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要说一说曹植的书法。

应该说，曹子建早在三国当代就有书名，见录于历代者，有隋杨广《叙曹子建墨迹》云：“陈思王，魏宗室子也。世传文章典丽，而不言其书。仁寿二年，族孙伟持以遗余。余观夫字画沈快，而词皆华致。想象其仪，玩阅不已，因书以冠于褾首。”这里指出，子建书法“字画沈快”，“沈”是庄重，沈厚；“快”是潇洒，文气。

唐人张怀瓘《书断·妙品》云：“子植，字子建，亦工书。”这是张怀瓘在本章节评价了曹操“尤工章草，雄逸绝伦”后，对曹子建书法的简要评价，只用“亦工书”三字概括之。在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瓘的眼里，曹子建的书法甚工，很有功夫。张怀瓘在另一篇《书估》中，把曹子建书法列为三等。一等为张芝王羲之之流，共九人。二等为蔡邕皇象之流，共六人。三等是邯郸淳梁鹄与子建等，共四十三人。张怀瓘对第三等也有简评，即“或奇才见拔，或绝世难求，并庶几右军草书之价。”在张怀瓘看来，能列为第三等者多有奇才，这也是难得，于世亦为希珍。

直接指出曹植善章草，见于宋《宣和书谱》：“然其胸中磊落发于笔墨间者，固自不恶尔。观其以章草书《鹞雀赋》，可以想见其人也。”曹植用章草书体自抄录的《鹞雀赋》，曾收入宋御府内，后失。

看来见于书录的曹植书法，是绝迹了。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搜诸网间，忽见一帖本曰《曹植书赋稿长卷》者赫然入目。内有曹植以章草所书自己的赋稿十四篇，为墨迹，字字清晰，和雅可喜。篇末，曹植自跋云：“黄初五年长夏，燕居无事，因思建安间所作诸赋稿，渐散轶，捡诸笥中，得十有四篇，断乃素缣，援不律次第录之，聊以自娱，非敢希炫耀当代也。曹植。”读其后跋，应该是用丝绢来书写的，当时也是初有了纸张，想是挺昂贵的。时曹魏尚简朴，据史载，曹植的第一个夫人崔氏，就是因着装过于华丽而被公爹赐死，由此可知，曹植有纸恐一般也不用。

此卷本为于右任先生所藏，又付印制，广被人间。于右任亦跋于后另纸云：“曹子建自写赋十四篇，墨迹。去岁赴陕时，长安古玩商持此求售，自言得之甘肃平凉，时余以为绛帖中子建两贴尚有疑为伪托者，焉有长十余尺之墨迹存世而竟湮没无闻耶？惟余深爱其字而留之，而售者亦不以为真子建也。南来在京沪与绩学友人析研似其字之平正冲和，近代颇堪指数所为伪托亦有可取，因影印公世，觅诸识者也。三年于右任。”

此帖不见著录，又如此之巨，又是墨迹，又是如此完好无缺，然在于右任看来，字迹如此，大概为近人伪作，然其“平正冲和”，亦是难得。

细观是本，纵然“平正冲和”，古意却是不足，字迹又是清新，莫非是曹子建真迹的近代临本？那原本又在何处呢？曹植早王羲之又百年，原迹断然愈是绝少近无。

二

曹植的最大才华还是在文学上。如能知命顺应，与兄相睦，至少也应该是会平添寿数的。至少，也可以和打对脾气彼此敬慕的嫂夫人甄氏，时时晤对、时时诗文唱和吧。

曹植的文学特色，首先是见文采，清人刘嗣绾说他“声名三国最，文藻一家工。”可谓明眼人。曹家父子三人都有文采，而以曹植为最。这样说好像也是空乏，以实例来说，他在句子锤炼上每下功夫，后来杜甫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恐怕就是从曹植这里学来的。“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公䜩诗》）“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赠丁仪》）“秋兰被长坡，朱华昌绿池”（《公䜩诗》）这样的句子，已近后来唐代的格律诗。有人明确指出，唐代格律诗的形成，与曹植的这些努力与影响大有关联。中国诗歌中格律诗的鼎盛，与曹植有关，这是历史对曹植文学上一个很大的肯定。

中国诗歌由乐府至文人诗转化，自曹植始！

窃以为曹植文学上更大的成就还在其赋体文章，而《登台赋》又为其代表作。曹植所登之台乃铜雀台，是太祖曹操所建，三台以铜雀为首，高十丈，次二台曰冰井台、金凤台，高各八丈，统称铜雀三台。太祖建此，是有其政治军事诸方面的考虑。而其始，是缘于一梦，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占领邺城之后，夜宿于邺，半夜见金光由地而起，日间掘之起处，得铜雀一只。就有人进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兆也，曹操遂建三台。

在中国的这样一个国度，自有其浪漫，有多少严肃重大事件都以缘于一个小小的梦境，中国人有“人生若梦”的哲学，亦有依梦而为的习性。

在去年，也是这个桃花烂漫时节，我登上了古邺城的古高台，不是铜雀台，是金凤台，铜雀冰井二台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烟里。我来不及走入台下的那个转军洞，便登上了金凤台。凌台望远，想象当年十九岁的曹植，振衣凭虚，慷慨作赋，是何样的洒脱不群。也正是这一次的群贤会文，成就了一个曹植，也正是这一次的激扬文字，成就了一个历史上的“建安文学”，也正是这一次的文人竞技，曹植的才华让乃父大有脸面，始赢来“吾欲立为嗣”的诺言。

“建高殿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冲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之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众果之滋荣……”迫临弱冠之年的陈思王，笔挟风云之气的英词隽句，赢来的合台嘉许，是福也是祸。

……( 未完待续)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