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套

1985年，华星唱片公司推出梅艳芳踏入乐坛三年后的第四张中文专辑，封面只有“梅艳芳”的名字，但人们习惯称其曰《似水流年》。“似水流年”一词出自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意为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逝者如斯。就在1985年，专辑主打歌《似水流年》获得香港第7届十大中文金曲奖、十大劲歌金曲奖，梅艳芳获得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最受欢迎女歌星奖，年底还在香港红馆举行了首次个人演唱会，歌唱事业由此进入高峰期。笔者甚是欣赏这张《似水流年》黑胶唱片，主要理由如下：

一、黎小田、邓传雄、黄霑、郑国江联袂炮制的经典唱片，好歌迭出

他们四人音乐造诣深厚，在业界及唱片市场具有很强的号召力，单凭一己实力几可撼动整个乐坛，何况三人动用各种资源撮合一张唱片？这张《似水流年》黑胶唱片主要收录香港无线电视剧集《香江花月夜》6首主题曲和插曲。其中，黎小田作曲6首，包括《香江花月夜》主题曲《歌衫泪影》和插曲《一点相思》《旧歌如梦》《觅爱重重》《多少柔情》，以及《人在风里》；编曲7首，既作曲又编曲的5首；邓伟雄填词6首，黄霑与郑国江填词各2首。可以说，该唱片既是梅艳芳的专辑，也是黎小田作曲编曲、邓伟雄填词的合集专辑。梅艳芳说她喜欢唱慢歌，黎小田因应剧情及梅艳芳的唱功和声线特点，专门创作了6首慢歌，首首略带哀伤、饱含思考，似梦似幻、低回婉转，却又含情脉脉，社会传唱度极高。据闻梅艳芳最后一次在台上唱《似水流年》是在2003年的经典金曲演唱会上，当时她笑谈如果不唱这首歌，歌迷肯定吵着要退票的。

《似水流年》本是大陆与香港两地电影公司联合拍摄的电影，由严浩执导，顾美华、斯琴高娃等主演，讲述女主角因奔丧从香港回到阔别多年的乡下老家，与已结为夫妇的儿时好友重逢，三人之间发生感情纠葛的故事。 （一）《似水流年》歌曲整理自电影配乐且有两个不同版本。据郑国江在《词画人生》中说：“这部电影相信是没有准备要有主题曲的，所以只请日本的作曲家喜多郎写了电影配乐。现在听到的主题曲旋律是黎小田从配乐中整理出来的，用一句现代音乐人的术语，黎小田称得上开风气之先。”在2023年5月25－27日《郑国江50+2周年“词名一生”演唱会》前夕，已82岁高龄的郑国江出席一档名为《shall we talk》的访谈节目时又说，《似水流年》导演严浩拍该电影时很想找其写主题曲，其时在电视台做策划写稿，结果一拍即合，于是相约在试映室看这部电影，但看了很久也掌握不到应该在哪段写这首歌，结果整套片看了6次才决定在剧情两处插播主题曲，一处是女主角回乡在屋顶与旧情人见面，画面很温馨，以此写了一首主题曲；第二处在电影完结，女主角坐船回港，整个历程对她很大感触，为此又写了另一个版本的主题曲，结果严浩选了结尾那首。郑国江说，以为电影结束观众离场，大家一定不会很留意，在时间安排上对结尾才响起《似水流年》主题曲很是失望，结果上影后大家的感觉很强烈，成了一首很流行的歌。 （二）词有瑕疵但瑕不掩瑜。郑国江在《词画人生》“《似水流年》梅艳芳的绝唱”一文中记载，于粦（香港早期电影音乐创作人）大清早摇来电话问：“《似水流年》副歌那句留下什么，歌播出了几次，但我总听不清楚”，当得知歌词后，又说“你要叫华星再录过，怎可以这样子出街的”。郑国江在《shall we talk》中透露，对《似水流年》最早版本的歌曲录音，于粦叔认为“蒙”，原来严浩导演其时要赶着为电影做宣传，而梅艳芳又急着入医院（资料显示是肠胃炎），于是赶在梅艳芳入院前先录一个宣传版，虽然后期经过处理，但效果还是未如人意。目前存世的《似水流年》黑胶唱片，笔者发现其歌名后面用括号写着“新版本”，显然是“制作唱片时重录的”（郑国江语）。 （三）梅艳芳唱绝了《似水流年》。郑国江在《词画人生》记载，歌曲录好后，林敏怡向其提出“副歌那段是循环形式唱出的，最尾的一个字，跟为首的一个字有一次重叠，如果独唱时，要去掉一个字才唱得到，词意便不能连贯”。郑国江证实，后来听其他歌星唱这首歌，真的有林敏怡说的情形出现，留下只有思念的“留”字，和情怀未变的“变”字，真的要去掉一个字，多数唱至“情怀未”之后紧接“留下一串思念”，“这变成这首歌一个无法修补的缺陷。但亦因着这缺陷，感觉梅艳芳唱绝了这首歌，真是一个异数”。 （四）《似水流年》与《偶遇》相争。当年《似水流年》与林志美的《偶遇》争一个奖项，结果输给了《偶遇》，但两首歌词都是郑国江创作的。郑国江说，任何情况下都应该《似水流年》赢，但《似水流年》在片尾才播出，观众已经离场，跟剧情配合得没那么好，而《偶遇》是在剧情高潮时出现，对电影来说，这首歌的作用更强，所以《偶遇》赢是很自然的事。 （五）歌词版税疑团。郑国江透露，很感谢黄霑迫其加入了CASH（香港作曲家及作词家协会），令其以后可以收到歌曲的版税。他说，虽然《IQ博士》等著名儿歌都是他写的，但写歌词酬劳很微薄，当时没有人愿意写，他们喜欢写歌词才愿意投身其中，但当时的版权意识不强，写一首收一首，大家以为《似水流年》这么受欢迎肯定收了不少版税，事实是卖断了，跟唱片公司签约，歌的版权是唱片公司的，他们收了填词费，已经完结。

《似水流年》实在太优秀了，以至于大家很容易忽略了无线电视剧《香江花月夜》主题曲《歌衫泪影》，由黎小田作曲、邓伟雄填词，感叹身世卑微的歌女盛装登台却泪湿歌衫的境遇。黎小田个子不高，但曲调却出奇的悠扬动听、令人难忘，极容易使人陷入深深的思考。而对于邓伟雄，笔者认为，在香港早期的乐坛里，是可以与黄霑、卢国沾、郑国江等齐名的填词人，获香港中文大学和香港大学社会学和哲学双学位，早年在港澳电视领域担任编剧、创作、总监、台长等要职，填词数量不及黄霑，但歌词反映人生哲理的深度不亚于黄霑等人，就像“人生，犹似是风飘絮，在岁月勿勿里，歌声中带着情泪，悲伤蕴藏心里”，但“时光，能带得悲伤去；前路，重寻在歌声里”，寥寥数语，哲理至简却又穿透人心，文字配合乐韵功底深厚毕现，当代填词人恐难出其右。

黎小田作曲、黄霑填词的《人在风里》同样是笔者的至爱。歌曲反复吟唱“人在风里，未有梦心先醉”，与《歌衫泪影》的“人生，犹似是风飘絮”，同是感慨人生无常，虽分别出自黄霑与邓伟雄两位词人，但有异曲同工之妙，充满人生经历的歌词经梅艳芳深沉的腔调唱出，有荡涤心灵之效。

梅艳芳《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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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0岁出头的梅艳芳可谓技压群芳，感情运用动人心魄

《似水流年》唱片灌录于1984年，次年发行，梅艳芳当时才20岁出头，但其演绎的《似水流水》《歌衫泪影》《人在风里》，如酒般醇厚，散发着遍历风霜挫折磨难后自然流露的成熟，这显然有超越20岁年龄的深沉稳重，有人甚至认为这三首歌仿佛唱尽了梅艳芳自己的一生，不幸变作“一歌成谶”。笔者认为，梅艳芳的声线高音可以去得很高，音域广阔甚至嘹亮，但人声又不失厚度，声线多变的同时声调之间的转换又那么顺畅与自然，这种天赋异禀，十分难得。其全身心投入的演唱有如此大的感染力，笔者认为，除了与其天生嗓音及演唱技巧有关外，还应与其人生经历有关。据载，梅艳芳小时家境十分穷困，四岁半便踏上舞台，与姐姐在香港荔园游乐场登台表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耳闻目睹结合自身的演唱经验，一定在梅艳芳心坎留下深深烙印，那种感情自然而然在演唱中散发出来，毕竟真情实感最能打动人。黄霑说，梅艳芳的嗓子很奇怪，平日说话高八度，一急起来像只小鸭子，但唱低沉的抒情慢调，真的是千迥百转，感情之浓烈令人如痴如醉；半生人见尽歌坛红人，从来没有让歌星的演绎感动得落泪，但有次聚会，听她在面前唱王福龄的《不了情》，竟被她沉郁幽怨的歌声扰乱心弦，潸然泪落。

三、唱片制作匠心独运，有令人过目不忘之功

我们现在随便拿起一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流行黑胶唱片，词、曲、录、唱、制在当时无不是精益求精，无不是当时唱片制作人的心血结晶。就《似水流年》黑胶而言，可以说，笔者喜欢和推荐这张专辑，就是从其封面开始的。短发、墨镜、西装大衣、宽垫肩，这一次梅艳芳的中性打扮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英姿飒爽，酷帅十足，打破了梅艳芳此前一贯的温婉形象，为日后的百变形象埋下了伏笔。这完全得益于该唱片的“造型及服装设计”“意念及美术指导”刘培基，此君也曾以同样的手法，打造了张国荣的全新形象，无论是梅艳芳还是张国荣，刘培基成功塑造了他们可以留传百世的经典形象。一个人能成功塑造一两位明星的形象，一定是教父级地位了，更何况是两位重量级的天王巨星？如果说黎小田是梅艳芳歌唱事业上的导师，那么刘培基就是其舞台形象的导师。

四、版本区分扑朔迷离，全碟充满模拟味的慢歌是“音响佬”的至爱

很早就有人向笔者推荐这张《似水流年》，他们也认为梅艳芳只有这张《似水流年》最具吸引力。一来歌曲从头到尾均非常好听；二来录音中规中矩，1985年的录音，仍旧带有浓郁的模拟味道，但要播放得通透，也并非易事；三来全碟几乎都是慢歌，笔者认为梅艳芳是清晰知道自己声线特点，也清晰知晓自己声线特点适合唱慢歌更具感染力的现实。而“音响佬”更钟情慢歌，在他们看来，慢歌的慢条斯理容易使人从快节奏中放下思绪，更能清晰体现歌手的情感，更能测试音响器材的优缺点和人声的厚暖。

平心版

凸心版

在笔者眼里，像大多数音响和音乐发烧友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认为《似水流年》黑胶唱片只存在一个版本，所以闭着眼睛买也不会错。但自从意识并发现连香港华星唱片公司的黑胶也与华纳公司的黑胶一样，同样存在凸心与平心的问题后，留意了《似水流年》黑胶很长一段时间，均无收获。后来在一位资深黑胶商的帮助下，终于听到一张更有张力、更多泛音、更具质感的《似水流年》黑胶唱片，说是凸心版，但与平心版很难准确区分（主要区别在于圈心边缘），用手抚摩则有少许差别，如无一定经验，凸平无异，其称是最难区分版本的黑胶唱片。但梅艳芳《坏女孩》《淑女》黑胶的凸心版就更明显和容易区分得多。左图两种版本，亲爱的音乐和音响发烧友们可凭肉眼分得清乎？正当笔者苦闷“证据不明显”时，却发现封套内壁贴有一张带唱片店铺名字及价格的小标签，当时的购买者写有“2-19-1985”在其上。这张黑胶据载1985年1月27日发行，距2月19日并不远，如无出现调换，且声音更软绵，从两个方面印证，不是靓声版也应属早期版本。

凸心版的《坏女孩》与《淑女》

无论如何，这都是梅艳芳最经典的唱片，目前价格仍然在300元左右，性价比高，值得每一位音响和音乐发烧友拥有和细心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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