了他无时无刻不想逃避的魔窟。他感觉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在城市里无根飘荡的游魂。随着故事情节的陡然反转,周海亮把话题由生活之忧引进到更为严峻的生存之虞的大命题探讨上。城市化的本质就是对自然生态、经济生态和人伦生态的解构与重塑。毫无疑问,解构与重塑的过程都必然带来破坏和摧残,而这些破坏和摧残甚至反作用于城市自身——譬如,城市不断侵占土地并改变它属性的同时,也让城市住房的某些功能属性产生可怕的颠覆性畸变:

 

……埋在那里的,都是附近的土著居民。土著才有地。村人说,不过也有不了几天了,那一片快要拆了。村人冲远处比划出很大的一个圈。

 

我爸。走六年了。男人看看木桌上老人的遗像,前两年一直放在家里,这几年才搬过来。你肯定纳闷为什么不送到公墓是吧?因为公墓太贵,买不起,买个公墓能在这里买接近三套房子,并且公墓只有20年使用权,但房子的产权是70年……

 

物业经理告诉房欢,小区入住率的确不高,很多人为了存放骨灰盒也是事实。房欢问他小区里到底住着多少骨灰盒,物业经理说他也搞不清楚。反正挺多的,他冲一个罐头瓶里弹着烟灰,少说也有三四十户吧?

 

物业经理说别费劲了,这事哪里也不管。很多人砸锅卖铁买了套房,用来安置去世的父母,谁敢管?怎么管?物业经理点起一根烟,说,会闹出人命的。

 

死人与活人同居一区一栋。这看上去像是一幕荒诞剧。荒诞得让人悲哀。却是现实——它直接触发了周海亮写这部小说的动机,“我看到一则这样的新闻,说是中国的某个城市,因为墓地太贵,不少人买房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存放骨灰。就是说,当你终于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岂不知,你的邻居,仅仅是一盒骨灰!”

……狗日的房子!

好在周海亮为我们展示出另一种房子。

在冷色调的城市背景上,他们并不卑微的灵魂窗口却投射出清晰的烛光——

 

房欢掏出手机,拨通。他对小吕说房子我不想卖了……是的不想卖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卖了……你他妈的真啰嗦我说我不卖了!挂断电话,他几乎将牙齿咬碎。

  他告诉小安,今天他转了几个地方,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出租房。

小安笑笑说,还有明天。

 

嗯,沿着烛光照亮的方向走,明天很近,很结实,很温暖。

明天这座房子可以庇佑安宁幸福和未来,它与房欢和小安,与东子和美娟,与小黄和小吕,与俗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关。

(《我有一所房子》 周海亮 著 刊于《当代小说》2021年第10期,《海外文摘》2022年第1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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