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话:吴语还是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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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话:吴语还是官话?

2024-07-04 07:52|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清末民国时期的杭州城范围(来自微博@遂焉) 钱塘、仁和两县同城共治,民国时合并为杭县

学界主流认为杭州话的形成源自宋室南渡。南宋建炎三年(1129)高宗到达杭州,升杭州为临安府,作为行在所。绍兴八年(1138),定都临安府。南宋建立后的短短数十年里,大量中原移民进入杭州,人口达土著居民的数倍。同时,汴洛一带的北宋通语也被带入杭州。汴洛音凭借政治地位与人口优势,极大影响了杭州原有的吴语方言,甚至可能直接取而代之。不少学者将南宋时在杭州形成的新通语称作“临安官话”(也有“南宋通语”“汴洛官话”“浙江官话”等称呼)。

不少学者把南宋临安官话当作今日杭州话的直接源头。不过,该观点主要是根据现代杭州话特点和移民史而推测得出。南宋临安官话的具体面貌今人并不十分清楚,临安官话演变至现代杭州话的过程也缺乏大量细节证据,一千年的时间里或许还有不止一次剧变。

明代开始才有关于杭州话语音的记录。明代中期杭州仁和人郎瑛《七修类稿》记载:

城中语音,好于他郡,盖初皆汴人,扈宋南渡,遂家焉。故至今与汴音颇相似,如呼玉为玉音御,呼一撒为一音倚撒,呼百零香为百音摆零香,兹皆汴音也。唯江干人言语躁动,为杭人之旧音。教谕张杰尝戏曰:“高宗南渡,止带得一百音摆字过来。”亦是谓也。审方音者不可不知。

城中语音,好于他郡,盖初皆汴人,扈宋南渡,遂家焉。故至今与汴音颇相似,如呼玉为玉音御,呼一撒为一音倚撒,呼百零香为百音摆零香,兹皆汴音也。唯江干人言语躁动,为杭人之旧音。教谕张杰尝戏曰:“高宗南渡,止带得一百音摆字过来。”亦是谓也。审方音者不可不知。

由此可知的是,1)当时杭州城内语音不同于城外,2)部分词语中的入声字读舒声。作者认为当时杭音“与汴音颇相似”,未必客观;而部分入声读舒声的现象来自宋室南渡也只是当时一些人的猜测。

明末清初杭州钱塘人虞德升所著字书《谐声品字笺》以当时杭州读书音为基础(张咏梅2011)。清代中期,日本僧人文雄《磨光韵镜》中汉字注音使用“杭州音”(谢育新2016)。清末杭州钱塘人夏鸾翔《南北方音》将汉字的北京音与杭州音(或有苏州音)对照,用反切法注音。如“杭,娥唐切”,“州,臧鸥切”。而大约同时期,西方传教士有《杭州方言音表(Sound-table of the Hangchow dialect)》、《按圣马太传福音书(An Sen Ma-t’ai dzun foh-in sö)》等杭州话著作,使用罗马字拼写,如“杭州”拼为‘Ang-tse(Simmons 1996)。

司徒雷登(1876-1962),美国传教士、外交官、教育家,从小成长于杭州,杭州话是他的母语

到了20世纪,出现了使用现代语言学方法描写与研究杭州话的著作。《现代吴语的研究》(赵元任1928)记录了包括杭州城内话在内的多个吴语方言的语音与词汇。之后,又有《杭州方言(The Hangzhou Dialect)》(Simmons 1992)、《杭州方言词典》(鲍士杰1998)等重要专著。

清末杭州话与现代杭州话面貌总体已很接近,特别是与现存的老派杭州话(指1930年代以前出生的杭州本地人的杭州话)除了尖团合流外无太大差异。方言学者研究杭州话,一般就以老派杭州话为研究对象。

杭州话兼有官话与吴语的特征。杭州话在字音上的特点有:

塞音三分,保留全浊音(吴)

塞音三分,保留全浊音(吴)

(如“东”/toŋ¹/ “通”/tʰoŋ¹/ “同”/doŋ²/声母三分)

日母、微母都不读鼻音(官)

日母、微母都不读鼻音(官)

(如“人”/zən²/ “让”/zã⁶/ “肉”/zoʔ⁸/等字为z声母,“问”/vən⁶/ “忘”/vã⁶/ “袜”/vaʔ⁸/等字为v声母)

次浊上声归入阴上声,而全浊上声归入浊去声(官)

次浊上声归入阴上声,而全浊上声归入浊去声(官)

(如“马”/ma³/ “老”/lɔ³/ “藕”/ei³/, “动”=“洞”/doŋ⁶/ “舅”=“旧”/dʑiʏ⁶/)

见系开口二等字有i介音(官)

见系开口二等字有i介音(官)

(如“家”/tɕia¹/ “江”/tɕiã¹/ “学”/ɦiaʔ⁸/)

麻韵二等主元音为a,麻韵三等高化(官)

麻韵二等主元音为a,麻韵三等高化(官)

(如“茶”/dza²/ “爬”/ba²/ 韵母为a,“写”/ɕi³/ “车”/tsʰuei¹/ 韵母为i或uei)

而从词汇和语法上看,杭州话:

“辰光”(时间)“头颈”(脖子)“落雨”(下雨)等词,同吴语;

“辰光”(时间)“头颈”(脖子)“落雨”(下雨)等词,同吴语;

“东西” “桌子” “说” “耍”等词,人称代词“我/你/他(们)”, 否定词“不”/pəʔ⁷/, “儿”/əl²/后缀等,同官话;

“东西” “桌子” “说” “耍”等词,人称代词“我/你/他(们)”, 否定词“不”/pəʔ⁷/, “儿”/əl²/后缀等,同官话;

又因为词汇、语法的吴官混合,杭州话有“我们老婆”(我的老婆)这种让北方人诧异的说法(北方人:你们杭州人真会玩...)——杭州话人称代词同官话,而人称复数表示亲属关系的用法又和周边吴语一致。

杭州话的官话语音特点,其中有好几条也是北部吴语文读音的特点。又根据盛益民(2018),“东西” “立” “穿” “多少” “V-neg-V”等词语或语法结构来自官话,并从杭州扩散至宁绍地区(吴语本土说法分别为“物事” “徛” “着” “几许” “Vp-neg”)。可见,杭州作为三吴都会,是官话在吴地的传播中心,不断影响着四周的吴语区。

2013年浙江省档案局《乡音的呼唤》典藏集·杭州上城区宣传片【南宋古都·经典上城】(片头)

然而近代以后杭州话风光不再。由于太平天国运动等战乱,杭州城内人口剧减,大量绍兴等其他地方的移民进入杭州,今日大部分杭州人祖辈都有来自绍兴的。因此,绍兴话对杭州话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随着绍兴移民后代长大并进入社会,绍兴话对杭州话的影响效果大概要到解放后才明显起来。该影响主要在词汇层面,如:

说:早期“说”,如今“话”/ɦuo6/;

洗:早期“洗”,如今“汏”;

在:早期“拉哈”,如今“来东”。

说:早期“说”,如今“话”/ɦuo6/;

洗:早期“洗”,如今“汏”;

在:早期“拉哈”,如今“来东”。

也有一些字音和音系层面的影响,如:

ŋ声母:早期除了“我”/ŋo³/外无ŋ声母,如“娥”=“河”,“熬”=“豪”,如今“娥”“熬”等字都增生ŋ声母。

硬:早期说/ɦən⁶/(音同“恨”),如今说/ŋã⁶/。

谢谢:早期说/dʑi⁶ dʑi⁶/(音同“技技”),如今说/dʑia⁶ dʑia⁶/。

ŋ声母:早期除了“我”/ŋo³/外无ŋ声母,如“娥”=“河”,“熬”=“豪”,如今“娥”“熬”等字都增生ŋ声母。

硬:早期说/ɦən⁶/(音同“恨”),如今说/ŋã⁶/。

谢谢:早期说/dʑi⁶ dʑi⁶/(音同“技技”),如今说/dʑia⁶ dʑia⁶/。

杭州电视台西湖明珠频道《阿六头说新闻》是一档以杭州话播民生新闻的节目

近几百年来,杭州语音、词汇上的吴语特征变得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因为地理位置在吴语区中心,在演变上缓慢趋同;另一方面是受绍兴移民影响,短时间引入大量吴语语音与词汇。如本文开头视频中50年代的杭州话,与今日的杭州话差异明显。

那么问题来了,杭州话到底属于官话还是吴语呢?

杭州话源自宋代汴洛音的观点一直深入人心。明清时期日本音韵学者认为杭州话有入声,分清浊,比当时的通用语南京官话更契合韵书,因此将杭州音尊崇为汉语的“正音”。

到了近现代,学者开始根据方言特点进行分区。赵元任《现代吴语的研究》根据杭州话“塞音三分”的特点将其归为吴语,该书作为汉语方言学奠基著作对后世产生重要影响;《中国语言地图集》进一步将杭州话归类为吴语-太湖片-杭州小片。

然而,杭州话的方言归属问题仍旧一直存在争议。鲍士杰、游汝杰等学者将杭州划归吴语,但同时也承认杭州话中的大量官话成分,其中游汝杰称杭州话为“半官话方言岛”;而罗杰瑞、史皓元等学者则根据杭州话的诸多官话特点直接将杭州话划为官话。

杭州小片的分布范围(底图来自网络,由网友绘制)

其实,方言分区的目的只是为了将类似的方言归在一起以方便进行学术讨论。根据不同的研究视角(比如基于历时演变还是共时变异),方言的划分结果也会有所不同。从历史来源来看,可以认为现代杭州话是临安官话不断受周边吴语同化的结果,至今仍保留着官话格局;而从当下面貌看,现代杭州话已有不少吴语特征,且杭州话的不少官话特征也见于周边北部吴语,两者相互影响难以割裂。因此,把杭州话划为官话还是吴语,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并没有绝对真理。

每种方言都有自己的历史,杭州话尤其如此。最后用一句歌词来评价杭州话: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Ngo dziu z ngo,

Z yen-seh peh ih-yang tih ien-ho

(蓝色字为清末杭州话传教士拼音)

参考文献

鲍士杰. 《杭州方言词典》. 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陈辉. 《无相文雄汉语音韵学著述所见明清官话》. 《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6).

盛益民. 《宋室南渡與臨安官話對吳語的影響——若干詞彙、語法的例證》.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2018(3).

谢育新. 《日本近世唐音:与十八世纪杭州话和南京官话对比研究》.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6.

张咏梅. 《〈谐声品字笺〉的音系研究》. 巴蜀书社,2011.

赵元任. 《现代吴语的研究》. 商务印书馆,2011[清华学校研究院,1928].

Simmons R V N. The Hangzhou Dialect. 1992.

Simmons R V N. An Early Missionary Syllabary for the Hangzhou Dialect.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1996(3).

本期作者:嘉谅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与相关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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