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丨秋意渐浓:中日文化中的“捣衣”与“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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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丨秋意渐浓:中日文化中的“捣衣”与“砧”

2024-07-17 16:31|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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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捣衣是古诗词的一个传统经典元素,以捣衣为主题的作品往往都表达了思乡或闺怨的主旨。在唐代这个中日交流密切的时期,捣衣诗流传至东瀛,对当时宫廷贵族的生活和后世艺术创作产生了影响。

本文由東瀛文藝通信授权转载,作者风满蜃气楼。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时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首《子夜吴歌・秋歌》描绘了月色下寂静的长安城中千家万户传出捣衣声的情景。诗人李白在夜晚的长安仰望明月,月亮也在高空俯视着整片大地;而从远近高低各处纷至沓来的砧声在秋风中渐次飘远,飘向边关,传至戍边兵士的耳畔。

随着诗人最后的叩问,我们意识到这不仅是一首表现萧瑟秋景的诗,还寄托着作者对戍边者家庭的关怀,和对民族纷争早日止息的祈盼。

捣衣(诗)是中国诗歌的传统题材之一,其最早出现在文学中的时间,一般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是东晋(曹毗《夜听捣衣诗》),另一种认为是西汉(班婕妤《捣素赋》)——也有学者认为,《捣素赋》最早见于唐初的《艺文类聚》,六朝以前并未见过,其时代、归属值得怀疑。

那么什么是“捣衣”,捣衣相关的诗词赋中所说的“砧”“杵”是什么,又是如何使用的呢?

“捣衣”是什么

简单说来,捣衣是制衣前的一个环节,将苎麻、生丝或帛、练、纨、素等丝织物放在砧上进行舂捣或捶打,使之脱胶,变得柔软光滑。这一工序大约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所用工具是砧和杵。

随着时代变迁,砧与杵的形制、材料、捣练时的动作、姿势乃至捣衣场所都有变化。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与河边洗衣时捶打衣物使之洁净的行为并不相同。

唐 张萱《捣练图》局部

南宋 牟益 《捣衣图》局部

唐代画家张萱的《捣练图》中,最右一组的四位仕女便是在进行捣练;其中两位正拿着杵歇息观看,另两位相对而立,手持长杵舂打着砧石上的一捆生丝。

宋代画家牟益根据南朝诗人谢惠连《捣衣诗》所绘的《捣衣图》中也有类似的场景,画面中从右往左数第四组,中间两位女性正在捣练一匹织物。以上两幅图中的捣衣场景皆是由二人共同作业,此外也有多人或一人独立完成的情况。

捣练的姿势通常是站立直捣,到了宋元时期开始有卧杵( “古之女子对立各执一杵,上下捣练于砧,其丁东之声,互相应答。今易作卧杵,对坐捣之,又便且速,易成帛也。”元《王祯农书》),木杵也由长变短,动作变成捶打或敲打;但这里的“卧”似乎应该理解为“坐”(参考仇英《捣衣图》、袁孔璋《捣衣图》)。

明朝时期开始出现碾布的方式,再往后(也有人认为至迟在元代),捣衣的行为渐渐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其意义也被遗忘,文人们提及时,已分不清捣衣与浣衣的区别。

明 仇英 捣衣图局部

明 袁孔璋 捣衣图局部

捣衣诗的出现和发展

话说回来,捣衣毕竟是一件颇费体力的活儿,不仅要用力舂或捶打,更要随着击打的节奏移动脚步,而从事捣衣工作的都是妇女,若戴着配饰捣衣,则会发出环佩玎珰之响。这种悦耳的声响引起一些诗人的遐思,由此创作了许多诗句,又或者反过来,诗人们以绮丽的想象柔化了捣衣这项工作,描摹出视觉上的唯美图景。

如“寒兴御纨素,佳人理衣襟。…纤手叠轻素,朗杵叩鸣砧。”(曹毗《夜听捣衣诗》)、“轻罗飞玉腕,弱袖低红妆”(梁武帝《捣衣诗》)、“美人戒裳服。端饰相招携。簪玉出北房。鸣金步南阶。”(谢惠连《捣衣诗》)等,诗句中的捣衣者皆是纤柔美丽的女子。

六朝时期的捣衣诗多以抒发闺怨为主,到了唐代,由于边陲战争不断,加上寓兵于农的府兵制要求,士兵们应征时须自带衣物兵器与粮草,使得他们的家人不得不承担为之缝制军衣的任务——这任务最后当然是落到了女人肩上,因此,征夫与思妇的主题占据了这一时期捣衣诗的重心。

《诗经》有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女人们往往在入秋后开始为丈夫或家中其他男性缝制衣物,又因为白天忙于其他家事,捣衣的工作往往是在夜里进行。

试想在万籁俱寂的夜晚,秋风萧瑟,寒气袭人,月悬于天际,小院或房中传出阵阵零落的捣衣声,钝响声在这环境中衬得人更加形单影只;连年征战让她们的丈夫回不了家,两地相隔,唯有风与月能寄托些许离人的愁绪。

除了闺中的思念与幽怨,也有诗人借捣衣声抒发游子对家乡的思念,或表达秋日的寂寥,由此勾起怀旧之情,等等。例如杜甫的“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暮归》)、陆游的“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感秋》)、韩翃的“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酬程延秋夜即事见赠》等。

明 陈洪绶 《月下捣衣图》

捣衣诗对和歌的影响

唐代诗名最盛的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都作过捣衣题材的诗歌,而在这个中日交流最为密切的时期,他们的诗集漂洋过海来到东瀛,影响了当时的宫廷贵族,乃至后世文人的创作。

编撰《小仓百人一首》的藤原定家的《拾遗愚草员外》中收录了一首兼有汉诗与和歌的捣衣题材作品,和歌为「おのづから秋のあはれを身につけてかへる小坂の夕暮の歌」(大意为:无意识地感受到阵阵秋意,日暮时分,我在回家途中的坡道上哼起了小曲儿),汉诗则是“寞闺砧杵向霜怨,醉客徒夸白绮歌”。

此处的“白绮歌”即“白纻歌”,相传是中国晋朝前后出现的一支宫廷舞曲。霜夜里的女子在闺中幽怨地敲砧,而另一边,在某处喝醉的客人却一个劲儿地哼着白绮歌。诗与歌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抒发了秋日的情怀;后世研究者普遍认为,这首组合诗歌是受到李白“醉客满船歌白苎,不知霜露入秋衣”的影响。

与之相比,白居易的《闻夜砧》在日本具有更深远的影响力。“谁家思妇捣秋帛,月苦风凄砧杵悲。八月九月正长夜,千声万声无了时。应到天明头近白,一声添得一茎丝。”受其影响的和歌很多,例如后醍醐天皇的「聞きわびぬ葉月長月ながき夜の月の夜寒に衣うつ声」(大意为:真是不忍听啊,八月九月那漫长而寒冷的月夜中传来的捣衣声)、 式子内亲王的「千たびうつ砧の音に夢さめて物思ふ袖の露ぞくだくる」(大意为:响了千万遍的砧杵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沉浸在哀伤之中,破碎的泪珠浸湿了衣袖)等。

一蕙(筆)源氏物語絵巻(局部)

『日本古典籍データセット』(国文研等所蔵) 

平安时期文学中的“捣衣”元素

和歌之外,平安时期的文学双璧《源氏物语》《枕草子》里也可见与捣衣或砧杵有关的文字。

《源氏物语》的“夕颜卷”,源氏带着夕颜到他家一处荒废的宅院里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二人醒来,听到邻居开始劳动的声音、敲打砧石的响动、飞过天空的大雁叫声,无一不让人感到秋天的寂寥与哀愁。

《枕草子》第208段写贺茂祭时,提到了游行的舞人所穿半臂(和服短上衣)的细带像打磨过一样光鲜亮丽,染了纹饰的袴(和服下半身的裙裤)的打目像冰一样有光泽。其中的“打目”,便是在砧上捶打绸布时留下的纹路;由此也可以看出,比起使布料柔软,日本人更重视捣衣带来的光泽感。

此外,他们的传统宫廷服饰的“十二单”里也有一层被称为“打衣”的夹衣(下列组图中的9)。

依次为:1打底长袴与白上衣;2单衣;

3-7五层袿(合称“五衣”);

8将前面所穿的内搭整理好;9打衣;10表着;

11唐衣与裳 【图源:DiscoverJapan】

平安后期成书的说话集《今夕物语》中也记录了一个“用砧所捣之衣”的小故事。

话说在很久以前,藤原实赖设宴邀请一群同僚,九条大臣藤原师辅作为主宾到来,收到主人赠与的礼品,一件用砧捣练过的红色细长和服。但他从侍者手中接过来时,一不小心将其掉落在庭院里的人造小河里,慌忙捡起来,甩掉沾上的水,发现沾湿的部分竟然干透了。将方才被弄湿的袖子与另一边未被沾湿的袖子相比,也完全没有差别,都能看到布料上的打目。见得此景的人纷纷称赞这用砧捣练过的衣物。

以“砧”为题材的谣曲

到了中世,谣曲里也出现了以砧为题材的作品,最为人所知的应当是世阿弥的《砧》,月冈芳年的《砧之月》便是取材自它,画中的女主人公手持短杵(或应称为横锤)敲打着砧上的布料(这种砧与中国古代的形制有所不同),夕雾则像傀儡娃娃一样低头坐在角落,与能剧中的地谣(伴唱人)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月冈芳年 《月百姿 砧之月》

《砧》讲述了九州的芦屋某因诉讼之事上京,一待便是三年,因牵挂独自留在故乡的妻子,他差遣侍女夕雾回乡探望,并传达自己这年年末一定会回家的消息。

夕雾到达时,芦屋某的妻子正沉浸在对丈夫的思念里,怀疑丈夫有了二心,与他许下两世姻缘的自己不仅犯了错,还愚蠢至极;思索间泪湿衣袖。此时夕雾出现,转达了芦屋某的消息,芦屋某的妻子也对夕雾倾诉起来。

其间,村人敲砧的声音传来,芦屋某的妻子由此想起唐土苏武的故事:据说苏武被流放边疆时,他那故乡的妻子因思念他而上高楼敲砧,远在万里之遥的苏武竟在枕上听到了那砧声。想到苏武夫妇的心意相通,芦屋某的妻子也想试试敲砧慰藉自己。夕雾准备好砧杵,芦屋某的妻子便一边敲砧一边讲述对丈夫的思与怨。

这一年很快到了末尾,芦屋某食言未归,妻子失望而染疾,很快病逝。听闻噩耗的芦屋某终于姗姗来迟,为妻子举办佛事,却见到她的幽灵出现,对他诉说心中的怨恨。芦屋某诚信为之念佛祈祷,妻子也终于往生极乐。

从主题上看,《砧》仍然是以芦屋某之妻的闺怨为基底,结尾也一如既往回落到谣曲宣扬佛教思想的套路中;芦屋某作为丈夫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作为,是个几近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芦屋某的妻子提及的苏武与妻子的故事并未见于中国典籍,似乎是世阿弥参考同时代日本改编故事再次改编而成;倒是故事里的枕上闻砧响这一意象,在平安时期的和歌、江户时期的俳句中都有出现,中国诗词里也有诸如“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李清照《行香子》等句。

绘画中的捣衣图

说了这么多文学中的“砧”与“捣衣”,接下来再看看绘画。除了芳年的这幅《砧之月》,江户时期的画师铃木春信、歌川广重、歌川国贞、葛饰北斋、葛饰应为等人均绘有捣衣图。

铃木春信 《捣衣玉川相模》

春信的《捣衣玉川相模》里,庶民阶层的妇女二人对坐(或跪坐)于房中,在砧石上以横锤击打织物。

歌川广重《诸国六玉川 摄津捣衣》

广重的《诸国六玉川 摄津捣衣》也描绘了两位妇女相对跪坐,场所变成了河畔,不远处有山,空中有月,隐约还能看见几行大雁,近处的芒草和女人们的穿着也表明季节已入秋;女人的身边放有茶壶和杯子,辛勤劳作的场景又瞬间增添了一丝悠然的生活气息。

歌川国贞《摄津国捣衣玉川》

国贞的《摄津国捣衣玉川》是一组三幅图,场景连贯,用色鲜艳,三位女子分工合作进行捣衣;最右边那位一手支颐于砧台上,一手握横锤靠在地面,正仰头与中间那位说些什么;女子们身后有小河、红枫,河对岸的山上还有旅人经过。

葛饰北斋《玉川六景图》(图源:Canon)

北斋晚年时画过一组以和歌歌枕中的“六玉川”为题材的《玉川六景图》,共12幅,半为风景,半为人物,其中就有两幅出现了砧杵,一幅是两位女性相对而立,围着一个高度及腰的桶状木砧在捣衣;另一幅图中空无一人,花丛后只有砧台与杵,旁边还放着一叠织物,它的主人去了何处?

葛饰应为《月下敲砧美人图》

葛饰应为是葛饰北斋的女儿,她的《月下敲砧美人图》用色朴素,和前面提及的北斋捣衣图一样略去了场景,将一位敲砧的女子放置于画面下半部分,中间留白,顶端有一轮圆月。

上村松园《砧》

此外,近现代画家上村松园也绘有一幅取材自谣曲《砧》的同名画,画中同样省略了背景,只有一位穿着光鲜整洁的女子立于砧台后,侧脸看向一旁;女子脚下的砧台比起江户时期浮世绘里的砧要更精致一些,砧前还有一盏被风吹动的烛火。

上面提到的日本捣衣图中,捣衣所用的砧和杵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形状大小各异的砧石与或长或短的杵棒——这种大致与中国古代的砧与杵形制相似;另一种则是近似“口”字的木制砧台(参考芳年图),底座两侧立着两块木板,其中一块顶端有个凹槽,另一块则留一个小孔,顶端是一根可灵活抽取和转动的木棒,用来缠裹织物——这种砧台似乎未曾在中国古代绘画中出现过。

另外,近代时期,北海道开拓村还出现过木棒下端连接着一个圆柱体、近似放大版印章的捣衣用具。

北海道开拓村时期留存下来的砧(图源:tsujimoto blog)

日本的砧究竟是否从中国传入,又是在何时出现,目前似乎还没有定论,但最早出现砧杵的图像资料,有研究者认为是出现在12世纪、现藏于中尊寺的《大般若波罗蜜多经》的衬页。

中尊寺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衬页

(图源:tsujimoto blog)

大概在明治时期,砧逐渐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佐藤春夫在一篇名为《砧(乡村通信)》「砧(田舎のたより)」的随笔里以回忆的口吻提到过砧,说小时候在家里见母亲用过,但问及妻子时,对方表示并不知晓这种东西;可见大正时期的人已经不太了解砧的存在了。

千百年过去,曾经相伴人们日常的许多生产工具都已和砧杵一样变得遥远而陌生,只存在于泛黄的古籍中,这是技术革命的果实,却也附带产生了难以弥补的遗憾:生活环境相差太远,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知识,哪怕吟诵古人诗词,我们也很难完全复原他们所处的社会风貌了。

所幸人的情感流转千年,仍是百变不离其中,简单勾勒几笔也能直击人心——不信你读这首词:“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李煜《捣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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