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文亮去世后，很多人在社交网络转发了蜡烛，奉他为英雄，祝英雄一路走好，等等。我在想，李医生当时发现新冠肺炎开始人传人的时候，在同学群里发“已发现SARS7例”，真的有想到自己要当英雄、要拯救全国十几亿人民吗？或许只是想告诉自己亲近的人、同为医生的同辈，要引起重视，小心被传染。

这是我们很多普通人都会做的事情——当自己发现了有可能潜在的危机，第一个想到的是告诉亲人、朋友和同事要小心防护。你我在自己感冒的时，也会告诉身边的人要注意预防；也会在吃饭、聚会的时候主动回避、询问别人是否介意，也会在新冠肺炎被发现的时候给家里；备酒精、备口罩。 以己之力关心和照顾重要他人乃是陌生人，不是英雄的特权。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可在我看来，很多不那么富裕的人，也在努力地帮助身边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人匿名给接到卫生所送去一盒口罩，有人组织募捐几十万几百万的物资送给前线的医护人员，我眼里看到的助人者，不是英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在做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没有停止。

我总是在想，让李文亮医生当一个英雄，到底是我们的需要，还是他的需要呢。或许，我们需要颁发一个英雄的奖章给他，因为他一介普通肉身殒命于疫情之中，我们不希望看到助人者得到这样的下场；我们希望时间倒回到1、2个月前，如若李文亮当时被当作英雄、声音真的被听到，我们或许不至于举国上下遭到如此创难，那些逝去的人或许不会逝去、那些人性中不太好看的地方也不会被突露得如此明显，而我们不需要长时间地待在无力、愤怒和焦虑里。或许我们希望英雄可以拯救世界，拯救我们，给我们希望，告诉我们灾难马上就结束，一切都会过去，春天马上就来。

承认没有什么英雄，也是一种勇气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什么英雄，才会有那么多英雄的艺术形象被搬上荧幕。

承认世界上哪有什么英雄，就像承认 没有人会来救赎我们，我们就是会遭到创伤、就是会无力挽回分离一样，是不容易的。

除了悲伤、不满、愤懑和惋惜，也有一些其他的声音——许多人也开始意识到，李文亮不是英雄。他是一个有点嫌弃绿色的、喜欢看英超、喜欢乔丹的直男；一个喜欢吃炸鸡腿、看《庆余年》、自称屌丝吃不起车厘子、会在景点打卡、为了未出世的孩子看孕产科普、抱怨工作太累却依然坚持的医生和丈夫，也是一个在8年前为了报道温州动车事故被停职的制片人在网络上为他人发起复职宣言的热血青年。

至少从微博来看，他一直没有变，都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认识到英雄本非英雄，而 拯救我们自己的不是英雄，而是每一个普通人、是我们身边的人，是我们自己。这其实是一种底气、一种有力量、一种看清了生活本来的样子、却依然选择继续生活的勇气。这或许是世界的一部分真相——没有万能药、没有英雄，只有我们自己。

我们遗憾地发现，自己不能坐在废墟里等待被救赎，但又在遗憾中看到，原来我自己可以站起来、可以跑、可以寻找安全之地、可以和身边的人互相帮助、挨过最苦难的时刻。

“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李文亮

不知道两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还有多少人能记得今天的事情。现代网络信息的通达，让我们特别容易感动、特别容易愤怒、也特别容易遗忘。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死去世界里的人，只有在被生者遗忘时，才会彻底消失。

我们今天浓墨重彩地表达遗憾和哀悼，是否能真的将这份来自于一个普通人李文亮的微弱的光存留于心间，让它得以持续燃烧、不被熄灭？

疫情还将持续一段时间，但也总会结束。我们会在否认、愤怒、绝望、失望、无力和接纳的轮回里一遍遍地重复。人有时脆弱、有时又异常坚韧，支撑你我不熄灭这信念持续好好活下去的动力，不是来源于神奇女侠或超人，而来源于普普通通的你和我，每一个关心自己身边人和家人、和李文亮一样的常人。 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春天不一定能带来生机，但即便春天满足不了你我的期待，下一个春天还是会如约而至。

作者 | 北师大心理学部防疫科普团队 聂熙伦

编辑 | 木棉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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