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武:快意自己,人生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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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快意自己,人生一得

2024-07-10 23:28|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刘心武,1942年生,曾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1977年发表短篇小说《班主任》,被认为是新时期文学的发轫之作。1984年的长篇小说《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20世纪90年代后成为《红楼梦》的积极研究者,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栏目举办系列讲座,近年出版有长篇小说《飘窗》(2014)和《邮轮碎片》(2020)。

    “80后”作家刘心武也追星。他追过两颗星,一颗是王小波,一颗是张中行。追,就是因为读了其文字,喜欢得不行,想方设法要去认识,跟人家多聊聊。

    刘心武笔下的文化人虽然性格各异,但多温和、真澹、通透而睿智,甚或是有趣的。如今,他把关于这些人物的文章和自己追过的“星”辑入了不久前出版的《也曾隔窗窥新月》(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一书。

    今年7月,《解语何妨话片时:周汝昌刘心武通信集》(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也出版了。书中辑录了周汝昌与刘心武1991年至2011年间的往来信件。两人结识20余年,见面仅三次,却留下了150余封信,记载了两人关于《红楼梦》的讨论和交流,展现了他们红学研究的心路轨迹和专注热忱的治学精神,彰显了深厚的忘年友情。这在网络时代多么珍贵。

    此外,《中国作家·文学版》2022年第10期发表了刘心武的四幕话剧《大海》。这是对《雷雨》的现代续写,探讨了鲁大海这个剧中人物——在周萍、周冲死后,周朴园认下了这个亲儿子——有没有可能成为继承周家产业的周大海,刘心武希望它能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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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也曾隔窗窥新月》讲述了55位文坛名宿的浮沉故事,不仅仅是个人独特的记忆书写,也隐含家国情怀,折射了时代变迁。其实和文坛前辈师友交往的故事,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您的文学创作历程,重看这些往事,有怎样的感受?

    刘心武:感受都融入在书中的文本里了。总体而言,就是要清醒地认知时代,维系自我尊严,温润待人,努力创造。

    中华读书报:作品披露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史料,比如丁玲复出后第一篇作品《杜晚香》发表的曲折过程,就连一些丁玲的传记也未曾提到。您是怎么掌握这些珍贵史料的?

    刘心武:我没有“掌握珍贵史料”。我与丁玲就《杜晚香》的发表事宜是亲历,且属独家。丁玲曾在上世纪80年代的公开演讲中提到过此事。我给丁玲的两封信都没有留底稿,但丁玲一直保存着。她在那次演讲中说:“青年作家刘心武给我的信,我保留着,有一天我会公开。”她去世后,她的亲人将我给她的两封信公开在杂志上,我也是看到杂志才转录到电脑,后来收入到我自己的集子里。

    中华读书报:无论是历史细节还是生活细节,您写出来都特别生动。您的记忆是否超强? 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刘心武:作为一个写作者,观察细节,捕捉细节,在作品中利用细节,是基本功。作为艺术创作的可用细节应该储存在脑海中,必要时调取。写日记的意义更多的是保留私密,而不等同于创作札记。契诃夫有随手写下可用于小说戏剧创作的札记的习惯,我也曾仿效过。但我后来写作,都主要是从脑海里撷取细节。像我2000年推出的长篇小说《邮轮碎片》,碎片就是细节,细节组合成世道人心的面面观。不过我目前已经81岁了,不知道从脑海中撷取细节构成作品的能力,还能维系多久,但愿还可持续一段时日吧。

    中华读书报:巴金、丁玲、冰心、端木蕻良、冯亦代、汪曾祺、林斤澜、王小波……几代作家您都有记录。究竟是什么打动了您?

    刘心武:自然是他们各人独特的个性与相通的人格:都爱脚下的土地,都在自己专业领域开花结果,都自我尊重,更尊重他人。

    中华读书报:作品中多次提到饭局——跟叶圣陶喝酒,跟陆文夫吃饭,第一次看了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就通电话,见面后聊得投缘就喝酒……我记得咱们在“枕边书问答”中您提到“最不愿意参加聚集性活动”,但是和脾气相投的朋友,您似乎很乐意参加饭局。

    刘心武:只愿跟谈得来的人聚。最不喜欢应酬式的聚会。

    中华读书报:您笔下的人物都有非常高的境界,经历苦难仍能超越自我,比如吴祖光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仍以“生正逢时”勉励自己。他们的人格魅力是否对您产生了很大影响?

    刘心武:是的。书里有篇《救心电话》,写到《北京晚报》原副刊主编顾行。他因心脏病严重住在医院,在报纸头版看到我遭遇事故的报道,就从病床上挣扎起来,穿过长长的走廊,用另一端的公用电话拨给我。当时我情绪低落到几近崩溃,他的来电言简意赅,不啻救心电话。这就是人格魅力。书里的人物大都具有这种大悲悯的情怀。

    关于顾行,我想再补充书里的内容,他相对于书里其他一些文化人,似乎知名度还不那么高。他在主持《北京晚报》的《五色土》副刊时,我还是个少年,给《五色土》投稿,他们频频刊发,还邀我到报社出席过他主持的座谈会,后来他遭逢大难,命悬一线。改革开放后,在文化新闻界活动中我们见过面,但总体而言并无深交,但他是过来人,怕我经不住事犯糊涂。这是怎样的胸怀,怎样的人格? 至今我回忆起来,眼睛还会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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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读了《解语何妨话片时:周汝昌刘心武通信集》,非常感动。20年,150余封往来信件,您和周先生深厚的友情、红学研究的心路轨迹全在其中了。重新回顾整理这些信件是不是感慨良多?

    刘心武:当然。我们并不是先商量好了:咱们以通信形式交流,然后出本书。我们是真实的、自然的通信。周先生给我的信,可谓一派童真,直言不讳,天趣盎然。

    我的助理焦金木负责整理通信集中周老给我的信件,他发现,周老给我的回信,开始还多使用正式的信纸,后来,出于急迫地想马上交流,怕人老了一耽误灵感就飘过去了,他就用身边纸,抻过来就写。他到本世纪后,双眼几乎全盲,仅一只眼勉强有0.01度的视力,但他坚持亲笔给我写信,每个字有核桃那么大,下一字叠着上一字,还左右跳动,如果不是心里有无私的扶持之情,有忘年的同气相求,怎会这样写信?1992年周老第一次给我写信,称“刘心武同志”,随着通信交流的深入,达到真解语,称谓逐渐变化为“心武同志”“心武作家”“心武学友”“心武同道”“心武文席”“心武学契”“心武学人良友”“心武贤友”。这些细节都见证着周老对我的无私扶持与情深谊长。

    中华读书报:20年间,仍能一如既往保持纯粹的友情和学术交流,太难得了。

    刘心武:我们本来并无来往,他看到我在《团结报》上《红楼边角》栏目的小文章,发文肯定,我才给他写了一封信,感谢,讨教,也没指望他回信,没想到很快收到他的信,由此开始了20年的书信往来。直到我们通信积累到一定数量,他才有编个集子的动议。阅读我们的通信集,可以发现,周老常以诗代文,表达对我的肯定与声援,而我则多次以画代言,表达我对他的尊崇与感念。相信读者光是读这本书里的周诗,观书里的刘画,也会有收获的。

    周老一再强调,不要简单化地把《红楼梦》定位于一本小说。从西方传过来的所谓小说学,是无法辨析《红楼梦》精髓的。要把《红楼梦》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要有高度的文化自尊与自信,比如西方文字里表达帘子就只有一个单词,但中国传统文化里,汉字除了帘——纺织品构成的窗内遮蔽物——还有簾,就是用细竹篾穿连成的有缝隙的不完全的遮蔽物,因此中国古诗词里有“一簾春雨”的句子,这里的“簾”不可以“帘”替代。我和周老在通信中探讨“帘”“簾”之别,他引导我进入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让我受益匪浅,因此我在给他绘制贺年卡时,以“一簾春雨”入画,现在也收入了书中。

    中华读书报:您如何看待周老的红学观念? 您认同他的红学观念吗?

    刘心武:我认同周老红学方面的基本观点:曹雪芹是写完了《石头记》(即《红楼梦》)的,只是80回后原稿失落;曹雪芹原书应为108回;现在大家看到的通行本《红楼梦》后40回不是曹雪芹的文字,且不符合曹雪芹的原笔原意;因此需要将曹雪芹原著80回后的内容尽可能通过探佚还原;黛玉的结局,我们都认为是沉湖后回归天界;宝玉、王熙凤都在贾府被抄后锒铛入狱,有贾芸、小红、茜雪到狱神庙探视抚慰他们;贾府不可能“沐皇恩,延世泽”,最后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当然,我对周老的红学观点也不是完全认同,比如他后来提出史湘云才是《红楼梦》的女主角,我就有保留。他认为书中丫头碧痕应为碧浪、靛儿应作靓儿,我则认为就应该是碧痕、靛儿。我们都认为曹雪芹原著最后有《情榜》,但在《情榜》的具体排列上,我们也还有所不同。

    周老的红学研究基本上是考证。我则是做原型研究与文本细读。

    中华读书报:周老把对《红楼梦》思想内涵的研究、艺术手法的研究排除在红学之外,这一观点曾遭到一些反对。他如何对待这些不同的声音?他的学术态度对您有怎样的影响?《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和《刘心武续红楼梦》也曾有一些争议,您又是如何看待的?

    刘心武:周老强调红学的特殊性,所以把一般化的小说研究——主题思想、艺术手法——排除在外。我在央视《百家讲坛》讲红时,头两讲向普通受众介绍红学,则将上述两类研究也纳入红学的大概念。通信集中有周老对我这种做法的反应和我的解释。

    周老是一个有学术骨气的人。“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这种气概是很多文人学者欠缺的。我愿向老师学习。

    中华读书报:当下的红学研究界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您大概了解多少? 周汝昌先生的信件,对您有哪些具体的或宏观的帮助?

    刘心武:红学现在拿不出研究成果,把人文社出版的红学所《红楼梦》署名改印成“曹雪芹著无名氏续”算什么成果? 高鹗续后40回,是有许多研究者论证过的,怎么可以轻易抹杀?你说不是高鹗续,那是谁续?

    红学研究本是一个开放的、公众共享的学术空间。从我们的通信集可以看出,周老反“霸主”,反垄断,同时他对民间红学研究者很尊重,总是采取支持、包容的态度。

    中华读书报:《解语何妨话片时》的出版,我想应该有多重意义,首先是对当下的红学研究会有一些启发;同时,在新媒体时代书信的发表,你们之间这种纯粹而美好的情感也会温暖很多读者。

    刘心武:在新媒体兴起的现在,人们交流都使用微信了。在纸上写字,通过邮政传递,这种交流方式真是相当古典,快成绝唱了。但是我跟汝昌师这些已经发黄、有的甚至一碰即碎的心灵交流老纸弥足珍贵,也许有一天会被视作文物。

    我和周老的交往是纯净如水的,我们的友谊是跨越代际、超越阴阳的。真希望《解语何妨话片时》这本书能有更多的读者。这里面不但有两辈红学研究者奉献的研究成果,更有能抚慰诸位心灵的友谊清泉,这里有泉水,此中有真意。

    3

    中华读书报:《雷雨》是经典之作,经历过无数次改编。您写四幕话剧《大海》遇到过挑战吗?

    刘心武:没有去跟任何人挑战的想法,也没有任何人来跟我挑战。就是灵感来了,有了创作冲动,于是就进行尝试。

    中华读书报:您多次进剧场看《雷雨》,是从什么时候觉得有必要重新塑造鲁大海这个人物?

    刘心武:1992年,在中央戏剧学院攻读博士研究生的王晓鹰导演,为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排了一版没有鲁大海的《雷雨》。他曾解释说,删去鲁大海这个人物是换一个思路来解读《雷雨》,穿越人物之间社会阶层差别带来的表面冲突,进入人物复杂的情感世界。据王晓鹰说,曹禺1996年谢世前,他在中戏的导师徐晓钟带他去北京医院见了曹禺,当面道出了他删去鲁大海的想法,曹禺对王晓鹰说:“《雷雨》这个戏非常非常难演!你有个新的看法,来个新路子,别人想不到,这就占便宜了,开辟个新路子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我看了王晓鹰版的视频。因为删去鲁大海,第二幕失去高潮,第三幕显得空落,第四幕的大悲剧未能层层推进,但他把侍萍的心理活动外化为肢体语言等处理方式,还是很具匠心的。

    万方的《雷雨·后》,似乎也没有鲁大海的戏份。鲁大海真是《雷雨》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赘物吗? 正是因为《雷雨》新版本的出现,令我对鲁大海这个角色产生了探究的兴趣。《雷雨》第四幕最后,两声惨叫,一声枪响,八个人物死了三个,繁漪真疯了,侍萍懵傻了,剩下的三个,鲁贵后来如何,关心的人大概不多,但周朴园仅剩下一个骨血就是大海。以性格中固有的坚韧与应变能力,周朴园不会自杀,不会放弃他的矿山财富。他让谁来接班,继承与发展他的事业? 只能是大海。血缘关系与财产继承,是当今中国社会聚讼的一大热点,《雷雨》故事里那三十年前的恩怨对于当今的年轻观众也许已经无关痛痒,但鲁大海究竟要不要,他有没有变成周大海,是仍能令人产生兴趣的话题。

    中华读书报:剧本最后,大海是投海,还是寻找另外的人生道路,您心里有答案吗?

    刘心武:我没有答案,但不同的观众会有不同的答案。依我的想法,大海的人生前景有如下可能:一、接触到早期的共产党人,信仰了共产主义,与周朴园和资本主义决裂,走上革命的道路;二、最终成为一个“红色资本家”,与共产党合作;三、因人生的奇特际遇,心灵深受刺激,找不到自己在社会和人生中的准确定位,从而沉湎于酒气财色,荒唐一生;四、在上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纷繁复杂、诡谲多变的世道里,最后竟与反动的社会势力搞在一起;五、遁世出家,在宗教中求得心灵的平静……总之,我觉得探究大海的人生道路,可以帮助我们捋清20世纪的历史,是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

    中华读书报:前有续写《红楼梦》,今有续写《雷雨》,为什么您对经典的续写有这么大热情?

    刘心武:我的写作当然还是以纯原创为主。续写只是偶一为之。我对于经典续写并没有您设想的那么大的热情。续写经典往往是费力不讨好。但当灵感被激活、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也就续写了。出于本心的续写,并不觉得费力,也并不希望讨任何人的好,快意自己,人生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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