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圣骑士物语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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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圣骑士物语系列

2023-02-26 07:4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海的女儿》圣骑士物语系列

楔子:

  “傻姑娘,人类从来都没有什么不朽的灵魂,这个战争频发的世界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有些人正是厌恶血腥和杀戮,才会失去原本的荣耀。因为他们觉得没有什么是比活着更加幸运的事情了,而死了……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王子结婚的前夜,落魄骑士对即将化身为泡沫的小美人鱼的呢喃。

第01章:哑女

      正值五月天,瓦尔基里的天气如同怨妇一般连日阴雨,气温闷热得同蒸笼一般。在这座滨海城市地下黑市中,我将整整一萝筐五彩斑斓的贝壳扔在店家面前,另一只手没有多耽搁一秒地从对方手中接过一袋钱币。

      “哀歌先生,下次还来啊!我给您的永远是最好的价格。”店家冲我兴奋地摆手,而我则微笑着致意,在收起钱币袋子后便迅速离开了他的摊位,走向黑市的另一个方位。

      我用哀歌这个名字已经将快十年了,所有人都习惯这么称呼我,原本的真名,我早已经不记得了。说来也挺有意思,这貌似是很久之前还在帕拉丁修道院的时候,大家给我起的“诨名”。原因无他,我总是习惯一个人独处,而在独处时哼唱一些曲律、歌词都十分哀伤的民谣,这样的习惯被他们发现了。尽管我的音色浓重,唱得并不能算好听。

      “美人鱼游弋在吻海之峡,吟唱哀伤动人的乐曲,想要唤醒心爱的情郎。”正逛着黑市的我,被一首哀伤的童谣所吸引,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发出声音的摊位,同时将脚步挪了过去。

      那个摊位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几个笼子,而笼子里关押着的却是清一色的穿着破灰布衫的少女,她们倦缩在笼子的一侧,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欢迎贵客光临,这些是连夜从南山运来的女奴,只要三百克朗起哦。”哼唱民谣的男人是这个摊位的主人,在注意到我时连忙迎了上来。我刚才差点儿以为,那么哀伤的歌声是从笼子中传出去的。

      那些是奴隶!从两大君主专制的王国:奥兰与科维尔之间的战争爆发起始时,黑市中出现的奴隶数量成倍增长。有战争就会有奴隶,每天都会从南山运送下来让亲人们认领的尸体,同时还有成批押解来的奴隶。军队将占领区的民众和战俘变成奴隶,早已成为了一门合法的生意。

      我将目光从那几个女奴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左起第二个笼子,那是一名金发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她被我注意到原因并不是容貌出众,虽然她的容颜还算姣好,但脸上却有一条难看的疤痕。

      看到我投来的目光,那名少女竟不焦不燥地与我对视,眼神中似乎透着些许令人难以理解的倔强,与那些早已吓破了胆,只会一个劲哭泣的女奴们完全不同。

      “这个啊,这是我们半路捡来的,是个残次品,不值什么钱的!如果你想要的话,五十克朗出给你。”男人淫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虽然脸上的疤痕难看,但是身材很有料,拿来暖床绝对没问题。”

      “如果你肯花一笔小钱,医治一下她脸上的伤,估计价钱可以翻几倍。”我面无表情地用冷漠的声音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没那个必要啊,先生!她是个哑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那我的确明白了,如果患上了这种先天性疾病,那么修复好伤疤也只是将资本投进了水里,毫无用处,能出一、两千克朗买卖奴隶的富人不会需要一个不能唱歌的哑巴女奴。

      定了定心神,我随意地将目光移开,正准备挪动脚步之时,熟悉的歌声又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刚刚那名金发少女倔强的眼神……

      我了解黑市的规矩,如果过了凌晨十二点,仍然没有人愿意买下这名女奴的话,那么她将经历无数非人的折磨,最终被抛尸在冰冷荒芜的原野!

      想到这里,我内心一热,从口袋握出一把钱币,询问道:“三十克朗,卖不卖?”

      “三十五克朗,不能再低了!”

      “成交!”

      “那么客人,她是您的了!”男人打开了笼子的铁门,解开了束缚金发少女双脚的脚铐,那双本该洁白无瑕的玲珑小脚上,积满了新的旧的伤痕,有不少位置已经结了厚厚的黑咖。

       金发少女抬头看了我一眼,相比于感激,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种疑惑。我的身体在她异样的眼神下盯得直发麻,此时的我尚未料到,我的人生会因为她陷入巨大的漩涡中……

第02章:记忆海螺

       我是一个因为战争失去双亲的孤儿,因此我从小就痛恨这战争。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帕拉丁修道院的威廉导师看中了我的魔法天赋,将我收为了他的最后一名弟子。

     “哀歌,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圣骑士,将帕拉丁的荣耀照亮至全世界。”我的导师用极大的厚望寄予着我,只用了短短九年,便帮我完成了骑士科的所有学业,在21岁那年,我得到了十三把圣剑之一的认可,成为被无数人景仰的圣骑士。

      圣骑士是魔武一体的强大存在,放在战场上使用,很多情况下甚至有改变战局的效果。原本这应该是令所有人敬重的神圣职业,然而我却辜负了威廉导师的倾心栽培,出于对战争的抵触,我还是在战场上当了逃兵,背弃对查尔斯国王的承诺,战场退缩的行为亦等同于违反了圣骑士的英勇信条。我被同时开除了帕拉丁籍和军籍,成为了落魄的“流浪者”。

      虽然并不能收回被开除帕拉丁籍的圣骑士的剑与铠甲,以及魔法力量,但我们却不能使用修道院学来的技能谋生,因为这破坏了帕拉丁山的神圣禁令,违反这条禁令的人会遭到“执法者”的格杀。

      我在漂泊了三年之后,来到了瓦尔基里,这座将近一半面积飘浮在海上的海滨城市,以拾取颜色鲜艳稀有的贝壳为生。我的耳边时常缭绕着童年的那首民谣,总是撩起心中无明的火焰,那种火焰不知道来源于哪里。

       我这么在海滩上缓步走着,心中回想着过往,然而轻微的响声却将我从回忆拉到了现实,我回头一看,那名金发少女似乎崴了脚,坐倒在海浪一起一落的浅滩上。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心里没来由生了一把闷火,于是冲着她大喊,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

      被我这么一吼,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后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似的,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朝我走过来,完全不顾她那双历经沧桑的脚,一直溢出鲜血的事实。

      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底细,但毫无疑问是个可怜的女孩,说不定和我一样是个战争孤儿呢。当时的我多愁善感,终于被怜悯之心所击败。

      “你赢了!”

      我轻叹了一声,竟鬼使神差地扶起了她,然后将她一路背回到我的住处。当我用绷带和医用酒精处理了她的脸颊与脚上的伤口后,她终于向我投来了强烈的感激的目光。她拉住了我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在我的掌心上写下了一个单词。

       “爱丽丝,这是你的名字吧?”

       她看着我脸上大大的问号,缓缓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哀歌!”我指了指自己,然后这么自我介绍着。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高兴的意思,就又拉起了我的手,在掌心写上了“哀歌”这个联词,然后又写上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没必要!”抽回了我的手掌,我有点不满地道:“没有人会愿意与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的。”

      谁知她使劲摇了摇头,又在墙上写了一行指迹:“你是一个很好的人类,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虽然我被发好人卡了,但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窃喜。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她会把“好人”说成是“很好的人类”?总之在那一刻,我的心被灌满了温暖,想着她的身子那么清瘦,多这么一张嘴吃饭,对我也不是什么非常大的负担,于是我一拍脑袋,决定留下她了。

       我的心情因为这名叫作爱丽丝的少女的到来,如同雨后的天空一般放晴了。虽然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问她得到的也只有沉默。

       我每天依旧毫无目标地捡着贝壳,然后拿到黑市上贩买。有一天晚上回到家之后,居然看到会有人给我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我真是又惊又喜,对于一直风餐露宿的流浪者而言,这是求也求不来的福利了。然而当我将目光投向她手中的食谱时,却大感不妙。

      爱丽丝对我莞尔一笑,青葱如玉的手指飞快地我面前划动,那意思分明是:“我是第一次做饭,但是您的这本书非常好用。”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赶忙从她手里夺下食谱。因为那不仅是一本食谱而已,除了记录食谱和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之外,后面的书页几乎全是我当年在帕拉丁修道院学习时的笔记。如果有人知晓了我曾经是圣骑士的过往,会给我带来巨大的麻烦。

     “以后不要随便翻我的东西!”我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将食谱收起来,坐到了餐桌的旁边。

      她愣了一下,抓起我的手便开始写了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本书对你很重要。”

     “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我摇了摇头,正准备进一步发难,却注意到原本角落里挂满蜘蛛网房间都已经被打扫干净,窗台旁还有晾干的衣服,内心的闷气便已消了一大半。

      接下来的事件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正当我准备享受这顿来之不易的晚餐时,一只体长足有五米的赤色巨蟹撞塌了本质地板,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向机敏的我纵身躲开了巨蟹的袭击,而爱丽丝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瘦弱的身体被巨蟹的钳子整个抓住,尽管拼命挣扎也依然动弹不动。

      巨蟹显然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在抓住她之后,便调整了方向,以闪电般的态势向着海滩的方向爬去。

      我内心一惊,因为过去的瓦尔基里时常会有巨型海洋生物上岸杀人的事件,但由于数年前,奥兰王室拨出一笔经费,调动军队专门清理过,如今此类事件已经非常少见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大的海怪了,它将人类当成食物也不奇怪。

      我受到帕拉丁山一些不合理的规矩束缚,但是从海怪的口中救人绝不在此列。我迅速做出了决定,从床底翻出了积满灰尘的长箱,打开后里面是一把刻有紫罗兰的长剑,拿起它便冲出了家门……

      利用“瞬移之星”的魔技,我在距离海岸一百米左右的位置追上了那只海怪,周围嘻闹的人群早已四散而去,那家伙整个身躯都埋下了黄沙,似乎想以此作伪装,骗过我的眼睛。

       我没有迟疑,抄起圣剑紫罗兰,引动了一记天雷打在那家伙身上,那家伙的整个身躯被烤焦,将昏厥的少女身体扔在一旁的沙滩,随后便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

      我看了爱丽丝一眼,没有多想便开始躲闪巨蟹的攻击,因为时间并不容许我多想。我迅速吟唱了三句简单的属性魔法咒语,便挥动着附过魔的剑刃砍断了它的两只巨钳,而最后一剑直接从中间将其分成两半。

      低阶海怪面对被人类视为守护者的圣骑士时,并没有太多的还手之力。

      确认那家伙死透之后,我赶紧看向了不远处的爱丽丝,却发现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了她的踪影。我着急地环视回顾,发现远处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名白衣男子,抱着金发女子向大海走去,他的半个身躯已经没入海水中。

      “那是……”分明是他想掳走爱丽丝,我急忙用“瞬移之星”呼啸着疾驰过去,然后用紫罗兰之剑打出一记手刀。只是那个人的反应也不慢,轻松躲开了我的攻击,他怀中的女孩也应声落入水中。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于是用剑指着他,沿着海浪一步步朝他逼近。对方看上去像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但是我却感受不到实体的存在。也许面前的他只是个灵媒,也普通人口中的能量体而已。能制造灵媒的本体,修为都异常的强大。

      “圣骑士吗?可恶!”那个人死死盯着我,表情逐渐溢出一种狰狞,最终吐出一句极为生硬的话,随后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海浪中……

      我有些错愕,但没有深想对方为何会知道我的身份,而是迅速将爱丽丝从海水中捞起。看着她在月光下的精致容颜,我暗自庆幸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就将他从海怪口中救下来。

      可以预见的是,海怪袭击人类的事件很快会引来官方的注意,我想是时候该搬家了。

       经过海水的浸泡,爱丽丝的体温高得发烫,毫无疑问她发烧了,而且她的伤口被海水侵蚀,很可能会发炎化脓。我决定为她检查身体,却意外发现了她遭到了诅咒的事实。

      破旧的小木屋内,我施展的洞察魔法只要到达了一定程度,就好似触到了禁制般,被反弹了回去。我立刻皱起了眉头,这分明是某种封印或者诅咒,可诅咒会是那个白衣人所下的吗?貌似也不是。因为洞察魔法反馈的信息告诉我,她的身体各项器管都是正常工作的,声带也没有任何破损。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一种神秘的诅咒夺走、或封印了她的声音。

       即使不能立刻解开诅咒,但是修复她脸颊上难看的疤痕,对我而言却是小菜一碟。其实她的容貌相当精美,只是被这难堪的痕迹拉低了层次,我也一直有欲窥其真容的想法。于是我一边设法为她的身体降温,一边在她脸上涂抹复原魔药。

      天明时分,我被爱丽丝推醒了,原因是我昨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表现出关切的神情,好似忘了昨晚那场惊险刺激的冒险。我先是被她绝美的容貌惊得一愣,随即指了指挂在墙面上的银境,示意她去看一眼。

      她看到镜子后,神情立刻从疑惑转为了震惊,我感受到她内心的一种狂喜,与之同时还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高雅与自信,就好像天国的公主一样。是啊,她的确该自信!在我的认知中,脸伤完全复原后的她,容貌至少已经打败了99%的女人,再加上一头靓丽的金色长发,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帕拉丁圣山上的弗蕾雅女神像,会有如此惊艳绝佳的气质。

     “你的脸伤好得比较快。”看到她喜悦的表情,我即刻补了一句,希望能让她的心情更加愉悦。

      谁知她又拉起了我的手掌,迅速地写上:“我知道是你用特殊的方法处理了我的伤口,谢谢你!”

      她似乎觉得道谢还不够,眨了眨着海蓝色的眼眸,略微思考了片刻后,又续写上:“作为回报,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请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离去,而我则很好奇她会拿什么东西来报答我呢,所以饶有兴趣地等待。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双手捧着一只硕大的彩色海螺,上面刻满了奇怪的波浪纹。

      “这么大一只海螺啊!”我轻笑道,内心在估算它的价值是四十克朗、还是五十克朗。

      “这是记忆海螺!”不知爱丽丝是否猜透了我的想法,用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起来。

      “记忆海螺?传闻中那个能记录人类思念与情感,价值连城的海中宝物。”我几乎尖叫了起来,连忙从她手中接过海螺,因为这种珍品的价值已经不是货币所能衡量的了。说不定我的后半生就得靠它养活了。

      可当我接过海螺,仔细用手掌在上面摩蹭了一会儿后,海螺的表面却闪起了强光。接着,一抹神奇的幻景在我和爱丽丝二人的眼前显现……

       突然闪现的幻景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海上航行着一艘装饰华丽的皇家帆船。随后幻景的镜头逐渐拉近,定格在了船上某一处。我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一名看上去让我很眼熟的青年,英俊的相貌和气质估计可以迷倒一大片少女吧。

      幻景持续了几秒便告消失,因此我并没有太在意那位青年是谁。反倒是爱丽丝很在意,她貌似有些出神了。

     “他是你的家人吗,是哥哥?”我将记忆海螺放在一旁,试探性地问道,得到的回答是坚定地摇头。

     “好吧,那你跟我说说,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诅咒的事情?”我凝视着她,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她摇了摇头,在我手掌心上写着。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诅咒的事,只是在几个月前出海旅游时,曾经不慎落入海中,然而被人们救起来之后就发不出声音了。

      “那你的家人呢?”

      她沉默了,我从她落寞的神情中察觉到某种残酷的事实。也许此刻被虚荣心所驱使,竟然许了她一件承诺,拍着胸脯道:“其实我懂得一些魔法知识,也许可以帮你解除诅咒!”

第03章:代偿理论

       年仅十七岁的金发少女遭遇到某种神秘诅咒,这种魔幻的事件瞬间激起了我久违的胜负欲。我打开了压箱底的魔法教科书,可翻遍之后也未能找到,与之相似的情况。

      我逐渐显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很快这样的情绪状态便被爱丽丝所察觉,于是她又拉起我的手,安慰着我可怜的自尊心。她说并不祈求我能解除她的诅咒,即便不能发出声音,她也能痛快地活下去。

      我想说的是,她作为一个无家可归的无知少女,还是低估了我的阅历。人类的魔法现今已经发展到仅凭一个细胞培育出整个组织,从而修复对器官的永久性损伤之程度,而这其中蕴藏着最悠久、深厚底蕴的,便是位于帕丁山圣山上的神圣修道院了,这正是我年少时完成学业的地方。是的,我有可以帮到她的朋友。

      因为瓦尔基里发生海怪被肢解躯体的事故,这座城市已经变得不安定,于是我加快了搬家的心里建设,并向她提出了前往帕拉丁山的想法。虽然她总是微笑着向我传达了她并不在乎诅咒能否解除的意思。但我察觉到她那微笑的表情中隐藏的着一丝忧郁,认定她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在意的。

      帕拉丁圣山位于奥兰王国的西南方位,那是令全世界的术士心驰神往的地方,距离瓦尔基里的海边有六百多公里。爱丽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收拾好东西,与我一起启程了。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一路上所到之处、所闻之事,不是即将饿死的饥民,便是军队和官员强制抽调壮丁补充前线的人伦悲剧。查尔斯国王是个残酷且富有野心的君主,他亲手开启了奥兰与科维尔,两国之间长达十七年的战争。

      孤男寡女的二人,在路上遇到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有很大程度上是爱丽丝的美貌所致,事实上即使换上犹如村姑的打扮,她也很难不让男人动心。我一路上尽量低调行事,因为害怕会吸引到传说中的“执法者”,但是到了必须杀戮的时候,那也不得不让紫罗兰圣剑沾染恶人的鲜血。天气越发炎热了,等到月季花开满枝头的时候,我们总算行进到了这座闪耀神山的山麓地带。

      我踏入了阔别三年的修道院,与三年前的孤身一人不同,这次身边还带来了一个容貌美丽的少女。学院中的很多地方面孔都已经不再熟悉,他们出于不了解的原因,会误认为我们是情侣,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好久不见了,哀歌!”戴着单片眼镜、顶着一头白发,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的青年,一见到我便给予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眼前的白发青年是我在学生时代最要好的朋友,与修行圣骑士科的我不同,他修行的是完全的法师科。他名字叫作“五月仙”,实际上只有二十四岁,之所以满头白发,据说是研究契约魔法的一场实验所致,而他研究这个领域,正是最接近诅咒系魔法课题的存在。

      我开门见山地向五月仙说明了此行的来意,希望他能找到解除爱丽丝身上诅咒的方法。只是有一个和其他路人一样的地方,他也将少女误认为是我的恋人,并表示我真的很会挑女人,我对他说的这一切不置可否。

      正因为他误会了我与爱丽丝的关系,因此他才答应得更加干脆,毕竟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也算不上轻松。这天半夜,皎月照映大地的时候,我和他如约翻进了修道院的藏书室,开始寻找可能会有解咒之法的典籍……

      藏书室是帕拉丁修道院最为禁忌的地方,只有圣诞节和复活节时会向拥有一定修为的学员们开放。我与五角仙趁着午夜时分,圣灵守卫第三次换班的空档闯入,需要在凌晨三点前最后一轮换班之前设法出来,否则在第二天清晨保洁进屋打扫,发现我们之前,我们都没有逃离的机会。

       如果直接从圣灵守卫的值勤期间冲出,一定会遭到对方的追击,而圣灵守卫一旦察觉到我的圣骑士身份,便会招来“执法者”。

      什么叫作“执法者”?帕拉丁圣殿认为已经被剥夺圣骑士荣耀的家伙没有资格再使用从修道院学来的技能满足自己的私欲,当然出于紧急避险性质的自卫,以及人们普遍认为的善行则则不在此列。而当一个失德的圣骑士做出违反禁令的举动时,他们便会派遣修为更高的强者来执行格杀指令,这就是所谓的“执法者”!

      我们只有四个小时的查阅时间,但由于没有良好的阅读习惯,我连一个小时都没有坚持下来,很快便无聊地打起了瞌睡。意识逐渐陷入了模糊,于是任由睡魔袭击了我。

      意识恍惚之间,我居然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海滩,这是一个朝阳初升的早晨,成群的海殴在蓝天下哀伤地号叫着,好似谱出一首伤感哀凄的情歌。我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纤细单薄的金发身影,带着凄凉绝望的表情,迎着寒风缓慢朝大海走去,那分明不就是爱丽丝吗?

      于是我紧张地朝她大喊,让她不要再继续前进,因为大海意味着深渊,隐藏着无数的危险。可她好像压根没听见我的呼喊,娇小单薄的身体在我的目光中逐渐萎缩,最后竟化为一堆淡青色的泡沫……

      “爱丽丝……”我尖叫着惊醒,幸好那只是南柯一梦,却只听见我的好朋友五月仙用兴奋的声音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它!”

      我揉了揉双眼,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书籍的是那本《超越人类理解的生物》。他兴奋将书籍翻到了某一章节,指着书中的内容道:“一定是它了,祈愿者!”

      我忙接过书籍翻了起来,越看却越皱起了眉头……

      祈愿者是生活在海洋中最黑暗的地带,与传说中的海神一样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据说她平时以海中女巫的姿态存在,用权力与欲望引诱人类或其他海洋生物,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易。而女巫最喜欢拿走交易物品的方式,便是向受害者种下诅咒,品尝着对方怨憎会、求不得的惨状……

      “她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怎么会和祈愿者做交易?”看完了书中的介绍,我不禁疑惑道。

      “祈愿者是否真实存在,学术界还没有定论呢!”五月仙解释道:“只是她这种情况与这个传说最相似,也许她的身份……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你有办法解除诅咒吗?”我焦急地追问,唾沫星子都已经飞出来。

       五月仙摸了一把脸,摇了摇头,露出遗憾的表情:“我很想说有……但是这姑娘身上的诅咒。显然不是人类所能记载和触及的了。”

      我的心情失望到了极点,听到他的宣判,自己的身体都有些麻木了。也许察觉到我的不快,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我说的没有办法是绝对层面上的,人类没有解除这种未知诅咒的能力,但是……”

      “但是……”我急忙问道。

      “代偿理论!”五月仙摊了摊手道:“我的导师卡特 海森堡的研究课题,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代偿理论?那不是一种禁术吗?”我顿时表现出一副急切的样子,想知道它有什么奇特之处。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这是一种被圣殿严格禁止的黑魔法罢了。

      五角仙长叹了一口气,表示如果想知道详情的话,就让我随他去一处地方。我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同意了……

      然而离开藏书室后,夜色下的我们来到的地方居然是修道院的后山墓园。跟随他一直走到了伟大的源力术士“卡特 海森堡”的简朴墓室,是连盗墓贼都不想光顾的那种简朴。

       五角仙从墓碑后方的暗格中掏出了一张残破的笔记本递给了我。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导师的笔记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他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告诉我:“如果不是看到你真心喜欢那个姑娘,我是绝对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我充满感激地接过了笔记本,开始了翻页,而他则是仰望着灿烂的星空,“想听听它的故事吗?”

      他似乎没等我的回复,便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老实说这点挺让人讨厌的。不过结合笔记上的内容,我也算逐渐了解到一些内容。卡特 海森堡是当代最著名的诅咒学理论专家。大约十二年前,他提出了一种解决疑难诅咒的万能方法,即“代偿理论”。

      卡特 海森堡认为,解除魔法诅咒需要了解该诅咒的效果是依据什么原理或规律而产生的。但通常情况下,人们都难以找到诅咒产生的规律,那么就不可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是如果可以采取某种方式使诅咒的力量分解到复数个体之上,那么即使不能解除诅咒,但也可以大幅度削弱诅咒的力量,使之无法达到残害生命的程度,这便是“代偿理论”。

      卡特 海森堡不仅提出了理论,还花费大量的心血进行实验,并取得了一些初期成果。当年该理论的诞生一时轰动了学术界,甚至被部分人称为“13世纪最天才的设想”。

      可不幸的是,代偿理论的方式却是建立在需要其他人替受诅咒者承受痛苦的基础之上,所以帕拉丁圣殿认为这种理论严重违反了生命道德,尽管卡特一再表示,代偿一定会建立他人自愿的前提下。可他的理论一旦转变为现实并得到普及后,自愿与否的问题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于是,象征着人类最高度正义的帕拉丁圣殿,宣布了“代偿理论”是残暴邪恶的黑魔法的事实,并下令让卡特停止一切相关研究。卡特当然试图反抗过,但是遭到了圣殿的圈禁,数年后便郁郁而终。

      “导师的死另有原因!”五月仙压低了声音,脸上的哀伤却不言而喻:“其实他完成了二体代偿实验,证明了代偿理论的可行性。”

      二体代偿是最初级的代偿,是指一个人替受诅咒者承担一半的诅咒力量。五月仙告诉了我更进一步的真相。卡特之所以热衷于代偿理论的研究,正是因为他有一个年幼的小女儿,沾染上了森林之母的诅咒,寿命相比正常人少了2/3。而卡特最终也达到了他的目的,他用二体代偿实验,成功分走了他女儿的一半诅咒。

      “难怪他不到五十岁就去见了上帝。”我恍然大悟,随后急切地问道:“这的确是一个万金油的好办法,虽然只有二体代偿,但若用在我与爱丽丝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从表面上看的话,那姑娘的诅咒只是没了声音,也就是诅咒力量攻击或压制了语声能力。按照代偿理论的描述,被分走代偿的诅咒理论上会减半。也就是说,”五角仙笑道:“她可能会恢复声音,但或许……你们俩都会变成口吃佬。”

      “去你的!”我猛地推了他一把,随后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道:“借我用几天,回头请你去圣弗朗西斯科,老亨利的酒馆……”

      “用呗,我要是不肯借的话,就不会拿出来了。到时候你要是抱得美人归了,别以为一顿酒就能混过去。”

      我难得做出了嘻皮笑脸的样子,心里暗想着能有这样的朋友,也算三生有幸。

第04章:冰原战隼

       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一定是波动向上的,而非一帆风顺,这件事情也不例外。我以为有了代偿理论的笔记,便可以顺利地救助一个不幸遭到诅咒的无辜女子,以满足我那廉价的怜悯心。然而现实却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在炎热的夜晚,乘着难得的凉风翻阅卡特的笔记,可翻到具体施行步骤之时,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那便是使用二体代偿法则时,必须得知诅咒的原话。

       爱丽丝在我急切的追问下给出的答案也是不知道,她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诅咒,就已经失去了声音。于是我向五月仙求助,而这次他只能摊开双手,表示再也无能为力。

       命运好似与我开了一个玩笑,在我认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做到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之时,却又无情地将之打碎。当时我也并不信邪,无法得知诅咒原文难道就不能施展魔法了吗?

        接下来的几日,我不顾五月仙的警告,照着卡特的笔记贸然收集起了熬煮代偿魔药的材料。他之所以劝阻我,是因为代偿的药力如果不能与诅咒置换,便会产生巨大的副作用。

       我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在爱丽丝面前喝下了代偿魔药,结果难堪的一幕便出现了。我胡乱地念着元素魔法的咒语,但这根本无法令药力散去,我的脑海里逐渐产生阵痛,很快便发展成连绵不绝的痛苦。

       爱丽丝在我面前露出惊恐的表情,甚至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红唇,仿佛看到了可怕的梦魇。而我的视界也模糊一片,看到任何活物都能令大脑变得异常兴奋,甚至有种想将之撕碎的冲动。

       终于,我的意志完全崩解了,右手不受控制,“咻”的一声拔出了紫罗兰圣剑,砍向了面前那个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此时此刻,仿佛只有杀戮能才让我恢复平静。

      幸好她及时跑开了,躲开了我的攻击,我也像一只失控的野兽般,朝她猛追过去……快跑吧,爱丽丝,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这该死的代偿魔药,只能说这次严重失算了。

       人类总是要为一时的冲动而承担后果的,比如我。当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早晨,看到我苏醒,金发少女那原本有些期待的面容变得十分欣喜,连忙将我的好朋友五月仙叫到了床边。

     “你真的太乱来了,修道院被你毁坏了不少建筑,别指望我替你赔偿。”五月仙一进门便是对我一通劈头盖脸地唾骂。

      按照他的说法,那天晚上事故发生后,修道院出动了六位大魔导师才总算控制住了我的暴走状态。在那之后,我昏迷了三天三夜。虽然他对我一脸嫌弃的样子,但还是替我垫付了学院向我索赔的六千克朗重建费。术士还真是有钱呢!

      我微笑着对他作了一定还钱的保证,而他摆出了不可置信的样子。的确那是我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除非Paladin圣殿能够恢复我作为圣骑士的尊位、荣耀。

      “向威廉主教认个错吧。”五月仙沉思了片刻,突然提议道:“你看看自己这副样子,就算那女孩喜欢你又怎么样?你能给人家富足的生活吗?”

      “你在说什么?”我皱了皱眉头。

      “只有你恢复了圣骑士的身份,拥有凌驾于世俗王权的力量,那么得到那个女孩也会易如反掌……”

      “驱逐我出圣殿的那一天,神圣帝国大主教威廉 埃斯特朗姆就在耶稣面前发誓,不会再认我这个弟子了。”我表示出一脸无奈的样子:“总之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帕拉丁圣山是个不宜久留的地方,因此我拒绝了好朋友的挽留,准备带那个女孩一起离开,可这次却遭到了爱丽丝的拒绝。那是我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抗拒我的提议,而她居然提出了分道扬镳,一下子令我无法理解。

      “我有一个未婚夫……”那时候,她在我的掌心上是这么写着的。

      “你说什么?”我顿时如遭雷击,心里有了一种真心错付的感觉,尽管此前我并没有向他表露心迹。

      “其实……我是希德王子的未婚妻……”也许是察觉到我情绪上的不正常。她别开了目光,并不敢用正眼看我,用颤动的字迹缓慢地告诉了我关于她的身世的一系列事实。

      爱丽丝出生于海边,是一个平凡的渔夫之女,所以她的水性极好,同时也是一个绝佳的捕鱼能手,不出意外,她的生活会一直仅有大海和鱼群相伴。直到有一天,奥兰国王的皇家帆船在海上沉没……

      当时她正随父亲在附近的海域进行捕鱼作业,见到帆船失事后,父亲和她急忙开始了救人。而她则在无意中救了当时落水的希德王子,并且在家里收留了他几天。醒来后的希德王子对她十分感激,他们也与对方一见钟情,互相生出情愫。

      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突然想到第一次触摸到记忆海螺闪现的画面,那个令我感到眼熟的英俊青年正是查尔斯国王的独子希德王子。数个月前的我,曾经在圣弗朗西斯科见过他,当时的他穿着华丽劲装,骑着高头人马漫步在主城的街道上,引来了人群中少女们的迷恋与仰慕。

      记忆海螺会记录主人的相思。而爱丽丝心系的正是希德王子,然而不知道她是否能感觉到,这个与他人看似无关的事实,却是对我的人生最残酷的审判。

       面前的金发少女,她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在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自作多情,不过是一场妄想。在瓦尔基里的地下黑市中,第一眼看见她时,那种倔强而又可怜的眼神触动了我心里的死寂,也为我描述了一场虚假而又欢快的梦境。

      而现在,爱丽丝灵动的指迹在我手掌心划来划去,仿佛用最轻柔的语气告诉我,这场梦该醒了。

      那场海上事故发生后没多久,与她两情相悦的希德王子,留下了一定会迎娶她的承诺,便返回了他的王家城堡。其实她从来不奢求这一点能够成为现实,但到后来,海盗袭击了她的渔船,令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就是相依为命的父亲。

       原来她是这么受伤的,被当作女奴送进了地下黑市,然后才会遇上作为好心人的我。她告诉我,她真的很感激我,感激我将她收留,医治好她脸上的伤痕,还不遗余力地设法帮她恢复她的声音,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朋友和恩人。可她那不断闪躲的眼神又分明在说,她其实知道我最想要的并非感激。

      “我现在不能再留在您的身边了,因为我只会拖累您,甚至危害到您的生命!”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去圣弗朗西斯科,与我的爱人团聚。”

       圣弗朗西斯科是奥兰王国的都城!是啊,她的心不属于我,离开我也是迟早的事。我对希德王子亦有所耳闻,相传他与残暴自负的查尔斯国王不同,是位谦卑有礼、品行良好的人,难怪可以那么快得到爱丽丝的心。现在的我无论从任何方面,都与他有着天壤之别。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失去圣骑士的荣耀。”在我执意离开圣座的那天,威廉导师就是这么嘱咐我的。导师先生,我现在后悔了,没有任何一刻会比现在还后悔……

       突然,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而那指背上却是一滴圆润的水珠,那是在我的瞳孔中聚集的哀伤,即将爆发的征兆。我猛然从自怨自艾中惊醒,挤出一个也许很强行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去吧。”

       一个男人可能会失去财富,也可能会失去爱情,但不能在喜欢的人面前失去风度。面对我的提议,她意料之中表露出了抗拒,但我依旧坚持想法:“从这里到圣弗朗西斯科有三百公里路程,只身一人去实在太危险了。之前一段时间,你为我洗衣做饭,我却没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这算是我对你的报答。”

      她将手指放在我的掌心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没有多耽搁一天,很快便向我的好朋友五月仙作了告别,只是即将离开Paladin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们见到一群反战人士高举着大旗,在山麓区发起了游行示威,而他们的诉求也很简单:

      “被全人类尊敬和相信着的圣骑士们啊,请拯救我们吧,不要让那些野心家的战争毁坏我们的家园!”

      “这些人在做什么?”爱丽丝突然抓起我的手开始询问。

      “这种示威游行几乎每个月都有发生,他们希望帕拉丁圣座能够出面调停奥兰与科维尔的战争,但是圣座从不理睬他们。”我无奈地解释道:“圣座方面默许了战争的存在!”

      “战争一直打下去,会怎么样?”她又发出了小心翼翼的询问。

      “两个交战国累计已经有超过一百七十多万人付出生命!继续打下去的话,也许都会亡国,也许……所有人都会死。”

       她的眼神逐渐生出一种担忧,在我的手心写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阻止战争!”

       我相信她阻止战争的想法一定是真实的,因为她的善良就体现在日常的举手投足间,可面对这个世界残酷的现实之时,多数人却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这句话一语成谶,在修道院贸然使用代偿魔法的后果接踵而至。在我们离开Paladin圣山后没有多久,传闻中的“执法者”出现在了我面前。

      那时的我们刚好行进至圣弗朗西斯科的一半路程,为了加快脚程,我从附近的集市租了一辆马车。当马车行使到索拉戈壁滩后不久,一股强大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环绕在了我的周围,使得我的一双眼皮狂跳个不停。

      我跳下了马车,并嘱咐爱丽丝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从里面出来,而我走了几步后,便发现前方屹立着的身影,那是一种充满危险的素色。

       那家伙全身被灰白色的朴素铠甲覆盖,身形与我差不多高吧。铠甲的头部呈现夜行者的兜帽,看上去虽然不耀眼,但却是十分诡异。而最让我恐惧的一点的是,他的素色铠甲上,雕刻着惟妙惟肖的水仙花纹。

       在我的认知当中,水仙战铠在这个世界中仅有一人有资格穿,即帕拉丁十二圣骑士之一的、使用教化之剑“雪锋”的那位,被人们称作“冰原战隼”的圣骑士。其强劲狠辣的战斗风格令恶魔们闻风丧胆,传闻就连恶魔之王路西法都曾经一度在他手上吃过大亏。

       这个世界流传着一则所有人都相信的传说:仁慈的上帝耶和华将十三把神器赐予了人类,是为了让人类在面临灭世危机之时,拥有自我守护的能力。十三把神器落入人间的地方,耸立起了巨大的帕拉丁山,这便是圣座的起源。而那些神器被人们称为“圣剑”。每一把圣剑由不同的花语命名,它们会各自认可拥有强大魔法修为、品性高尚的人为主,而这些人就被人们称作“圣骑士”。

       圣骑士原本的使命是代替上帝抵抗恶魔入侵人间,以守护人类种族,历史上最多的时候,曾经同时出现过十二位圣骑士,他们都各自留下了英勇无畏的传奇故事。然而,当基督教的教会体系逐渐形成并稳固之后,神圣教廷便与圣座勾结起来,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对圣骑士们建立了一系列的法则和禁令。最终,从思想上控制了圣骑士的教会,建立了对世俗国家的神权统治。

       传奇的大魔导师威廉 埃斯特莱姆倾注了十年的心血才培育出我这么一个得意的学生,然而在我接过悲悯之剑“紫罗兰”的圣骑士传承时,那位冰原战隼早已经是圣骑士中的前辈和一代传奇英雄。

      “你是什么人?”我不禁有些心虚地发问,同时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背上紫罗兰圣剑的剑柄。

     “在你的面前,我是个执法者!”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那副好似密不透风的灰白铠甲中传出。音量不大,却能让我每个字都能听清。

      “为什么找上我?”我连忙问道,心中的担忧又多了一分。

      “因为你使用了被认为是禁忌的黑魔法,圣座已经对你下达了逮捕令。”灰白骑士的话语多了一丝玩味:“似乎是为了你后面的那个姑娘。”

      “她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我的声音没有一丝底气,只有无力的争辩。

      “对她做什么……没必要。”冰原战隼在我眼前随意挥了挥臂甲,慢条斯理地道:“你应该知道圣座的规矩吧。你是自己跟我走呢,还是……”

       没有思考,我在倾刻之间拔出了紫罗兰圣剑,口中低声吟唱的咒语也在瞬间完成,然后我的身体直接瞬移到了他的身前,将剑刃朝他砍去……

      一阵刺耳的火花在我眼前闪过后,他没有挪动一步身位,而是用一只手掌牢牢抓住了我的剑身,而我的手臂感受他强劲的力度后,竟有种抵不住向后弯曲的趋势。

      我的心里压迫感到达了极限,却见他又轻抬起另一只手,一股巨大的推力便迎面而来,居然将我连人带剑拋出了数十米远……

      我迅速地爬起身,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冰原战隼,我确信他刚刚并没有使用武器,甚至没有使用魔法。那般能抵御圣剑的强劲力道,似乎仅凭他的体能就能产生。

      我还没能仔细思考的瞬间,那家伙已经腾空而起,身姿如轻盈的燕子般,却又带着尖锐的破风声,朝我猛地袭来。见势不妙的我连忙将紫罗兰圣剑竖插在脚前的地面上,剑身顿时亮起了紫色的强光。

      圣光是圣骑士的必备魔技,可以驱散魔物。而那家伙似乎被强光所阻,迅疾的身姿嘎然而止。正当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见他悄悄将右手后缩,随后突然握紧成拳,朝着我轰然击出。

      那样的拳风跨越数十米的空间直挺挺打在我的剑刃上,我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攻击,向后方连连后退。那家伙看准时机,灵动的身躯在半空翻转了两圈,将一只腿如疾电般踏向我,我无力地用剑格档了一下,结果自然又是后退……

      我的神经已经压抑到了极点,虽然同为圣骑士,可眼前这人的修为却远胜于我,令我不自觉地流下豆大的汗珠。而此时背后的马车传来了些许异响,令我更加心神不宁,因为爱丽丝已经忍不住要下车找我了,我并不希望她看到我此时的样子。

      “悲悯之剑就只有这种水平吗?”那家伙泰然自若,步步朝我靠近。终于发出了带有一丝嘲讽的声音:“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了,真是侮辱了圣骑士的名号。” 

      “可恶!”我终于忍无可忍,全身积蓄的源力在这一刻全面爆发。借助全马力开动的瞬移之星魔技,我的身体直接闪现在半空中,待他发动下一步攻击时,又闪现至他的背后。

       紫罗兰裂空斩!我迅速吟唱咒语,然后将附上风元素魔法的紫罗兰剑结实地打在了冰原战隼的背上,终于令他的身体往前颤动了一个身位。

       下一刻,他突然转身,用装饰在臂甲前端的利爪朝前一撕,便击飞了我手中的剑。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已经被他的手爪掐住,用一种无法反抗的力量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用一只手做出挣扎状,另一只手却指向那人身后的马车,迅速施展了一个空间魔法。马车后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遂道,形成的强大的引力拉扯着我们。他抓住我的身体也开始无法保持稳定。

       我趁机回收了紫罗兰圣剑砍向他,他在身形不稳的状态下只能被动格挡。接着我用牵引魔法将马车撕扯成两半,将马车的残骸一股脑扔向他。然后迅速抱住此时一脸不知所措的爱丽丝,跃向了空间遂道。

       而那个家伙被马车的碎片所阻,很快空间遂道因为时效耗尽而关闭,所以他没能追上来。我们终究还是逃脱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幸运。正当我准备向爱丽丝解释这一切时,身体的痛楚却突然敲响了我五脏六腑的警告。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少女的怀里……

第05章:落魄的真相。

       冰原战隼的袭击是一次惊恐的冒险,我人生的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势。我不知道使用空间魔法传送到了哪里,看环境还是在戈壁上,附近并没有城镇和落脚点。

      面对我晕倒的事实,爱丽丝惊得不知所措,我仿佛听到她为我急切呼唤的声音。但理智又告诉我,她其实是发不出声音的。

      后来我又在她怀中苏醒了,但身体依旧虚弱,因为真的伤到了五脏六腑。看到她急切又紧张的表情,我突然想逗逗她:“傻女孩,我说不定……就会死在这片戈壁中。没有我的护送……你恐怕见不到心爱的王子了!”

      “不会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她连忙抓起我的手写道:“你一定会活着的,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活着走出这里。”

      “那咱们约定好了!”我点了点头,仿佛真在做着一个重要的约定。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戈壁上的寒夜的,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每当她见到我瑟瑟发抖之时,便会紧紧将我抱住,丝毫不避嫌地用她的身躯为我取暖,弄得我一度撑起了帐篷,有些心猿意马的感觉。

       传说中成为圣骑士的人会得到上帝的庇佑,从而远离疾病和伤害,看来传说是真的。四五天之后,我的伤势自愈得差不多了,而她几昼夜对我的照顾,却令她累得昏昏欲睡。

      看着她睡眼矇胧的模样,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收紧,然后心念一动,便将她的整个身子背起来,朝着可能的方向坚定地走去……

      当太阳再度即将沉入大地时,她终于在我背上苏醒了。而此刻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排排华丽恢弘的哥特式建筑群拔地而起,令我们俩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期待,因为圣弗朗西斯科,奥兰王国的都城,到了!

      圣弗朗西斯科是一个繁华的都市,城内充满了秩序和安定,与外面的饥荒与战乱形成了鲜明对比。进城之后我原本打算继续背着她行进,而她坚持要自己行走……

      我将她从背上放下来,进入城内的她一改往日的可怜气质,一路上又蹦又跳的,看上去活泼可爱极了,看到我都不禁有些晃神。思忖了片刻后,我拉着她进了一间服装店,给她换上了一身华丽的连衣裙。

      “很好看!”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夸道:“现在的你看上去,像是一个贵族人家的女儿。”

      “真的吗?”她在我面前用手指划着,俏脸上却隐隐有着些许不自信。

      “不,你比那些贵族女子更美丽。相信希德王子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给出了毫不吝啬的夸赞,虽然并不知道希德王子是否会被迷住,但是我确实有点五迷三道了。

      谁知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突然抓住我的手,有些颤抖地写道:“您会为我感到高兴的吧。因为您是所有人之中,最喜欢我的了。”

      看着她有些期待而又担忧的眼神,我的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刃给刺穿,感受到蚀骨的疼痛。但是理智告诉我,我仍然需要保持着身为男人的风度。哀歌,如果你感到悲伤的话,等待会儿送走了她,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尽情地流泪吧。

       于是我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用微笑的表情告诉她:“当然了,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她的表情雀跃了起来,然后娇小的身躯整个撞进了我的怀里。她给了我一个即将离别的拥抱。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我的背脊上轻轻地划动,谱写着一个令人无比心碎的词:“对不起!”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我对她的心思,但却无法回应我,与其如此,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事,无非是分出了一个早和晚罢了,希德王子在我之前便与她相遇,而我却晚一步被她捡到。

      是时候离开了,我迅速收拾好心情,带着她向奥兰的王室城堡走去。一路上我们俩十分安静,基本上处于心照不宣、彼此不搭理的状态。直到她实在按捺不住,用指尖对着空气写道:“人类真的拥有不朽的灵魂吗?”

       我被她的突然发问弄得有些不知所云,条件反射般地反问了一句:“不朽的定义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用手指笔划着:“我只是随便问问,不用在意!”

      我的大脑迅速转了起来,很快便回忆起了神圣教廷的那一套传教士说法。一个人只要坚守信仰,日行一善,死后便会前往天堂,成为不朽的灵魂。但曾经身为圣骑士的我深知,这套说法完全是胡说八道,只能拿来给予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们一点心理慰籍。既然她不在意,我也没有多做解释。

      终于,王家城堡就在眼前了。我将她送到宫廷接待处,告诉那里的卫兵,眼前的少女是希德王子的朋友,让他进去通报一声。与少女点头致意后,我轻吐了一口闷气,便迈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离开了……

      与爱丽丝分别后,我并没有立即离开圣弗朗西斯科,而是在王家城堡附近的酒馆买醉。表面上看我只不过一个劲地喝酒,实际上我只是无法确定爱丽丝的状态,不放心罢了。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她真的能获得希德王子的爱情,成为王妃吗?亦或者被当成小丑赶出宫。这种不切实际的质疑只能说明我对她并没有完全死心,还在幻想着那渺茫到只有一丝火星的可能性。

      很快从宫廷中便传出一件王家秘闻,说是希德王子在便装舞会上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哑女,王子对她一见钟情,就将她带回了宫。

      我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尽管我还是发挥着死皮赖脸的精神,一直待在城内不走,直到数天后,我在王家城堡后方的护城河畔,再次看到了爱丽丝的样子。

      我远远地看着那一对坐在帆船上的璧人,帆船飘在护城河上,船上的两人看上去像是天作之合。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她扎起了高高的马尾辫,穿着小碎花裙,俏脸上原有的抑郁感完全消失了,取代的是一抹阳光和乖巧可人。她依偎在英俊的王子的怀中,而王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与怜爱。

       够了!这次我做到的程度绝对够了,我的心也彻底死了。他们是真正地两情相悦,他们会结为夫妻,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这对我而言已经够了,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失败者得到的最大的自我价值的实现。

      “哀歌,善良是你圣骑士生涯上最大的弱点。可若非如此,悲悯之剑也不会认你为主!”

       脑海之中突然回忆起多年以前,威廉导师对我的评价,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因为他说的太对,只要我想,占有这个我喜欢的女孩,可以说易如反掌。但是我终究没这么做。

       总之,别了,我心爱的姑娘!别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温柔岁月!

      “急着走做什么呢?尊敬的圣骑士阁下,既然都来了王都,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正当我准备离去时,一道熟悉的浑浊声音令我停下躁动的脚步。

       我定睛一看,在我前方被一队皇家卫兵簇拥着,卫兵呈两列排开,从中间走出了一个身着华丽长袍的老者。我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因为眼前这张熟悉而又沧桑的脸庞,令我看了便有一种想拔剑的冲动。我对他充满了杀意。

      眼前的人是奥兰王国的现任国王查尔斯 赫尔曼,希德王子的父亲,而他正是造成我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

   “见到您真高兴,哀歌先生!”查尔斯国王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一见到我便说出了热情的话语。如果你并不了解他,只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

     “国王陛下,见到您,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用紧绷着眼神盯着他,故意说出令他难堪的话语:“说是晦气也不为过。”

      “呵呵……圣骑士阁下,您的话语可真是不留情面呢。在整个奥兰,您是唯一敢这么与我说话的人了。”

      “我早就不是被Paladin所承认的圣骑士了,不是吗?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陛下的心里可是比谁都清楚呢。”我用嘲讽的语气回应。

       听到我的话语,老国王面色一僵,随即扭头望向远处,叹道:“前线的战事越来越不顺利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彻底战败!”

     “那您又有什么可以哀怨的呢?”我立刻反唇相讥:“侵略者吞下战争的苦果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毕竟将这场战争强加给人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您啊!”       

      “直到现在,我依旧不认为那是个错误的选择。”查尔斯摇了摇头:“我的祖父达蒙 赫尔曼击退外敌,统一了奥兰民族,用铁与血重铸了我们的民族精神。我的父亲菲利普 赫尔曼励精图治,使奥兰的子民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诚如您所言,他们都是为国为民的伟大君王。而您只是一个将他们积蓄百年的国力挥霍一空、将这个富强安定的国家毁于一旦的暴君。不,您还配不上暴君这个称号,您只是一个靠战争卖弄存在感的小丑罢了。”

     “唉,我只是想在祖父与父亲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我想统一这片大陆,将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人们,统合为一个伟大的、和平的永恒国度。”查尔斯国王摆出一副志存高远的样子,可那张老脸自我陶醉的样子,看得我忍不住作呕。

      “陛下可真的是志向远大呢。可惜您的那点儿微末能力根本配不上您的政治野心,除了接受失败之外,您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不……还有一个希望。”老国王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迸发出贪婪的光芒,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有20万壮丁可以拉到战场,科维尔不过是个小国。哀歌……只要你愿意,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还有获胜的机会!”

      “我不愿意……”我用冰冷且生硬的声音拒绝了他:“陛下,接受失败的现实吧。”

      我冷冷地说完,转身朝城外的原野走去,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老国王懊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关于您父母的去世,我很抱歉……”

      “无所谓了!”我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这一刻我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鉴于哀歌在战场上临阵退缩的懦弱行为,以及背弃祖国的违诺行为。我们有理由认为,您已经失去了圣骑士信条中的英勇和诚信准则,除非您能在这件产生过失的大事上重拾信用、用鲜血洗刷耻辱。”

      我的思绪不禁飘到了三年前,神圣教廷以Paladin圣座的名义,对我的宣判依旧言犹在耳。

       依稀记得八岁以前,我并没有失去家人,虽然我的出身很贫苦,但却是父母宠爱的独子,我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双倍亲情,在他们营造的温室中长大。然而十七年前,查尔斯国王发动了对邻国科维尔的侵略战争,这一切都被改变。我从小居住的庄园遭到弩炮的打击,我的父母被当场炸死……

       对于国家的统治者而言,战争中的误伤是家常便饭,他们不会明白每一个失去双亲的孤儿,人生会陷入什么苦难。我失去了家人,更不可能对这个国家有认同感。

       四年前,21岁的我被查尔斯国王从Paladin修道院召回到了圣弗朗西斯科。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战争持续了十三年,奥兰王国却一直打不赢国力远弱于自己的科维尔。

     “血色蔷薇知道吗?那是科维尔的圣骑士。每次我们对科维尔军队采取大规模攻击行动时,那家伙就像个幽灵一样出现,改变战局。”

      敌国拥有一位足以改变战争形势的圣骑士,这是奥兰始终打不赢战争的原因,战争始终没有进展,长得几乎令老国王失去了耐心,而在这个时候,身为奥兰人的我成为圣骑士的消息,却传遍了这个国家。

      老国王的心中顿时燃起了希望,他召见我的目的,是希望我能作为奥兰军队的压轴力量,在关键时刻牵制住血色蔷薇。他们坚信只要以圣骑士对冲掉另一位圣骑士的力量,以奥兰本身的力量足以打垮科维尔。

      我在查尔斯国王许诺的巨大的财富与利益的诱惑下一时迷失了本性,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这时的我,尚未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然而人们期待着的、料想中的哀歌与血色蔷薇,两位圣骑士之间的对决根本就没有发生。在我来到那片仅剩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时,我脑海中的童年悲痛记忆被启封,家乡的毁灭、父母的惨状,一幕幕不愿意回想的画面在眼前涌现。

       成为战争的刽子手,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在血色蔷薇尚未现身之时,我便已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前线。那场战役终究以奥兰的惨败而告终,血色蔷薇以英雄之姿再度拯救了科维尔,而作为“懦夫”的哀歌遭到了奥兰人的唾骂。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也到头了。可在数个月后,我却收到了Paladin圣座的召回令,听传令的信使称,我被那个阴险狡诈的国王告发到了神圣教廷。虽然我觉得这太可笑了,但是圣座的召令我却不可无视。

      在圣座的审查会议上,我被奥兰军方指控了叛国、违约、懦弱三条罪名,而圣庭经过审理之后,虽然他们驳回了叛国罪,但却确实认为我违反了英勇、诚信这两条圣骑士准则,除非我能重返战场,帮助奥兰打好这一仗。

      “我愿意放弃圣骑士的身份与荣耀,只需要教廷给予我不参与战争的权利!”审理会议中的我在众目暌睽中举手示意,大声告诉所有人,我坚持已经做出的决定,尽管这个决定令无数人扼腕叹息。

       我的导师威廉 埃斯特莱姆得知我作出的决定之后,直接在陪审席上气得休克了过去,之后他再也不与我见面,并在耶稣面前发下了与我断绝一切关系的毒誓。

       是的,背后这个贪婪而又愚蠢的老人,他令我几乎失去了亲情、财富、地位,当然还有他那个早先一步抢走我的爱情的儿子。我失去了一切,剩下的唯有月夜之下的孤身哀泣。

      不得不说,眼泪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缓解哀怨、麻木疼痛,是上帝赐予人类的礼物

第06章:血色蔷薇

       奥加涅是坐落于赫尔墨斯河畔的小城,虽然城区的面积不大,但城内人群却熙熙攘攘,因为繁忙的河运航线给这座城镇带来巨大的收益。

      我终于被细雨绵绵的湿濡感给弄醒了,一醒来就不停地打嗝,同时不自觉地用双手揉了揉那双朦胧的睡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小酒馆的后院。唉,看我这令人糟心的落魄模样,看样子昨天晚上又没少喝。

       我撑着有些发麻的双臂支起了身,然后颤颤巍巍地走进酒馆的后门,直奔酒保的柜台,那柜台上陈列的一罐罐烈酒,在我此刻眼里可能比罂粟还要美味。我顿时来了精神,指着酒保后方低嚷道:“再给我……再给我来一瓶香槟。”

      酒保擦拭高脚杯的优雅的动作嘎然而止,他面露难色地道:“先生,你有钱吗?能不能先将酒钱付了?”

     “什么啊?嫌我……我不给钱是不是?”我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明天我一定给你付清了。”

      “可是先生,你已经欠了本店五十克朗的酒钱。真的不能再赊账了。”酒保强调道,同时语气里全是鄙夷。

      “什么?”听到这话的我瞬间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酒保的衣领,怒吼道:“老子又不是真的不给你钱,你至于这么抠抠搜搜的?信不信我把你这个酒馆给拆了。”

      “先生、先生……”酒保欲哭无泪地挣扎着,看上去有些窒息的样子。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内心一软,便松开了拽住他衣领的手。

      这时候,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突然来到我的身边,但由于酒力未散的原因,他的相貌我看的不是太清晰。只见他大方地在柜台放上了一锭金块,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让他喝个痛快,我想这些够他在你这里喝上一辈子的了。”

      我顿时嘴角上扬,向那个白衣男人投去了感激涕零的目光,然后迫不及待地接住酒保递来的香槟,猛然朝自己灌下去。没过多久,那种昏昏沉沉的醉意又越发强烈,终于忍耐不住,再一次睡了过去。

      “人类……真是残暴不仁、愚不可及的生物!”在我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仿佛听到了这样的深邃的声音,我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是我离开圣弗朗西斯科,与爱丽丝离别的第四个月。虽然我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即使心脏好像被人撕去了一块,但日子也还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毕竟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会继续变化着,太阳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或事而从西方升起。

      我流浪到了这座叫作奥加涅的河畔城市,开了一家综合事务所,开始使用自己的技能为客户处理私人事务,不过为了不被执法者察觉或追踪,我尽可能地避免使用魔法。

      事务所的建立相当顺利,因为服务的对象大多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与富豪,所以每一份委托能赚取的报酬相比以前要高出几个层级。

      我渐渐摆脱了贫穷的窘境,但在拿到每一份报酬之后,我都会给远在Paladin修道院的五月仙寄上一大笔钱,然后留下一小部分去酒馆喝个痛快,直到醉生梦死,令心中的哀伤完全麻木……

      我承诺会还清五月仙之前给我垫付的修道院修理费,并且付诸实践。然而五月仙给我的回信中却写着他并没有令我还钱的意思,还强调到我比他更需要钱,但是我仍然坚持这么做。虽然他是个腰缠万贯的术士,的确并不需要这笔钱。

     “损害一段友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借了朋友的钱却不归还!”这是我一直坚信着的至理。

      五月仙在了解到我坚决还钱的态度后,终于不再坚持,然后反手就用我寄给他的钱成立了一个专门救济“战争遗孤”的基金会,取名为“哀痛之歌”。当然,他自己也投资了一部分。

      我由衷地赞赏他的说法,于是我决定尊重他的行动,同时与自己讲和。我对我的人生逐渐有了一个全新的规划:先用两三年的时间将剩下的欠款全部交付到那个以我命名的基金会里,然后用剩下的钱当作旅行费,跟那些航海家们一起飘海过洋,前往东方那片神秘而又古老的“黄金之国”。那里是我一直向往着的地方。

      无数个孤身入眠的夜晚,我总有遥望西北方的习惯,那是圣弗朗西斯科的方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也许此时她正享受着希德王子温情的怀抱吧,她过得一定很幸福!

      这样的遐思非常残酷,尽管我一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地方,但是那抹巧笑倩兮的醉人容颜,却是永无止境地在我脑海里涌现,往往一想就是一夜,清晨起床时才发现,无声无泣的眼泪早已将枕头染湿……

      时局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奥兰王国在战场上一败再败,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失去了天和。在我离开圣弗朗西斯科后不久,连续阴雨天就一直没断过,太阳已经超过100天没有将它的光辉洒向了这个国度,最直接的后果是地势低洼的地区开始频发洪水,而与之一起并发还有沿海地区的海啸,无数人失去了家园,不得不当个背井离乡的流浪者,然而这些后果也并非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后果是:由于长时间的阴雨天气,很多地区的田地里,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加上往年的粮食储备不足。在这个秋季,奥兰王国经历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饥荒,更别提有多少粮食能够运到前线了。人吃人的现象开始发生,军队开始屡起哗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则奇怪的谣言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一直从事古老神话研究的“汉森”学派认为:“海神氚叁钾最宠爱的女儿被人类的统治者夺走,大海为了宣泄自己的怒火,决定将惩罚降到这个国家。”

      虽然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有识之士都认为这个学派就是个神棍,“海神降下惩罚”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但奥兰王室却特别在意这个流言,查尔斯国王直接下令将这个“汉森”学派收押,并在不久之后处死了他们所有的成员。但这始终是个欲盖弥章的做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奥兰要输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深夜,正在酒馆中的凉席上沉沦的我突然听到了,停在屋外告示前人们发出了奔走相告的欢呼声:“感谢慈悲的上帝,战争终于结束了!”

       奥兰与科维尔同时宣布,两国决定终止长达十七年的战争状态,并拟定停战条款及和约,奥兰终究还是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这无疑是个能给无数人带来福祉的喜讯。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夸成一个弧度,正打算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时,却感受到一只脚踝重重踩在了我的背上,同时响起的还有戏谑的声音。

     “致奥兰唯一的圣骑士、悲悯之剑的主人!您好,我是科维尔的一等公爵血色蔷薇,高雅之剑的传人,与您一样是个圣骑士,感谢您三年以来坚守圣骑士的本心,没有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服务。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我的思绪一怔,这个玩世不恭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除了五月仙那家伙还能有谁?而更令我在意的是,他似乎在宣读一封信,这是一位圣骑士对另一位圣骑士的喊话!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奥兰唯一的圣骑士,接受悲悯之剑传承的人就是你吧。”五月仙冲着我似笑非笑地道:“明明那位血色蔷薇藐视了一切,唯独对你很感兴趣。”

      我一把从他手中夺下了那封喊话信,用疑惑的目光扫过信中内容后,大致知道了以下事实:

      奥兰与科维尔准备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弗加斯森林举行具体的停战谈判会议,出席会议的有查尔斯国王、希德王子等人,以及科维尔最重要的两个公爵,其中的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圣骑士“血色蔷薇”。

      除了停战谈判之外,两国的王室还会在弗加斯森林举办庆祝和平的盛会。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位血色蔷薇却发出了对我的邀请。他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便以公开喊话的形式将他的意图传遍了这个国家。

      “这份邀请特别厚重呢。这下子好了,整个奥兰都在关注你的动态。”五月仙嘻皮笑脸地怂恿着我:“不如你就去赴约好了。如果不是你拒绝上战场,科维尔早就灭亡了……”

      “我看是你想去对吧。”我瞥了他一眼,用淡漠的语气揭露了他的私心。

      “嘿嘿,这不是战争马上就结束了嘛,其实我想做一点魅惑霜生意。”五月仙不厚道地笑了:“这次盛会上肯定有许多两国的上层人士,打开销路毕竟还得靠他们啊。”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血色蔷薇没有邀请我,但是如果我们一起去,那他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五月仙强调道。

      “我如果去了……奥兰人会怎么看我呢?”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这样的人还在乎这个?我还以为你早就没有节操了呢。”他一怔,接着用看待智障的眼神注视着我,吐槽道:“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到那姑娘?”

      我不发一言,表情逐渐忧郁,随后迅速转变为暴躁,我是挺想念那个金发姑娘没错,但拿这件事情吊我的胃口,那便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五月仙肯定没听说过一句民间俗语:君子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但也可以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至于我插不插他,那得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你应该听说了,希德王子也会参加停战谈判。据我了解,王子殿下无论到哪里,都会将那姑娘带在身边。”兴许是被我抓狂的表情给吓到了,五月仙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解释道:“只要你赴了血色蔷薇的邀约,见到她应该不是难事。”

      “一直带在身边,他们的关系可真是如胶似漆呢?”此刻我的心又抽痛了起来,竟忘却自我地呢喃了一句。

      “看起来希德王子很喜欢她,但是一直没传出他们要结婚的消息。”五月们感叹道:“看来一个王子想迎娶平民的女儿,阻力还是不小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哑女!”

      “也许对她而言,名份并不重要。”我依旧喃喃自语。

      “我说了那么久,你到底去还是不去啊?”五月仙失去了耐心,终于拋出了一句:“不去拉倒!”

       当时的我已经再一次陷入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的状态,压根没有听清身旁这个问题青年在说些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见到他满脸狂喜的表情,我却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想着他是不是傻了?

       事实证明在脸皮厚度这方面,我总是比这家伙薄一层,导致的结果就是我再一次被他拿捏了。在他道德绑架和死缠烂打的双重攻势之下,我给血色蔷薇回复了一信,声称我会在十月九日之前到达弗加斯森林。

      然而当我扪心自问时,我才发现之所以答应他的真正原因是,在我的内心深处依旧压制不住对那个姑娘的思念和渴望。

       我们来到弗加斯森林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不过有意思的是,因为冒充“奥兰唯一圣骑士”的人貌似很多,所以血色蔷薇会亲自试探这一些人的身手,再让守卫们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方式将他们抬出去。

       为了避免发生直接的冲突,我决定先隐瞒身份,等待血色蔷薇先行的现身,但是向守卫通报我们的身份后,却被拒之门外,原因在于我们没有邀请函,即使五月仙拿出几把克朗行贿,依旧没有任何作用。科维尔战士的忠诚确实名不虚传。

      “哀歌大人,您也在啊?”正当我准备放弃进入会场时,一个清脆响声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那两名守卫连忙向来者行了恭敬的击肩礼。

      我循着声音回头望去,来者是一位身着王家礼服、面容英俊的青年,看清面容后发现那人居然是希德王子,只是令我有些失望的是,此时他的身边并没有那名金发少女。

      “您居然认识我?”我感到一丝诧异,虽然我们并不是第一次照面了,但是我应该每次都隐藏在人群中,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吧。

      “四年前我还只是一个蒙昧无知的少年,您曾经来过奥兰宫廷一趟。父王当时用极高的规格接待了您,还告诉我说,您是奥兰唯一的希望。”希德王子兴奋地告诉我:“从那时起,我就将您视为学习的榜样与偶像。”

     “没……没必要!”我的情绪立即尴尬了起来:“王子殿下,与您高贵的身份相比,我什么都没有。将我这种人当作榜样,对您是一种折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如此刻薄且辛酸的话语,令希德王子听得不禁面色一变。在尴尬的气氛停留了片刻,还得是五月仙出来打圆场:“王子殿下,是这样的。我们不慎丢失了邀请函,所以才被阻在外面,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当然!”希德王子微笑地告诉那两名科维尔守卫:“这二位是我的朋友,我允许他们随意进出。”

      “遵命!”守卫们谦卑地鞠躬,然后为我们让开了道路。

       我不想和那位王子打任何招呼,因为与他一个照面便让我感到自惭形秽,我直接拉着五月仙走进了营地,而五月仙小心地提醒着我:“希德王子果然如传闻的那样是一个好人,不像他的父亲那么残暴。”

      而我则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并不是评价一个人的好坏那么简单,就算继承悲悯之剑的我,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大度。因为人类的内心深处,都有着一种名为自私的本性。

     “你说的对!但是人类的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本性,那就是善良。”五月仙的回复令我沉默了,这也许是他思考得最认真的话题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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