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川:宋代诗词中的“长安”及其文化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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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万川:宋代诗词中的“长安”及其文化意蕴

2023-12-29 01:56|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东风吹尘客心起,京华去蜀三千里。我来踏雪走函关,下视秦川坦如坻。晓登太华三峰寒,凭高始觉天地宽。却惜京华不可见,烟花二月过长安。长安通衢十二陌,出入九州岛横八极。行人来往但西东,莫问兴亡与今昔。昔人富贵高台倾,今人歌舞曲池平。终南虚绕帝王宅,壮气空蟠佳丽城。黄河之水东流海,汉家已去唐家改。茂陵秋草春更多,豪杰今无一人在。细观此事何足愁,不如饮酒登高楼。秦王何苦求九鼎,魏武空劳营八州。当年富贵一时事,身后寂寞余高丘。春风开花不易得,一醉何必封公侯。

俯仰古今之际,让人看到了宋初长安的落寞。

当然,宋人会以长安之盛形容汴京或临安之繁华。如张先《鹊桥仙》:“星桥火树,长安一夜,开遍红莲万蕊。”用苏味道《正月十五夜》咏长安元宵夜花灯盛况形容汴京繁华。还有毛滂《武陵春》中“银浦流云初度月,空碧挂团团。照夜珠胎贝阙寒,光彩满长安”,用晚唐韩偓《中秋寓直》中“月射珠光贝阙寒”句,着眼写皇宫殿宇。但这种情况并不多。

在宋人心目中最繁华的城市是都城汴京,他们对此深深赞许甚至膜拜。汴京在唐代即为“东方半壁山河之交通枢纽,舟车辐辏”,五代时更是“华夷臻凑,水陆会通,时向隆平,日增繁盛”。宋代诗词对汴京的称许更是比比皆是,有代表性的如曹组的《声声慢》写汴京:“重檐飞峻,丽彩横空,繁华壮观都城。云母屏开八面,人在青冥。凭栏瑞烟深处,望皇居、遥识蓬瀛。回环阁道,五花相斗,压尽旗亭。歌酒长春不夜,金翠照罗绮,笑语盈盈。 陆海人山辐辏,万国欢声。登临四时总好,况花朝、月白风清。丰年乐,岁熙熙、且醉太平。”

长安自汉代而来的政治内涵就是国都,这也是宋代诗词中长安一词使用和释义的基点,其他意义均在此基础上逐步泛化和衍生。

二宋代诗词中长安的指代和象征意义

(一)都城指代

在宋代,长安首先让人想到的是政治中心,是国家都城的象征。宋代统治者在开国之初就曾有迁都之议。《涑水记闻》引石介《三朝圣政录》云:“太祖幸西京,将徙都,群臣不欲留。时有节度使李怀忠乘间谏曰:‘东京有汴渠之漕,坐致江淮之粟四五千万以赡百万之军,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东京,陛下谁与此处乎。’上乃还。”可见,汴京在北宋被定为都城主要是出于经济与漕运的考虑。宋人面对“涉三代,历汉唐之全盛”且有着特殊地缘位置的长安,一直有着一份特殊的政治感受。

以长安指代都城在前朝已有先例。南朝谢朓的名句“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实际所望即是当时都城建康(今南京)。但在宋代,长安的都城意义空前被强调。如毛滂的《浣溪沙》(访吴中朋友)中“锦里无端无素书,长安秋晚忆家无,故人来此尚踟蹰”句,“长安秋晚”用张翰思乡的典故;辛弃疾的《水龙吟》(用瓢泉韵):“长安纸贵,流传一字,千金争舍。”用左思洛阳纸贵的典故。但张翰时在洛阳,见秋风起而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左思也是在洛阳以《三都赋》名扬天下,词人均用长安替代了洛阳,实指意义皆从都城而来。又如苏轼名作《沁园春》(孤馆灯青):“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回忆嘉佑元年兄弟二人同到汴京举进士,用二陆典故,陆机、陆云所到之处是也是西晋都城洛阳。可见,长安的政治意义已经大于其地理特征。

以时代区分,宋人以长安指代汴京和临安当然有南北宋之别。在北宋,长安指汴京。诗作如王禹偁的《送奉常李丞赴阙》:“江城方话旧,捧诏去长安。宦路相逢少,乡情叙别难。”其中“去长安”照应诗题中的“赴阙”。张耒的《和阳念三自武昌至京师》:“三年别我客荆州,一日长安从我游。”友人自武昌至京师,长安游历即是二人汴京相见。词作如毛滂《临江仙》(都城元夕)中有“闻道长安灯夜好,雕轮宝马如云”句,从背景和题目可知作者此时正流落汴京。苏轼的《西江月》(送别)中“昨夜扁舟京口,今朝马首长安”,写自己自京口朝京城进发,以长安指代目的地汴京。还有周邦彦名作《苏幕遮》(燎沉香)中:“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也是指代词人所流寓的地点汴京。

在南北宋之交,长安仍多指汴京。李清照《蝶恋花》(上巳召亲族)作于南宋高宗建炎三年,其中“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即是此意。李弥逊的《水调歌头》(再用前韵):“不上长安道,霜鬓几惊秋。”因后句有“忆金门联辔,晓殿催班同到,高拱翠云裘”写当年并驾入朝,则长安也指旧都汴京。还有向子諲的《虞美人》(宣和辛丑):“去年雪满长安树,望断扬州路。今年看雪在扬州,人在蓬莱深处、若为愁。”所谓在扬州,指作者为江淮发运司主管文字,长安仍指汴京。

南宋时,长安改指临安,如吴文英的《杏花天》(鬓棱初翦玉纤弱):“夜寒重、长安紫陌。东风入户先情薄,吹老灯花半萼。”夜寒句是当下之景,作者当时人在临安。王庭珪的《桃源忆故人》(辰州泛舟送郭景文、周子康赴行在):“人如双鹄云间举,明夜扁舟何处。只向武陵南渡,便是长安路。”题中“赴行在”,即赴临安。但此类指代都城的情况较北宋时使用比例已大幅下降。

(二)功业象征

长安既是政治中心,当然是获得帝王垂青而成就功业、获取名利的好所在。自汉而唐,长安便用来与个人功业相联。例如唐代骆宾王有“戎衣何日定,歌舞入长安”(《在军登城楼》)之句,高适也有“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举头望君门,屈指取公卿,”(《别韦参军》)的豪情。张九龄曾在《上封事书》中写到:“京华之地,衣冠所聚,子弟之间,身名所出,从容附会,不劳而成。”所以刘驾说“要路在长安,归山却为客”(《送李垣先辈归嵩少旧居》),诗人心中,长安就是功业和名利的象征。

宋人不追求去西北长安建功立业,却继承文学传统以之表达追求功名的意味。如宋庠“亲见乌衣竹马年,如何便学草楼仙。长安名利非真趣,好趁春膏种玉田。”(《周道士本簪裳世家,龆年便慕真教。今为庐江黄冠,与余有中表之好,千里见访,恻其孤立,因告别也,为小诗以劳其志》),黄庭坚也称许牧童“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牧童》)。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长安的功名之意,尤其在宋代偈语中体现突出。如:

法尔非修本十成,平常酬答最分明。端然指出长安道,无奈游人不肯行。”(释子淳《颂古一○一首》其七三)

法尔非修本十成,平常酬答最分明。端然指出长安道,无奈游人不肯行。”(释子淳《颂古一○一首》其七三)

赵老家风不热瞒,问他大道答长安。有谁平步归家去,多是区区自作难。”(释师一《颂古八首》其一)

与上文类似的还有多首偈语,实际来自唐代从谂禅师语。从谂禅师人称“赵州古佛”。“僧问赵州:如何是道?州云:墙外底。僧云:不问这个道。州云:问那个道?僧云:大道。州云:大道透长安。”(释崇岳《颂古》二十五首其四自注语)僧在问道,禅师的回答却是以俗世的长安机锋棒喝相点拨,长安相对与参禅,泛指繁华红尘、世俗名利。与禅师同时的吕温《冬日病中即事》一诗:“墙下长安道,嚣尘咫尺间。久牵身外役,暂得病中闲。背喜朝阳满,心怜暮鸟还。吾庐在何处,南有白云山。”也有此意。

三宋代诗词中长安的常见情态组合

在都城和功业两类含义的基础上,长安之意进一步引申和泛化,从而出现了“望长安”和“长安道”两种常见的情态组合。这种组合源于汉魏,兴于大唐,在两宋诗词中则被大量运用。

(一)“望长安”及相关意义

“望长安”的组合形式在诗词中使用始自于汉,当时有三种意味:征夫思妇、游侠建功和臣子望阙。后世诗词常取望阙之意,尤以汉末王粲“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七哀诗》)影响巨大。诗歌写自长安途经霸陵时的见闻感受,诗中的“长安”,已经融入了更多文人情绪:既有对长安的眷恋,也寄寓对贤明政治的向往。至后世,沈约《登高望春诗》中“登高眺京洛,街苍何纷纷。回首望长安,城阙郁盘桓。”只是将洛阳和长安对举,已经不再注重是否为某地。再到谢朓的“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化用王粲诗句,长安的意义重心已然由地理位置演变成抽象的朝廷所在,是去国忧思之意的传达。

望阙而以长安为归属,其强化主要在唐,大体表现为远离与失意。盖因自古以京官为贵,远离都城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帝王的眷顾与垂青。如清同治《赣县志》记载唐代李勉之事:“郁孤台,在文笔山,一名贺兰山,其山隆阜,郁然孤峙,故名。唐李勉为州刺史,登台北望,慨然曰:郁孤台‘余虽有不及子牟,心在魏阙一也,郁孤岂令名乎?’乃易匾为望阙。”唐人诗作常在遥望中强调诗人与长安的距离,如“一曲南音此地闻,长安北望三千里”(刘禹锡《采菱行》);“回望长安五千里,刺桐花下莫淹留。”(李郢《送人之岭南》)

宋代诗词中有大量的“望长安”之语,不仅如唐人般突出距离的遥远,从所望方位上看也不是单纯的指代当时首都。“长安”一词进一步逐渐剥去了地理名词的外衣,政治意义进一步抽象、强化,只是代表皇权和朝廷。唐诗的“望长安”对长安位置描写往往写实,如在张谓的《同孙构免官后登蓟楼》中:“濩落悲无成,行登蓟丘上。长安三千里,日夕西南望。”长安确在蓟州西南方向。还有齐己的《题终南山隐者室》:“终南山北面,直下是长安。”终南山与长安的相对位置也是符合实际方向。而宋人诗作中,除苏辙《和子瞻三游南山九首》(大秦寺)等少数诗歌为写实外,其他如:“长安去不远,何言西北迷”(梅尧臣《和寿州宋待制九题》);“日暮浮云偏西北,客心凄断向长安”(宋祁《有怀谢炳宗先辈》);“可怜西北望,白日远长安。”(刘攽《九日》)均有方向的偏离。辛弃疾名作《菩萨蛮》(题江西造口壁)中“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之句,若长安指代汴京或临安,也同样方向不符。故而,宋代诗词的“望长安”,情绪的表达更为突出。

自《世说新语》之后,唐人又多用晋明帝“日近长安远”的典故,该典故原意虽尚有争议,但后世诗人却多取其距离遥远之意。如刘禹锡《谪居悼往二首》其二写在被贬之时:“郁郁何郁郁,长安远如日。终日念乡关,燕来鸿复还。”就是对长安和君主的思恋。宋人写“望长安”常强调与朝廷、帝王的距离遥远,与“日近长安远”的引申义两相契合,故而常融合使用,有以下三种情形:一是写长安与日同样遥远,如四锡《圣节有怀》:“南山晴霭御炉烟,回望长安白日边。率众谢恩呼万岁,思归侍宴已三年。”宋祁的《将还都寄献臣》:“茂陵移病在穷年,尚省长安在日边。”二是写见日不见长安,长安比日遥远,如赵鼎的《行香子》:“试倚危楼,将远恨,卷帘看。举头见日,不见长安。谩凝眸、老泪凄然。”细味词意,当为作者被贬之作,颇有“天意高难问”之忧。刘克庄的《沁园春》(答九华叶贤良):“怅燕然未勒,南归草草,长安不见,北望迢迢。老去胸中,有些磊块,歌罢犹须着酒浇。”南归、北望,都带有对失地沦陷的强烈情感。三是在以日喻君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化,用陆贾《新语·辨惑》之喻:“故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用此意而声名最著者为李白“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登金陵凤凰台》)。宋代有宋祁《有感》:“举头却望长安日,已在浮云沆漭闲”;李璧《留题东屯诗四首》其四:“早日皋夔许致身,最怜一饭不忘君。飘零岂意穷山里,目断长安隔戍云”等等。

(二)“长安道”及其相关意义

长安既是功名所在,则为功业奔走的意义便随之而来,有代表性的即是“长安”与道路的组合——“长安道”。

“长安道”是一种意象组合,与乐府旧题“长安道”虽然不同却有部分相联。以“长安道”为题的乐府诗歌创作自梁元帝始,南朝有11首作品,多是咏题面,实际是后人对汉代长安的遥想之词和历史印象。有两类描写重心:一是写道路上的各色人物。如“东门疏广饯,北阙董贤家。”(顾野王《长安道》)“张敞车单马,韩嫣乘副轩。”(陈暄《长安道》)“韩康卖良药,董偃鬻明珠。”(徐陵《长安道》)其中男色董贤,明吏张敞,高士韩康,宠臣董偃,都是西汉赫赫有名的人物,让人看到长安作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城市,汇集各色人物的地域特色。另一方面,是对路人行走和红尘的描绘。如“雕鞍承赭汗,槐路起红尘。”(梁元帝《长安道》)“树阴连袖色,尘影杂衣风。”(王褒《长安道》)“轰轰紫陌上,蔼蔼红尘飞。”(江总《长安道》)

唐人结合本朝现实,继承后者意旨,将长安道演化为功利奔走之意。如崔涂《灞上》直写“长安名利路,役役古由今。”又如张元宗《望终南山》“红尘白日长安路,马足车轮不暂闲。唯有茂陵多病客,每来高处望南山。” 又将长安道路与静寂山林对立,显示其红尘俗世的意义。

宋代诗词中对此用法颇多承继。诗作如史浩的《古风四首》(颐真):“门外长安道,纷纷名利人。”韩淲的《简赵十诸友》其二:“门外长安道,毂击人肩摩。今时不云少,旧年不云多。”词作中曹勋《青玉案》的首句:“尘埃踏遍长安道。念云水、归来好。”欧阳修《渔家傲》(暖日迟迟花袅袅):“车马九门来扰扰,行人莫羡长安道。”辛弃疾《最高楼》(醉中有索四时歌者,为赋):“长安道,投老倦游归。”和《鹧鸪天》(博山寺作):“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都是写自己对于仕途的厌倦。还有无名氏的《柳梢青》:“长安道上行客,念依旧、名深利切。改变容颜,销磨古今,垅头残月。”也都是着眼于在长安对功名、仕途的追求。

与长安道上的奔走相联系,还有奔走者的羁旅之愁,所以,更多的时候长安道只是作为宦游、送别的背景出现,以增添装饰与美化效果。如柳永《引驾行》:“红尘紫陌,斜阳暮草长安道,是离人、断魂处,迢迢匹马西征。”贺铸《宛溪柳》:“尘送行鞭袅袅,醉指长安道。波平天渺,兰舟欲上,回首离愁满芳草。”陈德武《望海潮》:“楚水吴山,向来多少送和迎。长安古道长亭。叹马蹄不驻,车辙难停。”等等。

由功业而来的,还有两个源自汉代的典故,与“长安道”意义相近,在宋人诗词中也出现频繁。一是“西笑长安”。据桓谭《新论•启寤》:“关东鄙语云:‘人闻长安乐,则出门向西而笑;知肉味美,则对屠门而大嚼。’”长安是建立功业之所在,“西笑长安”成为仰慕帝都和渴望功名富贵的代名词。唐诗中如骆宾王《同崔驸马晓初登楼思京》:“白云乡思远,黄图归路难。唯余西向笑,暂似当长安。”白居易《自江州司马授忠州刺史,仰荷圣泽,聊书鄙诚》:“乡觉前程近,心随外事宽。生还应有分,西笑问长安。”唐人面对长安,长安的功名意味是真实的。宋人当然不可能去长安求取功名,它只是一种象征。如杨亿《叶生归缙云》:“出门西望长安笑,抱璞来求善价沽。”陈洎《离郭店马上回寄乡知》:“回望离亭映楚山,慨然西笑入长安。”词作中贺铸用此较多,如《蕙清风》(何许最悲秋):“临水复登山,莞然西笑。车马几番尘,自古长安道。”《西笑吟》(桃叶园林风日好):“每话长安,引领犹西笑”等。二是“索米长安”。据《汉书》记载,东方朔向武帝进言:“朱儒长三尺余,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朱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言可用,幸异其礼;不可用,罢之,无令但索长安米。”因此得武帝亲近。索米长安即为在帝王周围求取功名之意。唐代张固《幽闲鼓吹》所记载的白居易之事:“白尚书应举,初至京,以诗谒著作顾况,顾睹姓名,熟视白公曰:‘米价方贵,居亦弗易。’”实是由此而发。这一典故在唐人诗作中很少出现。宋人诗作中较多,如杨亿的《送吴航》:“井臼荒凉旅鬓班,经年索米住长安。”意味在汴京求取功名,意义偏于索米,而非京城。又如宋祁《官廪月钱不足经费》:“俸微才给斗升储,炀灶烟沈乏爨苏。下泽出游无款段,长安饱死羡侏儒。”言说自己的落魄。戴复古的五古《都中书怀呈滕仁伯秘监》:“儒衣历多难,陋巷困箪瓢。无地可躬耕,无才仕王朝。一饥驱我来,骑驴吟灞桥。通名丞相府,数月不见招。欲登五侯门,非皓齿细腰。索米长安街,满口读诗骚。时人试静听,霜枝啭寒蜩。倘可悦人耳,安望如箫韶。”写一生的追求与失意。

(三)其他与长安相关的典故

这一类事、语都与长安相关,但主要意义节点不在长安,而是在长安发生的事件。

落叶长安。唐代贾岛有《忆江上吴处士》一诗,其中“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写秋风拂水、落叶满城,寄托自己对朋友的思念。唐末吕岩《促拍满路花》词中曾直接引用。宋词中用此诗,往往撷取秋景苍凉萧条特征,衬托离别思念。比如周邦彦的《齐天乐》(绿芜凋尽台城路):“荆江留滞最久,故人相望处,离思何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周密的《声声慢》(送王圣与次韵):“尊前漫题金缕,奈芳情、已逐东流。还送远,甚长安乱叶,都是闲愁。”张炎《桂枝香》(晴江迥阔):“落叶长安,古意对人休说。相思只在相留处,有孤芳、可怜空折。”宋诗中也多用离别之意。杨亿《弟伋归宁》:“一夕西风木叶飞,长安久客念庭闱。”苏轼《次韵刘景文赠傅羲秀才》:“忽见秋风吹洛水,遥知霜叶满长安。”等等。

寄梅长安。陆凯有《赠范晔》一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宋词中有舒亶的《虞美人》(寄公度):“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以赠梅抒发对友人思念。又如毛滂《玉楼春》(定空寺赏梅):“月华冷处欲迎人,七里香风生满路。一枝谁寄长安去。”咏物中用陆凯寄梅长安事。还有曹勋的《阮郎归》中“谁将春信到长安,江南腊向残”,咏春而用报春长安之事。

长安父老。《晋书•桓温传》:“温遂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温进至霸上,健以五千人深沟自固,居人皆安堵复业,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与此北伐之意相关,辛弃疾在《水龙吟》(为韩南涧尚书寿甲辰岁)中:“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沈陆,几曾回首。”长安用桓温典故,新亭用“新亭对泣”典故,与稼轩一直主张的北伐志向相同。还有同样主张的陈亮,《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有 “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 句,也是此意。

四长安意象在后世文学中的延续和发展

元明清三朝中,诗词戏曲中的长安意象基本延续了宋人的意义理解。在诗词创作中,由于国家统一,长安不再是前线,所以以长安为吟咏对象和实际创作背景的诗词为数不少,此处暂且不论。通观其他以长安为抒情载体的作品,基本固守长安在宋代已有的含义,未有大的变化。如:“举头便觉长安近,时倚阑干望日华。”“何处见长安,夜夜倚天望”“城中冠盖尽追送,尘埃不见长安陌。”“三春索米长安陌,马足涔泥滞行迹。”“长安日下犹言远,穷海孤臣那得看。”

元明清三代戏曲繁盛,且以戏曲集《六十种曲》为例对长安的意义稍作考察。戏曲多讲述历史故事,汉唐故事剧作常以长安为背景展开故事,此时长安属叙事性地理要素。剧作家常以唐人诗句点嵌其中,为唱词或宾白增加人文特色。例如《种玉记》中【一江风】:“欲登朝,远上长安道,未遇空怀宝。”既是西汉故事的写实,也说去京城求取功名。如果只考虑意象承担的抒情性功能,这一时期长安的意义既有继承,也有变异和扩大。

戏曲中,长安意义多数情况与宋代诗词中相同。如《红梨记》中【满庭芳】:“帝里繁华,长安人物,妆成宣政风流。”长安指代都城,《精忠记》中的【晓行序】:“长安,可惜不是太平宫殿,顿教人痛忆,泪珠偷弹。” 岳飞故事在宋,长安指代朝廷;《荆钗记》中的【四朝元】“长安红杏深,家山白云隐”,长安与归隐相对,是为功业象征。《青衫记》中【朝元歌】:“日远长安,浮云蔽影,自叹孤踪萍梗。”是臣子望阙。

适应戏曲的俗文学属性,长安意象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内涵和意义。如戏曲中举子赴京是常见情节,“望长安”边用来形容两地相思。《香囊记》中【黄莺儿】以之写母亲回忆孩子,:“望长安,天高日远,人在五云端。”《玉簪记》中【东坡引】:“一双青眼,望着长安天样远”,则是写陈娇莲思念潘必正。再如传奇中有较多士子科举得意描写,孟郊的《登科后》便被多次化用。例如《鸾鎞记》中【番山虎】:“他挂名金榜,得意长安”;《焚香记》中【女冠子】:“满路花生,踏遍长安官道”;《飞丸记》中【归朝欢】:“那时绿袍挂身偏鲜艳,长安一日花看遍,不负了十载藜灯带月燃”等等。

宋人诗词为何如此钟情于长安?或有人认为宋代积贫积弱,长安是汉唐盛世之都,故文人念及历史辉煌而以长安为慰藉。但通读宋人史论,文中并未表现出对两朝兴盛的特别赞颂,欧阳修《伏阙上钦宗皇帝书》、秦观《安都》、周南《四塞论》等论及长安之文,均强调其军事地理之优势,却非着眼于其所代表的某朝某代。长安意象在诗词中符号化形成,实质依然源自宋人“以才学为诗”之癖,他们在诗词中大量展现史书或化用前人诗词,为己用,抒己怀。

本文刊发于《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5期,引用请以刊物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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