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客家土楼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神话般的山区民居建筑奇葩”，那么，土楼楹联就像是这朵奇葩上，附着着的一颗颗晶莹夺目的露珠，在历史的光影里，在现实的生活中，如诗如歌，有着醇香而迷人的美。

　　文化遗产在福建

　　神奇的永定土楼（衍香楼景区）作者：苏朝阳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福建西部的龙岩市永定区，是世界闻名的“土楼之乡”，全区分布着2万多座客家土楼，2008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承启楼作者：苏朝阳

　　承启楼大门联（来源：中国网）

　　走进这些客家土楼，大家往往首先注意到的土楼门框上各式各样的楼名和楼联。比如永定高北村的承启楼被誉为“土楼之王”，建于1708年，大门的一副对联是：“承前祖德勤和俭；启后孙谋读与耕。”永定洪坑村的振成楼在1916年建成，被誉为“土楼王子”，它的门联上写着：“振纲立纪，成德达材。”

　　衍香楼门联作者：苏朝阳

　　在永定新南村，依山临水、风景优美的衍香楼主人苏谷香和他的子孙三代都是崇文好学的耕读世家，所以，在大门上有四个横批大字“规行矩步”，两边的对联是：“积德多蕃衍，藏书发古香。”

　　这些琳琅满目的土楼楹联，每一幅都有故事，是人们了解客家文化最直接的窗口，它所展现的浓郁客家文化，令人痴迷陶醉。2011年，它被列入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永定区图书馆馆长、土楼楹联龙岩市级传承人陈大富（摄影：闻达）

　　陈大富在普查“土楼楹联”（永定区文体局提供）

　　永定区图书馆馆长陈大富，是土楼楹联的市级传承人。

　　他说，每一座客家土楼都有一幅或多幅甚至几十幅的楹联，也就是“对联”：“这些对联传承了我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楹联的一些主要特征，比如说，它是言简意赅，对仗工整，还有平仄协调。但是我们客家人在具体的实践过程中，又加以发展。土楼楹联作为客家土楼文化的一个主要亮点，也随着土楼列入世界文化遗产而驰名中外。”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土楼楹联的分类

　　广义上的土楼楹联，包括三个部分：

1

　　书写或张贴在民居、学校、宗祠、寺庙、商铺、牌坊、亭阁和桥梁等建筑物上的楹联；

2

　　客家人平时举办民俗活动而张贴在临时搭起的楼台柱子上以增添活动气氛的楹联；

3

　　永定客家人结婚、祝寿、乔迁、吊祭等时候用来表达情意和情感的楹联。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在这其中，保存下来数量最大的是民居楹联，就是被镌刻或书写在土楼民居的门框、柱子和墙壁上的楹联。在客家土楼民居里，除了大门，楼里的侧门、小门，楼内的各个厅堂、神龛等处，都有固定的对联。永定客家人对楹联可以说是情有独钟，以至它无所不在。

　　永定土楼楹联（陈大富提供）

　　土楼楹联的价值

　　永定土楼楹联反映出了客家人的社会观、道德观和文化观，集教化、观赏和审美于一体，文化底蕴深厚。陈大富说，土楼楹联有三大价值：

1

　　教育价值

　　“因为土楼楹联里面都包含着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内容，这些内容都是有很有教育价值的。比如说，儒家注重人的德行修养，做事情的话要三思而后行，走中庸之道，讲究忠孝仁义、恭谦礼让，像这些思想的话，都在我们土楼楹联中都有很好的体现。”

2

　　审美价值

　　“我们土楼楹联不单单是一幅对联，还有一个是书法家联袂写下来后把它雕刻在门柱上，所以它里面有些是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振成楼大门联（陈大富提供）

　　“从书法艺术角度来说，像振成楼的楼名，它是采取了鹤顶格，采用‘自对’的方法，（‘振纲立纪，成德达材。’）上联‘振纲’与‘立纪’是自对，下联‘成德’与‘达材’也是自对，写得颇为大气，吻合了联句中所表达的远大抱负。在用笔上，他采用了行楷书体，笔势舒展，气韵丰沛，流利自如，一气呵成，而且他每个字是饱满圆润，中规中距，浑然一体，经久耐看。”

3

　　学术价值

　　“主要的学术价值可以从楹联的艺术上可以反映我们客家文化、客家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对研究客家文化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有关“土楼楹联”的部分书籍（永定区文体局提供）

　　陈大富编著的《土楼古韵》一书收录其撰写的《土楼楹联》（永定区文体局提供）

　　土楼楹联的内容

　　陈大富长年从事土楼楹联的田野调查，收集和研究着永定土楼楹联。2015年，他编著出版了《土楼楹联》一书。书中列举解读了永定土楼上千幅的各类楹联。他说，在永定土楼楹联中，民居楹联是主体，内容十分丰富，大概可以分为六大类。

　　湖坑镇经德堂联（陈大富提供）

1

　　“心存忠孝，齐家报国”

　　首先是有关“心存忠孝，齐家报国”内容的土楼楹联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比如，永定南江村的经德堂悬挂着一副楹联说：“存忠孝心，行仁义事”；西陂村的培荆堂有“文章须报国，忠厚可传家”的楹联。

　　永定客家人的祖先由中原一带南迁而来，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他们倡导“忠孝”，希望族人能够热爱国家，恪尽职守，为人正直、诚恳、厚道，敢于坚持真理、修正谬误，又能孝敬父母、尊老敬贤。他们认为，一个人只有心存忠孝，才会有齐家报国的行为。

　　善庆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西陂裕安堂大门联（石刻）：孝道乃天经地义；慈祥合国法人情。（陈大富提供）

　　陈大富说：“这个内容的对联在我们土楼里到处都是。比如说，抚市的永豪楼有一幅对联说：‘读圣贤书立修齐志，行仁义事存忠孝心。’再如湖坑的日应楼：‘日读古人书志在希贤希圣，应付天下事心存爱国爱民。’像这些内容都非常多。”

2

　　“缅怀祖德，纪念先贤”

　　永定客家人人才辈出，又有慎终追远的优良传统。“缅怀祖德，纪念先贤”也是土楼楹联的主要内容之一。

　　北山村留一堂大门联（石刻）：圣世恩波远；儒门气象新。（陈大富提供）

　　北山村昌裔堂厅门联（陈大富提供）

　　陈大富说：“建一个土楼也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客家人利用中华民族独特的楹联来夸耀祖宗的功德，起到了教育、启迪后人的作用。如大溪的巫（mo)屋先甲楼的‘先贤宗圣道，甲第义王家。’还有下洋中川翰英楼的‘翰林显甲第，英伦造世家。’这些对联都是昭示先祖曾经拥有的贤德和绵长的恩泽。”

　　上洋遗经楼内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永定客家人深受着儒家、道家和佛家思想的影响。土楼的主人们往往将内心里的价值观念和对子孙后代的期待要求等，通过土楼楹联的方式表达出来，并希望能够世代相传。

　　永隆昌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3

　　“勤耕苦读，克勤克俭”

　　陈大富说：“第三个就是勤耕苦读，克勤克俭。士农工商四大行业中，读书历来是为我们客家人所最为重视的。所以我们客家人土楼里，凡是规模比较大的土楼里都建有学堂，后代人才辈出。更可贵的是，我们客家人懂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离不开勤和俭的道理，把倡导勤俭的楹联作为勉励后人的警句刻在土楼的门框上，世代相传，发扬光大。如湖坑的裕兴楼的‘裕后勤和俭，兴家读与耕。’还有西陂凤池楼的‘书成旧史河渠志，力辟耕田教悌科’。像这些耕读传家的对联都是非常多的。”

　　奎聚楼中门联（陈大富提供）

4

　　“修身养性，行善积德”

　　陈大富介绍说：“第四个就是修身养性，行善积德。因为我们客家人主要是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还有道家的、佛家的。像佛家的‘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因此的话，我们这个以‘人’为中心内容的土楼楹联也是非常多的。它是提倡如何来规范自己的品行，多做好事以期好报。如抚市永隆昌楼的‘素位而君子愿，百祥皆降善人居。’湖坑奎聚楼的‘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入则笃行，出则友贤。’古竹居源楼的‘居安由德种，源本在修身。’”

　　土楼人家作者：苏朝阳

5

　　“宣扬家训，规范言行”

　　陈大富说：“第五个就是宣扬我们的祖训家规，规范我们的言行。所以我们客家人把这些家训镌刻在土楼门框上，具有很大和教育意义。因为他一出门的话就看得到，很显眼。比如说，龙潭永盛楼的‘世间财，求之难用之易，当勤当俭；天下事，是可行非可耻，宜省宜思。’大溪塘背祝元楼的‘家振家声，孝悌恭廉成世训；元基创业，光前裕后起鸿图’。”

　　福盛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6

　　“写景抒情，赞美家园”

　　内心的志向与修身，家族文化的传承与弘扬，家园建设的执着与努力，让永定客家人的心灵世界丰富与满足，而永定客家人面对自己建造和居住的土楼，自然而然地充满着一种自豪和快乐。

　　于是，在土楼楹联里，我们又可以领略到永定客家人内心对于家园的由衷赞美之情。

　　振福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陈大富说：“因为建一座大型的土楼是值得高兴自豪的事情。所以建好以后，要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赞美这个地方、这个风水，他把对联镌刻在门框上来赞美自己建造的土楼怎么美、风水怎么好。比如说，湖坑振福楼的‘凤起丹山秀，蛟腾碧水环。’这生动地描绘了振福楼为中心构成的秀美而幽静的乡间山水田园风景图。赞美自己家园的对联在我们土楼中到处都是。比如说，抚市永豪楼的‘满眼青山呈秀气，一溪绿水活天机。’”

　　西陂双寿堂大门联（石刻）（陈大富提供）

　　土楼楹联的艺术特色

　　土楼楹联的创作者大多是本地客家人，或者是一些社会名流，有着很浓重的乡土气味，又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

1

　　“嵌字巧妙，楼名入联”

　　陈大富介绍说，从艺术特点上讲，“嵌字巧妙，楼名入联”是土楼楹联的一大亮点。

　　福庆楼大门联（陈大富提供）

　　陈大富说：“像我们大部分是‘嵌字联’，把我们的楼名镶在我们上联的第一个字和下联的第一个字。比如说，振成楼的‘振乃家声好就孝悌一边做去，成些事业端从勤俭二字得来。’他就把‘振’、‘成’两个字镶在了楹联的首字。还有承启楼的‘承前祖德勤和俭，启后孙谋读与耕。’还有一幅就是‘承先人遗训，启后辈良规。’这是把它镶在首字的。”

　　集庆楼门联（陈大富提供）

　　“还有镶在凤尾格，比如说宁远楼有13幅对联，上下联的开头全部都是分别镶入‘宁’、‘远’两个字。有些土楼民居楼，每联的最后一个字镶入楼名中的某一个字，构成凤尾格。如衍香楼的‘积德多蕃衍，藏书发古香。’它把‘衍’和‘香’镶在对联的最后两个字。还有就是镶在第二个字，构成‘燕颔格’的，也是土楼对联的一大亮点。”

　　振成楼中厅联（陈大富提供）

2

　　大多文字精炼，句式和风格多样，雅俗共赏。

　　永定土楼楹联中少的就两个字，比如振福楼的楼联“入孝，出悌”，而振成楼的“振作那有闲时，少时壮时老年时时时须努力；成名原非易事，家事国家天下事事事要关心。”这幅楹联就多达36个字。

　　北山村耕心堂厅屏联（木刻）（陈大富提供）

3

　　白描手法与浓艳典雅并存

　　陈大富说，白描手法写出的楹联通俗易懂，而有些楹联作者极富才情，写起来是词藻华丽。

　　比如说，南溪衍香楼的“衍庆睢麟谋诒翼燕，香熏斑马藻艳雕龙。”这幅楹联不但以鹤顶格，把楼名中“衍”和“香”嵌入联中，还把“麟、燕；马、龙”四种动物对得相当好，而且词藻丰富多样，需要读的人反复推敲，才可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4

　　修辞手法新颖别致，善于用典

　　当然，和其它中国楹联一样，土楼楹联中也有许多修辞别致、善于用典的佳作。

　　陈大富认为，这部分是土楼楹联的又一特色：“我们土楼楹联熟练运用比喻、拟人、对比、设问、顶针、衬托等多种修辞手法，使内容显得更加的生动活泼、妙趣横生。如高坡的西陂光福堂堂联：‘光宗效前贤还须多种书中粟，福祉垂后嗣不外力耕心上田。’联中的‘种书中粟’和‘耕心上田’是用比喻的手法。”

　　和兴村田段培桂堂厅屏联（木刻）（陈大富提供）

　　“还有一个就是善于引经据典，它是永定对联的一大特色。我们客家土楼很多都是引经据典的。比如说，凤笔花第联：‘半亩方塘光鉴户，一枝彩笔梦生花。’‘梦笔生花’，典出于南朝大文学家江淹。相传，江淹被权贵贬到浦城当县令，有一天，他漫步在浦城郊外，在一个小山上憩宿，梦中的话，见到一个神人授他一枝笔，闪着五彩的神笔。从此以后，他是文思如涌，成为一代文章魁首。所以，当时的人称之为‘梦笔生花’。”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土楼楹联的保护传承

　　遍布永定客家土楼的楹联数以万计，这是客家人的精神财富，也是我们中华文化的一种记录与传承载体。

　　永定家训馆外门（陈大富提供）

　　目前，各级政府对土楼和土楼楹联进行了有效的保护，出版了《永定客家土楼楹联赏析》、《永定客家楹联》、《客家土楼文化丛书》等书籍，又在土楼里建起了“土楼楹联馆”、“客家家训馆”等展馆来保护和展示土楼楹联。

　　立本楼作者：苏朝阳

　　破损的土楼作者：苏朝阳

　　陈大富希望未来能够对永定区内的所有土楼和土楼楹联进行一次精细的普查工作，在这个基础上，以各种方式加以保护、展示和共享。

　　衍香楼作者：苏朝阳

　　如果说，客家土楼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神话般的山区民居建筑奇葩”，那么，土楼楹联就像是这朵奇葩上，附着着的一颗颗晶莹夺目的露珠，在历史的光影里，在现实的生活中，如诗如歌，有着醇香而迷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